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分雙標：食品巨頭讓非洲兒童糖上癮

網名為“路易莎醫生”的路易莎·斯特克拉是加納知名度最高的網紅之一，在全網擁有近百萬粉絲。她的本職是牙科醫生，同時也是雀巢嬰兒食品的代言人。她時常會將孩子享用雀巢嬰兒米粉的時刻分享在社交平臺上。“雀巢的小麥米粉能為我的孩子提供必需的營養。”斯特克拉在一張照片的配文中寫道。

從達喀爾到吉布提市，從拉各斯到開普敦，在非洲各大城市，雀巢嬰兒食品的廣告隨處可見，超市貨架上也堆滿了雀巢產品。憑借“雀巢嬰兒米粉”及“旎得”兩個子品牌，這家瑞士食品巨頭占據了全球嬰兒配方奶粉和嬰兒谷物食品市場20%的份額。2022年，僅雀巢嬰兒米粉這一個品牌就為該公司創造了近10億歐元（約合人民幣76億元）收入。

然而，雀巢公司成功的背后其實隱藏著一套“雙重標準”。瑞士非政府組織“公眾之眼”及國際嬰兒食品行動聯盟對雀巢在非洲、亞洲及拉丁美洲銷售的115款產品進行了檢測，并于2024年4月17日發布了調研報告，題為《雀巢如何讓低收入國家的兒童對糖上癮》。檢測結果顯示，非洲國家銷售的雀巢嬰幼兒食品中都添加了大量的糖。然而，西方國家的同類產品卻沒有額外添加糖，或僅添加了少量的糖。“可見，雀巢并不認為所有寶寶都是平等的。”報告共同作者洛朗·加伯雷爾說。

這份報告指出：在塞內加爾、尼日利亞及南非，旎得品牌針對一至三歲嬰幼兒的所有產品中都添加了糖。雖然國際嬰兒食品行動聯盟未能獲取其他非洲市場（如科特迪瓦及加納）的數據，但情況很可能相似，畢竟雀巢公司在非洲各國的商業戰略大同小異。世界衛生組織的科學家奈杰爾·羅林斯認為，雀巢的目的是讓孩子從小適應高糖飲食。“從營養學角度來說，在嬰幼兒食品中額外添加糖完全沒有道理。雀巢這么做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讓孩子迷上其產品，從而提高銷售量。”他說。

隱藏的糖

得益于激進的營銷策略，雀巢嬰兒米粉和奶粉在西非地區獲得了消費者的廣泛認可。除了母嬰博主，這家食品巨頭甚至邀請了健身增肌博主來推廣產品。擁有270萬粉絲的幾內亞網紅瑪利亞就是其中之一。在她的視頻中，雀巢嬰兒米粉和旎得的商標頻繁出現。她信誓旦旦地向粉絲保證：“吃了雀巢嬰兒米粉和旎得的產品后，短短五天，體重就上來了。”一名粉絲在評論區發問：“這么吃會影響健康嗎？”另一名粉絲回答道：“放心，這些都是嬰兒食品，絕對沒問題！”擁有12.5萬粉絲的塞內加爾網紅“帝吉力肥皂王”也稱：“自從吃了雀巢嬰兒米粉的米糊，體重漲得飛快。”

加伯雷爾說：“雀巢公司聘請網紅及醫療保健行業的專業人士來推廣產品，違反了世界衛生組織于1981年推出的《國際母乳代用品銷售守則》，即禁止對公眾進行代乳品的廣告宣傳。”

20世紀70年代，雀巢產品質量堪憂，導致多國嬰兒不幸夭折，一度被稱為“嬰兒殺手”。正是雀巢的這一系列丑聞事件促使世界衛生組織制定了上述守則。

“公眾之眼”揭露了雀巢在非洲市場的雙重標準，然而部分非洲民眾對此并不關心。在科特迪瓦經濟首都阿比讓，該組織的工作人員在超市門口攔下了一名帶著孩子的年輕母親，詢問她對雀巢高糖產品有何看法。她聳了聳肩，表示自己沒有聽說過相關新聞。而且，她也不會因此改變購物習慣。這位母親說：“雀巢嬰兒米粉的產品味道很好。我是吃這個牌子的米粉長大的。我兒子現在也吃這個。我從來沒有注意過產品里添加了大量的糖。這么多年了，雀巢嬰兒米粉還是老味道。另外，雀巢是一家大公司，產品賣到了全世界，我覺得值得信賴。”

在塞內加爾，只有業內專家對雀巢產品的高含糖量表示擔憂，比如神經科醫生阿馬杜·迪奧普。多年來，迪奧普一直致力于向公眾普及添加糖危害的知識。“糖在大腦里的成癮途徑其實與咖啡因和毒品類似。如果孩子攝入了過量糖分，可能會染上糖癮。這對他們的健康是有害的。”他說。

雀巢承認產品“略有不同”

面對雀巢的添加糖丑聞，塞內加爾新一屆政府表現冷漠。當地消費者罕見地要求政府下架雀巢產品，但被無情回絕。“我們不能搞民粹主義那一套，而是應該落實市場監管措施。”塞內加爾藥品監督管理局局長烏米·恩當說，“雀巢公司已經和我們溝通過了，其產品都是符合相關規定的。”

知情人士稱：“塞內加爾的藥監局根本說不上話。理論上來說，藥監局是負責監督市場的獨立行政機構，具有執法權，比如有權檢查達喀爾港的進口貨物。然而實際上，港口是海關的地盤。海關完全不把藥監局放在眼里。”雀巢公司在采訪中回應道：“我們在中西非國家銷售的嬰兒谷物食品的含糖量不僅符合當地法規要求，而且遵循了最嚴格的國際標準。各國市場的產品配方確實略有不同。為了保障中西非嬰幼兒的營養均衡，我們在該地區的產品中額外添加了維生素及礦物質。”

加伯雷爾對雀巢的說辭十分不滿：“關鍵不在于各國配方不一樣，而在于非洲產品額外添加了太多的糖！在尼日利亞，每100克雀巢奶粉添加了6.8克糖，而歐洲的同類產品并未額外添加糖。區別太大了！”此外，加伯雷爾認為雀巢關于“保障兒童營養均衡”的說法毫無根據。“相反，世界衛生組織建議，無論是成年人還是兒童，添加糖攝入量應控制在當日能量攝入總量的5%以下。”他說。

雖然“公眾之眼”揭露了雀巢在不同市場的雙標行徑，但這家食品巨頭的確沒有違法，因為中西非國家的嬰幼兒食品安全法規是以《國際母乳代用品銷售守則》及“食品法典”為基準的，相對而言較為寬松。“食品法典是一套非強制性的國際食品標準，不僅允許嬰幼兒食品中添加糖，而且不要求食品廠家在包裝上標明含糖量。”加伯雷爾說，“這是因為食品行業游說團體在食品法典委員會中具有極大的影響力。這些游說者從不缺席任何一個決策場合。在近期的嬰幼兒奶粉標準修訂會上，40%的與會人員都是食品行業的說客。”

編輯：侯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