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幽默的語言表達和獨特的寫作角度是歐·亨利小說的特色。以劉宓慶翻譯風格論為依據,從詞語、句法、修辭和篇章結構四個角度探討歐·亨利小說的翻譯特點,以期幫助國內翻譯研究者了解翻譯風格論,為文學翻譯研究提供新的理論視角。研究發現,要想譯出原文的風格特色,應詳細探析作者的語言傾向和行文特質,把握其文章風格,分析風格意義,忠于源語,并在此基礎上進行模仿、淡化或是風格的再創造。
[關" 鍵" 詞] 歐·亨利短篇小說;風格意義;翻譯風格論;文學翻譯;幽默語言
引言
歐·亨利,美國短篇小說家,其小說以出人意料的結尾、幽默的語言風格聞名。他的幽默不僅體現在故事的情節安排方面,還體現在用詞、句法結構、章句安排、修辭手法方面,所以其小說的翻譯需要譯者和目標語讀者細細品味。幽默的語言是他的寫作風格,一方面營造出喜劇的氛圍,深化了小說的主題(其中表現愛與和諧,展現人性光輝和高尚品德等主題的小說大受歡迎);另一方面揭示和諷刺了當時美國社會的黑暗。本文聚焦該類短篇小說,將風格意義探析與翻譯研究結合起來,通過實例分析其風格意義的表現手段及譯者在處理特定語言和文化元素時的翻譯風格和效果。
一、風格意義與翻譯風格論
劉宓慶在《新編當代翻譯理論》一書中提到,翻譯的實質是在雙語交流中意義的對應轉換,因此有了翻譯意義六分說,其中風格意義指原文風格表現出來的種種意義,包括文體特征及作家個人用語和行為特征[1]。劉宓慶將風格意義作為意義分類的重要組成部分,突出了風格在交際中的獨特作用和價值。翻譯風格論研究聚焦于原文風格意義的傳達,并在此基礎上探討譯者如何精準地再現源語風格,以達到風格上的對等。劉宓慶利用符號學手段來探討風格意義的轉換問題,將表現風格的形式定義為風格標記。風格標記分為形式標記和非形式標記,其中形式標記著眼于文章形式符號,如音、詞、句、章、修辭格[2],非形式標記涉及文章的結構體式、語境、作品的交際功能,能喚醒譯者或讀者的思想、情感。總的來說,就是作者的行文用意最終達成的審美效果。從形式標記到非形式標記是由基礎層次到最高層次的過程,從直觀而表面的語言形式特征過渡到文章主題甚至是作者的精神氣質[3]。由此可見,風格的分析工作是一個整體,貫穿在作品的總體風貌中。
本文在分析原文風格的表現手段的基礎上,深入地探討原文風格的形成機制、變化規律和審美價值以及譯者在風格表現上使用的翻譯策略和技巧。劉宓慶的意義分類方法為風格意義研究提供了新的視角和思路以及具體可行的翻譯策略,也為研究歐·亨利小說翻譯提供了新的理論視角。
二、形式標記分析
風格意義的出現與頻度脫不了干系。當作者適度且有意打破語言的常規使用,表現出傾向性時,便出現了獨屬于作者的風格特征,這種特征是對于形式標記而言的。同時,創作風格變異可以增強語言的情感表達功能,進而使讀者對語言中的情感表達產生反應。下文便從詞語、句型、修辭變異傾向以及篇章結構四個角度分析歐·亨利語言的表感功能,探析其幽默、辛辣的語言風格是如何產生的以及對譯文的處理。
(一)詞語標記反映風格意義
詞語標記顯示作者的用詞傾向,歐·亨利在選詞、造詞上獨具匠心。他常常有意打破詞語的常規搭配,并放到上下文中使其產生不同的意義。同時,他善于運用典故,將典故中的意象與故事中的情景結合在一起,進而產生了截然不同的聯想意義。具體到歐·亨利的作品中,多體現為雙關語、諧音、俚語等的使用。
例1:“Aha!... I’ve skinned the laboring man,”...“but, according to the old proverb,Charity covers a multitude of skins”.
王永年譯文:“啊哈,”某乙說,“......我撥勞動人民的皮”,他對自己說,“但是俗話說的好,一好遮百丑,慈善能遮掩許多皮”[4]。
該處的翻譯亮點在最后一句,作者故意將最后一句的“罪孽”(sins)篡改為“皮”(skins),形成諧音,這樣前后呼應,更能體現其語言辛辣。如果譯成“慈善能遮掩許多罪孽”的話,無法與上文的“我撥勞動者們的皮”形成呼應關系,因此王永年先生直譯成“俗話說的好,一好遮百丑,慈善能遮掩許多皮”,這樣翻譯不僅對應上文,而且能使句子邏輯更加清晰,進而直接解釋出作者的用意,有助于讀者的理解。如此一來,作者就將兩個慈善家的諷刺意味以及幽默感呈現了出來。
例2: He seemed doomed to liberty.
劉捷譯文:看來命中注定,他該自由[5]。
在這個句子中,“doom”一詞通常與“be doomed to”短語聯系在一起,常用來描述消極悲觀的狀態或事件。兩個詞的搭配看似矛盾其實表達了深刻的寓意。對無家可歸的索比來說,自由反而意味著饑餓、寒冷甚至死亡,這就與“doom”的使用語境搭配上了。該句為心理描寫,劉捷的譯文增加了“命中”“該”這樣的字眼,刻畫出了一個饑寒交迫但依然自命不凡的流浪漢形象,還原了歐·亨利在此處想表達出的諷刺意味。
(二)句型句法體現風格意義
在行文中反復運用某一特定的句法,便容易形成一定風格的語言特征。歐·亨利在其作品中常重復使用某種句法結構,再輔以純熟的用詞技巧,呈現出獨有的語言特征,體現了其寫作風格。
例3: Thinks I,neither homicide nor flattery nor riches nor sophistry nor drink can make trouble...
張經浩譯文:瞧著吧,人家會兇殺,瞎吹捧,爭錢財,講歪理,喝酒鬧事,我們哥倆絕不會鬧出這些翻臉事來[6]。
該句使用“neither...nor ...can...”這種巧妙的句型,同時四個名詞更是高度凝練,概括力強。重復的句法使用起到了強調語氣的作用。因此,為了保留這種效果,譯者采用類似的句法結構,運用了四個動賓短語,讓目標讀者感受到源語的韻律。
例4: I had found a refuge from humor, from the hot chase of the shy quip, from the degrading pursuit of the panting joke, from the restless reach after the nimble repartee.
王楫、康明強譯文:我找到一個躲開幽默的避難所,不必絞盡腦汁去諷刺挖苦,不必斯文掃地以博一桀,不必挖空心思去追求妙語如珠了[7]。
在原文中,作者使用了大量的同義替換,比如“hot chase”“degrading pursuit”“restless reach”,分別對應“絞盡腦汁”“斯文掃地以博……”“挖空心思”,較好地做到了對這些單詞意義細微差別的處理,同時運用歸化的翻譯策略,使用目標語中經常出現的四字格詞語,保證了形式上的對等,美觀又達意。同時,原文用了兩個“from...of...”,譯者同樣觀察到了這個排比句式,在譯文中也做了同樣的處理,增強了語氣,并還原了源語文本的幽默感。
(三)修辭格體現風格意義
風格作家善于運用修辭來增強語言效果,彰顯其獨特的寫作風格。在歐·亨利的小說中,修辭格的運用比比皆是,這也體現了他幽默、譏諷的語言風格。軛式修辭法也是他經常使用的一種技法。而異敘(Syllepsis,一語兼敘)是軛式修辭法中詞語搭配的變異形式,指一個單詞擁有強大的修飾能力,能同時修飾兩個或兩個以上的詞語,但僅有一種搭配符合常規表達,另一種或幾種搭配顯得生硬[8]。這種修辭法利用了英語一詞多義的特點,與不同的詞語搭配表現出不同的語義。常規搭配的常表現為字面意義,非常規搭配的常表現為比喻意義[9]。
例5:They flit... transients forever—transients in abode, transients in heart and mind.
王楫、康明強譯文:他們從一處供家具的出租房悄悄搬到另一處,住處變動不定,心靈也漂泊無依。
作者連用三個“transients”,在結構上使行文整齊勻稱,語言簡練,概括力強。原文中的“transient ”作名詞只有一種解釋,即過往旅客、暫住某地的人。搭配 “heart and mind”有些牽強,但作者既然如此安排,翻譯時可將“transients in abode”理解為字面意義,“transients in heart and mind”強調比喻意義。為了將這種修辭在語言形式上的精髓翻譯出來,大部分翻譯都像王楫、康明強先生那般,兩個形容詞分別修飾住處和心靈。
例6:He halted in the district where by night are found the lightest streets, hearts,vows and librettos.
王永年譯文:他一口氣跑到一個地方,那兒晚上有最明亮的街道,最愉快的心情,最輕率的盟誓和最輕松的歌聲。
該句利用“light”一詞多義的特點搭配多個名詞以呈現不同的語義,令人新奇。譯者巧妙地運用形容詞與其他幾個名詞搭配,既保持了“最……的”的原文結構,又能確保翻譯的準確生動。
(四)篇章結構體現風格意義
分析篇章結構是分析風格意義的關鍵,作品的篇章架構與情節設計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作者的思維和行文特質。歐·亨利短篇小說藝術構思的最大特色便是其出人意料的結尾。小說的結尾與之前的信息沖突,打破了讀者建構的期待視野,之后讀者回歸文本尋求語義線索,整合信息,又能頓悟結局在情理之中[10]。顯然,歐·亨利善于利用這種寫法使讀者處在“意料之外”與“情理之中”的折返之間。故事的伏筆多埋在人物的動作和神態描寫以及對話當中,所以譯者需要處理好情節的鋪墊走向,尤其是伏筆的細節處理以及人物形象的刻畫。
例7:Trying doors as he went, twirling his club with many intricate and artful movement, turning now and then to ... made a picture of a guardian of the peace.
王永年譯文:他把手中的警棍揮舞出各種復雜的花樣,一面巡邏,一面試試沿街的大門是不是鎖好,不時還警惕地朝平靜的馬路望上一眼。這個警察身材高大,走路稍微有點搖擺,是治安守護人的極好寫照。
王楫、康明強譯文:這個警察人高馬大,氣派非凡,他的警棍舞出種種花樣,挨門挨戶地察看,不時警覺地瞧著平靜的大道,那樣子活像一尊和平的保護神。
原文句式冗長,三個動詞“try”“twirl”“turn”生動描繪了警察認真履行巡邏職責的場景,喚起了讀者對正義守護者的認同感,在讀者心中初步構建了一位公正無私、勤勉盡責的巡邏警員的形象。王永年的譯文在表現人物形象上做到淋漓盡致,還在“trying doors as he went”增譯了門是否鎖好的細節,王楫、康明強的譯文句式簡單,高度凝練,將語序做了一些靈活調整,從對個人的身形描寫再到動作描寫,邏輯明晰,畫面感更強。
例8:The light showed a pale, square-jawed face... His scarf pin was a large diamond, oddly set.
王永年譯文:火光照亮了一張蒼白的方下巴的臉……他的領帶別針鑲了一顆碩大的鉆石,很刺眼。
該句是在警察的視野下對鮑勃的外貌描寫,同樣是作者埋下的伏筆之一。“oddly”本意為“古怪地,反常地”,然而譯者譯為“刺眼”,不僅考慮到人物的心理描寫,還通過鉆石這一細節,看似是強化鮑勃成功者的形象,實則暗示了結尾在意料之中,可以說譯文照顧到了細節和下文的語境。
總結
簡而言之,歐·亨利的語言幽默、犀利、簡練,他擅長從新穎的角度深入描繪事件與人物。因此,在翻譯其作品時,要全面理解作者的創作意圖,就必須深入研究歐·亨利的語言偏好和行文特征。這樣,譯者才能更準確地把握其文章的風格精髓,進而翻譯出與原文風格契合的作品。忽視對原文風格意義的分析,就談不上對原作全部意義的把握,這樣做到忠于源語是不可能的。在本文所選譯例中,每種翻譯都有其獨到之處,但也并非盡善盡美。王永年先生的翻譯遵循了“忠實”的翻譯原則,其風格嚴謹且傳統,賦予讀者別具一格的審美享受,然而,這樣的翻譯在傳遞作者幽默、諷刺的情感時略顯平淡。相比之下,王楫、康明強先生的版本則更多地采用了歸化的手法,語言簡潔明快,靈活多變,但可能在忠實于原文方面稍顯不足。要準確再現原作的風格確實是一項艱巨的任務,它要求譯者不僅要深入理解源語的風格表現手法,還需靈活運用翻譯技巧和策略,確保翻譯的忠實與通順。在此基礎上,譯者可以選擇模仿原文風格、適度淡化或進行風格的再創造,以傳神地再現原文的神韻。
參考文獻:
[1]劉宓慶.新編當代翻譯理論[M]. 北京:中譯出版社,2019.
[2]劉宓慶. 翻譯的風格論(上)[J].外國語(上海外國語學院學報),1990(1):3-7,41.
[3]劉宓慶. 翻譯風格論(下)[J].外國語(上海外國語學院學報),1990(2): 53-59,64.
[4]歐·亨利. 歐·亨利短篇小說集[M].王永年,譯. 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5.
[5]歐·亨利. 歐·亨利短篇小說精選[M]." 劉捷,等譯.沈陽:沈陽出版社,南昌:百花洲文藝出版社,1996.
[6]歐·亨利. 歐·亨利短篇小說精選[M]." 張經浩,譯.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有限公司,2012.
[7]歐·亨利. 歐·亨利短篇小說選[M]. 王楫,康明強,譯. 南京:譯林出版社,2008.
[8]史紅.淺談歐·亨利小說中異敘修辭法的翻譯:以《警察與贊美詩》為例[J].語文建設,2015(18):61-62.
[9]陶詠.Syllepsis與異敘[J].中國翻譯,1994(1):31.
[10]李杰,任嬌嬌.“花園幽徑現象”的語篇結構解讀:以歐·亨利的短篇小說為例[J].汕頭大學學報2018,34(7):39-44,95.
作者單位:貴州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