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王府旁的花樹
等待茶藝表演的間隙
我繞開人群,朝王府右側去
那里有一棵開花的樹
應是紫葉李、杏樹,或早櫻
花瑩白、小巧,身姿曼妙……
像昨夜星辰化身小雀棲在枝條
無數羽翅躍躍欲飛
天空古老,大地常青
一片遺址反復孕育新茶
禹王府褪盡埃塵露出發光的翹檐
塔鄉,杏園來信
從前被杏酸掉牙,鬧胃疼的人
此刻在塔鄉杏園漫步
水渠邊,蜻蜒送來口信
邀她去一棵杏樹下
遞給她一根杏枝
呀!那枝條密密匝匝綴著果
黃燦燦的,模樣姣好
因為晚熟而愈加飽滿
杏枝低垂,滿腹心思似的
惹樹下的人眼眶一熱,泛起淚影
隱約可見:多年前,西師杏園五舍
倚窗的少女,手心里
捧著一只用翠綠信箋折成的紙船
而翠綠的少年呀,早已隨水遠逝
好在時間恩慈,河流往復循環
曾流放青春,也曾澆灌歲月……
一千年,杏樹積攢一千次花謝花發的決心
在亦古亦今的枝柯傳送一枚果核
只為將當年那句甜蜜盟誓
送至2024年的塔鄉
送至樹下怔忡癡望的人的唇邊
還有什么不可原宥的呢
杏樹林綠綠的
杏子甜甜的
秋千上陽光晃顫
杏園(或小日子)貯藏了整個夏天的好天氣
清平村,清平樂
不是“貧窮”的貧
是“平安”的平
說文解字也講究天意
“清平”二字只合與喜樂的“樂”匹配
——“清平樂”
這個從古代就開始流傳的詞牌
辛棄疾詠寫過
黃庭堅吟嘆過
是誰將那時青草移植到了西江河畔?
連同那時明月與蟬鳴、雞啼與犬吠
以及2200.5畝莊稼、2729個左鄰右合
他們織錦,養魚,栽種韭菜、番茄……
在空闊地帶播撒花籽
開出桃花、櫻花、杏花……
蝴蝶歡暢,在渡口做飛越滄海的夢
我也曾到達清平村,夢里夢外
去你家附近魚塘散步
去清平村附近的城廂“繡川書院”小坐
并從院中梅樹摘過兩顆青梅
有一次,我們去鳳凰潮濕地公園采風
一只白鷺像一團云降落渠邊
夢幻一般白、遺世一般靜
(與詩人氣質中晦暗、躁動的部分,
形成反差!)
令我沉默了半晌
不論古時代還是現如今
人人夢中都該有一個“清平村”
村邊有一條河流淌著
不斷帶來上游消息
人人心中都該有一首《清平樂》
被傳說中的胖畫眉傳唱著
不歇遞送未竟理想
(愿大河奔流,生生不息……)
錦云十四行
愿我們這樣遇見:
四月里溫婉明麗的一天
風細細,朝絳溪河綠廊去
經摩訶池,過芙蓉闕……去錦云樓
風,把天空吹成莫蘭迪藍
——像畫布,等候白云
——像澄澈心湖,等候鳥影
嘿!美妙的事情總會發生
素年錦時,四季依序將春天遞還
錦云樓的翹檐下、紅瓦畔,杏花開得正繁
遠遠望去,似少女的粉紅衣衫
而那些被夜雨撲落的,是憶念
真好!當我們倚窗憑欄,不禁嘆:
“草樹云山如錦繡”,這樓外樓,天外天
溪流的流向
天氣晴好
一群人結伴郊游
宜曳杖緩行,素屐以往
仍是歡欣的
車代替我們沿溪慢跑
窗玻璃運用蒙太奇手法
送來景致,一幀又一幀——
“趙大地”“草木安”“花寶石”……
栗子樹、山楂林……
它們是《八百里燕山風光圖》的閉筆
筆法沖淡、隱逸……
溪渠蜿蜒,與鄉村公路平行
對岸是一排以古代詩人命名的居所
溪水格外靜
像剛剛誕生未染纖塵的詩句
當車在一座石橋旁停下
溪流仍在潛行
水面變得愈加寬闊
陽光在那里鋪滿,并照徹——
依稀可辨河床中的黑石、綠藻,與蒲草……
但我卻無法確認水流的流向
據說它終將匯入“恒河”
嗨,詩上莊的溪流實在太與世無爭了
像一個孤標遺世的人
在時間里頷首
如夢
入夜
形而上的天鵝斂起翅膀
化身家鵝,在河畔棲息
詩上莊的夜是絲絨狀的
綿密又松軟
質地與詩上莊鵝群的羽毛相似
不同在于:一黑、一白
(它們互為參照)
黑的夜因鵝的白更幽深、靜謐
白的鵝因夜的黑更光潔、瑩亮
風呀,請你徐徐吹送——
以免掀起河面漣漪
溪水,你且潺潺湲湲地淌——
莫驚醒鵝群萬水千山的夢
川西竹海游:如此翩翩……
游客頻頻舉起相機(或手機)
把竹林和林間氤氳的霧氣裝進去
如果可能,他們還想將鳥鳴塞入背包
然而竹茂林深,嵐氣飄忽
不知名的鳥雀隔著輕紗
多情人淪為過客
我也不免落俗
當我與同伴踩石墩過溪
溪水倒映竹影、云翳,和我們身影
我有片刻怔忡
山徑蜿蜒,效人生曲折
行路者各懷熱忱或落寞——
其中一個截去右肢的中年男人
雙拐使他步履富于節奏
面對陡峭濕滑的臺階
他是否需要反復蔦定內心愿望?
人群涌上牧云橋
它在青空之下竹海之上
橫亙著,像一道難題
——誰不是來人間歷練的呢
命途動蕩,心神顫晃……
一晃,(轉眼)一切幻成云煙
一晃,枯黃的竹葉墜下來
如此翩翩
責任編輯 羌人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