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昌方言中的“叫”

【摘要】許昌方言中的“叫”作為動詞一共有7種含義，作為介詞主要是處置義和被動義，處置義相當于普通話中的“把”，被動義相當于普通話的“被”。本文列出許昌方言“叫”的基本用法，詳細分析“叫”的處置功能，且在許昌方言中“叫”與“讓”的用法極為相似，大多時候可以互換，“叫”和“讓”都可以表處置和被動，厘清它們之間的聯(lián)系和區(qū)別，有助于學習普通話和更好地認識許昌方言的特點。

【關鍵詞】許昌方言；“叫”；處置義；被動義

【中圖分類號】H172"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5）05-0110-0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05.033

一、許昌方言研究概況

根據(jù)賀巍《中原官話的分區(qū)》（稿）的劃分，許昌話屬于中原官話南魯片①。對于許昌方言的研究，在語音方面，馮穎（2012，2016）詳細描寫了許昌方言的音系及聲母系統(tǒng)；李素娟（2005）對許昌方言兒化韻讀音進行了研究。在詞匯方面，劉陽《許昌方言詞匯研究》（2017），從共時和歷時兩個角度全面分析。在語法方面，劉紀聽（2008）研究了許昌縣方言的程度表示法；田源、徐杰（2016）結合輕動詞理論對許昌方言中的“叫VP”句進行分析研究；馬威（2017）研究了許昌方言中的連詞，韓棟（2009）對許昌方言表處置的“讓”進行了較為詳細的分析。可以看到，許昌方言研究中語音方面雖然還不夠系統(tǒng)，但也是研究最多的一個方向，語法和詞匯方面研究較少。

對河南方言“叫”的研究，王慧娟（2012）指出周口市項城方言“叫”的被動義和處置義的用法；劉琳霞（2017）詳細描寫扶溝話中“叫”字的用法并探析其歷史演變過程；劉春卉（2008）對河南確山方言處置標記“叫”的語法化機制進行了考察；郭笑（2021）指出偃師方言“叫”既表處置，也表被動，并運用地理語言學的方法考察了“叫”在漢語方言中的地理分布特征及其成因。許昌方言的“叫”和河南各地方言中的“叫”的用法有很多共通之處，但也有自己的特點，對于許昌方言“叫”的研究，只有田源、徐杰（2016）結合輕動詞理論對許昌方言“叫”進行探討分析，援用了生成語法中的輕動詞理論，統(tǒng)一解釋了不同類型“叫VP”句的句法形式、語義特征及它們之間的一致與差異，論文中只涉及了“叫”的介詞用法，對于許昌方言中“叫”的其他用法沒有提及。

在許昌方言中，“讓”用得也比較多，所表達的意義和用法與“叫”極為相似，所以簡單討論了“叫”“讓”與“把”“被”之間的關系，厘清它們之間的聯(lián)系和區(qū)別，有助于更好地學習普通話，并且能夠更好地了解許昌方言。筆者的母語是許昌方言，文中所有方言例句由自省或調查獲得，例句中方言本字不明的，用同音字替代或標注國際音標。

二、動詞“叫”

根據(jù)《現(xiàn)代漢語詞典》，作為動詞的“叫”一共有六種含義：1.喊叫；2.招呼，呼喚；3.（名稱）是，稱為；4.方言：雄性的；5.使，命令；6.容許或聽任。在許昌方言中，除了沒有4的含義，其他五種意義都出現(xiàn)過，另外還有“要”“雇傭”“警告和懲罰”等意義。

（一）叫喊；呼喚義。例如：

（1）嫩家狗夜黑很叫。（你家狗昨天晚上一直在叫）

（2）剛叫你冇聽見？（剛喊你沒聽見嗎）

（二）（名稱）是，稱為。例如：

（3）俺叫麗麗，他叫孬蛋。

（三）使，命令。例如：

（4）叫你給我拿個東西咋恁慢！（讓你給我拿個東西怎么那么慢）

（5）叫你吃飯你不吃，現(xiàn)在餓了吧。（讓你不吃飯，現(xiàn)在餓了吧）

使令義“叫”字句，NP1通常是體詞性的，也可以是謂詞性的，也可以省略，如例（4）和例（5），NP2一般是體詞性的，是這種力的承受者和變化者。NP1在有意識的要求、命令或無意識的致使下使得NP2做出某一動作或產(chǎn)生某一狀態(tài)。VP可以是動詞或動詞短語，也可以是形容詞。

（四）容許或聽任。例如：

（6）你叫不叫我吃啊？（你讓不讓我吃啊）

（7）叫他過來不叫？（讓他過來不讓）

（8）俺媽不叫我出去。（俺媽不讓我出去）

這里“叫”表示的是一種“允許”或者“任憑”的語義。NP1有某種權利可以允許或者任憑NP2出現(xiàn)VP所描述的狀態(tài)。這種通常以否定形式或者反問形式出現(xiàn)。NP1通常是有生命的，這樣才能發(fā)出權力“允許”或“任憑”NP2怎么樣，如例（6）的“你”和例（8）的“俺媽”。在語用上，為了交際的經(jīng)濟性，許昌方言中的NP1和NP2在一定語境下通常是可以省略的。

（五）雇傭。例如：

（9）叫一輛車。

（六）要。（常出現(xiàn)在去飯店吃飯時）例如：

（10）你看你吃啥，我叫了一份燴面。

（七）對事件的不滿，從而進行警告和懲罰，結構為：（N1）+叫+N2+VP。例如：

（11）誰好叫你不聽話哩！（讓你不聽話）

（12）（我）叫你能！（讓你自作聰明）

在許昌方言中，動詞“叫”一共有7種常見的含義，這7種含義在普通話也可以見到，更多地用在口語和方言當中。

三、介詞“叫”表被動

引進動作、行為的主動者，用法同普通話的“被”，通常用于口語或方言當中。介詞“叫”在很多方言中都表被動，許昌方言也有同樣的用法。

（一）NP1（受事）+叫+NP2（施事）+VP

“叫”的賓語一般為施事，動作的受事往往在句子的主語位置上出現(xiàn)。

（13）他不小心叫石頭絆倒了。（他不小心被石頭絆倒了）

（14）杯子叫他摔爛了。（杯子被他摔爛了）

（15）老鼠叫貓吃了。（老鼠被貓吃了）

（16）這事兒不能叫老師知道。（這事兒不能被老師知道）

（17）他叫人家□[?huo55]騙了。（他被別人騙了）

NP1既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物或者事件，但都是表示受事，是動作的承擔者。NP2既可以是有生命的，也可以是無生命的，都是動作的施事，是動作的發(fā)出者。VP為“絆倒了”“摔爛了”“吃了”“知道”，例（13）和例（14）都是動補結構加助詞“了”，表示動作的實現(xiàn)，即已經(jīng)成為事實；例（15）和例（17）的VP是一個單音節(jié)動詞加助詞，也是表示一種既成的事實；例（16）是一個雙音節(jié)動詞。

（二）NP1（受事）+叫+NP2（施事）+VP+NP3（真正的受事）

有的時候動詞后頭另有受事賓語，主語不是直接的受事，例如：

（18）他叫人家抓住把柄了。（他的把柄被人家抓住了。）

（19）他叫洋車兒夾住腳了。（他的腳被自行車夾住了。）

這種句子里的主語可以看成是一種廣義的受事，這類格式里動詞的賓語跟主語之間往往有領屬關系。②句子中NP1都是“他”，是動作的受事，在口語當中，NP1經(jīng)常省略；NP2是“人家”“洋車”，是動作的施事；VP是“抓住”“夾住”都是動補結構；NP3“把柄”“腳”是真正的受事，它屬于NP1的一部分，可以把二者看成是領屬關系。“叫”表示被動的研究相對成熟，這里著重介紹“叫”表處置的用法。

四、介詞“叫”表處置

在許昌方言中，“叫”引出動作支配涉及的對象。許昌方言中表處置的“叫”就相當于普通話中的“把”，但在許昌方言中很少用“把”，一般用“叫”或者“讓”。例如：

（20）剛叫作業(yè)寫完。

（21）我剛叫饃餾了餾。

句中謂語動詞所表示的動作對“叫”字引入的受動成分施加某種影響，這影響往往使得該成分發(fā)生某種變化，產(chǎn)生某種結果或處于某種狀態(tài)③。處置義“叫”的句法結構是：NP1+叫+NP2+VP，其中NP1是句子的主體，在口語中一般可以省略；NP2位于“叫”的后邊，屬于VP的受事，例如“作業(yè)”“饃”。VP是句子的語義中心，通常不能單獨出現(xiàn)，連同后面的成分表示處置后的結果，例（20）的“完”，就是“寫”的結果。

（一）NP1成分

許昌方言中，NP1可以是名詞、代詞等，也可以是主謂短語、數(shù)量短語、動詞性詞語、形容詞性詞語。例如：

（22）你出去恁長時間別叫我忘了呀。（你出去那么長時間別把我忘了）

有時候NP1可以不出現(xiàn)，在一定的語境當中可以省略，不影響理解其中的意思。如：

（23）叫屋里地掃掃。

（24）叫作業(yè)寫完再出去玩。

這種情況一般都有點命令的語氣，NP1不出現(xiàn)的時候基本有前后語境作為鋪墊，口語中用的比較多，所以主語可以省略。

（二）NP2成分

“叫”所帶的被處置對象是一般的名詞、代詞或者名詞性短語。

1.表示處置的處所、范圍

（25）它叫桌上哩杯子弄到地上了。

（26）今兒他叫整個許昌都跑過來了。

2.表示處置的工具、材料

（27）他爺叫凳子修好了。

3.數(shù)量短語

（28）叫這門作業(yè)寫完就能歇歇了。

4.代詞

（29）叫垃圾掂出去吧。（把垃圾拿出去）

（30）他叫他打了。（他把他打了）

NP2是被處置的部分，從上述例子可以看出，NP2可以是有生命的，也可以是無生命的。它一般是動作行為所涉及的對象，作為被處置對象的NP2一般不可以省略。

（三）VP成分

VP是謂語中心，由動詞性詞語充當，動詞前后一般都會有一些連帶的附著成分。VP成分歸結為以下幾類：

1.VP為動賓結構

（31）他叫飯撒了一地，去拿個拖把拖拖吧。

（32）咱趕快叫地掃一下吧，一會兒有人來檢查了。

例（31）（32）的“撒了一地”“掃一下”都屬于動賓結構。

2.VP為動補結構

（33）叫碗兒端過來。（把碗端過來）

（34）你快叫我嚇死了。（你快把我嚇死了）

（35）風叫我頭發(fā)吹哩可亂。（風把我頭發(fā)吹得很亂）

（36）俺叫飯吃完了。（我把飯吃完了）

這4個例子中的“端過來”“嚇死了”“吹哩可亂”“吃完了”中的“過來”“死”“可亂”“完”都是前面動作的補語，表示動作的結果。

3.VP為單音節(jié)動詞加助詞

（37）他叫錢花了。（他把錢花了）

（38）我叫好吃的放住。（我把好吃的存著）

（39）大家都叫手機拿著，一會兒好聯(lián)系。（把手機拿著）

（40）你一會兒叫飯吃了。（你一會兒把飯吃了）

這種形式的動詞必須是動詞后加助詞“了”“住”等，用來表示動作的完成、持續(xù)或是接下來將要做的動作。

4.VP為動詞重疊式

（41）你吃了飯叫碗刷刷。

（42）看完電視叫地拖拖。

“刷刷”“拖拖”都是動詞重疊。

VP為動詞重疊式中間加助詞“了”，結構為：“V了V”。例如：

（43）它叫垃圾桶扒了扒，地上可臟。

（44）我叫中午哩飯熱了熱。

VP為“扒了扒”“熱了熱”，在許昌方言中，帶有一種強調的意味。

5.VP為數(shù)量短語

（45）叫地拖一遍。

VP為“拖一遍”，是數(shù)量短語，這種結構一般有命令的語氣，但如果在句子后再加一個語氣詞，語氣就會有所緩和。例如：叫地拖一遍唄。

6.VP為形容詞加助詞

（46）咦，我哩天吶，看叫他能哩。

（47）擱他姨家回來看叫他高興哩。

五、“叫”“讓”的關系

許昌方言中，“叫”“讓”都有動詞、介詞兩種詞性，作為介詞都可以表示處置義和被動義。處置義和普通話中的“把”相似，被動義和普通話中的“被”相似，不同之處是“叫”“讓”還沒有完全虛化，其動詞用法還很多，“把”“被”二字基本上虛化完成，多用為介詞。“把”“被”多用于普通話，“叫”“讓”多用于口語和方言當中。例如：

（48）我叫飯吃了|我讓飯吃了|我把飯吃了（處置）

（49）飯叫我吃了|飯讓我吃了|飯被我吃了（被動）

“叫”“讓”在一些句子中也會出現(xiàn)歧義現(xiàn)象。例如：“老鼠叫貓吃了”可以理解為“貓把老鼠吃了”和“老鼠把貓吃了”兩種意思。“他讓孬蛋打了”可以理解為“他把孬蛋打了”和“他被孬蛋打了”兩種意思。之所以會出現(xiàn)這種歧義，是因為“叫”“讓”本身就包含了主動和被動兩種含義，這需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或者根據(jù)語境來判斷。

六、結語

許昌方言是北方方言，隸屬于中原官話。由于普通話是在北方方言的基礎上形成的，所以內部一致性較高，許昌方言和普通話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語言學界對許昌方言的研究較少，尤其是語法方面，文章經(jīng)過調查研究“叫”，總結出許昌方言中“叫”的基本含義和用法，并在此基礎上，詳細論述了“叫”的處置義，最后根據(jù)許昌方言的特點，總結了“叫”“讓”之間的聯(lián)系，方便大家更好地了解許昌話。

注釋：

①賀巍：《中原官話分區(qū)（稿）》，《方言》2005年第2期，第136-140頁。

②朱德熙：《語法講義》，商務印書館1982年版，第178頁。

③穆亞偉：《輝縣方言語法研究》，華中師范大學2016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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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慕嬌洋，女，漢族，河南許昌人，湖南理工學院中國語言文學學院碩士研究生，漢語言文字學專業(yè)，研究方向為漢語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