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傳播背景下融合敘事的“召喚結構”研究

【摘" "要】數字傳播背景下，融合新聞的敘述者、敘事結構、話語表達等和傳統新聞敘事相比發生了深刻變革，融合敘事著力追求超文本、場景化、沉浸式、交互性、趣味性、審美性的敘事特點。而接受美學的“召喚結構”為溝通融合新聞的傳播者和接收者提供了理論基礎、底層邏輯和鏈接能量，形成元敘事召喚、敘事者召喚、空間召喚、情感召喚、新新聞召喚等內驅結構，使融合報道在堅守新聞底色的同時有力強化了傳受互動、凸顯審美屬性，實現了傳播效果。

【關鍵詞】融合新聞；融合敘事；召喚結構；數字傳播

【基金項目】本文系河南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項目《中國故事的虛擬敘事研究》的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2022BXW019）。

曾慶香認為，運用一定的語言系統敘述、重構新近發生的新聞事實這種活動，便是所謂的“新聞敘事”，產生的口語或文字作品即“新文化話語”。[1]融合新聞運用數字化傳播技術，將不同媒介的思維模型、傳播介質、符號元素、技術方法、報道體裁、敘事方法、話語表達等深度融合，逐步形成了迥異于傳統報道的跨界敘事和“新新聞”形式。

20世紀60年代，文學批評研究的重心由文本轉向讀者。接受美學的代表人物姚斯認為文學文本不等同于文學作品，作者創作出來的作品尚不能稱之為作品只能是文本，經過讀者閱讀過的才可稱之為作品，作品在作者與讀者的交流中得以真正完成，文本的意義存在于作者與讀者的交流過程。德國康斯坦丁學派伊瑟爾在此基礎上提出了“召喚結構”，認為“空白是用來表示存在于本文自始至終的系統之中的一種空位，讀者填補這種空位就可以引起本文模式的相互作用。”[2]一部文學作品中包含著許多“意義的空白”，這就是文本的不確定性，包括空白、否定和空缺。融合敘事的召喚結構更多是憑借數字傳播技術獲得的對于新聞故事的期待，或者是對新聞事件的起因、經過、結果的不確定而引發的期待。這種基于深度融合形成的新聞敘事結構不同于文學敘事的召喚結構——后者更多是故事情節的空白，以懸念吸引讀者根據自身的經驗和閱讀展開想象、填補空白。融合新聞則借助文字、圖片、動漫、視頻、音頻等刺激受眾感官以吸引受眾接收信息，形成了元敘事召喚、敘事者召喚、空間召喚、共情召喚、新新聞召喚等多元化的內在驅動力結構。

一、故事世界：元敘事召喚

法國哲學家利奧塔認為，元敘事是具有合法化功能的敘事，包括古老的神話、口口相傳的傳說以及深受民間喜愛和流傳的各種故事。元敘事是融合新聞的故事本源，也是融合敘事建構故事世界的思想根基。關于故事世界的建構，陳先紅認為“首先需有一個故事核，這個故事核必須包括兩部分，一是核心世界觀；二是核心文本——元故事。”核心世界觀是敘事中運行的法則或者是邏輯，元故事是故事的內核。[3]

中國故事的元敘事包含著愛與力量、社會和諧、民族自豪感、人類命運共同體等價值內涵，能夠引發受眾的認同感，勾連起受眾內心深處的情感認知。不直接闡述故事的意義而是借助敘事中的意義空白造成懸念，故事意義的“空白”召喚受眾對故事進行填補創造并體會故事的思想價值；甚或作者傳達不同于受眾的價值觀念，與受眾的價值觀念形成沖突并推動受眾在思想認知、態度價值、行動層面發生改變。 如第33屆中國新聞獎融合報道類一等獎作品《深藍！深藍！》，作品結尾呈現的是一位海軍軍官給媽媽打電話時說到“三胎”，鏡頭掃過飛行甲板和一處空白，他回應：“安排”。這里，鏡頭有意味的空白形成了元敘事的召喚結構，開放式的故事召喚受眾進行想象式解讀，聯想到第三艘航母不久將與世人見面，“三胎”也成為一個重要隱喻指向國家敘事的宏大命題，受眾與傳者在愛國這一元敘事主題上達成共識。元敘事是受眾對作者創造行為的“介入”，使其具有創造性和參與感，與新聞報道主體一起設想情節的另外一種發展、對角色的命運進行安排、對環境的特征進行展現等。新聞元敘事召喚受眾主動投入作品和故事空間，在共同創作中完成新聞生產和信息傳播。

二、誰講故事：敘事者召喚

敘事者是故事的講述者，和敘事視角有著密切的關系，誰講故事、怎樣講故事會形成極具差異化的召喚結構。黎明潔認為，敘事視角分為全知視角、限知視角、純客觀視角以及復合視角。[4]復合視角是指當敘述者為實現某一目標，在敘述過程中安排適當的角度變換，這種敘述文本即為復合視角敘述文本。傳統的新聞敘事多是記者采用單一的全知或者純客觀視角進行敘事，較少采用第一人稱限知視角或復合視角。融合敘事則追求多元敘事主體共同參與故事講述，多選擇復合視角敘事，形成不同敘事者講述的召喚結構，為受眾帶來新鮮的接收體驗、留下巨大的想象空間。

創作者可選擇多主體限知視角、設置懸念形成召喚結構。第31屆中國新聞獎一等獎作品《無膽英雄張伯禮》中訪談了10位張伯禮院士的“身邊人”，將不同人不同時期錄制的10份音頻采訪全部整理成文字，每個人的所見所聞，每個人的所思所想，組合在一起讓張伯禮院士的事跡真實完整、感人肺腑。多視角切換的復合敘事讓敘事變得復雜，受眾需要梳理人物、事件的發展變化，在腦海里構建完整的故事脈絡。敘事視角是融合新聞作品的深耕方向，主人公“我”的親身描述和“你”的親身實踐，共同將新聞事件娓娓道來，拉近用戶與作品之間距離的同時，也讓用戶沉浸在作品中持續回味。

在數字傳播技術加持下，融合新聞在設計作品的召喚結構時，若選擇復合視角敘事并借助虛擬數字人、AI新聞人敘事，則可以形成虛擬敘事、建構別具想象力和吸引力的召喚結構。上海廣播電視臺的虛擬主播“申?雅”現身2024年兩會，創作者運用最新的AIGC技術對人物模型和動作設置優化升級后，“申?雅”的形象更有“眼緣”、表現力更具“溫度”。加之場景搭建預設多個虛擬相機軌道，只需一個按鍵操控，“申?雅”就可以實現在人民大會堂前實時出鏡、細數兩會熱點，實現融合新聞的多主體多視角召喚結構。

三、“壓倒時間”的敘事轉向：空間召喚

數字傳播背景下，新聞的生產與傳播不再僅僅依賴時間的推移，而是更多地依賴空間的流動。新聞敘事的空間轉向是當下新聞生產中空間“壓倒”時間的邏輯與規則，意味著空間成為新聞敘事中的重要元素。融合新聞的空間再造主要通過非線性敘事來完成。楊世真認為 ，線性敘事“乃是一種經典的敘事方式，在敘事時注重故事的完整性、時間的連貫性、情節的因果性。”[5]

非線性敘事的召喚結構主要有三種類型。一是信息組合式。即畫面空間并置、內容場景串聯的形式。空間并置就是把一個主題下的不同敘事并行放置在一起，在多模態場景中實現主題的空間建構，召喚受眾在自己的認知中串聯全部的信息空間，如人民日報視頻客戶端“視界”制作的視頻《時間的答案：這里有一個你不知道的十年》，開頭運用平行和交叉的敘事手法使25位人物的故事互相連接，視頻后半部分轉到十年后，揭開了25位人物的奮斗結果，這些結果符合受眾的心理預期，實現了主題建構。

二是符號參與式。符號參與式依靠新聞中一個或幾個符號吸引受眾，這幾個符號是視覺的“焦點”，召喚受眾把零碎非線性的敘事時空中的情節串聯起來，形成新的敘事空間。如第33屆中國新聞獎獲獎作品《新千里江山圖》，白鶴是作品的重要文化符號和受眾觀看的視覺焦點，受眾跟隨白鶴的視角在不同的時空場景中穿梭，通過技術支持營造在場感，召喚受眾主動參與融合新聞的互動，共同完成作品的融合敘事。

三是可視化交互式。數字化傳播背景下，數據新聞和地圖新聞不僅可以將統計信息的差別用色塊表現出來，也可以通過動態圖表將地理空間的宏觀結構與微觀細節都呈現出來。2023年10月，海報新聞策劃推出了《問金大地》系列報道，作品以3D交互的方式展示金礦位置、挖礦深度、勘探品位等。受眾點擊“五朵金花”的立體剖面圖，可以形成關于黃金資源挖掘時間、空間以及背景故事的認知。

四、情感敘事：共情召喚

相較于傳統新聞報道，融媒時代的新聞報道不僅重視客觀事實，也更加注重意義建構和情感表達。融合敘事重視情感傳達和觀點傳播之間的互動，體現出鮮明的情感敘事特征。共情是一個人能夠理解另一個人或者另一件事的經歷，是一種情感能力。吳飛認為：“共情范疇內的“理解他人”或“感同身受”是一種積極承認他者經驗與個體存在的道德情感。”[6]

融合新聞的情感敘事不同于傳統新聞冷靜節制的客觀敘事，常以有溫度、有熱度的主觀敘事營造濃郁的情感氛圍，形成具有感染力的情感召喚。如第33屆中國新聞獎融合新聞三等獎作品《連心丨百煉鋼做成了繞指柔！總書記囑托“手撕鋼”技術要勇攀高峰》，以客觀敘述為前提，從平淡的細節入手，采用貼近生活的語氣，以豐富的情感、有溫度的畫面和語言營造濃濃的情感氛圍，講述了生動的故事。第33屆中國新聞獎融合新聞二等獎H5作品《種草記——“幸福草”從西海固走向世界的故事》把“菌草”擬人化，體現“菌草”項目負責人林占熺利用 “食用菌—牧草”在西海固脫貧攻堅中的動人事跡。比擬的修辭手法包括擬人、擬物，在提升文字表現力的同時，能夠增強標題感染力。

視聽覺的情緒激發和渲染在融合新聞的情感敘事中也至關重要。如運用場外音、同期聲等將音樂與內容相匹配刺激受眾聽覺，運用文字、符號、圖畫、聲音傳達情感，使受眾感知作者的情緒累積，激活自身的生理反應和情緒共鳴。在融合敘事的召喚結構中，受眾是作品的“隱形作者”，其基于自身的生活經驗和框架理解新聞，將自己的觀點、見解、情感融入故事，不斷增加作品的情感含量，使自己的情感與作品的情感形成“共振”，共同完成作品的情感建構。情感敘事蘊含著作者的認知情感、事件本身自有的情感以及受眾聽從召喚結構給予的共情情感。在第33屆中國新聞獎融合新聞二等獎作品《為讓我們吃好，他們有多拼？》中，有科學家的原聲敘事和真實身影，通過聲音和故事蘊含的情感，召喚受眾感受新聞人物堅持不懈、鞠躬盡瘁的愛國主義精神，五個敘事線索形成多線并軌的敘事網絡和情感疊加，產生了頗具感染力的召喚結構和情感空間。

五、跨界敘事：“新新聞”召喚

數字傳播時代，新聞業發生了深刻變化，基于互文性理論的跨界敘事成為融合敘事的制勝法寶。跨界敘事不僅僅是跨媒介敘事，也是跨越渠道、學科、符號等實現新聞傳播邊界的消解和延伸，將文字、圖片、音樂、影像、地圖、沙畫、剪紙、動漫、游戲、手繪等深度融合，也大膽突破新聞、文學、影視、美術、地理、計算機、大數據等學科邊界，從而產生了豐富多樣、極具創意的融合新聞新樣態，或可稱之為“新新聞”。

動畫新聞、H5新聞、衛星遙感新聞、新聞游戲等是最有代表性的新新聞樣態。動畫新聞是動畫與新聞的跨界融合，不僅能夠整合信息資源，還可模擬新聞現場、還原事件過程。如中國新聞獎獲獎作品《數讀中國創新——從海底15250米到高空3.6萬公里》采用先進的CG動畫制作手段，以數字為線索，從深海到深空，盤點了“深地一號”、天宮空間站等一系列我國科技創新發展的成果，作品突出縱深感、富有感染力。H5新聞能夠將圖片、視頻、音頻以及新技術AR、VR等融合到作品中。新華社發布的《從太空看“一帶一路”》借助衛星遙感技術和全球大數據計算，以全球經緯為觀察坐標、10年為時間跨度全面展現了“一帶一路”倡議給沿線國家帶來的深刻變化，使宏大主題的敘事更加真實生動、立體直觀。關于新聞游戲，曾祥敏認為：“新聞游戲是新聞信息的游戲化，通過用戶的互動參與和控制促成信息的傳播與理解。”[7]網易新聞與橙光出品的《逃跑人的日常》是一個基于二戰中真實逃亡者經歷改編的游戲，游戲提供了86個可供選擇的結局供玩家自行探索，可以滿足玩家的需求。

跨界敘事建構的召喚結構更加關注受眾的主體意識，注重喚醒受眾的能動性，激發受眾積極理解作品的“空白”，解碼作品傳達的意義，開辟一個極具創意的空間。通過交互性、沉浸感、在場感、具身性召喚受眾參與新聞敘事，受眾不是被動的觀看者而是促使作品完成的“隱形作者”，融合新聞類似一個等待受眾打開的“盲盒”，受眾根據自身經驗與經歷對作品解碼，經由一次次的互動不斷拓展作品的意義空間。

在數字傳播的時代浪潮中，融合新聞以其獨特的敘事方式，打破了傳統報道的框架，展現出全新的面貌。本文聚焦于融合敘事的“召喚結構”，深入剖析了其在傳受互動與審美屬性中的作用。隨著智能化傳播技術的快速發展，融合新聞的敘事創新必將獲得更多路徑和廣闊空間，融合敘事的召喚結構也會更加多元豐富。

注釋：

[1]曾慶香.新聞敘事學[M].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2005：50-105.

[2]伊瑟爾.審美過程研究[M].霍桂恒 等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8：249.

[3]陳先紅，宋發枝.跨媒介敘事的互文機理研究[J].新聞界，2019（05）：35-41.

[4]黎明潔.新聞寫作與新聞敘述：視角·主體·結構[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7：56.

[5]楊世真.重估線性敘事的價值[M].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07：51.

[6]吳飛，李佳敏.虛擬現實：共情傳播的技術實現路徑探析[J].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21（07）：178-184.

[7]曾祥敏，方雪悅.新聞游戲：概念、意義、功能和交互敘事規律研究[J].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18（01）：70-77.

（作者：中原工學院新聞與數字傳播學院新聞與傳播專業研究生）

責編：姚少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