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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黃泉

2025-02-15 00:00:00曾子恒
湖南文學 2025年2期
關鍵詞:醫院

妻子得了一種怪病,睡得一天比一天沉,已經大半個月沒下過床了。我和沫沫很想治好她,可只要她醒過來,都會笑著對我們說,沒用的。

她的病大概很早就有,只是從前沒見什么癥狀。病情的惡化始于今年的第一場雪。那晚,一個穿僧衣的長發和尚路過我家,跟妻子討了杯熱水,兩人在門口說了幾句話。我離他們有些遠,聽不清說了什么,只隱約聽到些“永生”“來世”,也沒多心,想來不過是和尚們的辭令。那晚過后,妻子仿佛中了邪,臉上總是一副微笑,幾分憨傻,幾分瘆人。到后來,妻子越發貪睡,一天能睡上十幾個小時。她睡得安穩,身子朝上,兩手平放在腰間,很少翻身。可她睡得越沉,我跟孩子越是不安,生怕這樣下去,到了哪天一睡不醒。起初,我們推搡著她,叫她醒來,她還會睜一睜眼睛,笑著說,別鬧。近些日子,她清醒的時間愈發少了,無論我們哭喊、推搡,還是用指甲劃破她的皮膚,都無濟于事。奇怪的是,她身上沒留下一處傷口,連臉上的皺紋也越發少了。

令人絕望的日子終究到來。三天前晚上大雪,雪堆在地上,把整片天空映得慘白。刺眼的白色驅走了睡意,我看一眼懷表,發現距離妻子入睡已過去了二十四小時,當時便覺察出不對勁,立馬開車送她去醫院。醫生們來過之后,輪流替妻子診脈。沒過多久,他們面面相覷,許久說不出話來。沉默幾分鐘后,一位醫生低下了頭,說:“我們盡力了。”我揪住他的脖領,朝他吼道:“怎么可能?她還有呼吸,她臉色還紅潤,她的軀體還是柔軟如初,你們怎么能說她死了?”醫生們沒有說話,只是嘆著氣,一個接著一個,從診室離開了。那時,外頭的雪停了,可天色還是那么亮,已然分不清黑夜白天。我和沫沫守在床邊,跪著,一整晚沒有說話。

昨天,妻子家里來了人,說既然醫生已經認定人沒了,那就抬去鄉下,趕緊下葬。我不同意,說妻子沒有死,她還活著。他們說我這是傷心過度,連腦子都不好使了,還是節哀吧。于是,那伙人趁我睡著的時候,從醫院抬走了妻子。過了不知多久,沫沫搖醒我,哭著說:“那些壞蛋把媽媽帶走了!”我失去理智,額頭熱得滾燙,一路飆車到了墳山,那些人卻已背著我將她入殮,墓碑都沒來得及安放,便給埋在了地下。任憑我怎樣哭喊,咆哮,挖掘,也找不到她的棺槨。到最后,雪化了,天黑了,留下慟哭得缺氧的我,無力地看著天上的月亮。月兒很滿,灑下的光頗為明凈。沫沫走到我的跟前,摸了摸我的頭,說:“爸爸,你相不相信,媽媽沒死。她還活著,她在笑。”

回去的時候已經到了后半夜,沫沫睡著了。我強打著精神,把車開得很慢,生怕吵醒他。下山的路很長,仿佛沒有盡頭,一直從黑夜開到黎明,城市的高樓才在霧靄中緩緩向我們推近。沫沫睡得并不踏實,偶爾哭一句,笑一聲,還會呢喃幾句“媽媽”。他醒來時,我的車已經開進了地下室,正要熄火,他卻指揮著我重新發動了引擎。我問他這是要去哪,他不回答,只說要帶我去一個地方。往前,靠右,向左轉,圍著城市繞了一大圈,兜兜轉轉,我們來到城郊,眼前是一座醫院。

“媽媽在夢里顯靈,是她指引著我們來到這兒。她說,我們能在這里找到她。”

我搖搖頭:“傻孩子,別想了,她已經不在了。”沫沫沒說話,打開車門就走,眼神堅毅,步伐篤定。我停好車,跟上去,走進這家從未聽說過的醫院。沫沫直接找到門診的護士站,問:“您好,有沒有一個叫魏宵燭的病人?三十九歲,身份證號是……”

“有的,昨天剛住院,現在舒昂教授的診室里就醫。”

難以置信。

我眼瞧著她睡去,再沒醒來,也親耳聽醫生們說,她沒救了。眼前的情形,已然逾越了常理。我打量著這家醫院,沒覺察出什么特別之處,白大褂,藥水瓶,針筒,疼痛得抽搐的病人,哭得撕心裂肺的家屬,一切都很尋常,只是消毒水的味道要濃烈些。我腦子燒得滾燙,不免有些期待,又總覺得不對勁,懷疑有人搞名堂。沒多久,沫沫替我在陪護須知單上簽了字,護士引導我們進了電梯。

電梯往下走,來到負13層。正常的醫院,即使是太平間,也只到負1樓,誰會把病房設在這么深的地方?到樓層之后,我走出電梯,沫沫還留在里邊,并沒有跟上我的步子。他沖我揮揮手,說了句“再見”。護士說:“醫院規定,只允許一位親友陪護。舒教授吩咐過,您到了就行,孩子我們會替您照顧的。”沫沫隨即說道:“爸爸,要好好跟媽媽道歉,把她帶回來。”情況不明不白,沫沫的話語也神神道道,還沒來得及反應,兩扇電梯門便緩緩閉合,把我的聲音隔絕在了外邊。

所謂的診室里一片漆黑,只有不遠處開了盞臺燈。暗金色的光,將密不透風的黑色稀釋成疲軟的鵝黃。瞳孔適應昏暗之后,周遭的一切漸漸清晰,這里像個花房,種滿了水晶蘭。天花板,桌上,腳下,四處叢生這種暗白色的花兒。朝著臺燈的方向,每走一步,腳下都會有踩碎的花瓣,它們發出“咯吱”的動靜,像是骨頭脫臼,聲音冷硬得像金屬。走近才發現,燈下擺放著一臺電腦,有個人駝背坐在那兒,似乎已經等了我許久。

我問他:“聽說,你這有個叫魏宵燭的病人,是嗎?”

他微笑著說:“不著急,我先向您介紹一下我自己吧。鄙人姓舒,是精神科的主治大夫……”

“我沒工夫跟你扯這些。你只說,她在哪里,死了還是活著?”

“先聽我說完嘛。我這里的精神科,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精神病治療所,《莊子·刻意》有云,精神四達并流,無所不極,上際于天,下蟠于地,化育萬物,不可為象。所以,我指的精神,乃是魂魄。所謂精神與時息,乃得永生。”

“別扯淡,我不吃這一套,提起這些我就來氣。那天晚上,要不是一個該死的和尚來討水,講些什么烏七八糟的‘永生’,想必她也不會得那樣的絕癥。”

“很好,很好,看來你已經悟到問題所在了。從生物學意義上來講,人都會死亡,患上所謂的‘絕癥’,不過是以另一種篤定的方式,宣告生命的終結。然而,這是醫學的紕漏。就此提前判定一個人的死亡,畢竟不夠嚴謹。換句話來講,我們不能下定論,說每一個絕癥患者都必定死亡。甚至,‘絕癥’這個詞語,本身就是一個悖論,一個笑話。你說,對嗎?”

“不知所云,一派胡言。哪來這么多廢話?活著就活著,死了就死了。”

“那么我問你,你死過嗎?”

“這……”

“可我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1999年的時候,我二十一歲,學醫不久,那時的我跟你現在一樣,除了科學、常理,沒有什么是我相信的,別說什么靈魂、永生、來世了,縱然是‘思想’,在我這兒也顯得蒼白,畢竟,我只認事實和道理。有天晚上下雪,一個光頭道士經過我實習的醫院,問我要些冰塊。我覺著他腦子有病,大冷天的,要冰塊干什么。他跟我說,剛剛死了人,天氣不夠冷,怕尸體腐爛,氣味難聞,所以借些冰塊,好讓死者的靈魂得以擁有一副干凈的身子。我給了他一大袋冰塊,再告訴他,這是自欺欺人,是尸體就該拿去入殮、火化,省得折騰。他卻笑我不懂科學,還說真正的科學就該接納靈魂,給它一席之地。我說,這是科學實驗室,你在侮辱我,有多遠就滾多遠。他笑著說了兩句‘罪過’,拿著冰塊轉身走了。”

“那,后來呢?”

“后來,我死了。道士走后,我出了實驗室,沒幾步就被一輛飆過來的保時捷撞飛了。當時我七竅流血,瞬間沒了知覺。幾秒后,我卻發現意識還在,被壓在沾滿鮮血的身體下邊。這時,我的精神異常清醒,聽得見許多行人的話。十分鐘后,交警、醫生趕到現場,救護車把我送進醫院。醫生說我沒救了。之后,我感覺自己已經沒了形狀,像是一團氣體,離身子越來越遠,晃晃悠悠地下落,直至滲進地板、混凝土、污泥。那時的我,還在企圖用科學來解釋,自己的分子密度已小于土層。越過幾十米深的泥土,我來到一個溶洞,里邊流淌著暗河,也不知那是煉獄,還是地府。迎面走來一個老頭,黑頭發白胡子,看著不像閻王,也不像撒旦。他告訴我‘天地玄黃,泉在地底,是為黃泉’。看來,我暫時是死了。隨后,他領我進洞,洞里沒人,卻有著各種聲音,仔細一聽,‘冤枉啊’‘悲催呀’‘不想死啊’……我問老頭,怎么不見人形,卻有人聲?老頭冷笑著說,‘魂魄者,無色無味,無形無狀。所謂三魂七魄,依附形體者為魄,離開人身者為魂。肉身垂死,魄散而魂存;軀體復生,魄斂而魂歸。’我這才知道,世上有魂,可惜認這個理的時候,我真成了魂。我問老頭,還有機會回去嗎?他沒搖頭,也沒點頭,只說,排隊。前邊幾個,第一個飛機失事、尸骨無存,他說他想活,老頭直接駁回,說,身子都成渣了,還活什么活,不準!第二個失足掉河里淹死了,他說,您給他們一點時間,他們一定能打撈回來……老頭說,一分鐘,沒找到就死心吧。六十一秒的時候,淹死鬼絕望地大叫一聲,隨后沒了動靜……”

舒教授頓了一下,喝了口水。我聽得入迷,不禁問了句:“那你呢?”

“老頭對我的遭遇表示同情。他說這是意外,是人禍。醫院尚在搶救,但我可否回去,不僅在于他們,還得看撞我的人。他說,縱然醫院搶救過來,但撞你的人不攬責,不懺悔,不來我這兒保釋你的靈魂,你就只好永遠留在這,做個枉死的魂,上邊的身子也就成了植物人,跟你靈肉永訣。在洞里擁擠了好幾天,我已不抱希望,直到某天老頭來到我身邊,說,可以回去了,舒昂,撞你的車主感到良心有愧,去道觀懺悔,那個被你拒絕過的光頭道士點化了他。你可以走了。意識模糊幾秒后,我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老婆孩子都在身邊抽泣,見我醒了連忙叫來醫生。醫生說,真是個奇跡。我說不是,還向他們講述了我這幾天的遭際。大家都笑話我,說我糊里糊涂,凈講夢話。就在這時,一位護士走了進來,遞給我一小包冰塊。她說這是一個光頭道士送來的,那人吩咐過,這是沒用完的冰塊,還給我。”

他講完之后,我沉默許久,最終長嘆口氣,說:“舒教授,不是我不相信你。就算是真的,如你所說,我妻子已經下葬,怎么也找不到她的遺體,那還談何復生?”

“哈哈,曾先生,我要是你,就先考慮懺悔的事情,保釋魏女士的靈魂更加要緊。軀體在哪是另一回事。說到底,是你害了她。”

“這就是你胡說了。但凡去打聽打聽,誰都得說我們結婚十四年,恩愛如初。我待她和沫沫向來無微不至。這些沒根據的屁話,可真不能亂說。”

舒教授淡淡地笑著,說:“雖存乎人者,豈無仁義之心哉?其所以放其良心者,亦猶斧斤之于木也。好了,我還有事,你先回去吧。我想,你會懂,我們還會見。”

與舒昂教授的談話像是一場夢,醒了還在回味,生怕忘掉。他的話,我沒法全信,可若不當回事,太難。畢竟,那是我十數年來的妻子,沫沫的母親。我們愛她。回到醫院大廳,我見沫沫靠在一位護士的肩上睡著了。我向人家表達謝意,將沫沫抱回車上。到家時已是下午,夕色漸深,濃成一道酒紅,涂抹在房間的各處角落。沫沫睡在沙發上,時而涌動著窸窣的鼾聲,時而帶著哭腔呼喚兩句“媽媽”。我來到窗臺邊,取下眼鏡,拿起妻子的照片。相片的外膜上灰塵很厚,已然模糊了她的影像。正想找塊抹布細細擦拭,一滴滾圓的眼淚,卻正好落在了她的臉龐。我用指腹抹開淚水,她的樣貌這才清晰。相框里的她低垂著眸子,眼神里分明閃過一抹憂傷,格外深邃。

看得入神了,竟沒發覺沫沫已經來到身邊。我戴上眼鏡,問他:“睡醒了?”

他沒有回答,只是雙手支著小腦瓜,靠在窗臺的欄桿上。良久,他才緩緩嚅動嘴唇,說:“為什么不把媽媽帶回來啊?”

我嘆氣,說:“媽媽走了,我也很難過。可爸爸不是超人,不能叫人死而復生。”

“你明明可以呀。護士姐姐說了,只要爸爸道歉,媽媽就能回來。”

“孩子,夢歸夢,現實就是現實。那座醫院古怪得很,保不準是竊取了別人家的情況,等著哄騙咱們的錢財。要是道歉就能救回你媽媽,爸爸我可以道一百次、一千次,對不起魏宵燭,對不起沫沫他媽,對不起我親愛的老婆……可是你看,歉我道了,有用嗎?”

我說著說著,嗓音就沾染了哭腔,調子變得歪歪扭扭。我蹲下身子,把頭埋在兩只手臂里,哭了起來。

沫沫伸出他的小手,柔柔地撫摸著我泛白的頭發,說:“沫沫不知道爸爸和媽媽發生了什么。但沫沫不相信爸爸會傷害媽媽,爸爸不會讓媽媽一個人孤零零的。”說完,沫沫起身回了房間。

抹掉眼淚之后,我打開了手機。未讀信息足足好幾十條,都來自于同一個人。我不想看那些雜亂的表情包與文字,只匆匆地輸入幾個字——別再來煩我,便匆匆按下鎖屏鍵,隨后關了機。此時,夕陽已落入樓群,晚霞也漸漸失去光澤,天邊的藍色稠得像一桶摻了墨水的油漆,叫人喘不過氣。我點了根煙,此刻煙絲的燃燒才能讓我保持呼吸的均勻。

縷縷白煙,像是一根根棉線,緩緩展開了回憶的線團。

第一次遇見妻子,是在河邊。當時天已昏黑,老遠我就看到河里浮著一小片白光。湊近一看,才發現是個女子,周圍還冒著拳頭大小的氣泡,想必溺水不久,應該還有呼吸。我跳進河里,把人抱出水面。那是我第一次看清她的臉龐,明凈,潔白,像團月光。她嘴里吐著水,含混著嗓音跟我說:“放我走吧,這地方沒什么好留的,太臟。”看著她孱弱的樣子,我心中一陣憐憫,似乎魂被勾走了,嘴里竟蹦出一句文縐縐的話:“骯臟之中,還有你這片凈土。挺住,姑娘。”她沒說話,但眼角溢出的淚,分明還有對人間的不舍,這令我堅定,要讓她活下來。把人拖上岸后,她的父母來了。母親哭,父親扇她,罵她不孝。眼見白皙的臉龐泛出紅印,我心中難受,緊緊扼住了她父親的手腕,向他搖頭。

兩天后,她的父母帶她上門致謝。一進門,她父親就觀察起屋子里的家居、陳設,而她母親則反復打量著我,微微點頭。唯獨她杵在那,面無表情,一言不發,仿佛一塊不通人性的玉。后來,她母親把我拉到一旁,說:“這孩子命苦,從小慣出一身潔癖,跟誰都處不來。前些日子,她爹要她嫁給一個賣榴梿的,她死活不從。可那邊強硬,把人接過去之后就要按著圓房。孩子哪受得了這羞辱,這不,找著機會就跑到河邊尋短見。”說著,她母親簌簌地落下眼淚。我給老人家遞紙,安慰說:“愛干凈不是她的錯,是人太臟。”后來他們走的時候,我送了她一塊石頭,說:“這是冰洲石,不是什么貴重的東西,但它很干凈。”兩個星期后,她的父母再次上門,試探著問我婚嫁的事情。我紅著臉,說:“這得看她吧,我沒意見。”不料這時她走了進來,冷冷地丟下一句話:“都別說了,我同意。”

結婚好幾個月,我都沒跟她說上話,更沒有肢體接觸。她每天除了洗衣服、泡澡,便是發呆。我也隨她,唯一做的事情,就是趁她不在房間的時候,細細清理她屋里的灰塵,再給她的花盆里換上新鮮的茉莉。直到有一天,她哭著跟我說,母親檢查出癌癥晚期,時日無多,她再沒有親人了。我輕輕擁她入懷,說:“你還有我,我會讓你一直干干凈凈的。”那晚,她在我懷里哭了很久。九個月之后,我們有了沫沫。

在外,我有著好丈夫、好父親的美名。誰又知道,這美名背后的艱辛。她沒有工作,家里的經濟靠我撐著。家務方面她也不上心,每天只管著自己的清閑。家里大大小小的臟活,就連給孩子喂奶、換尿布,都是我來做的。我并不計較,每次只要自己忙完,她能從背后給我一個擁抱,就夠了。可是,時間一長,這樣的生活難免乏味。她的臉龐仍然潔白如玉,但玉上多了幾道歲月鐫刻的折痕,看久了也就磨掉了些許光澤。但我依然深愛著她和沫沫。我知道,他們需要我,離不開我。

去年九月的一個星期六,妻子跟往常一樣,下午三點帶沫沫去公園。我沒事在街上閑逛,經過一個算命先生的地攤時,叫他給我算上一卦。那是個光頭道士,他嘰里呱啦說了一堆聽不懂的東西之后,搖搖頭,給我一張卡牌,說:“若有至親離世,以此懺悔,或能得救。”我說:“沒有罪過,何來懺悔?”他說:“心有不誠,罪行未出。若出,則傷人致死。”我沒當回事,但還是收下了那張寫著“悔”的卡牌,打算讓它在抽屜里吃灰。

回去的路上,我遇見了小學同學小荔。多年未見,她出落得甜美、豐滿,像一顆成熟的紅荔枝。她邀我去她家坐坐,我見時間還早,便同意了。一進她家門,我便產生了幻覺,仿佛眼前是一座花園,種滿各樣的花兒。最詭異的是,已經九月了,房間還彌漫著濃郁的梔子花香。小荔換了睡衣,游走在其中,像蝴蝶,像精靈,就是不像人類。她說,一個人住挺孤單的,我若是得閑,就常來她這坐坐,就當賞花,圖個雅致。從此,每周六下午三點到五點,我都會去她家品茶、賞花,有時到了興頭上,她還會脫去外衣,跳一支舞。跟她一起的時光,似乎并不真實,仿佛時間在那會子折疊,空間在那會子扭曲,眼前分明就是一片芳草地,花仙翩翩起舞。原始而自然的感覺,令人沉醉其中。她說,很喜歡跟我坦誠相待的時光,這樣的友誼極好。

不過,我同小荔絕非人們所想的淫婦奸夫,誰都有分寸。之所以沒向妻子和兒子坦陳,單純怕引來誤解,影響我在他們心目中好丈夫、好父親的形象。可是,時間久了,難免招來誤會。11月12號的那個下午,我和往常一樣,趁著妻子帶沫沫去公園遛彎的時間,進了小荔的家門。她穿著吊帶躺在花叢里,煙灰撒了一地,數起來抽了足足十幾根。她說:“什么破天,真他媽晦氣。”我給她披上睡衣,說:“管他晴天雨天,夏天冬天,只要有梔子花的香味,這就夠了嘛。”她邪魅地笑了笑,拎開睡衣的一角,一股更濃郁的梔子花香從她的腋窩處綻開,撲鼻而來。“要不,咱們來些不一樣的?”我迅速地搖搖頭,拂開那極具誘惑的花香,克制地說道:“那不行,這不利于我們友誼的維持。”她沒勁地穿好睡衣,我倆并排躺在寬敞的沙發上,一起望著天花板,偶爾還與彼此的眼神交會。沒多久,她睡著了,我側躺過身子,看她身形的曲線,還有那一根根鵝黃的汗毛,甚是入迷。后來,她醒了,我還在凝視著她。她沖我吼:“什么時間了?你早該回去!”我把窗簾拉開,外面已經黑了一半,還有零星幾片雪花,在天地間徘徊,像一鍋稀粥。我趕忙整理好衣物,開車回到家中。進門的那一剎,我才意識到,她房間里的梔子花,早已將我腌入味。妻子端著身子,坐在沙發上,眼睛無神,平視前方。我問她:“沫沫呢?”她說:“下午天氣不好,外邊風很大,沒多久我們就回來了,也沒見你,他賭氣回房間睡下了。”我說:“是我不好……”

當時我說到這,再也說不下去。妻子依舊保持著那副和藹的面容。她拿來手帕,撣了撣我身上那刺鼻的花香。不知怎么,我竟掉下淚來,不能自已,稀里糊涂地說:“我沒有,不是你想的那樣……”不論怎么說,都顯得蒼白無力。妻子沒怪我,微笑著說了句:“那也挺好。”

沒過多久,那個該死的長發和尚,敲了門。妻子去開門的瞬間,我仿佛看到一束光,將她推向那無底的黑洞,一去不回。

從那根煙,那段被喚醒的回憶開始,罪惡與歉疚竟如同雨季的河流,逐漸漲成洪水。我的自尊與倔強,則筑成了一道堤壩,與洪流對峙。幾天來,我不去上班,沫沫沒有上學,我們待在各自的房間里,無精打采,又互不打擾。有時,相鄰的陽臺上,會出現兩個相似的身影,沉思、眺望。等到入夜了,隔壁陽臺上影子模糊了,我才會豎起一根火苗,捏出一束白煙。若是尼古丁麻醉不了大腦,就得求助于酒精。微微的醉意,總能片刻地抵消回憶,扼住那道洪流。酒勁過了,那股罪孽感又席卷而來,占據高位,眼瞧著就要決堤。可我不能懺悔,一旦開了口子,開閘泄洪,罪孽的泥流便會侵入血脈,抵達每個毛孔。沒錯就是沒錯,為什么小到孩子,大到醫生,一個個逼著我屈打成招,把無心說成惡意。非要看我卑躬屈膝、跪地求饒才解恨嗎?真到那時,所有人都得罵我,騙子、奸夫、渣男,誰還會在乎事情的真相。

第四個黃昏,我還像以前那樣站在陽臺,眺望著墨藍色天空,嘴里默默地啜飲著冷藏的苦酒。表面風輕云淡,心里卻緊鑼密鼓,每個細胞都在抗洪搶險。偏偏這時,沫沫沖到我跟前,雙眼布滿血絲,丟下一段冷硬的話語:“爸爸,你心里是不是有鬼呀。”說完他便走了。霎時,酒瓶從我手中滑落,玻璃碎了一地,一聲巨響在耳道深處炸開。堤壩松動了。

我能有什么鬼?我又沒做錯,那不過是個朋友,我們從未逾越雷池。愛與親情固然需要堅守,可我也得有朋友,有自己的獨處時間。就算有朝一日,我與妻子黃泉相見,我也依然會挺直腰板、義正詞嚴地道出事情的原委。日子過久了嘛,難免出岔子,為什么不能給我分辯的機會呢?看看我卑微的模樣吧,宵燭,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是嗎?連咱們最懂事的孩子,都如此跟我說話。對,分明是你誤會了我,卻不容我冷靜之后措辭與你解釋。也不想想這些年來我的操勞我的壓抑,為了你們我容易嗎?此時此刻我可真有些恨你啊魏宵燭,自己無聲無息清清白白走了,多么自在逍遙清高,留下的難過傷心辱罵詆毀歉疚懺悔統統都是我的。這到底算怎么回事?究竟是我錯了還是你太無情還是這世界本就黑白不分顛三倒四,我不知道……

波浪滔天,洪流以摧枯拉朽之勢,從山間奔涌而來。尼古丁與酒精失守之后,自辯成了最后一道天險。可它們沒底氣,與敵人交手的瞬間便露了怯。無奈,我只好接著自辯、反詰,乃至咒罵,失心瘋一般討伐起自己的良心。靈魂一分為二,猶如孫悟空與六耳獼猴,不知誰真誰假,只知捉對廝殺,不分四季晨昏。直到它們發覺自己遠離了身體,才就此罷手,水火不容地擠作一團,組成了“我”。幾天來,煎熬、難眠、醉酒,身體早已超出負荷。力量也好,疼痛也罷,已然感受不到肉體的實在,身體蜷縮在陽臺一角,眼珠子瞪著,腦袋耷拉著,渾身爬滿了冷汗。想去撫摸,已經晚了。我下墜,透過十幾層樓,穿越鋼筋混凝土,融進越發潮濕的土里,沿著植物的根莖溯源,終于來到一片空曠之地。這里暗河流淌,鐘乳石叢生,像是一個溶洞。入口處,一個黑發白須的老人站在那,似乎等了我許久。

眼前的一切,一如舒昂之前的描摹。我想跑,卻找不到自己的腳,只好往洞穴的反方向使勁地鉆。一陣風迎面吹來,我便被推了回去,老人像提個塑料袋一樣把我拎進了洞。穿過人聲鼎沸的大堂,他領我來到洞穴深處的泉眼,這里僻靜,沒人。我放開嗓子,向他抗議,說:“我還年輕,我還遠遠沒到死的時候,我還有個剛剛死了媽媽的孩子沒人照看,你們怎么可以胡亂抓人?”

老人冷笑著說:“有的人想活,有的人卻一心求死。若不是死了心,誰還不貪戀點陽間的東西?你說是吧,魏宵燭女士。”

沒人答話。

“魏女士,老夫聽聞這位曾先生在責怪你,說你沒給他解釋的機會。那好,我現在滿足他的愿望,叫他‘上窮碧落下黃泉’,也得跟你說道一番。說得好,就送他回去;說不好,我就把他打包丟進沼氣池,正好替你收拾這個負心漢。”

還是沒人說話。只聽得見熟悉的笑,輕緩、溫柔,干凈得像眼淚垂落的聲音。此時,我靈魂的兩部分出現了微妙的變化,良心微微占據上風,倔強緩緩低下頭顱。

“宵燭,別來無恙。一個人在這一定很孤單吧,跟我回去好嗎?”

“你知道,我愛干凈,不喜歡臟東西。所以,這里挺好的。”

“宵燭,要是咱們沒有孩子,我就跟你一同留在這鬼地方了。可咱們的孩子已經失去了媽媽,他不能再沒有爸爸。我再想想辦法,你跟我一起回去好嗎?”

“梔子花,香味太刺鼻,我不喜歡。”

“宵燭,這事有誤會,他們不等誤會澄清就把你抓到這來,真是太可恨了。你聽我好好跟你解釋……”

“你的事,我不關心,也不想再聽。不過,我不是被抓來的。下雪那晚,是我自己跟長老說,想找片干凈的地方。于是,他便引我來這,很好,真干凈。”

“這里有什么好的?你孤零零一個人在這,沒正經飯吃沒地方睡,整天對著一個黑乎乎的洞穴,聽著外邊那些冤死鬼嚷嚷,叫我和沫沫怎么放心?”

“如果,你還惦念我,就替我照顧好沫沫,讓他養好身體,平安長大。尤其,叫他不要想媽媽。”

她的聲音沾染了哭腔,變得嘶啞、渾濁。我還想說些什么,可話語跑到嘴邊,被兩瓣無形的嘴唇拴住了。一旁,那個老頭打著哈欠,懶懶地說:“好了,是時候了,你該回去了。”說罷,他大拇指與中指摩挲兩下,發出響亮的指骨聲。瞬間,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再睜眼時發覺自己躺在了床上。

大冬天的,房里開著16℃的冷氣,床沿還擺了兩桶冰塊,不知搞的什么名堂。幾分鐘后,沫沫走進來,我問他怎么回事,他說:“昨天晚上,爸爸在陽臺上喝多了,睡得很死,我費老大勁才給拖回了床上。爸爸一直說夢話,什么‘誤會’呀,‘黃泉’呀,還出了一身汗,空調開到最低都不管用。然后,門口就來了個穿著紅衣服、拄著黃棍子的長頭發老爺爺,他給我搬來兩桶冰,只說有用,就走了。爸爸夢見什么了呀?”

“那不是夢。我昨天差點死了,魂已經飄到了黃泉。在那我遇見了你媽媽。”

“爸爸,您沒睡醒吧,怎么還說夢話呢?”

“不是夢話……”

“好了好了,不說夢話啦。早上爸爸的手機響了,我接的電話,是醫院打來的。他們說,再不治療,媽媽就真要變成植物人了。”

我閉上眼,淚水在皺紋的溝壑里淌著,像兩行螞蟻爬過。沉默了半晌,我長嘆一口氣起身,拉上孩子,跟他說:“走,沫沫,我們去醫院。”

今天是星期六,醫院的護士告訴我,門診不上班,要我等到周一再來掛號。當即我便冒了火,一手扼住護士脖子,一手揮舞著拳頭,叫她打電話給那個姓舒的醫生,讓他趕緊來。半個小時后,舒教授伸著懶腰到了醫院。當著他的面,我簽下那份醫療同意通知書,還到急診窗口繳納了費用,零元。望著那張寫著“死生有界,信仰無疆”的繳費單子,真讓人頗感荒唐。換作以前,這種亂七八糟的協議我定然不會搭理,可經此種種,真叫我有些動搖了。臨走時,舒教授開好“方子”,上邊寫著:“取出抽屜里那張寫了‘悔’字的卡牌,叫上所有親友,當眾懺悔你的過失。”我看著那段文字,不禁冷笑道:“舒教授,這些生呀死呀,魂呀魄呀,我信與不信都無所謂得很。只是到現在我還沒搞清,這是天意,還是人為。就怕有人利用我救妻、愛子心切,弄下這堆破事。”舒教授倒也不惱,輕輕揮舞著蒲扇,依然笑著,說:“善惡有報,并非全是天意。圣人者,論心不論跡;凡人者,論跡不論心。不求你做什么圣人,但愿你先當好一個合格的丈夫與父親,足矣。”

沫沫留在了醫院。我回到家,仔細地清理一遍房間,垃圾倒了,灰塵和毛絮也都掃了。屋子干凈亮堂,泛出鵝卵石的光澤。隨后,我到臥室抽屜里取出那張卡牌,再到陽臺上取回那張相片。我一邊擦拭相片,一邊呢喃:“知道你怕臟,放心吧,我會干干凈凈迎你回來。”說著,我閉上眼,將嘴唇湊到相框,輕輕吻了她,再把她掛在客廳的墻壁,暫時當作一幅遺照。同時,我按舒教授的吩咐,把卡牌貼在相框后邊。沒過多久,親戚們都來了,窮的,闊綽的,拄拐杖的,叼著奶嘴的,把屋子擠成一個滿餡兒的湯包,里邊流淌著各種哭聲。到了整點,我咆哮著叫他們安靜,岳父不解地問道:“小曾,一大早你就給我們打電話,現在到了跟前又不讓大伙哭喪,到底是要做什么?”

我沒有回話,只跟他鞠了一躬,隨后走到妻子那張遺照前,跪下,哭喊道:“老婆,我對不起你!我不誠實,是我傷害了你,才讓你孤苦伶仃地活在黃泉之下,不見天日。”

屋里又沸騰起來,他們你一嘴,我一嘴,冒著各種嘈雜的泡泡。

“宵燭,是我出軌,跟別的女人鬼混,這才讓你心寒。是我不好!”

話音剛落,屋里先是一片寂靜,之后便是“騙子”“渣男”“殺千刀的”,各種指責與咒罵如同攥在一起的拳頭,向我揮來。我順勢擠出鼻涕眼淚,哭得撕心裂肺,直至蓋過他們的喧嘩。

“宵燭!我從沒真正想背叛你,那是誤會。為什么不給我解釋的機會,就丟下我們?看看你的孩子,沫沫,他夜夜睡覺都會喊媽媽。你怎么如此狠心哪,宵燭。”

咒罵聲漸漸小了,哭聲又似俄羅斯方塊一般堆疊起來。恰在這時,我驚訝地發現,眼前相框里面無表情的妻子,嘴角處竟然化開了一抹微笑,似有愁怨,又仿佛含著欣慰,加上她溫柔、深邃的眼神,那么佼好,那么圣潔。我的面部肌肉不再吃力,眼淚無須擠壓便自然地流淌下來。宵燭,我知道錯了。

不過,既然已經到了這份上,不論假意真情,只好繼續把氣氛推向高潮。我眼神一硬,起身便往身后的墻上撞去,一邊撞一邊嘶吼:“等我下黃泉與你解釋!”當然,我知道他們會拉住我。情緒平復之后,我跪在了岳父跟前,平和地解釋說,那真是個普通朋友,我就是上門做客而已,宵燭她誤會了。岳父扶我起來,說:“真是的,從小給她慣壞了,犟種。為這么點小事,就把你們爺倆給甩下了,沒用啊,真沒用。”我起身,擦干眼淚,接著說:“爸,放心吧,我還在找她。”

這話一說,他便搖頭,大概覺得我腦子又壞了。我只好接著補充一句:“找不找得到,我都會照顧好咱們唯一的孩子,沫沫。”他這才帶著親友們放心離開。

人都走了。我帶著妻子的照片,擦干上邊的淚痕,一同來到陽臺。冬日里,太陽顯得冷漠,但柔軟的光貼在身上,正好。妻子懷著沫沫的時候,我倆經常這樣依偎著,等著天上的太陽一點、一點照射在我們身上。而此刻,懺悔完的我,總算長舒一口氣,不需尼古丁的幫助,便學會了如何呼吸。就連遠方公路上的尾氣,都顯得那么芬芳。

“爸爸,我見到了媽媽,她就在醫院,1307號病房,已經睜開眼說話啦!”

“什么時候?!”

“就在剛剛,一個光頭叔叔推著輪椅送她來的。”

“那光頭長什么樣?”

“說不好,但看著像《西游記》里的道人呢。哎呀,爸爸,別廢話啦,快來醫院。”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已是晚上八點。我收拾行裝,拿好車鑰匙,出了門。電梯久久不來,也不知樓上在磨蹭什么。顧不上那么多,我小跑著下樓梯,27樓。到車庫的時候,腿已經軟了。可是,就在按鑰匙開車門的時候,車屁股后邊冒出個鬼鬼祟祟的影子。跑過去一看,兩個后輪全給放了氣,那個遭天殺的邁開腿,朝停車場外飛奔而去了。

要是旁人倒也算了,可我偏偏看清了他的模樣,長頭發,穿袈裟,拄著手杖。是那個和尚。這樣著急忙慌,必然心里有鬼。我追出車庫,街巷縱橫交錯,好在那人體胖,喘氣聲不小,我才能根據聲響來琢磨方向。霓虹燈時明時暗,影子短了又長,接連邁過三四個街區之后,他拐進一片小區。這地方頗有幾分眼熟,可明明瞧著他跑進去,上了4棟的電梯,卻怎么也找不見他,只聽到喘息聲正爬著樓。我害怕跟丟,不敢乘電梯,只好一樓一樓地找。來到18樓的時候,那戶人家砰的一聲開了門,眼前是一個熟悉的身影。

小荔。她喝著酒,穿著吊帶,倚在了門邊。

“你怎么偏偏這個時候開門?”

“猜的。”

“好了,不跟你廢話,我要去抓人,那該死的家伙戳爆了我的輪胎,害得我沒法去醫院。”

“你要找的人,在我屋里。”

我連忙跑進去,把她屋子掀了個底朝天,沒人。在我準備出門繼續追的時候,她卻滿臉酡紅地堵在門口,一件一件地卸去了衣服。

“好不容易把你騙進來,能那么輕易就放你出去?”

“別鬧,老婆孩子在醫院等我,我不能失約。”

“你就顧著跟他們的約定,食我的言?忘了今天什么日子嗎?星期六,下午三點,你沒來。我就一直等啊,等啊,等得不耐煩了,我就喝酒,喝他個底朝天,去他媽的愛情、友誼。”

“我倆就是普通的朋友,坦誠相待不挺好嗎?別喝了點酒就失了分寸。”

“分寸?你管什么叫分寸?普通朋友他媽的你每個星期都來找我,這就是分寸?你就是想著有一天睡我,那還裝什么裝?坦誠,坦誠,人就是虛偽的,哪里來什么坦誠?只有動物才坦誠,要坦誠就要做動物該做的事!”

她撲向我。

酒氣混雜著濃郁的梔子花香,迅速將我合圍。

一時間,我竟分不清眼前的是人還是山,只知道脖子上掛著兩只手臂,如同兩條山間垂落的溪流,柔順、光滑,卻又暗流涌動。

面前山脈移動,如同億萬年前大陸漂移,向我逼近,發出陣陣叢林的呼吸。

想逃,想掙脫,想去尋我的妻兒,可偏偏山路崎嶇,林木橫斜,鳥鳴嘔啞,獸群鼎沸,萬物動息。已然分不清草木與毫毛,也不知哪里是鼻梁,哪里是山脊。

為何耳蝸里有一片峽谷?被眼皮框住的到底是眼睛還是湖泊?那赫然聳立的究竟是山峰,還是乳房?

迷蒙的霧,鬼魅的鹿,究竟要將我的欲望和恐懼引向何方?

我到底是手持屠刀的掠食者,還是向弓箭索吻的獵物?

你們為何要將我誘入山谷深處幽暗的巢穴?我是人是獸?

為何雙目失明了,兩耳失聰了,血液還在流淌體液還在噴薄肉體還在狂歡?

為何狂歡之后精疲力竭了遍體鱗傷了眼前卻還要浮現妻子潔白的臉龐?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我慘叫一聲,醒來了。小荔試圖把我拉回她的山谷,可我恨不得一把火將她焚燒個片甲不留。給了她一拳,扇了自己兩巴掌之后,我急匆匆地穿上衣服下樓,樓下停著我的車,兩個后輪已經修好。我腦子滾燙,一路闖紅燈來到那家醫院,寂靜,空蕩。醫生、護士、病人,全部人間蒸發了。我先是坐電梯去了地下舒教授的辦公室,那里已被封條封住,日期寫的昨天。再乘電梯返回13層,去往沫沫說的1307病房。整個過道空無一人,推開門,沫沫身子佝僂,坐在病床上,撐著兩只眼睛。窗外探進來一束鵝黃的陽光,撫摸著他的頭發。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孩,僅僅一天不見,頭上便肉眼可見地多出幾根白發,仿佛熬了幾十年。

“你媽媽呢?”

“走了。”

“什么時候走的?”

“昨天。”

“什么時候回來?”

“她不會再回來了。”

“你怎么知道?”

“直覺。”

“昨晚發生了什么?”

“唉。”

“你快說啊!”

“昨天晚上,那個給我們家送過冰塊的和尚爺爺來了,他抹著眼淚,說要帶媽媽回她應該去的地方。還說什么這里終究不適合她。我問媽媽什么時候回來,她微笑著告訴我,孩子,多多保重,不要再找媽媽了。多年以后,我們再見。”

“她還說什么了?”

“剩下的,我就聽不懂了。她說,壓根沒有什么潔凈和骯臟、救贖與懺悔、轉世與重生,那都不過是絕望之后的,一場夢。”

責任編輯:劉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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