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經過的百里沃野,古人稱她枹罕。
剛剛目睹的商業大地,今人叫她河州。
這片古雍州之域,聽說曾經被吐蕃統治,而今,早就不是我能安放靈肉的桑煙裊然升騰的番城了,我也只能從一些地名中嗅聞先人逸散幾世的氣息了。
我只是路過,要穿越土門關,前往雪山之下的羚羊城:也在甘肅之南,在海拔更高的地方。
遠遠地,我似乎能看到那高聳的土門關了——“火爾倉香告”,藏語里這么稱呼。
《河州志》中說,這是隴地二十四關中規模最大的關隘。
但我已不在乎規模大小,我只知道:過了這個關口,當經幡漸漸拔高地勢,在那云端,就是生我養我的親親的故鄉了。
羚羊城郊外。
在當周林卡里,他們吃喝,熱舞,間或大笑一陣。
他們離我很遠,但他們的聲嗓離我很近,他們聲嗓里的歡樂離我很近。
似乎只有我是傷感的,在山坡上起身,扭頭四顧,想找到秋已到來的蛛絲馬跡。
我找到了——
那個廚娘自林卡里出來,去了對面山坡。
她的背影孱弱,如螻蟻在蠕動。
她的背影里,有少女的沉默?有老嫗的孤獨?
有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死水微瀾般的忍辱偷生?
阿媽呀,不知為什么,這一天,這一刻,我忽然就想起了您。
炭火正烈,穹廬般的烤板上,切割成條狀的肥牛嗞嗞冒煙,焦味在平民的天花板上游走,這焦糊的香味打開了我們的飽腹之欲……
我和他邊動手邊聊天,說起小時候的饑寒交迫,說起一塊巴掌大的牛肉硬生生地被切割成三十五塊,每一塊只有指甲大小,整整品嘗了一周之久。
我和他邊聊天邊動手,用生菜卷了熟肉,蘸上調料,一團又一團地送入幽深的食道。
炭火正烈,當穹廬般的烤板上只剩下夜的寂寞,我和他——這個名叫拉棟的屠夫,在羚羊城的馬家燒烤店里,逗留了太多的時間。
現在,我們做好了回家的準備。
夜晚到來,黑暗悄然形成,然而不久,又被城市燈光蠶噬了完整的軀體。
這長街燈光,似乎又能把羚羊城重構。
我清清楚楚:當路燈突然熄滅,那魚肚白的黎明,則會慢慢出現,羚羊城,則會以光的方式,再次將我容納,恰似豐乳肥臀的女人容納她的孩子。
這孩子或許會被贊美,或許,會在母愛里漸漸沉淪。
攤開手掌就會發現:
命運只能掌握在我們自己手中,那些事業線、婚姻線和命運線,清楚地標示出了我們在這個世界中的位置。
是啊,總有很多命定的事時時發生,比如:我們在想念別人的同時,別人也在想念著我們。
但只要一個女人帶領著她的孩子們,等候在星光下的羚羊城路口,等候亮著大燈的客運車緩緩到來,我們就能知道——
她和孩子們的夢想,已經改變了我們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