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瓷產品設計的文化符號呈現與文化記憶構建

摘"要：陶瓷產品不僅是滿足使用需求的功能性器物，更是文化傳播的重要載體。在設計端，陶瓷產品設計通過對文化符號資源選取和創造性表達，設計出的陶瓷產品蘊含著意義指涉，并通過與用戶的鏈接產生意義的傳達。在接受端，陶瓷產品在用戶的使用情境中，基于用戶的具身體驗構建文化記憶，不僅豐富了人們的文化認知和審美體驗，還促進了文化的傳承與發展。本文從文化符號與文化記憶兩個維度出發，分析陶瓷產品設計的文化符號呈現與文化記憶構建，并通過《千里江山圖》感溫變色杯的案例闡述，從理論與實踐的雙向互動闡述陶瓷產品設計的價值指向。

關鍵詞：陶瓷產品設計；文化符號；文化記憶；審美體驗

德國哲學家恩斯特·卡西爾認為：“我們應當把人定義為符號的動物（animal symbolicum）來取代把人定義為理性的動物，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指明人的獨特之處，也才能理解對人開放的新路——通向文化之路。”^[1]符號是人類活動的典型性特征，在符號活動的基礎上，人類文化得以生成，并呈現出不同的樣態和類型。文化符號的呈現往往與文化資源緊密相連，本文分析陶瓷產品設計的文化符號資源類型和意義指涉，闡述陶瓷產品設計對使用者的文化記憶構建，并以《千里江山圖》感溫變色杯為案例進行深描，以期從理論與案例互動的雙向維度，闡述文化符號與文化記憶之于陶瓷產品設計的作用和啟示。

1"陶瓷產品設計的文化符號資源

“日用陶瓷產品設計是主要針對以陶瓷為基本材質的餐具、炊具等日常生活器皿的設計，在對各種符號進行組構過程中，同樣存在如何有效信息傳達、識別的問題。”^[2]陶瓷產品設計的文化符號資源，大體可以分為歷史文化符號、地域文化符號、民族文化符號等幾大類別。

陶瓷產品設計的歷史文化符號資源包含古代建筑元素、歷史典故與人物、歷史文物等。古代建筑元素方面，如將故宮的飛檐翹角、長城的磚石紋理、古橋的形態等融入陶瓷設計中，可以通過造型或圖案展現古代建筑的雄偉與精致。歷史典故與人物方面，如將“昭君出塞”“精忠報國”等歷史故事或歷史人物以繪畫形式呈現在陶瓷上，能夠講述歷史并傳承民族精神。革命歷史事件、事跡、英雄形象等等也是非常重要的文化符號，形成了革命文化、紅色文化等經典文化，設計師將紅色文化符號呈現在陶瓷產品上，用以講述革命精神和紅色記憶。歷史文物方面，有大量的資源可以選擇，如將青銅器、玉器、陶俑等的器型、紋樣、意蘊等進行創造性表達，可以對歷史文物進行現代詮釋。在歷史文化符號中，往往蘊含著傳統工藝元素，也就是說，陶瓷產品設計的文化符號資源還體現在制作工藝方面。制作工藝本身就是一種文化符號資源，從拉坯成型到上釉燒制，每一步都蘊含著匠人的智慧與汗水。這些傳統工藝不僅體現了人類對自然材料的深刻理解與運用，也承載著世代相傳的文化記憶與技藝傳承。傳統工藝元素包含傳統紋樣與圖案、制作記憶與材料等等，傳統紋樣與圖案如龍鳳呈祥、牡丹富貴、祥云瑞氣等，以及青花、粉彩、琺瑯彩等傳統工藝技法，對這些符號資源的運用可以使陶瓷產品更具文化韻味。非物質文化遺產是當前尤為重要的類型，如將剪紙、刺繡、皮影戲等元素融入陶瓷設計之中，并借助現代設計理論的轉換和表達，實現文化的傳承與創新。

陶瓷產品設計的地域文化符號資源包含地域歷史、風景、民俗、方言與俚語等。地域歷史與上述所分析的歷史文化符號資源有交集之處，只不過有“大傳統”與“小傳統”之分。地方風景是將各地的著名風景如桂林山水、黃山云海、西湖美景等，在陶瓷產品設計中巧妙地展現，讓消費者在使用陶瓷產品的同時，也能欣賞和感受到地域風光的魅力。民俗如節日、節慶等元素融入陶瓷設計，體現出強烈的地方特色與民俗文化特點。方言與俚語是聲音，雖然不直接體現在視覺上，但可以通過產品名稱、包裝文案或附帶的小冊子等方式，用方言或俚語講述地方故事，增加產品的地域文化色彩。“展示是一種有目的的行為，從本質上看，藝術作品的展示，必須能凸顯藝術家所想傳遞給觀者的訊息，體現它的內涵。”^[3]同理，陶瓷產品設計對地域文化符號資源的呈現，本身就是一種文化的展示，是地域文化與消費者或游客之間產生關聯的媒介。

陶瓷產品設計的民族文化符號資源與地域文化符號資源又具有一定的交集，這類符號資源包含民族服飾與飾品、民族樂器與舞蹈、民族節日與慶典等。民族服飾與飾品將各民族的服飾特點及頭飾、項鏈等飾品元素融入陶瓷設計，如藏族的哈達、苗族的銀飾等，能夠展現民族文化的多樣性。民族樂器與舞蹈將民族樂器（如葫蘆絲、二胡）的形態或舞蹈動作（如蒙古族的馬步舞），以抽象或具象的方式呈現在陶瓷產品上，對傳遞民族文化的韻律與動感具有創意性。民族節日與慶典如春節的鞭炮、中秋的月餅、傣族的潑水節等，這些節日元素融入陶瓷產品設計之中，能夠營造濃烈的節日氛圍。

2"陶瓷產品中文化符號的意義指涉

陶瓷產品設計對文化符號資源的運用與呈現，不是簡單地對文化符號的挪用與模仿，而是需要運用設計方法進行轉換和表達，以此方能蘊含豐富的意義。陶瓷產品中的文化符號，具有符號性指涉、敘事性指涉、象征性指涉。

首先，陶瓷產品中的文化符號具有符號性指涉。陶瓷產品的造型往往蘊含著深刻的符號內涵。例如，青花瓷的瓶身造型常借鑒古代玉器的形態，展現出典雅與高貴的氣質；而傳統茶具的造型則體現了“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追求與自然的和諧共生。這些造型不僅具有實用功能，更是文化符號的直觀展現。陶瓷產品的造型也是對傳統造型的繼承與創新，從古代的鼎、壺、碗、盤，到現代的茶具、花瓶等，每一種產品的造型都承載著特定的文化意義和歷史背景。這些造型符號不僅具有實用功能，更是文化傳統的表征。

其次，陶瓷產品中的文化符號具有敘事性指涉。陶瓷產品上的紋樣是文化符號的重要表現形式，也是主要的視覺對象。無論是龍鳳呈祥、牡丹富貴等吉祥圖案，還是山水人物、花鳥魚蟲等自然景致，都講述著一個個生動的故事或傳達著特定的文化寓意。這些紋樣不僅美化了陶瓷產品，也展現了深刻的敘事意涵。通過圖案、線條和色彩的創新性表達，陶瓷產品能夠講述歷史故事、傳達吉祥寓意，無形的敘事線索由有形的視覺元素所承載。

最后，陶瓷產品中的文化符號具有象征性指涉。陶瓷產品的造型與色彩是最為顯著的視覺形式，尤其是色彩，在陶瓷產品中扮演著重要角色，它不僅是視覺效果的呈現，更是文化象征的載體。不同色彩在不同文化背景下具有不同的象征意義。例如，紅色在中國文化中常代表喜慶與吉祥，而藍色則可能代表寧靜與深遠，僅從色彩方面，其象征性指涉就足夠鮮明，陶瓷設計師通過色彩的運用，能夠巧妙地傳達產品的文化屬性和情感色彩。

陶瓷產品設計中文化符號的意義指涉，在經由傳播或用戶使用當中又必然產生意義傳達。文化符號的意義傳達根據人們的生活習慣、使用需求、審美喜好、文化情境等方面的特征而建立起來，也受這些因素的限制和約束。因此，有研究者提出陶瓷產品設計應該注重“宜人感”。“‘宜人感’是現代陶瓷產品所需傳達出的關注人生理和心理需求的深層次設計內涵。符號作為設計所需表達出的一種視覺語言，其物理存在性是形狀、色彩和材質等符號實體，應用到現代陶瓷產品設計中是以三維的形式存在。”"^[4]陶瓷產品設計對文化符號資源的使用與創造性呈現，其成功與否既取決于設計師對文化符號資源的選擇、設計、應用是否得當，也取決于用戶或消費者是否能基于自身的身心經驗感知和認可陶瓷產品承載的文化符號及其意義指涉。“如果現代陶瓷產品設計中的造型符號只是賣弄一些符號的形式，而忽略了對產品符號內涵所應有的邏輯思考，這種陶瓷產品意義的傳達只是一種形式語言空洞的重疊，既不符合現代陶瓷產品設計的要求，也無法滿足人們的需求。”^[4]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有研究認為，在產品造型意象感知的過程中，用戶對產品感性認知是對情感需求的綜合體現，單一的意象感知并不能很好地詮釋用戶的感性認知需求^[5]。

3"陶瓷產品設計的文化記憶構建

在浩瀚的人類文明長河中，陶瓷作為一種獨特的藝術形式與實用器皿，承載著深厚的文化底蘊與情感寄托，是連接過去與未來的橋梁，也是文化記憶的重要載體。阿斯曼夫婦在《文化記憶：早期高級文化中的文字、回憶和政治身份》^[6]和《回憶空間：文化記憶的形式和變遷》^[7]中提出文化記憶這一理論。文化記憶是指一個群體或社會通過符號、儀式、傳統等方式共同記憶并傳承下來的歷史經驗、價值觀念與情感認同。“從這個意義上說，一個民族或一個國家的同一性奠基于共同的‘文化記憶’之上。”^[8]從原始社會的陶罐到唐宋瓷器的輝煌，再到現代陶藝的多元創新，每一件陶瓷產品都蘊含著特定歷史時期的社會風貌、審美追求與技術成就，是文化記憶的具體物化表現。同時，陶瓷產品不僅僅是物質的實體，更是情感的寄托與精神的媒介。“隨著消費需求的不斷演變，日用陶瓷產品不再是一件簡單的生活用品，而是悄然成了傳遞情感的符號，實現了從單純的物到情的延伸。使用過程中消費者的情感活動是其精神生活的重要表現，也是日用陶瓷產品附加值得到提升的重要因素，消費者通過認知與理解獲得愉悅。”^[9]通過文化符號的呈現，陶瓷產品能夠觸發人們的情感共鳴，構建起與消費者之間的情感紐帶。

文化記憶與情感需求緊密關聯。在快節奏的現代生活中，陶瓷產品以其溫潤的質感和寧靜的氛圍，成為許多人心靈慰藉的寄托。當人們觸摸到這些精美的陶瓷產品時，仿佛能感受到匠人的匠心獨運與歷史的沉淀，從而獲得一種內心的平靜與安寧。這種心靈慰藉不僅滿足了人們的精神需求，也體現了陶瓷產品所蘊含的人文關懷與情感價值。陶瓷產品除了日常使用之外，另一重要的方式是作為禮品交換。作為禮品或紀念品時，陶瓷產品更是成為了情感交流的媒介。無論是親友之間的饋贈還是重要場合的紀念，陶瓷產品都能以其獨特的文化韻味和精美工藝，傳遞出深情厚誼與美好祝愿。這種情感交流不僅加深了人與人之間的情感聯系，也促進了文化的傳承與發展。

《千里江山圖》感溫變色杯（圖1）設計，典型體現了陶瓷產品設計對文化符號的呈現和文化記憶的構建。它由中國景德鎮御器研究院出品、故宮特邀文物修復專家陽士琦監制。《千里江山圖》感溫變色杯遇熱時，杯身上的千里江山圖案會徐徐出現（圖2），讓人瞬間感受到產品的美妙與神奇。

這款產品設計本身就是一種創新思維的體現，它將傳統藝術與現代科技相結合，創造出一種全新的產品形式。通過融合傳統藝術與現代科技，《千里江山圖》感溫變色杯作為一種創意產品，通過對《千里江山圖》（圖3）這一經典文化符號的呈現，使用戶在日常使用中能夠近距離接觸和欣賞到藝術之美，從而構建了用戶的文化記憶。

仔細來說，《千里江山圖》作為中國傳統青綠山水畫的代表作，其獨特的藝術風格和深厚的文化底蘊通過感溫變色杯得以傳承和弘揚。感溫變色杯的設計巧妙地將《千里江山圖》的精髓融入其中，當杯子遇熱時圖案顯現，如同置身于畫卷之中，給人以美的享受。感溫變色杯上的《千里江山圖》圖案，使消費者在日常使用中能夠頻繁接觸到這幅國寶級畫卷，從而加深對其藝術價值和歷史背景的認識。杯子及包裝附帶的相關信息或說明，如介紹《千里江山圖》的作者、創作背景及藝術特色等，進一步豐富了消費者的藝術知識。使用者在欣賞和使用這款杯子時，能夠產生共鳴和情感體驗，從而增強他們的情感表達能力和共情能力。

德國學者格諾特·波默教授提出“氣氛美學”的概念，認為欣賞者在欣賞一件藝術作品時，作品總體性的氛圍決定了欣賞者的審美體驗。“氣氛是感知主體和感知對象的共同現實。它是感知對象的現實，作為其在場的場域；也是感知主體的現實，只要他在察覺到氣氛之時，以一種特定的方式、身體性地在場。”^[10]感溫變色杯的設計新穎獨特，結合了色彩變化與圖案展示，當用戶使用之時，《千里江山圖》的青綠色卷逐漸顯現，呈現出藝術化的氛圍，為用戶提供了“身體性地在場”的審美體驗。這種體驗有助于拓寬用戶的審美視野，豐富他們的審美趣味。對于喜愛《千里江山圖》的消費者來說，這款感溫變色杯不僅是一種實用的飲水工具，更是一種情感寄托和滿足的象征。通過使用這款杯子，他們能夠感受到與傳統文化和藝術的親近感，從而在心理上獲得一種慰藉和滿足。

以此案例為啟示，如果陶瓷產品設計師設計一款以“嫦娥奔月”為主題的陶瓷茶具套裝，茶具上可以通過細膩的釉上彩繪或雕刻技術，展現嫦娥在月宮中翩翩起舞、玉兔搗藥的場景，同時可以配以月宮、桂樹等元素作為裝飾。這樣的設計不僅讓茶具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還使消費者在品茶的同時能夠感受到中國傳統文化的魅力，仿佛置身于古老的神話故事之中。同理，設計一款以《紅樓夢》或《西廂記》為主題的陶瓷花瓶，可以將這些古典文學作品中的經典場景和人物，如大觀園的繁華等，通過現代設計語言在陶瓷產品的造型、圖案、色彩等方面呈現。在陶瓷技藝上，可以利用釉上彩或釉下彩技術，使畫面色彩鮮艷且富有層次感，讓消費者在欣賞陶瓷之美的同時，也能感受到中國傳統文學與戲曲的深厚底蘊。此外，如果設計以中國古典詩詞或書畫為主題的陶瓷產品，設計師可以選擇一些具有代表性的詩詞或書畫作品作為設計靈感來源，通過釉上彩繪或雕刻技術將其呈現在陶瓷表面，這樣的設計不僅展示了中國傳統文化的博大精深，還為陶瓷產品增添了濃厚的文化氣息和藝術韻味。同時，消費者在使用或欣賞這些陶瓷產品時，也能感受到詩詞歌賦與書畫藝術的獨特魅力。

4"結束語

中國地域遼闊，擁有很多的可以融入陶瓷產品設計之中的文化符號資源，陶瓷產品中的造型、紋樣、色彩等元素，蘊含著豐富的意養，往往能夠勾起人們對過往的回憶和感性經驗的鏈接。陶瓷產品設計的文化符號呈現是視覺化的，視覺化的符號信息蘊含著意義指涉。陶瓷產品在人們的使用過程中，視覺化的文化符號產生意義的傳達，在具身體驗之中，文化記憶構建功能得以產生。在當代的陶瓷產品設計中，設計師們通過繼承與創新文化符號資源，將文化符號融入現代設計理念中設計出具有吸引力的陶瓷產品，為用戶追求美好生活需求提供優質作品，這不僅是衡量陶瓷產品設計優劣的體現，也是陶瓷產品設計體現文化自覺的價值依據。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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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朱艷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