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漢語“石”組詞的轉喻和隱喻分析

【摘要】“石”是自然界客觀存在的物質之一，也是從古至今人們使用的工具和材料之一，石頭還普遍存在于文化、藝術領域，蘊含著豐富的文化內涵，這從漢語中含有大量的與“石”有關的詞語表達就可見一斑。目前學術界關于石頭的隱喻很多，但是對“石”組詞上的轉喻和隱喻研究較少。本文從認知語言學的角度，以《漢語大詞典》為語料來源，分析“石”組詞上的隱喻和轉喻研究。研究發現“石”組詞的轉喻和隱喻豐富：轉喻方面，“石”通過概念轉喻代指礦物、地形、地貌、石制品等；隱喻方面，“石”自身堅硬、不易破碎、常見、沉重的特性投射到情感、時間、價值、困難等領域。

【關鍵詞】“石”；詞語；轉喻；隱喻

【中圖分類號】H315"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5）05-0121-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05.036

基金項目：2023年漢語國際推廣中亞基地建設項目“中華文化符號傳播新的時代內涵和現代化表達方式研究”（項目編號：51102300102）。

一、引言

人類最原始的工具是木棒和石頭，因此可以說，是石頭敲開了人類文明的大門[1]。石是自然界客觀存在的物質之一，也是從古至今人們使用的工具和材料之一，石頭還普遍存在于文化、藝術領域，蘊含著豐富的文化內涵，這從漢語中含有大量的與石有關的詞語表達就可見一斑。在語言和文化教學過程中，漢語學習者不可避免地會接觸到與“石”有關的詞語及其背后的文化內涵。因此，探討其隱喻和轉喻對文化內涵的理解意義重大。目前學術界關于石頭的隱喻很多，但是對“石”組詞上的轉喻和隱喻研究較少。本文從認知語言學的角度，以《漢語大詞典》①為語料來源，分析“石”組詞上的隱喻和轉喻研究，便于更好的探尋其中的規律以及了解轉喻和隱喻對“石”組詞詞義和語用所起的作用，同時對了解其背后的文化內涵以及增強漢語學習者對漢字內涵的理解意義重大。

二、隱喻和轉喻定義

隱喻概念是George Lakoff（萊考夫）和Mark Johnson（約翰遜，1980）在《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中提出的，認為隱喻是用具體的、簡單的概念（如空間、溫度、動作）來理解抽象、復雜的概念[2]。例如：借空間表達來描述時間，“上個月、時間很短”[3]。

轉喻也被稱為指代，是在同一認知域中用一個凸顯事物來代替另一事物。比如部分與整體、日期和時間、容器和其內容之間的關系等[2]。例如中國古代婦女有以下稱呼：巾幗、紅粉、粉黛、脂粉、紅顏等，這是以特征來轉喻本體[4]。

總之，隱喻和轉喻是人類認識世界的思維方式和客觀手段。隱喻基于事物之間的相似性存在于不同的領域之內，而轉喻基于事物之間的鄰近性存在于相同或相近的領域之內。

三、“石”的概念轉喻分析

（一）石代石的特征及狀態、種類等。早期在對石頭的加工過程中，人們逐步認識石頭的大小、顏色、光澤紋理、形狀性質、種類等。對石頭形狀、顏色、光澤紋理、種類、多少等的認知，形成特性代整體的概念轉喻。如形狀性質方面：石齒、石板、石距、石蓮、石龍、石卵、石履、石燕、石豬、石劍、石鍔、石骨等；光澤紋理方面：石理、石脈、畫石、石印、錦石、嘉石等；大小方面：石礫、石兕、礪石、冠石、礓石、礨石、石磯、千金石、雨花石等；多少方面：石磧、積石、石層、石堠等；顏色方面：白石、丹石、石緇、黑石等；種類方面：石綠、端石、掇石、鮞石、綠石、麻石、銅石、幽石、雨石、鑚石、石鐘乳、乳石、鵝蛋石、鳳血石等。

（1）“風漪參差泛，石板重疊躋。”——（唐）孟郊《獻襄陽于大夫》

（2）“張燕公有石綠鏡臺，得自明川道士。玄宗聞其有異，取以精炭十事，燒之不變，乃已。”——（唐）馮贄《云仙雜記·石綠鏡臺》

（3）“石脈綻寒光，松根噴曉霜。”——（唐）章孝標《方山寺松下泉》

由上可知，與石組成的詞語結構大多是偏正式。例如石板，片狀的石頭[6]985，例（1）語境中，石板為以石頭為原材料的書寫文具；石綠是指孔雀石，例（2）語境中，石綠指用孔雀石制成的綠色顏料；石脈，山石的脈絡紋理。例（3）中石脈即對有紋理的石頭的指稱。

（二）石代礦物類。隨著對石頭的利用不斷提高，逐漸將石作為材質組合成其他事物，形成概念轉喻中的部分代整體，例如礦物：石綱、麻石、礞石、石黃、石碌、石涅、石巖、石英、石油、碧石、石青、石染、礬石、處石、魚石脂、吃鐵石、電氣石、方解石、橄欖石、孔雀石、爐甘石、綠柱石、木變石、玄精石、陽起石等。

（1）“玄者天地之色，以為祭服。石染當及盛暑，熱潤，始湛研之，三月而后可用。”——《周禮·天官·染人》

（2）“出石門者名石黃，亦是雄黃。”——（明）李時珍《本草綱目·石二·雄黃》〔釋名〕引蘇恭

由此可見，由“石”組成的詞語結構為偏正式，例如石染，指用朱砂、礬石等礦物作的染料。例（1）中，石頭作為材質組成事物，形成部分代整體的概念轉喻；石黃，礦物名。例（2）中是對由石組成的礦物的指稱，類似詞語表達如石青、礬石、石英、石綱、橄欖石、孔雀石等。

（三）石代由石組成的地形、地勢、地貌類。石器時代，人們對石頭的外表特點逐漸上升到由石頭組成的地形地貌，形成部分代整體的概念轉喻，例如石坡、石地、石峰、石阜、石山、石垠、石渚、石巒、石脊、石稜、石碽、石漠、石畬等。

（1）“林枯松鱗皴，山老石脊瘦。”——（宋）歐陽修《憶山示圣俞》

（2）“登石巒以遠望兮，路眇眇之默默。”——《楚辭·九章·悲回風》

（3）“土山戴石，林木瘦。石山戴土，林木肥茂。”——（宋）郭熙《林泉高致·畫訣》

由此可見，“石”組成的詞語結構為偏正式，例如石脊是對山石的脊背的指稱，（1）語境中，石脊則指此義；石巒在例（2）中是對小而銳的石山的指稱；石山指巖石積成的山，例（3）中是對由石組成的山的地貌的指稱。

（四）石代石制品。石不僅是生活生產的常用材料，而且逐漸應用于工藝行業，制成各種工藝品，形成以原料代物品的概念轉喻，例如石龜、石虎、石馬、石牛、石鯨、石人、石獸、石駝、石璽、石犀、石像、石羊、石主等。由此可知，由“石”組成的詞語結構多為偏正式，例如石龜指石琢的龜、石牛指石雕的牛、石像指石雕的人像等。

（五）石代農業、生活、醫療、娛樂用具。石器時代以來，石頭成為主要的生活生產必備工具，形成以部分代整體、以成分代物品的概念轉喻，例如農業用具方面：石鐮、石磨、石碾、石耜、石硪、石斧等；生活用具方面：石窗、石床、石棺、石涵、石槨、石函、石門、石屏、石榻、石臺、石壇、石灶、石枕、石刀、石硯、石銚、石盤、石盆、石甃、石砧、底石、磢石、石硯、石槽、石筧、石臼等；醫療用具方面：石脂、惡石、礦石、番石、滑石、砭石等；娛樂方面：石音、蠟石、石磬等。

（1）“逍遙翁在此裴回，帝改溪名起石臺。”——（唐）王建《逍遙翁溪亭》

由此可知，由“石”組成的詞語結構為偏正式，例如：石硯指石制的硯臺；石臺指石砌的高臺。在（1）語境中形成以原料代物品的概念轉喻；石灶即石頭砌成的灶臺，是對石頭為原材料的物品的一種指稱，類似的詞語表達如石盤、石盆、石門、石壇、石槽等。

（六）石代軍事防御、建筑類事物。石頭具有堅固、穩定的特性，成為建筑領域和軍事防御領域的常見材料，存在部分代整體、材料代成品的概念轉喻，例如軍事防御類：石箭、石鏃、石楗、石雷、火石炮、擂石車等；房屋類：石殿、石碉、石房、石閣、石碽、石宮、石龕、石窟、石亭、石苑、石壁、石庫門、石闌干、石牌樓、石堪子、石渠閣等；碑銘類：石碑、石敢當、石鼓、五石、石碣、石樓、石銘、石志、哀石、窆石、肺石、豐石、圭石、界石、礱石、石筵、墓石、秦石、員石、志石、戒石銘等；洞穴類：石洞、石穴、石扉、石封、石閨、石科、石孔、石竅、石歃等；溝渠類：石溝、石濠、石壑、石泓、石隍、石澗、石窖、石谷、石澗、石渠、石棧、石沼、石坎等。建筑構件：石拱、石塔、石柱等。

（1）“林昏絪幽磬，竟夜伏石閣。”——（唐）杜甫《昔游》

（2）“清泉不可挹，涸聲空石窖。”——（宋）蘇軾《留題峽州甘泉寺》

由此可見，由“石”組成的詞語結構為偏正式。例如石鏃是用石制成的箭頭；石楗指石頭為材料做成的水閘；石雷指用石頭作殼的簡易地雷；石閣指石砌的樓房，在（1）語境中，石閣即指本義；石窖是對石坑的指稱，例（2）語境中，石窖則指以石頭為材料組成的石坑。

四、“石”的隱喻分析

（一）石與質樸實用。“玉”解釋為：“石”之美，即“溫潤而有光澤的美石”[7]。石與玉相比，色澤度、價值都存在差距，出現玉石的差距對比投射到價值、好壞領域，例如玉石不分、瓦石、玉石混淆、玉石俱焚、玉石俱碎、玉石同沉、玉石同碎、玉石雜糅、不分玉石、鼎鐺玉石、燕石妄珍、燕岱之石、觸石決木、銜玉賣石、點石成金、炫玉賈石、敲擊金石、土牛石田、鑿石索玉、桑杯石鼎、無儋石、儋石之儲等。石頭還可與大海進行對比，石頭的微小投射到抽象事物的渺小領域形成跨域投射，例如石沉大海、石投大海等；石頭雖然普通渺小，在建筑等領域又具有自身的價值，例如：柱石臣、柱石之臣、他山之石、奠基石、墊腳石、他山之石、金石良言、鋪路石子、藥石之言等。

（1）“善小人之小善，喟之善善；惡君子之小過，謂之惡惡，此則蒿蘭同臭，玉石不分，屈原所以沉江，卞和所以泣血者也。”——（唐）吳兢《貞觀政要·公平》

（2）“一速找了數日，竟似石沉大海。”——《鏡花緣》第三二回

（3）“外國文學的翻譯極其有限，連全集或杰作也沒有，所謂可資‘他山之石’的東西實在太貧乏。”——魯迅《集外集拾遺補編（中國杰作小說）小引》

由上可知，由“石”組成的詞語結構多為主謂結構、動賓結構、偏正結構。例如玉石不分指好壞不分。在（1）語境中，玉與石差距對比向好壞領域形成跨域投射，類似的詞語表達有玉石混淆、玉石雜糅、不分玉石、鼎鐺玉石、燕石妄珍、燕岱之石、銜玉賣石等；石沉大海形容無影無蹤，在（2）語境中，用石沉大海的渺小性與抽象事物的無結果形成跨域投射；“他山之石”喻指能幫助自己改正錯誤缺點或提供借鑒的外力。例（3）中石頭喻指有用的事物，類似的詞語表達如墊腳石、金石良言、藥石之言、柱石之臣等。

（二）石與時間長短。石頭經過長期的物理作用形成，自身堅硬，不易破碎，形成向時間域領域的投射，例如：海枯石爛、山童石爛、石火風燭、石爛海枯、山枯石死、石火電光等。

（1）“地老天荒，海枯石爛，永劫同灰，無忘旦旦。”——（明）湯顯祖《紫簫記·勝游》

（2）“石火風燭，驚波逝水，誠修短之無改矣，奈痛傷之有等焉。”——（唐）黃滔《祭宋員外》

（3）“如今這事，八下裹水落石出了。”——《紅樓夢》第六一回

由此可知，石組成的詞語結構多為主謂結構，在（1）句中，“海枯石爛”形容歷時長久，萬事萬物得以改變。石頭粉碎需要經過很長的時間，但在有生之年經歷“海枯石爛”的長久時間難以實現，因此，常用來指男女之間永恒不變的誓言[7]；石火風燭比喻為時短暫[6]82，例（2）中通過石頭撲滅火，火瞬間熄滅來形容人生短暫，形成跨域投射；水落石出，比喻事物真相完全顯露。例（3）中事情的真相會隨著時間的遷移顯露，形成概念隱喻。

（三）石與堅實不變。石自身的堅硬，堅不可摧，出現向情感領域的投射，例如：石交、化石、石頭人、鐵石人、金石人、金石契、枕石漱流、餐云臥石、眠云臥石、安如磐石、金石不渝、金石之交、金石交情、木石心腸、木人石心、鐵石心腸、心如鐵石、木心石腹，石赤不奪等。

（1）“享爵祿之崇高，荷寵靈之優渥，挺金石不渝之操。”——（宋）歐陽修《除許懷德制》

（2）“石赤不，士之必。測曰：石赤不奪，可與有要也。”——（漢）揚雄《太玄·度》

（3）“張浚聞之，語人曰：‘金給事真金石人也。’”——《宋史·金安節傳》

由此可知，由“石”組成的詞語結構多為偏正式，例如鐵石心腸指像鐵石一樣堅硬的心腸，類似的詞語表達如石頭人、鐵石人、心如鐵石、木心石腹等；金石不渝形容堅守盟約。在（1）句中，將石頭堅不可摧的特性來衡量人的操守，形成跨域投射。類似的詞語表達如金石之交、石交等；石赤不奪，比喻意志堅定不移[6]983。例（2）中通過石頭的堅硬來比喻人的意志，形成對目標域意志的隱喻性表達。金石人指堅強不屈、剛正無私之人。例（3）中由石頭自身堅硬的特性投射到個人的品質上，形成概念隱喻。

（四）石與手段方法。石器時代，石頭是人類日常生產生活普遍使用的工具，人們便將其作為一種手段、方法形成概念隱喻，例如：以石投水、臨危下石、落井下石、投石問路、摸著石頭過河、親冒矢石、深當矢石、試金石、墊腳石、補天煉石、一石二鳥、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等。

（1）“標點古文真是一種試金石，只消幾點幾圈，就把真顏色顯出來了。”——魯迅《花邊文學·點句的難》

（2）“這是個一石二鳥的好方法。”——路遙的《平凡世界》第三卷第24章

（3）“一旦臨小利害，僅如毛發比，反眼若不相識；落陷穿，不一引手救，反擠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唐）韓愈《柳子厚墓志銘》

由此可知，由“石”組成的詞語結構多為偏正結構與動賓結構。例如：試金石，比喻精確可靠的檢驗方法。例（1）語境中，石頭成為標點古文的手段；一石二鳥形容一件事達到了兩個目的。在（2）語境中，石頭是達到目的的手段；落井下石比喻趁人危機之時，加以打擊陷害。例（3）中，石頭成為陷害人的手段，形成概念隱喻。

（五）石與艱難險阻。石頭自身的堅硬、沉重、巨大、不易移動，與生活中遇到的困難、生活中的負擔相似，形成概念隱喻，例如：絆腳石、水滴石穿、金石為開、懸駝就石、一塊石頭落地、卵與石斗、以卵擊石、以卵投石、石城湯池等。

（1）“泰山之穿石……水非石之鉆，索非木之鋸，漸靡使之然也。”——語本《漢書·乘傳》

“以其言非吾言者，是猶以卵投石也，盡天下之卵，其石猶是也，不可毀也。”——《墨子·貴義》

（2）“她有了一塊絆腳石，把她絆得牢牢的。”" " " ——楊沫《青春之歌》第一部第十一章

由此可知，由“石”組成的詞語結構多為動賓結構。例如：水滴石穿形容只要持之以恒、日久天長，自會做成難以想象的事情[6]883。在（1）語境中，石頭喻指艱難；以卵投石，比喻自不量力，必然失敗[6]1088；例（2）中，石頭喻指言語上的困難；絆腳石，喻指前進道路上的障礙物。

三、結語

本文通過對《漢語大詞典》中“石”組成詞語的詞法結構、語義內涵、文化意義等從隱喻和轉喻角度進行歸納分析。發現“石”組詞上的隱喻和轉喻較為豐富，研究“石”組詞的轉喻和隱喻，對分析和理解此類詞的生成及語用，幫助漢語學習者加強語言理解與運用，了解其背后的文化內涵，增強文化理解能力的同時，提升跨文化交際能力有積極的意義。

注釋：

①漢語大詞典編輯委員會：《漢語大詞典》（第一版），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9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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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陳曦，女，漢族，河南信陽人，新疆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國際中文語言與文化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