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美國學者Shobhana L. Chelliah和Willem J. De Reuse所著的Handbook of Descriptive Linguistic Fieldwork的中文題目是《描寫語言學田野調查手冊》,由Springer出版公司于2011年出版發行。該書對于從事描寫語言學的人員來說是一本重要的參考資料。對該書進行簡略述評,望能在相關業務的技術精進和理念提升方面有所幫助。
[關" 鍵" 詞] 描寫語言學;田野調查;語料;調查手冊;評述
引言
“田野調查”也可稱為“田野研究”,顧名思義, 就是指參與實地和現場調查的研究工作。它是用來描述研究者進行原始資料搜集的基本性術語,涉及的領域廣泛,具有重要的價值。
一、研究工作的前置步驟——田野調查
在人文社科研究中,人們公認的人類學所采用的基本方法便是田野調查方法。在人類學的眾多研究方法中,它是最早的、最基礎的研究方法論。“田野調查”所涉及的領域相關廣泛,主要包括人文學科,如語言學、哲學、民俗學等,也涉及一些較為中性的社科研究領域,如人類學、建筑學、社會學、考古學等,還包括自然科學,如生物學、生態學、環境科學、地質學、地形學、地球物理學、古生物學等。田野工作不僅可以是化石與考古遺址的挖掘,也可以是其他,如訪問或觀察人們以學習他們的語言、民俗等過程。[1]
田野調查大致可以分為五個階段:準備階段、開始階段、調查階段、撰寫調查研究報告階段和補充調查階段。這五個階段連續遞進,相輔相成。[2]田野調查相關工作從準備階段開始就需要經過仔細思考和設計,并且認真執行和操作至最后一個階段(補充調查階段),以避免因準備不足、方案設計有缺陷、觀察者效應、過度理論化或過于理想化等所產生的不良后果。因此,田野調查的各個環節都必須認真準備和對待,養成善于從整體把握事物的同時又能落實到具體細節的良好思維習慣和操作習慣,否則難以獲得理想的成果。
田野調查是人類學的重要內容,而語言人類學(linguistic anthropology)既是語言學的一個分支,也是人類學的一個分支,又是語言學與人類學的一個交叉學科,是綜合運用語言學和文化人類學的理論和方法研究語言結構、語言變化和社會文化結構關系的一門學問。[3]它起始于20世紀初期,20世紀50年代起發展更為蓬勃。[4]博厄斯(德裔美籍)、薩丕爾(德裔美籍)、沃爾夫(美)等,既是人類學家,也是語言學家。比如,開創了人類學的四大分支(體質人類學、語言學、考古學以及文化人類學)、被稱為“美國人類學之父”的博厄斯,也是語言研究的先驅。這主要是因為這些語言研究者在各自的調查實踐中都逐漸意識到了同一個問題,即調查和了解被調查人們的社會環境、經濟狀況、風土人情、思維模式等,是進行語言調查過程中不可分割的重要內容,也是研究者理解其語言的基礎。因此,弄懂當地被調查者的語言,是進行人類學調查必不可少的重要組成部分。可以用一句話來總結語言和文化的關系:語言和文化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5]
綜上所述,田野調查成為人們進行研究工作時不可或缺的前置步驟。盡管都是田野調查,語言學的田野調查卻和其他人文社科的田野調查又有所不同,語言學的田野調查有自己的特點、規律、準則和操作模式,《描寫語言學田野調査手冊》(Handbook of Descriptive Linguistic Fieldwork)正是這樣一本便于語言研究人員順利地開展田野調查而著的書。
二、《描寫語言學田野調査手冊》的學術背景及其章節總結略覽
(一)美國描寫語言學簡述暨《描寫語言學田野調査手冊》的學術背景
眾所周知,美國描寫語言學(American descriptivists linguistics)簡稱描寫語言學 (descriptive linguistics),作為現代歐美結構主義語言學的一個重要派別,活躍在語言學研究領域。雖然歐洲結構主義理論跟美國結構主義理論都同為結構主義,均強調語言結構的系統性,但又各有自己的特色,如對結構間的關系的重視是哥本哈根學派的特色,而注重語言結構的功能則是研究布拉格學派的特色,對結構形式的描寫的重視正是美國結構主義的特點。
美國描寫語言學派創始于博厄斯(F.Boas) 和布龍菲爾德 (L.Bloomfied)對印第安諸語言進行田野調查的時期,大概在20世紀20年代逐步形成,1930年至1950年在美國的語言學研究中占有統治地位。美國描寫語言學派,顧名思義,就是注重對語言結構形式的描寫。這主要是因為布龍菲爾德和其所著的《語言論》對美國描寫語言學的發展做出了重要貢獻,也使得他自己在該學科內備受矚目。布龍菲爾德提出的不少概念,為美國描寫語言學的發展指出了方向,推動了該學派理論的發展。
在漢語研究方面,布龍菲爾德的語言理論對漢語語法研究的影響也很大,趙元任先生的《中國話的文法》(呂叔湘的譯本叫作《漢語口語語法》)一書就是運用布龍菲爾德的理論來具體分析漢語的。另外,布龍菲爾德關于歷史語言學方面的理論基本成熟,這些理論具體體現在葉蜚聲、徐通鏘的《語言學綱要》(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年版)一書中。但也有不少學者意識到,由于布龍菲爾德的語言理論是在關于英語研究的基礎上確立起來的,作為孤立語的漢語沒有形態上的變化,與英語有很大區別,因此不能達到和實現以形統意,而是以意役形。雖然國外理論值得借鑒,但分析漢語時必須尊重漢語的特點,不能進行機械式的套用。[6]不過了解這些學術發展的背景,有助于我們更好地學習美國描寫語言學的相關理論和內容。
(二)《描寫語言學田野調査手冊》章節總結略覽
《描寫語言學田野調査手冊》一書共13個篇章,492頁。這本書沿襲了美國描寫語言學一貫的風格,即注重田野調查的同時加入了很多細致入微的內容,主要目的是幫助即將進入田野調查的新手研究者更好地把握和更具體地實現語言描寫時的田野調查操作。[7]以下是對該書每一章節內容和主旨的歸納。
第一章作者對本書的基本情況進行了介紹。首先,作者交代了該書的讀者和受眾,以及與實地調查密切相關的主題,如瀕危語言文檔等。其次,作者闡述了該書的創新及貢獻:地理覆蓋面廣、實地調查的歷史背景、調查顧問、道德操守以及數據的收集和分析方法等內容。最后,羅列出了在撰寫該書時所涉及的參考文獻。
第二章作者對語言田野調査下了定義以及目標。該書作者強調,應該與母語發音人進行交流以便獲取第一手語言材料,然后在此基礎上,再對這種語言的結構進行詳細的調查。另外,在收集語料時應該盡量避免只通過內省(introspection)的方式進行收集,避免僅僅依靠査閱書面文獻或語料進行調查,避免只通過可控的實驗式調査等方式來調查本身就帶有的有失偏頗的操作方法和手段。該書作者認為,建立文檔(documentation)和描寫語言(description)是進行田野調查的首要任務,同時,傳授基督教要旨(Christian Instruction)也是十分重要的任務,將瀕危語言教給下一代也是任務之一。
第三章作者梳理了田野調査的歷史。和其他一些學者一樣,該書作者認為,田野調査的歷史很早就已經開始,不僅時間早,而且范圍也很廣。最早的時期可以追溯到殖民早期基督徒到各地的調査,再到后來的威克里夫圣經翻譯會等。形式也是多種多樣,如橫跨幾個世紀(16—19世紀)的神學作品的翻譯。眾多舉例,展示了田野調查實踐活動的包羅萬象。
在該書中,第四、五、六章共同論述了一個主題——語言調查前的準備事項及內容。具體來講如下:
第四章論述的是關于對調査語言的選擇,作者提到導師、資助者、語言社區、田野工作者這四大要素。其中,導師或者資助者決定篩選某種語言,而語言社區和田野工作者則為互選關系。本章論述的是調査前的準備。
第五章講關于田野調查前的準備工作:研究、心理學的和可操作的。大致涉及三個方面:首先,要對所選定的語言做類型學分析以及對其所處的文化進行調查;其次,調查者應該具有良好的心理素質以備迎接意想不到的困難和考驗;最后,與各方人員保持良好的聯系,并且備好調查所需的各種設備。
第六章主要講的是關于調查者的權力和責任。進行田野調査,必須遵守相應的規章制度,也應該明確調查者的責任和義務,主要指的是所調查的社區、研究機構和調查對象等要素,具體而言主要是:及時并準確地收集、描寫和保護各種語料,及時回顧和檢查,大致把握自己所調查到的結果以及估計調查所帶來和產生的一些后果等,另外需要注意的是,調查時必須獲得當地管理部門的同意和許可,不可盲目肆意調查。
第七章論及的是母語者和語言調査者。該章節認為,作為給調查者當向導的人,應該選擇具有官方背景的人員,如教師、郵遞員、神職人員、警察等。具備曾經與其他的語言學家、人類學家等有過合作的有經驗的人是最佳的發音人選。另外,因為發音人從年齡到性別到身體素質再到文化水平都不會是完全一致的,所以具體確定發音人各自的發音內容和角色,也是一項非常重要的任務。良好的素質和良好的溝通能力等也是十分重要的。如果經濟條件允許,可以多找幾位發音人,而不拘泥于一位發音人。
第八章主要是關于調査安排、筆記記錄和語料處理的問題。這些問題看似很簡單,卻是實地操作語言調査工作中不可或缺的。具體來說,就是選定好最佳的人物、時間和地點,確定好所要調査的目標和具體任務,準備好各種所需設備,如錄音筆、攝像機、錄像機等。其中,調查者調查的筆記應該要按照順序標注清楚頁碼,以防混亂難以排序和找尋。調查完之后,就需要建立語料庫,主要的軟件有Praat、Transcriber、Elan、EXMA- RaLDA、Toolbox和Flex等,有條件者可以自行學習。
第九章講的是詞匯調査的問題。詞匯是語篇的重要內容和基礎,可以把詞匯分為基本詞匯、文化詞、特有詞匯等,并且每種詞匯都需要編排語義場。在我們調查問題時,首先需要想好該如何去發問,其次需要向發音人說明每一個環節的目的以及告知該如何實現它,并強調實現它的重要性及意義,接下來就是要具備精準、精確撰寫所發出的音的記音技能,最后要和發音人確認所記錄的語音的含義。
第十章是關于語音音系調査的內容。該章節從以下幾個方面論述了調査某語言的語音系統的步驟。(1)在調查前要先收集、閱讀和整理前人所調查過的文獻,看看他們是如何描寫的,假如有錄音更好,沒有的話,起碼應該先梳理清楚所需調查語言基本會涉及的一些音位,這是不可或缺的基礎工作。(2)找到或自己制作一套需要調查的語言的詞匯表和短語表。(3)考慮設備的有無、設備的調試狀態以及周圍的環境是否安靜等要素。(4)尋找可靠的發音人,這一部分的具體內容可回顧第七章的相關內容。
第十一章主要就是講形態句法類型學。主要包括形式標記系統(中心成分vs依存成分)、詞類范疇和語法范疇等。另外,形態學上的一些術語,如詞的定義、小句組合和小句轉換的機制,與句法相關的層級也包括在內。這一部分所涉及的主要概念的關鍵詞整理如下(重要性不分先后):語義角色(semantic role)、格 (case)、領屬(possession)、名詞的類或性(noun class gender)、名詞的分類(noun classification)、數(number)、指示(deixis)、時(tense)、體(aspect)、語態(voice)、語用標記地位(pragmatically marked status)、配價(valence)、語氣/式/情 態(mood/mode/modality)、極性對立(polarity)。
第十二章主要講語法調査技巧。主要涉及形態句法(morphosyntax)、形態(morphology)、句法(syntax)的調査。作者還給出了各種具體的調查問卷,如設計分析型的調査 問卷(analytical questionnaires)、翻譯的調査問卷(translation questionnaires)等。作者也同時指出,理想的語料來源應為長篇、短篇、會話等語料,而不是以翻譯形式取得的語料。
第十三章主要論述的是語義語用調査和語篇收集等內容。在調查過程中,往往語義和語用調査很容易被忽視。作者認為,同義詞、同音異義詞、反義詞、多義詞等概念應該被區分開。而假如要收集語篇的話,可以有神話故事、傳說、家譜、預言、謎語、笑話、歌謠、詩歌等多種形式,而操作的程序大致有五個步驟:(1)搜集并分析語篇;(2)記錄;(3)大致翻譯、轉寫、逐詞轉寫;(4)成分分析和意譯;(5)形態分析,最終成型。
總結
描寫語言學和田野調查可以說是一對雙生兒,這對孿生子在注重實地調查的語言研究模式中不可分割你我[8],《描寫語言學田野調查手冊》試圖要闡述和重點表達的就是這一核心關系:描寫語言學的“肝心”部分就是田野調查的實踐,田野調查的表達形式和構建體系即描寫語言學。該書將林林總總的細節及各種可能性基本都羅列出來了,在闡述描寫語言學操作過程中需要注意的地方,可謂“總體覆蓋、細致入微”。[9]但該書也有不足之處,如并沒有列出國際音標圖表等對于描寫語言學來說十分重要的基礎性工具,也缺乏文章事例和圖片等更加有助于闡述該書主題和觀點的表現手段。筆者認為,任何理論性的知識都需要實踐操作,以夯實理論與實踐的互筑能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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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東北大學秦皇島分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