“低空經濟”催生萬億級市場

“你能俯瞰大地，有種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的感覺！”2024年12月12日，浙江的張先生在體驗過杭州湘湖直升機觀光體驗飛行服務后，非常激動地在社交平臺上一連發布三條視頻分享自己的驚喜。

“傳統的飛機（民航客機）把你裹得嚴嚴實實的，但低空的飛行器卻能看見外面的風景。最重要的就是那種直觀的體驗感，在天上，你會感覺人很渺小。”張先生告訴《中國報道》記者。

近一年，杭州、上海等多地接連開通低空航線，從旅游觀光到物流運輸，低空經濟的應用場景逐步走入“尋常百姓家”，與人們的生活發生著真實可感的聯系。為支持低空經濟發展，2024年12月27日，一個新的司局——低空經濟司正式在國家發展改革委官網亮相。從上至下一盤棋，原先遙不可及的打“飛的”出行的夢想，似乎變得觸手可及。

空域管理待更新

“低空經濟涉及的產業鏈條很長，如果低空飛行器真能如汽車一樣走進千家萬戶，可撬動的經濟增長不可限量。”浙江大學公共政策研究院副院長、教授范柏乃告訴《中國報道》記者。

低空經濟作為新質生產力，所帶來的變革絕不僅僅局限于出行方式的轉變，而是全方位輻射并帶動相關領域深度融合發展的綜合性經濟形態。其相關產品豐富多樣，涵蓋了無人機、直升機、傳統固定翼飛機等，廣泛涉及居民消費和工業應用兩大場景，在現代經濟格局中占據著日益重要的地位。

據中國民用航空局的數據，2025年中國低空經濟市場規模有望達1.5萬億元，2035年則有望達3.5萬億元。

“積極打造生物制造、商業航天、低空經濟等新增長引擎” 更是被寫入2024年政府工作報告，這無疑為低空經濟的發展注入了強勁動力。各有關部門迅速響應，紛紛建立機制、出臺政策措施。

截至2024年年初，已經有17個省（自治區、直轄市）將發展低空經濟寫入政府工作報告，10個省（自治區、直轄市）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及低空經濟相關內容。截至2024年底，大部分省市均已出臺了具體的發展低空經濟的政策、措施和行動方案。

記者梳理發現，浙江省將低空經濟納入重點發展領域，致力于打造高水平民航強省和低空經濟發展高地，出臺一系列優惠政策吸引企業前來投資興業，積極推動低空經濟產業鏈的完善與拓展；廣東省則聚焦于低空經濟與科技創新的深度融合，加大對相關研發項目的扶持力度，努力培育低空經濟領域的創新型企業，力求在技術創新方面取得領先地位；四川省憑借其豐富的自然資源和廣闊的地域空間，重點培育壯大低空飛行應用市場，加快基礎設施建設和低空航線網絡構建。

不少企業也在政府的號召下積極投身于低空經濟的探索浪潮之中，產業呈現出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據統計，截至2023年底，我國通航企業689家，在冊通用航空器3173架，通用機場451個，全年作業飛行135.7萬小時。

“企業往往走在發展的前沿，而政府在管理和政策支持方面相對滯后。”范柏乃認為，低空經濟的制度建設需抓緊跟上，政府尚未完全放開對于空域的限制，部分地區的空域管理政策不夠靈活，無法滿足企業日益增長的飛行需求。此外，地區間發展的不一致和不平衡，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市場潛力的充分釋放。只是幾個區域的放開施行，很難連點成面。

不過范柏乃也指出，全面放開空域限制并非一蹴而就的事情，政府需要考量的因素眾多，如飛行安全、國家機密保護、不同省份和地區之間空域產權與利益分割，以及和現有民航航線的沖突等諸多問題。

事實上，空域管理的改革序幕已悄然拉開。2024年11月18日，在2024國際電動航空（昆山）論壇上，中國航空運輸協會通航業務部、無人機工作委員會主任孫衛國透露，中央空管委即將在合肥、杭州、深圳、蘇州、成都、重慶6個城市開展eVTOL（電動垂直起降飛行器）試點，將600米以下空域授權部分地方政府。

《浙江省民用航空條例（草案）》也于近日向社會征求意見。“相關條例的制定，也有助于推動低空經濟從政府監督走向社會治理、從政府推動走向市場主導、從民用航空走向低空經濟。”范柏乃表示，無論是成本考量，還是法律風險，民營企業進入低空經濟領域都有所顧慮，如果有了法律層面的規范和保障，可引導民間資本放心進入低空經濟領域。

范柏乃樂觀地表示，20年以后，低空飛行器走進千家萬戶或許將成為現實。

加快基礎設施建設

目前市面上的低空載人飛行器中，eVTOL賽道最為火熱。作為一種新型交通工具，eVTOL融合了直升機垂直起降功能和固定翼飛機高效巡航優勢，其采用電力驅動，具有環保、低噪音、高效能等諸多優點，被視作未來城市低空交通的重要解決方案。

近年來，國內眾多企業紛紛布局eVTOL領域，大量的研發投入和技術創新推動著相關技術不斷取得突破。2024年11月27日，中國低空經濟聯盟發布的《低空經濟發展趨勢報告》預測，到2030年，中國的eVTOL市場保有量將突破10萬架。

然而，eVTOL 同樣面臨諸多挑戰，如商業化路徑尚不成熟、電池技術瓶頸導致續航里程受限、適航認證體系尚不完善等，低空經濟想要實現“高飛”，亟待政府與企業共同去探索。

北京航空航天大學通用航空產業研究中心主任高遠洋告訴《中國報道》記者，當大量eVTOL投入使用后，垂直起降場（VertiPort）等基礎設施的建設、空地通信和服務系統的完善等，都是需要逐一解決的問題。

通用航空基礎設施建設，尤其需要政府協助。但考慮到人口密度、地面平整度等因素，在大城市中規劃一條合適的低空跑道并非易事。同時，低空經濟與我國通用航空的發展密切相關，我國通用航空產業相比發達國家仍有距離。數據顯示，不考慮私人機場，美國的公共通航機場數量超過4000個，而我國僅400多個。

行業東風已刮起，此時尤其需要政府與企業保持節奏一致。部分地市已先行先試，近一年，eVTOL領域的頭部企業億航智能已與合肥、廣州、深圳三地政府建立深度合作，在市內建立供eVTOL起飛降落使用的垂直起降場。

據廣州市黃埔區發展和改革局黨組書記、局長單寧偉介紹，2023年以來，黃埔區搶抓低空經濟高速增長機遇，區內已建成穗港澳出入境大樓A2類直升機場，飛行起降點5個，下一步將規劃4個大型起降樞紐、9個中型起降場站和N個小型起降點，為低空飛行“飛得起、看得見、管得住”提供保障。

“我們現在的飛行器翼展已可以做到不到6米，對起降點的要求會越來越低。小區門口的商業用地、工廠用地、學校操場甚至一些樓頂，都可以找到合適的起降場。”億航智能聯席首席運營官王釗表示，2024年億航的主要任務之一就是配合政府，推進空地銜接的基礎設施建設。

低空經濟等相應基礎設施的建設仍需循序漸進。“低空經濟作為戰略性新興產業，其中很多企業的探索都走在了政府監管的前面，我們一方面要加強學習，積極與企業家溝通，解決企業的急難愁盼問題；另一方面要在發展地方經濟的同時，確保安全。”廣州市發展改革委工業發展處副處長張博此前接受《中國報道》采訪時說。

農業成低空經濟發展“先行官”

在低空經濟所涉及的諸多行業中，農業的商業化進程走在了前面，成為低空經濟發展格局中的一匹“黑馬”。數據顯示，我國已經成為全球農業無人機應用面積最大的國家，每年作業超過21億畝次，農業無人機飛行小時數占整個無人機行業的98%。

中國航空學會副理事長、中國民航局原總工程師殷時軍表示，農業無人機有10年左右發展，相對城市物流等應用發展更成熟，是低空經濟發展的“先行官”。農業無人機具備傳統通航農業航空的大部分優點，擴大了吊運等應用范圍，使農業航空由小眾走向大眾，從望而卻步走向廣受歡迎。

冬日凜冽的寒風中，湖北秭歸正迎來柑橘豐收的季節。秭歸位于湖北省西部，三峽風光旖旎、山水相依，氣候溫潤，是聞名遐邇的臍橙之鄉。全縣柑橘種植面積達40萬畝，全產業鏈綜合產值接近200億元。然而，傳統農業模式下果農的艱辛難以言表。打藥時，需背著沉重的藥箱在陡峭山坡攀爬；寒風中勞作，效率極低；采摘后運輸更是艱難，“背橙客”們身負重擔，行走在山間險峻石板路……這些曾一度成為困擾當地居民的難題。

但現在，無人機穿越山間復雜的地形，吊起新鮮采摘的柑橘，成為秭歸當地一道亮麗的風景。用無人機吊運替代傳統的人工運輸，實現了用工和采運費用的降低。

湖北省秭歸縣農業科技服務中心的數據顯示，全縣現保有農用無人機400多臺套，每架無人機每天可吊運柑橘約2萬斤。從植保飛防到采收，農業無人機的應用為當地40萬畝地的柑橘產業節省上億元成本。

無人機+農業這一新業態還帶來人才市場的革新與擴增。“僅秭歸2024年就培訓出1000多位飛手。”大疆農業全球市場負責人沈曉君告訴記者。

從全國范圍來看，以大疆為例，2024年已有約21萬臺大疆農業無人機進行了飛防（通過飛機或直升機噴灑農藥），粗略計算大概有21萬以上的飛手參與作業。此外，大疆還在全國設立了1000多個農業相關的培訓點，助力本地農業機械化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