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文解字》從“刀”諸字歸部理據探索

【摘要】《說文解字》中存在多義符合體字，由于含有多個義符，其歸部原則一直存在爭議。通過對從“刀”諸字的歸部理據進行分析，發現其歸部受《說文》編排原則的制約，遵循的是“以類相從”的原則，而少部分受部首制約的字是通過“據形系聯”而歸部。這也正是《說文》中多義符合體字沒有歸入同一部的原因。

【關鍵詞】《說文解字》；歸部；從“刀”字；以類相從；據形系聯

【中圖分類號】H122"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5）05-0125-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05.037

許慎《說文解字》中設立的540個部首使每個字都有部可歸，其歸部原則受到歷來學者的廣泛關注。其中會意字（包括亦聲字）的歸部一直存在爭議。段玉裁認為是按“義有所重”的原則來歸部。王筠贊同段玉裁的觀點，認為“會意字雖兩從，而意必有主從，則必入主意一部，此通例也。”[1]然而，具體分析時就會發現并不是每個字的歸部都義有所重，如“休”字，從人從木，人和木共同表示休息這一動作，意義沒有偏重，歸入木部而未歸人部。

薛克謬指出了義有所重說存在的問題：義有所重說衡量的對象是抽象的字義，而字義的輕與重、主與從，都是相對的。因而確定輕重主從的尺度很難把握。[2]但其并沒有提出具體的歸部原則。王智群提出從部首字素與會意字成字造義的關系入手進行分析但其在實際運用中也存在問題。[3]如：“鳴”根據主體歸入鳥部，而“吠、唬”卻根據動作歸入口部。

以上觀點都是按照字的內部來進行分析，劉忠華先生指出：《說文》部內字的編排遵循“以類相從”“據義類聚”的原則。受編排原則的制約，在歸部過程中也必然是按照這一編排要求，把同義類（字義關系密切、含有共同意義特點）的一組字，取其共同的義符歸部。[4]這是著眼于字與字之間的意義關系。本文基于劉忠華先生的觀點，以從“刀”的一組字為例，對其歸部理據進行具體分析，以期進一步明確會意字的歸部理據。

大徐本《說文解字》從“刀”作義符的字72個，其中歸入刀部的字63個，包括單形形聲字51字、亦聲字3字、純表意字9字；歸入其他各部的字9個，其中純表意字5個、亦聲字1個、多形形聲字2個。單形形聲字據義符歸入刀部，部首字的設立是為了統轄它字。文章重點對歸入刀部的9個純表意字、3個亦聲字和歸入它部的6個純表意字、1個亦聲字、2個多形形聲字進行具體分析。

一、刀部表意字的歸部理據

“刀”《說文》：“兵也，凡刀之屬皆從刀。”[5]

《說文》刀部純表意字有“利、初、則、刪、釗、制、罰、刵、魝”9個字，其歸部理據如下：

1.“利”（铦也，刀和然后利。從刀和省。）铦為農具臿的一種。與“" 、剴、剞、" ”排列在一起，" （鐮也）、剴（大鐮也）、剞（剞" ，曲刀也）、" （剞" 也）4字同屬工具類，根據“以類相從”原則歸入刀部。

同時“利”的另一構字部件“和”并非《說文》部首字，通過“據形系聯”也可歸入刀部。

2.“初”（始也，從刀衣。）表示裁割衣服的開始；“剪”（齊斷也）表示剪斷，二者共同的意義特點是與裁剪有關。“剪”為形聲字，取義符歸部。“初”與“剪”同義類聚，一起歸入刀部。

3.“則”（等畫物也，從刀貝。）物貨有貴賤的差別，“則”表示按等級區劃物體。與“" 、剛、剬、劊、切、刌、?”7個形聲字排列在一起，" （齊斷也）、剛（強斷也）、剬（斷齊也）、劊（斷也）、切（刌也）、刌（切也）、?（斷也）其共同意義的特點為斷開、分開。故“則”入刀部，遵循的是“以類相從”的原則。

4.“刪”（剟也，從刀冊。）表示裁定、節取，與“刊、剟”2個形聲字排列在一起。刊（剟也）表示削、削除；剟（刊也）表示刪除。《說文》中三字互訓，都有表示去除的意思。《說文》同義符的互訓字均按共同的義符歸部并排列在一起。[6]“刊、剟”為形聲字，根據義符“刀”歸部，按照“以類相從”的原則，“刪”也歸入刀部。

5.“釗”（刓也，從刀金。）表示摩損、削損。劖（斷也。一曰剽也，刓也。）“釗、劖”都用“刓”作解釋，說明意義相同。刓（剸也）表示圓鈍無棱角貌，都有表示摩損的意思。“劖、刓”為形聲字，根據義符歸部，“釗”與其排列在一起，遵循“以類相從”的原則。

6.“制”（裁也，從刀未。一曰止也。）段玉裁在《說文》中注：“前義（裁也）可包此義（止也）。”[6]“制”有禁止、抑制、約束之意。與“釗”排列在一起，“釗”除表示摩損之外，還可表示勸勉之意。如《爾雅·釋詁上》：“釗，勉也。”《方言》卷一：“釗，勉也。”郭璞注：“相勸勉也。”“制、釗”的共同意義特點為阻止做某事。故“制”歸入刀部遵循的是“以類相從”的原則。

同時“制”的另一個義符“未”并非《說文》部首字，因而也可根據“據形系聯”的原則歸入刀部。

7.“罰”（辠之小者，從刀詈。）段玉裁注：“辠，犯法也。”“罰”表示過錯、罪過。與形聲字“?”排列在一起，“?”（缺也）指玉上的瑕斑。二者都表示主體有污點，故按“以類相從”的原則歸入刀部。

8.“刵”（斷耳也，從刀耳。）段玉裁注：“刵見康誥、呂刑。五刑之外有刵。”《書·呂刑》：“殺戮無辜，爰始淫為劓、刵、椓、黥。”“刵”指古代割去耳朵的刑罰。與“?、" 、剄”排列在一起，“?”（刖鼻也）指古代割去鼻子的刑罰；“" ”（剄也），“剄”（" 也），二字互訓。四字同屬刑罰類，“?、" 、剄”為形聲字取義符歸刀部。故“刵”根據“以類相從”歸入刀部。

9.“" ”（楚人謂治魚也，從刀魚。）桂馥義證：“治魚及剖魚。”刺（君殺大夫曰刺。刺，直傷也。）指用銳利物刺入或穿透。券（契也）在古代用于買賣或債務的契據。書于簡牘，常分為兩半，雙方各執其一，以為憑證。[7]“" 、刺、券”三字的共同意義特征是將物體用尖銳物分開或刺入。“" 、刺”取義符“刀”歸部，與形聲字“券”排列在一起，遵循“以類相從”的原則。

通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刀部“利、初、則、刪、釗、制、刵、罰、魝” 9字的歸部，遵循了“以類相從”的原則。其中“利、制”歸入刀部既可根據“以類相從”，也可因受部首限制而“據形系聯”歸部。

二、從“刀”而歸入它部的表意字的歸部理據

《說文》從“刀”而歸入它部的合體字有“班、分、

、解、剌”5個字，其歸部理據分析如下：

1.[玨部]“班”（分瑞玉，從玨刀。）瑞玉是古代玉質的信物，中分為二，各執其一為信。與“玨”排列在一起，“玨”（二玉相合為一玨）指出使活動中作為信物憑證的玉，是從“玨”中分取的一塊，由信使攜帶。“" ”（車笭間皮篋也。古者使奉玉所以盛之。）“班、" ”是受命出使的事件中兩個密切關聯的要素——分“玨”的行為和攜帶的工具。[8]

“班”也可歸入刀部與“判、列、劈”等字類聚，均表示分割義，但“" ”只是表示車上的皮篋，不能與車部的字類聚。“班”與“" ”意義關系密切，為使兩字有部可歸，立“玨”為部首。“班”歸部遵循的是“以類相從”的原則。

2.[八部]“分”（別也，從八刀。刀以分別物也。）與部首字“八”排列在一起，“八”（別也。像分別相背之形。）“分”與“八”的共同意義特點為分開。“分”歸入八部遵循了“以類相從”的原則。

此外，“分”也可與“判（分也）、剫刳（判也）、列（分解也）”等字類聚，歸入刀部。《說文》一字只歸入一部的原則決定了“分”沒有在刀部重出。[6]王智群認為“八”與“刀”會意成“分”，“八”主導了“分”字的含義，這種說法并不正確。

3.[冎部]“" ”（分解也，從冎從刀。）與“冎、" ”排列在一起，“冎”（剔人肉置其骨也。）使肉與骨分離。

“" ”（別也）表示分解、分離。“" 、冎、" ”三字的共同意義特點是分離。故歸入同一部，遵循了“以類相從”的原則。“" ”是形聲字，只能根據義符“冎”歸部，為使“" ”有部可歸，立“冎”為部首。“" ”與“" ”意義關系密切，故歸入冎部。

4.[角部]“解”（判也，從刀判牛角。）指用刀分割人或動物。“觿”（佩角瑞耑，可以解結。）在古代是用于解結的用具。《玉篇·角部》：“觿，形如錐，以象骨為之，以解結也。”“解、觿”的共同意義特點為使……分開。“觿”為形聲字，根據義符歸入角部，“解”歸入角部遵循“以類相從”的原則。

5.[束部]“剌”（從束從刀。）表示對捆綁、約束的違背。“" ”（小束也）表示小捆。[9]二者排列在一起，都含有捆綁的意義特點。“" ”為形聲字，根據義符歸部。“剌”歸入束部，遵循了“以類相從”的原則。

“刲”（剌也）與“剌”都有割開的意義特點，也可排列在一起，歸入刀部。只不過許慎在歸部中是選擇了歸入束部。

通過分析可以看出，“班、分、" 、解、剌”5個字的歸部遵循“以類相從”的原則。其中“分、剌”歸部兩可，取其中一個義符歸部。

三、從“刀”字中亦聲字的歸部理據

《說文》從“刀”的亦聲字有“剝、劃、刺、?”4個字，其歸部理據分析如下：

1.[刀部]“剝”（裂也，從刀錄，錄亦聲。）表示割裂，與“劈、割、剺”3個形聲字排列在一起。“劈”（破也）表示用刀、斧等破開，割開；“割”（剝也）指用刀截斷；“剺”（剝也；劃也。）指割、劃開。四字都有表示割開的意思，“劈、割、剺”根據義符歸入刀部，“剝”歸入刀部遵循了“以類相從”的原則。

2.[刀部]“劃”（錐刀畫曰劃，從刀畫，畫亦聲。）段玉裁注：“用錐刀的末端所畫謂之劃。”表示用尖利物把東西割開。與形聲字“剺、剈”排列在一起，“剺”（剝也；劃也。）“剺”意義與“劃”相同故排列在一起。同時，剈（挑取也）段玉裁注：“今俗云剜。”與“劃”都表示以物體尖端作為工具。遵循“以類相從”的原則歸入刀部。

3.[刀部]“刺”（君殺大夫曰刺。刺，直傷也。從刀朿，朿亦聲。）與“" 、券”同義類聚歸入刀部，遵循了“以類相從”的原則，上文已做過具體分析。

同時，“刺”的另一個義符“朿”中統轄“棗、棘”兩字。部首“朿”為象形字，《說文》解釋“朿，木芒也。”段玉裁注：“朿今字作刺，刺行而朿廢矣。”據此“刺”字也可歸入朿部。但朿部所轄字“棗”（羊棗也，從重朿。）指棗子。《詩·豳風》中：“八月剝棗，十月穫稻。”“棘”（小棗叢生者。從并朿。）段玉裁注：“棘即棗也。析言則分棗、棘；統言則曰棘。”說明二者同屬棗類。朿部的設立是為了這兩字有部可歸。“刺”與其意義相差甚遠，故歸入刀部更為合適。

4.[井部]“?”（罰辠也，從刀丼，丼亦聲。）表示對犯罪之人的懲戒。“刱”（造法刱業也）《集韻·漾韻》：“刱，通作創。”段玉裁《說文》“創”字下注：“多用創為刱字。”表示懲治，懲戒。“刱”為形聲字，只能取義符歸部。“?”與“刱”共同意義特點為懲治，同義類聚而歸入一部。

分析可得，“剝、劃、刺、?”四字都是遵循了“以類相從”的原則，根據共同意義特點歸部。

四、從“刀”字中多形形聲字的歸部理據

《說文》從“刀”的多形形聲字有兩個，分別是“" 、絶”，其歸部理據分析如下：

1.[髟部]“" ”（鬀髮也，從髟，從刀，易聲。）指剃發，泛指剃毛發胡須。與“髡、鬀”排列在一起，“髡”

（" 髮也）“鬀”（" 髮也。大人曰髡，小兒曰鬀。）三個字的共同意義特點是剃發，“髡”指大人，“鬀”指小孩。“髡、鬀”為形聲字，根據義符歸入髟部。“" ”歸入髟部符合“以類相從”的原則。

2.[糸部]“絶”（斷絲也。從刀糸，卪聲。）指斷絲。與“繼、續”排列在一起，“繼”（續也）表示繼續，延續。“續”（連也）表示連接。三字的共同意義特點為表示絲的狀態。“續”為形聲字，根據義符歸入糸部。“繼”的另一個義符“" ”非《說文》部首字，故歸入糸部。“絶”歸入糸部，遵循“以類相從”的原則。

“絶”也與“剪（齊斷也）、剛（強斷也）、剬（斷齊也）”有共同的意義特點，義斷開。但“絶”在字義上強調斷的是絲，刀部諸字強調斷開，意義范圍更大，故歸入糸部更合理。

“" 、絶”的歸部都是遵循“以類相從”的原則，與意義關系更為密切的字類聚，歸入同一部。

五、總結

本文分析了20個從“刀”字的歸部原則，發現“初、則、刪、釗、刵、罰、魝、班、" 、解、剝、劃、刺、?、" 、

絶”16個字的歸部都是遵循了“以類相從”的原則；“利制”受到部首制約“據形系聯”歸部，但分析發現也符合“以類相從”的原則；“分、剌”歸部兩可，受到一字歸一部的制約，選擇歸入其中一部。可以看出從“刀”的純表意字、亦聲字、多形形聲字都遵循了“以類相從”的原則。據此可以判斷《說文》多義符合體字歸部的基本原則是“以類相從”，少數字的歸部受部首制約，遵循“據形系聯”原則歸部。

參考文獻：

[1]王筠.說文釋例·卷九[M].北京：中國書店出版社， 1988：88.

[2]薛克謬.再論《說文》非形聲字的歸部[J].河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1，（04）.

[3]王智群.《說文解字》會意字歸部條例探析[J].中國文字研究，2007，（01）.

[4]劉忠華.關于《說文》“彤”“" ”“秉”“兼”“隻”

“雙”的歸部[J].漢字文化，2019，（13）.

[5]段玉裁.說文解字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8.

[6]劉忠華.《說文解字》從 “口”諸字歸部理據探索[J].陜西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9，（06）.

[7]漢語大字典編輯委員會.漢語大字典[M].成都：四川辭書出版社，武漢：湖北辭書出版社，1990.

[8]劉忠華.《說文解字》會意字選定部首的原則探索[J].語言文字研究，2023，（03）.

[9]湯可敬.說文解字今釋[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