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北民歌越唱越有滋味

2024年秋天，國產游戲《黑神話：悟空》火爆出圈，游戲中一段“中式說唱”不斷沖擊著游戲玩家的頭腦。這就是陜北說書，渾厚的陜北味兒，配上游戲畫面和情節，令不少網友直呼“DNA動了，越聽越上頭”“這波文化輸出拉滿了”。

為什么是陜北說書？是游戲配樂的偶然選擇，還是文化傳播的必然結果？一個最底層的原因逐漸顯現：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各種非物質文化遺產要在市場上大展身手，接住這“潑天的富貴”。

等待大展身手的不只是陜北說書，與陜北說書異曲同工的陜北民歌也正蓄勢待發，以綻放新的時代活力。?

民歌背后是時代的縮影，是地域文化的生動觀照

走紅的陜北說書引出了陜北文藝最璀璨的一張名片—陜北民歌。黃土高原千百年流傳下來的陜北民歌，扎根于百姓生活，記錄著時代變遷，不僅塑造了陜北獨有的藝術風貌，還對文學、電影、繪畫、舞蹈等多種藝術形式產生了深遠影響，同時也刺激了民間曲藝的發展，陜北說書就是其中之一。

陜北說書爆火之后，信天游、酸曲、小調等陜北民歌關鍵詞一并沖上搜索熱榜。而在此之前，為了讓陜北民歌流動起來，活躍在群眾耳畔，陜西已鉚足了勁，連番推出一攬子文藝活動，助推陜北民歌走出陜西，走出中國，擁抱世界。

向內看。從2024年年初開始，陜西榆林已舉行數十場相關演出活動，而各類文藝展演、文旅推介、藝術采風、體育賽事中，陜北民歌也是頻頻亮相，幾乎每一場有關陜北文化的舞臺，都留下了陜北民歌的“身影”。梳理排期滿滿的“節目單”，不難看出陜西省一直在努力提高陜北民歌的存在感，一連串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的傳揚活動，讓陜北民歌唱得更響亮、更熱鬧，也讓這一非遺曲種、民間藝術持續活躍在大眾的視野和生活中。

向外看。在以民歌為媒介的文化輸出上，陜西同樣動作頻頻。2024年，一系列陜北民歌的文化交流展演走入北京、深圳、武漢、成都、福州、南昌、濟南、鄂爾多斯等全國10余座城市，也接連亮相“第三屆中歐音樂節暨中西建交50周年音樂會”“中國—中亞峰會文藝演出”等重大活動現場。在2024年3月舉行的柏林國際旅游交易會上，陜北民歌在異國他鄉唱響，博得眾多海外觀眾的喝彩。

“一道道的那個山來喲，一道道水，熱騰騰的油糕擺上桌，滾滾的米酒捧給親人喝……”當耳熟能詳的《山丹丹開花紅艷艷》悠揚飄來，雄渾蒼茫、溝壑起伏的黃土高原印象剎那間被激活。

起伏的曲調、動人的旋律、敲擊內心的歌詞，正是一部流動的傳記，當調子緩緩飄到耳畔，演奏者與聽眾便通過一首首歌曲達成了情感共鳴，完成了不謀而合的情感連接。

而這也正是陜西為何不遺余力地讓陜北民歌的聲音飄得更遠、更廣的深層次意義。民歌的背后，是一個時代的縮影，也是一片地域文化的生動觀照，它同古跡、古籍一樣，都是燦爛傳統文化的現實留痕，但又不盡相同。民歌是一部流動的史書，需要在真實可感的聆聽、可及可觸的見證中實現“講述”的功能。

一系列從官方到民間、從場上到場下的展演活動，不僅讓陜北民歌的曲調感染越來越多的人，也彰顯著民間藝術越來越有市場、越來越有“出圈”的自信。

如今，國風、國潮的受眾越來越多，大眾渴望看到更多本土的、傳統的優秀藝術，也樂于為更多優秀傳統文化買單，無形中倒推了“國風市場”走向繁榮。一系列助推陜北民歌走上前臺的文化活動，一首首傳唱度越來越廣的陜北民歌，也印證著傳統文化需要在保護的基礎上，更活躍、更火熱地延續在老百姓的生活中。被看見，才能被更好地延續。

黃土地上的民歌以其獨特魅力打動著國人和世界

傳唱在黃土高原上的民歌，是一封從黃土地上生長出的火熱情書，唱的是數不盡的鄉野故事、綿長情意，道不盡的是鄉親們攥在手心里的滾燙日子。陜北民歌以其活潑的形式、自由的節奏、深情的旋律，在中國的藝術史乃至世界的藝術史上留下了輝煌的一章。

“背靠著黃河面對著天，陜北的山來山套著山。東山上的糜子西山上的谷，咱們黃土里笑來黃土里哭……”漫漫黃沙，是陜北民歌的調；滾滾黃河，是陜北民歌的曲。黃河、黃土、黃沙構成了陜北民歌的故事底色。

史鐵生在《黃土地情歌》中說：“數不完的日子和數不完的心事，都要訴說。陜北民歌尤其是這樣。”綿長的情意說不出口，就用歌聲來表達；拓荒的日子道不出幾多艱辛，就用調子唱出來。正是這種有苦唱成歌、有樂化作曲的直接，組成了陜北民歌直抵人心的魅力。

高亢也是陜北民歌最鮮明的曲風之一。揮灑在黃土高坡上的曲子，不高亢、不激越，便翻不過這圪梁梁、崖畔畔，跨不過這滾滾滔天的黃河水，所以陜北民歌往往是極致的高亢、極盡的嘹亮，一道一道就悠上了天，悠上了心頭。

黃河岸邊，靠搬船為生的船夫們，逆水頂風、奮力求生的艱辛化作了一首首勞動號子，由此產生最為著名的《黃河船夫曲》。脫胎于老百姓真切生活的信天游，用“攔羊嗓子回牛聲”，吟哼吼喊出來的山野之歌，透出無拘無束的自由和張揚。

“一個在那山呦一個在那溝，咱們拉不上那話話，招一招手……”青年男女火熱而含蓄的愛慕思戀，讓綿長的情意拉成長長的尾音，便有了信天游的經典曲目《淚蛋蛋拋在沙蒿蒿林》。

“來到了南泥灣，南泥灣好地方，好地呀方……”如果說傳統的勞動號子、信天游、小調這些傳統時期的民歌取材于陜北百姓歌頌愛情、歌唱生活，革命歷史時期的陜北民歌便具有了劃時代的意義，陜北的老百姓開始歌唱紅軍、歌頌革命，從傳統民歌到革命民歌的轉變，被認為是陜北民歌一次質的飛躍。傳唱度最高的一首《南泥灣》，就創作于此時。

這一時期的陜北民歌，延安魯迅藝術學院的采風起到了重要作用。奔赴陜北參軍的音樂家們被這里的“高原之聲”所震撼，開啟了一場火熱的民歌采風運動。

賀敬之在此創作出《南泥灣》《翻身道情》，冼星海在此譜寫了《軍民進行曲》《黃河大合唱》，中國“民族新歌劇”的開山之作歌劇《白毛女》，同樣誕生于此。每年春晚的經典曲目《春節序曲》，也正是李煥之有感于當年在陜北延安過春節時的生活體驗與感受而作。《山丹丹花開紅艷艷》《工農齊武裝》等一大批經典的陜北民歌也從這一時期開始廣為流傳。

新中國成立后，陜北民歌的聲音還響徹太空。1970年，我國第一顆人造衛星—“東方紅一號”衛星飛升太空，宇宙第一次有了來自中國的聲音—《東方紅》。

到了新世紀，陜北民歌“邊走邊唱”，唱響在更廣闊的舞臺。2008年，陜北民歌入選第二批國家級非遺項目。2010年，陜北秧歌劇《米脂婆姨綏德漢》獲得第九屆中國藝術節文華大獎特別獎。2010年3月，在奧地利維也納春季世界音樂節上，陜北民歌合唱響徹維也納金色大廳。

2023年在陜西西安召開的中國—中亞峰會上，迎賓禮創意性地將陜北民歌與秦腔戲曲融合，高亢悠揚的陜北民歌迎合鏗鏘有力的秦腔曲調，呈現出絕妙的和諧統一，共同演奏出氣韻生動的陜西民俗畫卷。

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黃土高原的遼闊渾厚、人民生活的世代變遷，廣袤大地上一個又一個波瀾壯闊的故事，透過陜北民歌有了更生動的呈現，以其獨特的魅力打動著國人和世界。歌聲，正是歷史的另一扇窗口，它以更詩意、更鮮活的姿態，流淌于心中。

歌聲里是老百姓紅火日子流淌出的甘甜豐美

獨具風貌和人文特征的民間藝術帶有各自深入人心的魅力，要讓這些民間藝術在新時代更加深入人心，關鍵就在于如何更深層次地挖掘其特征、彰顯其風貌，激活出打動新時代的基因密碼。在保護與傳承的課題中，陜西的文化工作者們不斷在思考。

注重保護，活態傳承。在陜西榆林，坐落著一座可以“聽”的博物館—陜北民歌博物館。其保存有3000多項與陜北民間音樂文化相關的展陳，工作人員不僅可提供詳盡的解說，更會現場演唱，讓觀眾在歌聲中沉浸式感受陜北民歌的獨特魅力。當下，越來越多的人走進這座博物館，聆聽藏在陜北民歌里跌宕起伏的故事，感受燦爛豐饒的民歌藝術。越來越多的文藝采風和惠民演出在這里展開，成為來自各地游客前來打卡的必去一站。

如今，逢年過節唱民歌、聽民歌，已成為陜北地區必備的佳節儀式；民歌展演、文藝下鄉，為百姓輸送著一場又一場耳畔盛宴。

積極跨界，多元融合。融入到群眾生活中去，提取群眾喜聞樂見的新素材，新時代的陜北民歌就有了更豐富的養料和素材。“紅紅的蘋果滿山蓋，山花花爛漫天上開，羊羔羔撒歡日頭曬，好日子紅火人人愛……”歌聲里，是如今滿目蒼翠、生機遍野的陜北大地，是老百姓紅火日子流淌出的甘甜豐美。

走入校園，培養人才。在榆林，每年都會有不少于50場民歌進校園活動，陜北民歌的種子不斷播種給下一代。陜北民歌博物館已培養出近150位陜北民歌“小小講解員”，從什么是陜北民歌，到陜北民歌怎么唱，民歌已汩汩流淌在孩子們的心田。

最近，一段陜北酸曲《愛青山愛綠水愛藍藍的天》在網絡刷屏，這首韻律十足、節奏上頭的選段獲得極高的流傳度，甚至成為眾多熱門視頻的BGM，這也引起人們對如何唱響陜北民歌有了更多思考和期待。

玩轉新形式。除了在詞曲上下功夫，陜北民歌還可以更大膽一些，嘗試與其他藝術形式展開“跨界融合”，積極擁抱傳統戲曲、多民族器樂，創新融合搖滾、說唱等流行音樂元素，甚至嘗試與時下新潮的Livehouse、音樂節等合作，圈住一波年輕人的“流量”，讓經典曲目迸發更多時代新意。

在場景上下功夫。越劇《新龍門客棧》將經典影視納入越劇載體，讓人耳目一新。這一點上，陜北民歌也可以借鑒，是否可以創新演奏形式，將國漫、游戲、熱劇等作為新養分，與沉浸式演繹、快閃等新形式展開深度握手，碰撞更多元的藝術火花。

做大IP。“國游”出圈的例子也給陜北民歌帶來新的啟發，做好具有辨識度和記憶點的IP建設、傳播和價值轉化工作，從神話傳說、古典名著等豐富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大膽取材，充分利用市場化思維，探索商品化思路，真正讓陜北民歌成為國潮文化的一員，刮起更多黃土風。

國風勁吹的當下，供陜北民歌施展拳腳的舞臺也更加廣闊，不斷貼合時代變遷、講好中國故事的陜北民歌，將越唱越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