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與黑》于連秘書形象探析

［摘 要］ 于連是19世紀歐洲批判現實主義奠基作品《紅與黑》的主人公，作為法國復辟王朝時期個人奮斗者的典型，其思想、性格的復雜性具有極高的研究價值。他在德·拉莫爾侯爵府中擔任私人秘書的階段是他人生的轉折和高光時期，在工作中極具反差的心理和行為也映射著其職業生涯中的得與失。以于連為研究對象，主要分析了其從事秘書職業的必然性、秘書職業形象的特征和秘書職業生涯對其的影響。

［關" 鍵" 詞］ 《紅與黑》；于連；秘書形象；批判現實主義；司湯達

引言

《經與黑》中的于連有著異于常人的記憶力、超強的辦事能力和職業能力，這使他很快得到了侯爵的賞識和重用，同時他對于權勢的野心、自卑與自尊相矛盾的性格致使他做出一系列有悖于職業道德的行為。本文選取于連為研究對象，對其秘書形象進行探析。

一、于連職業形象的特征

（一）于連秘書形象具有時代性

于連能成為德·拉莫爾侯爵的秘書是由當時特定的社會環境決定的，影射了當時的社會環境。一方面是貴族集團在社會演進趨勢下的勢弱。于連作為一個外省人、木匠的兒子、沒有高貴血統的“教書匠”，最終可以跨越階級進入貴族集團的范圍，與當時貴族集團風雨飄搖的情狀有很大的關系。資產階級在和反動貴族集團進行尖銳復雜的斗爭中，逐步在政治和經濟領域取得了優勢［1］。貴族需要放低身段吸收新鮮血液，招攬一批真正有才干、有能力的人加入其中為他們奪權謀劃而服務。

另一方面是個體在混亂的社會背景下對理想的迷茫。于連作為一個典型的個人奮斗者，他立志效仿拿破侖追求自由和民主。但隨著波旁王朝的死灰復燃和大革命的失敗，資產階級的政治話語權再次跌降。在這種社會背景下，封建階級把握住他們理想動搖的契機進行社會規勸，給予依附發展的機會。于連最終選擇成為德·拉莫爾侯爵的秘書，背叛自己內心的追求，去選擇短暫的榮譽和利益，這是社會變遷對個體影響的具象表現。

除此之外，于連秘書身份下的矛盾暗示著社會矛盾。從經濟方面來看，于連原生家庭并不富有，經濟基礎的薄弱使于連與貴族階級必然有諸多生活習慣、愛好等方面的差異。從政治思想上來看，于連對貴族階級的擁護是因為他可以通過貴族階級獲利，但其內心并不認同他們的作為。同時，因為他對貴族階級并沒有真正的歸屬感，所以也無法得到德·拉莫爾侯爵的全部信任。面對重要任務時，侯爵盡管出于局勢所迫不得不交由他來執行，但還是會不由得想到自己的兒子及其一干好友的勇敢忠誠。這些恰恰印證了小資產階級和封建階級之間的矛盾。于連的出眾才貌和低微身份之間的矛盾暗示著資產階級經濟地位和政治地位之間的矛盾。

（二）于連具備較強的秘書工作能力

于連職業技能硬實力超群。楊樹森認為：“最典型的秘書工作是指那些自古以來就被人們公認的、將來也不會有任何異議的工作，如公文起草、文書檔案管理、會務工作、信訪工作、接待工作等等。”［2］而想要做好這一系列工作往往需要較強的硬性條件。于連負責為德·拉莫爾侯爵起草函件、處理官司問題、批示并答復信件。他深厚的知識儲備和純熟的文字功底能夠支持他出色地完成任務。此外，于連可以根據侯爵單薄的批語寫出令人滿意的回信，起到了良好的輔助作用。他完成具體的信函事務，節省了侯爵的時間和精力，使他可以把工作重點放在國家大事以及他關心的生意上。

于連職場軟實力卓越。在擔任秘書期間，于連一直在提升自身的職業能力和素養。他除了完成本職工作之外往往沉浸在讀書之中，不斷拓寬視野。而且，于連善于針對不同的工作情況進行調整和創新。當他發現侯爵對同一件事會做出前后矛盾的指示時，為了防止陷入百口莫辯的困境，總要帶一本記錄簿寫下侯爵的指示并請他簽字。他還借助外力進行了工作方法的創新，他雇傭了一個助手和一個銀行里出來的辦事員分別把來往信件分類抄錄在案以及把地產收支做成復式賬。這樣一來可以使事務有跡可循、財務心中有數。于連在主動創新服務方式取得良好成效的同時也成功杜絕了因侯爵指示矛盾而背鍋的隱患，他在發現問題時沒有指出侯爵的問題，而是另辟蹊徑讓問題得以化解，不僅保全了領導的面子，還贏得了夸贊，可謂一舉兩得，足以可見他的職業能力之強。

除此之外，于連具有較強的責任意識和保密意識。他在偽裝前去公爵府的途中受盤查后意識到站長有問題，一邊對及羅尼莫試探的“耽誤一個信使”［3］的言論裝瘋賣傻，一邊暗中戒備，躲開了藏在晚飯中的麻醉藥酒。面對卡斯塔內德神甫和站長搜查他的行李口袋，于連謹記使命，兩次壓下自己開槍的沖動，體現了他對工作的責任意識。于連所傳達的事務文件雖然與現代秘書工作有所出入，但是涉及保皇黨的文件也具有極高的機密性。于連能夠壓抑自己的沖動，以英雄主義性格和保持冷靜的態度成功地完成了任務，體現了他良好的職業素養。

（三）于連缺乏秘書職業道德

首先，于連喪失工作底線、背棄道德。于連在獲得十字勛章時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他最初的追求悄然改變，變成攀附效忠他人的小人。他愿意利用職務之便為政府爪牙做出更多違背道德的事。面對大肆搜刮民脂的新任玻璃市市長瓦爾諾，他為了保皇黨的利益違背自己的良心，不僅答應瓦爾諾向自己的父親寫信在選舉中投他一票，而且將他引進德·拉莫爾侯爵府。面對侯爵對瓦爾諾歡迎的態度，于連盡管心中有隱約的不滿，但并沒有說出來，而是提出要自己的父親接替貧民收容所所長。

于連在體會到攀附權勢帶來的利益后，他所言所行的出發點就是德·拉莫爾侯爵的政治立場，即為法國反革命集團取得更多的利益。當聽聞彩票經銷處處長在不久前去世的消息時，于連便把德·肖蘭推薦給侯爵，而使正直的格羅先生遺憾落選，受到格羅先生資助的經銷處處長家庭可能也因此受到影響，無法維持正常生活。由此可見，于連有悖公平的舉薦已經損害了他人的正當利益。身處要職貴族的秘書不能做到實事求是、廉潔公正必定會造成一定程度的政治腐敗。

其次，于連在工作中注入過多感情。秘書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是領導的一張名片，代表著領導的態度和顏面。于連受自卑、敏感的性格影響，在工作過程中往往情緒起伏很大，容易造成不良后果。于連曾因為在咖啡廳被別人瞪了一眼而感到被冒犯，在沒有弄清楚對方的身份、理由不夠充分的情況下，提出要和對方進行決斗。他在被自卑和憤怒充斥頭腦時并未考慮后果，不能保持平和冷靜的心態，這是他職業道德缺失的體現。

強烈的自卑衍生出高度的自尊，而強烈的自尊正是強烈的自卑的表現［4］。于連將私人生活和工作相混淆，以工作之便發展私人感情。作為秘書，理應擺正自己的位置，掌握和領導之間的分寸感，但于連不僅沒有把控住和德·拉莫爾侯爵家庭之間的邊界，反而利用工作機會發展與瑪蒂爾德小姐之間的感情，企圖通過瑪蒂爾德小姐實現階級的跨越。作為秘書的他把心思放在如何牽制領導親人上，通過私人感情來迫使德·拉莫爾侯爵予以他更多利益，無疑是卑劣的行徑。

二、秘書職業生涯對于連的影響

（一）秘書職業生涯是于連人生的轉折點

成為侯爵秘書使于連的生活環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外省小城維埃爾到法國首都巴黎，這種地理位置的轉變帶來的不僅是物理空間的改變，更是一種生活方式和社會環境的根本轉變。［5］正如小說中描寫的，于連發現自己突然被帶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這就是德·拉莫爾公館。從那高聳的大門邁入的第一步，就讓他感受到了與維埃爾完全不同的氛圍。在維埃爾時，于連雖然也擔任過家庭教師，但那里的社交圈子和生活節奏都相對單一和封閉。即便是在德·瑞納爾府上，他所接觸的也僅限于當地的小貴族和神職人員。而在巴黎，作為侯爵的秘書，他得以進入上流社會的核心圈層，接觸到形形色色的貴族和政要，這不僅拓寬了他的視野，也為他提供了更多的社會流動機會。

巴黎的一切都讓于連感到新鮮而震撼。這里的人們舉手投足間都透露著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優雅，每一次沙龍都可能影響國家的命運。在這里，他不再是那個只能通過《圣經》了解世界的鄉下青年，而是親身參與到歷史的洪流中。巴黎的生活節奏、社交方式、思想觀念都與維埃爾大不相同，這種差異既給于連帶來了挑戰，也為他提供了施展才華的舞臺。［6］在社會地位方面，秘書一職讓于連趨近權力的中心。德·拉莫爾侯爵作為保皇黨的重要成員，其府邸經常舉辦政治沙龍，接待各界要人。在侯爵府邸，每天都有重要人物出入，討論著可能改變法國命運的大事。有時是一位主教悄悄來訪，商討教會的立場；有時是一位將軍露面，探討對軍隊的態度；更多時候，是那些看似普通的訪客，實際上都帶著不同政治勢力的密信。作為侯爵的秘書，于連有機會親身參與和見證這些政治活動，對法國當時的黨派之爭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他目睹了保皇黨人如何運作、如何與自由派爭斗，這些經歷讓他不再是一個旁觀者，而是逐漸成為這場政治博弈中的參與者。

小說中詳細描寫了于連是如何一步步融入這個圈子的。起初，于連只是負責整理文件、傳遞信息，但很快，侯爵發現這個年輕人有著超乎尋常的觀察力和理解力。于是，他開始讓于連參與更多機密事務的討論。在一次重要的政治會議上，于連甚至提出了一個獨特的見解，引起了與會者的重視。這些情節描述了于連是如何通過秘書這個身份，逐步接近權力的中心，并在其中展現自己的才能。于連開始理解那些看似簡單的社交活動背后，暗藏著怎樣復雜的政治較量。他學會了在不同的場合使用不同的語言，懂得了如何在權力的迷宮中穿行。然而，正是這個看似光鮮的秘書職位，也為于連日后的悲劇埋下了伏筆。［7］選擇成為侯爵秘書，實際上也意味著他選擇加入保皇黨陣營，卷入了當時錯綜復雜的黨派爭端。小說中有一段極具預示性的描寫：當于連第一次參加秘密會議時，他感到了一種莫名的不安，仿佛預感到這將改變他的命運。那些低聲的密談、暗中的較量，都在將他卷入一個無法回頭的旋渦。在這場政治斗爭中，于連最終淪為了政治犧牲品。他的悲劇命運與其秘書身份密不可分，正是這個職位讓他深陷權力旋渦而不能自拔。

（二）秘書職業生涯為于連人生的爆發點

秘書職業生涯是于連自我展示的高光時期。在此之前，于連就極其重視自我展示，這與他對社會地位的強烈渴望密切相關。小說開篇就描寫了他“背誦整本《圣經》”的場景，這是他早期自我展示的典型例子。在擔任索萊爾家的木匠學徒時，通過背誦《圣經》展示自己的才智；在希朗神父那里，通過出色的拉丁文證明自己的能力；在德·瑞納爾家擔任家庭教師時，努力模仿上流社會的舉止，試圖融入貴族階層。于連總是在尋找機會展示自己，仿佛這樣才能證明自己的存在價值。［8］他那過人的記憶力和敏銳的觀察力，成了他最重要的武器。而當他成為侯爵秘書后，自我展示的機會、形式和對象都發生了質的飛躍。于連覺得自己終于找到了屬于自己的舞臺，在這里，他的每一個舉動都可能引起注意，每一句話都可能產生影響。他不再需要刻意制造展示的機會，因為秘書的身份本身就賦予了他這種可能。他幾乎每天都能在侯爵府邸接待來訪者，參與社交活動；在展示形式上，除了過去單一的語言和舉止表現，他還能通過處理政務、參與談判等方式展示自己的才能。

在情感關系方面，秘書職業生涯也標志著于連進入了一個更成熟的階段。與德·瑞納爾夫人的感情在小說中充滿了浪漫主義色彩。那時的于連，雖然也有野心，但在愛情面前仍能保持真誠的熱情。他對德·瑞納爾夫人的愛，既有年輕人的沖動，也有對母愛的渴望，更有對上流社會的向往。而在成為秘書后，他與瑪蒂爾德的感情則更像是一場精心設計的斗爭和博弈。在每一次與瑪蒂爾德的相遇中，于連都像是在下一盤棋，每一步都經過深思熟慮。他清楚地知道，在這場感情中，愛情和權力是不可分割的。這種情感態度的轉變與他所處的外在環境密不可分。［9］在巴黎上流社會，婚姻往往是政治和利益的結合，在巴黎，連最私密的感情也要服從社會地位的考量。每一段婚姻都是一次政治聯盟，每一次戀愛都可能影響家族的命運。于連在這樣的環境中，也不得不調整自己對待感情的方式。他對瑪蒂爾德的追求，某種程度上也是他對社會地位的追求。在《紅與黑》中，成為德·拉莫爾侯爵的秘書是于連人生的一個重要轉折點，這段職業生涯不僅改變了他的生活軌跡，也深刻影響了他的命運走向。從一個外省青年到巴黎權貴圈的秘書，于連完成了身份的轉變，也經歷了人生的重大蛻變。［10］

結束語

于連具備優秀秘書的硬件條件，秘書工作也能夠滿足他的階段性目標，但他的終極目標與秘書職業要求有著無法調和的矛盾。對于連來說，他所追求的是崇高的權勢和地位，但作為秘書卻要有綠葉意識，要甘為人后默默奉獻。因此，即使于連看似是一個做秘書的好苗子，也注定他會利用秘書身份做出分外之事，并且一步步走向毀滅。

參考文獻：

［1］ 金嗣峰. 試論《紅與黑》中所描寫的階級關系［J］.外國文學研究，1979（3）：50-56.

［2］楊樹森.秘書學概論［M］.合肥：安徽大學出版社，2012：105.

［3］司湯達.紅與黑［M］.羅新墇，譯.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2017：545.

［4］譚鼎莎.試論《紅與黑》的主人公于連［J］.文學教育（上），2010（2）：91-93.

［5］任春連，曹文麗.淺析《紅與黑》中于連的秘書形象［J］.名作欣賞，2022（20）：141-143.

［6］錢世榮.“廣義秘書”與“輔助領導”［J］.秘書之友，2000（1）：6-8.

［7］岑心茹，錢華.論《紅與黑》中的于連形象［J］.新楚文化，2024（28）：29-32.

［8］王春燕.長篇小說中秘書人物形象的分析：以楊修、屠維岳和于連為例［J］.現代語文（學術綜合版），2017（3）：61-62.

［9］李姣.理想主義者的向死而生：論于連悲劇命運的必然性及其意義［J］.牡丹，2023（12）：83-85.

［10］李曉花.《紅與黑》中的于連形象解讀研究［J］.北京印刷學院學報，2021，29（12）：83-85.

作者單位：安徽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