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南方”群體性崛起與世界大變局演進方向

摘要： “全球南方”群體性崛起，是世界大變局的鮮明標志。當前，“全球南方”已步入以群體性話語權提升為標志的全方位崛起新階段。在維護世界和平、促進共同發展、實現普遍安全和完善全球治理方面，“全球南方”發揮了不可替代的積極作用，展現了更好應對全球和平赤字、發展赤字、安全赤字和治理赤字的時代價值。展望未來，“全球南方”群體性崛起不僅是世界大變局的重要內容，也是世界大變局發展演進的重要變量，將深刻影響世界大變局的演進方向?！叭蚰戏健睂⒏鼮榉e極地推進全球發展平衡化、國際關系民主化、全球治理均衡化與全球文明多元化。

關鍵詞：“全球南方”；世界大變局；全球發展；全球治理

中圖分類號：Ｄ８２２ 文獻標識碼：Ａ 文章編號：１００４－８０４９（２０２５）０１－０００１－１０

當今世界正處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是基于歷史長周期發展演變規律的重大判斷。但是相比歷史，當今世界大變局有其獨特的內在動力和外在表現?？傮w來看，“全球南方”群體性崛起，是世界大變局的鮮明標志。① 一方面，“全球南方”群體性崛起構成了世界大變局的核心內容，決定了世界大變局的根本屬性；另一方面，“全球南方”是世界大變局的基本動力，決定著世界大變局的演進方向。

一、“全球南方”崛起的歷史進程

近年來，“全球南方”熱潮興起，引發了國際社會的廣泛關注。從七國集團邀請“全球南方”國家共同討論“全球南方”事務到印度舉行“全球南方”之聲峰會，再到金磚機制面向“全球南方”吸納正式成員和伙伴國成員，無不顯示出“全球南方”日益重要的國際地位，也標志著“全球南方”步入全方位崛起的歷史新階段。

１．１ “全球南方”群體性民族獨立

“全球南方”不是一個新的概念。自２０ 世紀４０、５０ 年代起，“全球南方”民族獨立問題就日益受到學界的關注。究其原因，就在于這一時期在地理上位于南半球以及北半球南部的一大批殖民地半殖民地脫離帝國主義的控制，邁上了以民族獨立為核心的政治崛起之路。

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后，反對殖民主義、爭取和維護民族獨立逐步成為越來越多殖民地和半殖民地的政治訴求，西方國家建立的資本主義的殖民體系開始動搖。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殖民地民族解放運動進一步發展，并掀起了全球范圍的民族獨立浪潮。二戰結束后的幾年中，印尼、越南、老撾、敘利亞、約旦、菲律賓、巴基斯坦、印度、緬甸和斯里蘭卡等國相繼脫離殖民統治成為獨立國家，加速了西方資本主義的殖民體系的崩潰。進入２０ 世紀５０ 年代，民族解放運動在非洲地區蓬勃發展，利比亞、蘇丹、摩洛哥、突尼斯、幾內亞等國成為二戰后非洲國家獨立的先鋒，推進了非洲去殖民化進程。至２０ 世紀７０ 年代末，在全球獨立國家中，二戰后新獨立的國家約占六成。截至１９８０ 年，在聯合國約１５０ 個成員國中，“全球南方”國家約占總數的四分之三。在聯合國大會的表決事項中，“全球南方”的表決權占據絕對優勢，并推動聯合國在促進民族自決和主權平等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

與此同時，為了鞏固獨立地位和維護國家主權，獨立后的“全球南方”國家也加強了彼此之間的合作，走聯合自強的國家發展道路。由緬甸、錫蘭（今斯里蘭卡）、印度、印尼和巴基斯坦五個“全球南方”國家聯合發起的亞非會議（又稱萬隆會議） 是其中重要的標志性事件。１９５５ 年４ 月，亞非會議在印尼萬隆成功舉行。人口規模占世界一半以上的２９ 個亞非國家和地區派代表參加了這次會議，并將民族獨立、種族主義、民族主義和反殖民主義斗爭、世界和平等問題作為討論的主要議題，尤其是共同譴責了“一切表現形式的殖民主義”。與會各方通過了一項包含十點內容的“促進世界和平與合作宣言”納入了《聯合國憲章》原則和由中國政府提出并與印度和緬甸政府共同倡導的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系統提出了“全球南方”國家處理國際關系的基本原則。會議期間，中方提出的“求同存異、協商一致”原則得到絕大多數與會國代表的支持，為會議成功奠定了重要政治基礎?？傮w來說，萬隆會議“形成了團結、友誼、合作的萬隆精神，促進了亞非拉民族解放運動，加速了全球殖民體系瓦解的歷史進程”。① １９６０ 年，聯合國大會第十五屆常會會議期間，１７ 個新獨立的非洲和亞洲國家被接納為聯合國會員。１９６１年，２５ 國首腦在貝爾格萊德舉行會議，標志著不結盟運動的正式形成。不結盟運動以奉行獨立、自主和非集團為宗旨和原則，支持維護民族獨立、捍衛國家主權以及發展民族經濟和民族文化。與此同時，“全球南方”也在積極謀求經濟發展，為國家主權和獨立提供有力支撐。１９６４ 年６ 月，７７ 個“全球南方”國家發表了《７７個發展中國家聯合宣言》，正式宣告七十七國集團的成立，進一步推動了“全球南方” 的聯合自強。

總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后的二三十年間，“全球南方”崛起已成為二戰后國際社會發展演進的重要特征，并且“全球南方”崛起的主要表現是群體性的民族獨立?！叭蚰戏健钡莫毩⒃V求由此成為這一群體反對西方霸權主義的歷史淵源。因此，在此階段，“全球南方”主要指的是有民族自決和政治自主訴求的“第三世界”國家。

１．２ “全球南方”群體性經濟發展

２０ 世紀７０ 年代起，由于很多亞非拉國家已實現了民族獨立，并且依托聯合國等國際機制進一步鞏固國家主權，謀求經濟發展逐步成為“全球南方”國內發展和國際合作的優先議題。由于經濟發展逐步取代政治獨立成為“全球南方”國家關注的政策重點，“全球南方”概念在很多場合上逐步被具有經濟屬性的“發展中國家”“新興經濟體” “ 新興市場國家” 等概念所取代。

在此階段，經濟發展在“全球南方”政策議題中的重要性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方面，很多“全球南方”國家開始聚焦經濟領域探索適合本國國情的發展道路，并推出了一系列新的改革和發展計劃。正是在這一時期，中國作出了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和實施改革開放政策的歷史性決策。另一方面，以經濟合作為主導的南南合作與對話日益深化。１９７４ 年，在“全球南方”國家的推動下，第６ 屆特別聯大通過了由七十七國集團起草的《建立新的國際經濟秩序宣言》和《發展中國家經濟合作行動綱領》，表達了“全球南方”國家維護民族獨立和國家主權、發展民族經濟、深化南南合作和改善南北關系的強烈愿望。１９７８ 年，１３８ 個國家參加了在阿根廷布宜諾斯艾利斯舉行的聯合國發展中國家間技術合作會議，并通過《促進和實施發展中國家間技術合作的布宜諾斯艾利斯行動計劃》，提出了以技術合作為依托促進發展的九大目標。②這次會議將發展中國家技術合作確立為以國際合作促進發展的一個新方向，并提出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的要求。１９８２ 年，４０ 多個國家和地區參加了在印度新德里舉行的首次南南會議，主要探討了經濟發展相關議題，并致力于通過南南合作推動建立一個公平合理的國際經濟新秩序。第一次南南合作會議于１９８２ 年在印度新德里舉行，會議于１９８３ 年和１９８９ 年分別在北京和吉隆坡再召開。這三次會議是南南合作的一個重要里程碑。與此同時，在亞洲、拉美和非洲等地區新興市場與發展中國家推動的區域經濟合作和一體化進程也進入了快速發展時期。

冷戰結束后，得益于經濟全球化的迅猛發展，“全球南方”經濟的群體性崛起成為世界經濟格局發展演進的重要特征之一。２１ 世紀以來，新興市場與發展中國家經濟同發達國家經濟的“雙速增長”格局正式確立，“全球南方”經濟的趕超進程加速，并取得了令人矚目的經濟發展成就。國際貨幣基金組織（ＩＭＦ）數據顯示，２００９ 年新興市場與發展中國家按購買力平價換算的經濟總量超過了發達經濟體，占全球的份額達到５０．６％，較１９８０ 年提高１５．４ 個百分點；同期，新興市場與發展中國家按市場匯率換算的經濟總量占全球的份額達３１．４％，較１９８０ 年提高了６．２ 個百分點。③ 并且，“全球南方”的經濟基礎不斷鞏固，發展勢頭依然良好，全球經濟“東升西降”態勢沒有發生改變，國際力量對比繼續朝著有利于“全球南方”的方向發展。

１．３ “全球南方”群體性話語權提升

２００８ 年國際金融危機后，在經濟實力持續提升的同時，“全球南方”的國際影響力和國際話語權也在持續提升?！叭蚰戏健庇纱瞬饺胍匀后w性話語權提升為標志的全方位崛起新階段。

一方面，西方國家經濟受到重大沖擊，應對日益凸顯的全球問題更加需要“全球南方”的參與并發揮更加重要作用。長期以來，以七國集團為代表的西方大國合作機制控制著全球經濟、政治和安全事務，而“全球南方”的國際話語權十分有限。為了有效應對國際金融危機和促進全球經濟增長，二十國集團（Ｇ２０）升級為領導人峰會，并在２００９ 年匹茲堡峰會上被確定為國際經濟合作主要論壇。二十國集團地位的提升既是“全球南方”國際影響力和國際話語權提升的重要反映，也為“全球南方”進一步提升國際影響力和國際話語權提供了重要平臺。２０２３年９ 月，在二十國集團領導人新德里峰會上，非盟成為二十國集團正式成員。并且，自２０２２ 年起，“全球南方”國家已連續三年舉辦二十國集團領導人峰會；２０２４ 年也確定由南非擔任峰會主辦國。這都顯示出全球治理的“全球南方”力量持續加強。

另一方面，“全球南方”提升國際話語權的訴求逐步轉化為聯合自強的行動，并建立了很多有影響力的南南合作平臺。這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金磚合作機制。自金磚國家升級為峰會機制后，金磚合作不斷發展壯大，并已成為有重要影響力的“全球南方”合作平臺。繼南非于２０１１ 年正式加入金磚合作機制后，２０２４ 年金磚合作機制面向沙特、埃及、阿聯酋、伊朗和埃塞俄比亞進行了新一輪擴員。２０２５ 年，金磚合作機制將白俄羅斯、玻利維亞、哈薩克斯坦、泰國、古巴、烏干達、馬來西亞和烏茲別克斯坦確定為伙伴國，并吸納印尼成為正式成員。金磚合作機制依托政治安全、經貿財金和人文交流“三輪驅動”的合作架構，將“全球南方”推向涵蓋領域更加廣泛的全方位崛起。此外，東盟、非盟、阿盟、拉共體、上海合作組織等區域合作機制，為推動南南合作提供了重要依托。

此外，“全球南方”在國際事務上積極謀求獨立自主的立場與行動，更加注重政治和戰略自主。例如，在烏克蘭危機問題上，越來越多“全球南方”表達了與西方國家不同的政治主張，提出了不同于西方國家的解決方案，發出了符合時代發展潮流的“全球南方”聲音。

二、世界大變局下“全球南方”的時代價值

當前，世界變局加速演進，全球問題仍在凸顯，和平赤字、發展赤字、安全赤字和治理赤字加重，給世界格局發展演進帶來了不穩定和不確定因素。在此背景下，“全球南方”的群體性崛起賦予“全球南方”日益重要的國際使命和角色。

２．１ “全球南方”的和平訴求

當今世界，大國博弈加劇，地區沖突頻發，世界和平面臨二戰結束以來的最大威脅。在一些西方大國，冷戰思維抬頭，對抗思維主導了對外政策基調與傾向。大國之間日益激烈的政治對抗、經貿對抗和軍事較量使得國際關系的不穩定性和不確定性進一步提升，維護全球和平穩定面臨著更為嚴峻的挑戰。① 在中東、東歐、南亞和非洲等熱點地區，沖突暴力此起彼伏，社會持續動蕩，不僅造成大量的人員傷亡和嚴重的人道主義災難，也長期威脅著周邊地區乃至世界和平穩定。從深層次來看，西方大國和平文化和和平觀念嚴重缺失，肆意干涉他國內政，到處挑起矛盾與爭端，成為和平赤字的主要根源。很多“全球南方”國家深受其害。在此背景下，“全球南方”國家堅持包容性的和平觀念倡導不同國家、不同文明的和諧共處，展現了對人類社會持久和平的追求和期待。

從歷史來看，“全球南方”國家的和平傳統和和平訴求植根于其反殖民、反剝削、反霸權的獨立自主斗爭的歷史進程中。從萬隆會議對和平共處、求同存異的呼聲，到不結盟運動對獨立自主精神的倡導，再到以中國為代表的“全球南方”大國對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的持續倡導、發展和踐行，都展現出“全球南方”國家追求和平和維護和平的傳統。如今，走和平發展道路已成為“全球南方”國家的共同選擇。這一選擇既源于歷史經驗教訓，也是基于現實需要，體現了對近代以來西方血腥殖民掠奪歷史的批判反思和路徑超越。中國積極推進走和平發展道路的現代化即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反映。

從現實來看，“全球南方”國家在應對全球和平赤字、維護世界和平穩定方面作出了重要貢獻。首先，“全球南方”國家是全球維和行動的重要力量。除了中國和印度等“全球南方”大國外，孟加拉國、埃塞俄比亞和巴基斯坦等“全球南方”國家也常年位列聯合國維和人員派出大國，為全球維和事業做出重要貢獻。其次，“全球南方”國家是和平對話的積極推動者。在地區熱點問題上，很多“全球南方”國家積極推動和平解決爭端和沖突。例如，中國積極推動沙伊和解、伊朗積極推動解決敘利亞問題的阿斯塔納進程、阿曼積極調停斡旋也門危機，都為爭端各方提供了寶貴的對話平臺，展現了“全球南方”國家維護世界和平的理念和智慧。又如，中國和巴西兩國達成了《中國、巴西關于政治解決烏克蘭危機的共識》，推動“全球南方”國家于２０２４ 年９ 月在紐約舉行關于烏克蘭危機的高級別會議，成立“和平之友”小組并發表聯合公報。最后，“全球南方”國家是地區和平發展的積極探索者和踐行者。例如，盧旺達將歷史傳統中的“蓋卡卡法庭”與現代司法制度相結合，凝聚社會合力推動了民族和解和國家和平；①索馬里蘭創造性地通過長老協調機制和傳統氏族大會機制等推動族群沖突治理和地區和平進程。②這些創新性的和平實踐為促進地區和平穩定提供了寶貴經驗。

２．２ “全球南方”的發展導向

發展是人類社會的永恒追求。但是，當今世界發展不充分不平衡的問題依然突出，發展動能嚴重不足，部分西方國家和“全球南方”國家經濟增長乏力甚至陷入停滯或倒退。尤其是南北差距依然很大，“發展不平衡是當今世界最大的不平衡”。③ 同時，部分“全球南方”國家發展方式艱難轉型，發展質量有待提升。在產業升級、科技創新、綠色發展等方面，部分“全球南方”國家與西方國家的整體差距不僅沒有縮小，反而進一步拉大。隨著數字經濟、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南北國家之間的“數字鴻溝”問題也在日益凸顯，并可能進一步加劇全球發展的不平衡。此外，國際發展合作進程緩慢，應對全球發展挑戰的合作動能有限。國際發展援助有效性不足，南北發展合作的效能不佳，也成為全球發展赤字長期得不到有效緩解的重要原因。④對此，“全球南方”國家堅持發展優先導向，擁有強烈的自主發展訴求和共同發展愿望。

在國家經濟發展和現代化建設進程中，“全球南方”國家普遍將經濟發展置于國家戰略的優先位置。中國立足新發展階段，全面踐行新發展理念，著力構建新發展格局，將高質量發展確定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首要任務，并圍繞推進中國式現代化作為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的戰略部署；印度積極推進“印度制造”和“數字印度”的戰略規劃，不斷打造發展新動能；南非制定了“２０３０ 國家發展計劃”。這些都是“全球南方”國家謀求發展的訴求與行動的具體體現。同時，“全球南方”國家積極探索自主發展道路，尊重發展模式的多樣性，積極擺脫對外部援助的依賴和外部勢力的干涉，立足本國國情促進自身發展，不斷增強內生發展動力。２０２１ 年，中國提出全球發展倡議，倡導各國可持續共同發展，得到廣大“全球南方”國家的積極響應和參與支持，凝聚了共同推動構建更加普惠包容可持續的全球發展格局的共識與合力。

為有效應對全球發展赤字和促進世界共同發展，“全球南方”國家積極探索建設國際合作新平臺。“全球南方”國家積極參與高質量共建“一帶一路”，有效激發了經濟發展活力，為深化發展合作、實現優勢互補和互利共贏提供了重要實踐。⑤ 同時，“全球南方”國家積極推動經濟社會發展的綠色轉型，走可持續發展道路。當前，中國制定了碳達峰和碳中和的“雙碳”目標，大力發展新質生產力，推動科技創新和創業創新，積極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印度大力發展信息技術產業和服務業，努力提升發展質量；巴西推出“加速增長計劃”“新工業計劃”“生態轉型計劃”“南美一體化路線計劃”等發展戰略；越南制定和積極實施國家綠色增長戰略；印度尼西亞積極推動國家實現可持續發展目標。這些都展現了“全球南方”開拓發展新道路的歷史使命和責任擔當。

２．３ “全球南方”的安全理念

在世界動蕩變革期，各種安全威脅相互交織，全球安全公共產品供需矛盾突出，安全赤字有增無減。一方面，傳統安全威脅和非傳統安全威脅并存，全球安全環境面臨日益加大的挑戰。國家間軍事沖突、核戰爭和核擴散的風險仍然存在，網絡安全、能源安全、生物安全和恐怖主義等非傳統安全問題日益復雜嚴峻，安全問題的跨國性、溢出性和聯動性特征更加凸顯。另一方面，全球安全治理機制效能不足，不能適應日益增長的應對全球安全挑戰的需要。這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以聯合國為核心的安全治理機制未能有效及時管控部分地區沖突的升級，難以有效協調應對各類復雜交織的非傳統安全威脅；二是大國安全互信缺失、沖突管控渠道脆弱，相互之間的安全協調機制薄弱，尤其是缺乏應對太空安全、網絡安全、人工智能安全等新興安全挑戰的大國合作機制；三是各種地區安全機制之間缺乏有效對接與協調，安全治理的協同效應未能得到有效發揮。此外，全球安全資源分配不均。在安全能力建設、安全情報信息協調和安全技術水平等方面，“全球南方”國家與西方國家之間的差距依然較大。

面對全球安全新形勢，“全球南方”國家愈發清晰地認識到安全問題的復雜性、整體性和聯動性，并提出了超越冷戰思維和零和博弈的綜合安全和共同安全理念。例如，中國領導人明確指出“人類是不可分割的安全共同體”，①并提出全球安全倡議，積極倡導共同、綜合、合作、可持續的安全觀。同時，在國際安全事務中，“全球南方”國家積極謀求平等的參與權、發言權和決策權?！叭蚰戏健比找嬷匾暰S護其正當安全權益，主張一國安全的實現不應以犧牲他國安全為代價、各國有權自主開展本國安全能力建設，強調對話合作而非對抗的方式維護共同安全。

在應對全球安全赤字、維護全球安全方面，“全球南方”扮演著日益重要的角色。一方面，“全球南方”立足自身安全形勢和條件稟賦，積極探索適應本國國情的國家安全戰略與行動。例如，中國積極推進國家安全體系和能力現代化，立足國際秩序大變局、防范風險大前提和發展重要戰略機遇期大背景推動構建新安全格局；自然災害頻發的印尼著力加強本土化的救災制度，更好維護了本國國民安全。另一方面，“全球南方”國家積極推動區域安全合作機制和全球安全治理體系建設。例如，非盟積極構建“非洲和平與安全架構”，加強地區安全能力建設；東盟通過“東盟地區論壇”加強東南亞地區的安全治理；上海合作組織不斷擴容，為更多“全球南方”國家參與地區安全合作提供了平臺。在聯合國、二十國集團等主要國際組織和多邊合作平臺，“全球南方”國家積極發聲，為管控地區沖突和促進全球安全治理發揮了日益重要的作用。

２．４ “全球南方”的治理主張

全球治理赤字在本質上反映了現有全球治理體系和各國治理能力不足同全球問題日益凸顯之間的矛盾。一方面，全球治理體系的代表性和包容性不足。例如，世界貿易組織（ＷＴＯ）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ＩＭＦ）等主要全球治理機構的投票權分配和管理層人員任命并未能有效反映當前國際經濟實力對比變化，“全球南方”國家的代表性嚴重不足，決策話語權仍處于被邊緣化的位置。另一方面，全球治理體系的效能明顯不足。全球治理機制往往難以協調各方主張、整合各方力量、兼顧各方利益以有效應對全球性挑戰。同時，少數國家的單邊主義行徑進一步沖擊了現有治理機制的穩定運行。此外，全球治理的理念構建、規則制定和議程設置仍主要由西方國家主導，當前全球治理體系中的各類規則整體上有利于西方國家而不利于“全球南方”國家，從而損害了全球治理的公平性和公正性。

在全球治理赤字加劇的背景下，“全球南方”國家堅持以公正合理為導向，主張全球治理充分反映各方聲音和利益，各國在全球治理體系中共享發言權和決策權。在南南合作框架下，“全球南方”國家不斷加強治理能力建設合作，通過政府官員培訓、專業人才培養、技術經驗分享等方式有效提升“全球南方”國家自身治理水平和能力，推動了全球治理整體效能的進一步提升。從七十七國集團到金磚合作機制，“全球南方”不斷創新合作模式，為應對全球治理赤字和推動全球治理體系改革積累了重要經驗，展現了“全球南方”推動全球治理體系向更加普惠、包容、公正的方向發展的責任擔當。尤其是中國首倡的“金磚＋”合作模式，將金磚合作拓展到更大范圍的“全球南方”國家，增強了“全球南方”參與全球治理的凝聚力，實現了全球治理路徑的有益創新。此外，“全球南方”積極踐行真正的多邊主義，堅定支持在以聯合國為核心的多邊體系下共同應對全球治理赤字。

三、“全球南方”與世界大變局演進方向

作為世界大變局的鮮明標志，“全球南方”群體性崛起仍是國際格局深度調整變革的重要變量，并深刻影響世界大變局的演進方向。這些影響將突出表現為“全球南方”更為積極地推進全球發展平衡化、國際關系民主化、全球治理均衡化與全球文明多元化，不斷推動實現“平等有序的世界多極化”和“普惠包容的經濟全球化”。在根本目標上，“全球南方”致力于推動構建基于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國際秩序。

３．１ “全球南方”與全球發展平衡化

“全球南方”崛起在總體上縮小了同發達國家之間的發展差距。從經濟總量來看，２０２４ 年發達經濟體按購買力平價換算的國內生產總值占全球的份額約為４０．２％，而“全球南方”國家所占份額達５９．８％。③ 從人均國民收入來看，“全球南方”國家與發達國家的差距也有所縮小。根據世界銀行的數據，１９８７ 年３０％的國家被歸類為低收入國家，２５％被歸類為高收入國家；到２０２３ 年，低收入國家的比例已降至１２％，高收入國家占比升至４０％。其中，實現收入躍升的主要是“全球南方”國家。例如，南亞國家中，低收入國家的占比從１９８７ 年的１００％降至２０２３ 年的１３％，拉美加勒比地區高收入國家占比從１９８７ 年的９％升至２０２３ 年的４４％。④ 從人類發展指數看，發展中國家的人類發展指數從１９９０ 年的０．５１３ 上升到了２０２２ 年的０．６９４，而主要由發達國家組成的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的人類發展指數從０．７９６ 上升到了０．９０６，雙方差距減少了０．０７１；并且，從年均增速上看，前者為０．９５％，也明顯快于后者的０．４１％。

在發展模式上，“全球南方”國家的選擇也與歷史上的西方國家不同。首先，“全球南方”走的是自主發展之路。從歷史上看，西方國家的資本原始積累靠的是對其他國家的暴力掠奪和殖民，是以損害別國利益為代價而滿足自身發展的需要。相比之下，“全球南方”國家的崛起更多依靠的是自身的資源、勞動力、市場規模優勢，而非對其他國家的殖民剝削和資源掠奪。其次，“全球南方”走的是綠色低碳的可持續發展道路，有利于促進發展的代際均衡。從歷史上看，西方國家在工業化初期，采取的是先高碳排放后脫碳的道路。這既給當時的社會帶來了嚴重的環境問題，同時也造成了沉重的代際負擔。從碳排放量來看，從１７５０ 年到２０２３ 年，美國、英國、日本、加拿大、韓國、澳大利亞以及歐盟等２７ 個主要發達經濟體的累計二氧化碳排放量占全球總排量的５２．６３％，明顯多于“全球南方”國家。① 在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上，２０２３年美國為１４．３ 噸，中國為８．４ 噸，前者接近后者的兩倍。② 相比之下，“全球南方”國家采取的是邊發展邊治理的方式。例如，中國就將生態文明建設納入了“五位一體”的總體布局中，并把綠色發展作為新發展理念的重要組成部分，充分體現了對綠色發展的重視。

３．２ “全球南方”與國際關系民主化

長期以來，西方國家憑借自身優勢一直試圖在國際關系中凌駕于他國之上，而“全球南方”的崛起壯大了推動國際關系民主化的力量。在國際關系中，“全球南方”國家主張國家不分大小、強弱、貧富一律平等，國際上的事由各國共同協商解決，世界前途命運由各國共同掌握。２０２４ 年９ 月，七十七國集團成立六十周年部長宣言重申“尊重《聯合國憲章》的宗旨和原則以及國際法”及“尊重各國平等、國家主權、領土完整和各國政治獨立以及不干涉其內政的原則”等內容。③ ２０２４ 年１０ 月，金磚國家領導人第十六次會晤發布的《喀山宣言》中也提及“重新確認支持對聯合國包括其安理會進行全面改革，使之更加民主，更具代表性、效力和效率”。④

同時，“全球南方”將繼續致力于推動構建以合作共贏為核心的新型國際關系。早在２０１３年３ 月，習近平主席訪問俄羅斯時在莫斯科國際關系學院發表演講時指出，“各國應該共同推動建立以合作共贏為核心的新型國際關系，各國人民應該一起來維護世界和平、促進共同發展”。⑤ 作為“全球南方”的重要一員，中國一直積極推進構建這一新型國際關系。從實踐來看，２０１３ 年中方提出共建“一帶一路”倡議，始終堅持共商共建共享和踐行以和平合作、開放包容、互學互鑒、互利共贏為核心的絲路精神，為構建新型國際關系提供了重要平臺。此外，中國與其他“全球南方”國家共同創建的金磚合作機制始終秉持開放包容、合作共贏的金磚精神，為構建新型國際關系樹立了典范。如今，金磚國家已經形成“以領導人會晤為引領，以安全事務高級代表會議、外長會晤等部長級會議為支撐，在經貿、財金、科技等數十個領域開展務實合作的多層次架構，成為促進世界經濟增長、完善全球治理、推動國際關系民主化的建設性力量”。⑥

３．３ “全球南方”與全球治理均衡化

“全球南方”的崛起在一定程度改善了全球治理權利失衡狀態，推動了全球治理權利的均衡化發展。其中，一個明顯的體現是“全球南方”在一些國際組織的投票權和代表權有所提升。例如，２０１８ 年世界銀行新一輪增資后，中國在世界銀行的投票權較之前上升了１．２６ 個百分點，份額進一步上升到５．７１％，成了世界銀行第三大股東，僅次于美國和日本。⑦ 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ＩＭＦ）中，中國的特別提款權所占份額也在不斷上升。２０１６ 年１０ 月１ 日，人民幣正式加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特別提款權（ＳＤＲ）貨幣籃子，所占份額為１０．９２％。２０２２ 年５ 月，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完成新一輪ＳＤＲ 定值審查后，人民幣權重上調至１２．２８％。① 在聯合國改革問題上，“全球南方”要求提高代表性的訴求也得到了一定的回應。２０２４ 年９ 月，第７９ 屆聯合國大會通過《未來契約》決議草案，其中指出在安理會改革中將“優先糾正非洲遭受的歷史不公，在將非洲作為特例對待的同時，提高亞太及拉丁美洲和加勒比等代表性不足和無代表的區域和集團的代表性”以及“擴大安全理事會，使其更能代表聯合國現有會員國組成并反映當代世界的現實……增加發展中國家和中小國家的代表性”。②

與此同時，“全球南方”崛起還推動了全球治理責任的均衡。以氣候治理為例，從歷史數據看，西方國家溫室氣體的累計排放要明顯多于“全球南方”國家。長期以來，西方國家一直選擇逃避歷史責任，只關注溫室氣體排放的增量，對存量問題置之不理。隨著“全球南方”話語權的提升，迫使西方國家逐步承擔與自身享受權利相適應的國際責任。２０２４ 年１１ 月，第２９屆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達成了一項新的協議，宣布到２０３５ 年向發展中國家提供三倍的資金援助，金額從之前的每年１ ０００ 億美元增加到每年３ ０００ 億美元，并且還將把向發展中國家提供的公共和私人來源的資金擴大到每年１．３ 萬億美元。③ 這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氣候治理方面責任的公平分配。此外，盡管受資金和技術方面的限制，“全球南方”難以實現和發達國家同等的減排目標，但仍積極承擔與自身實力相匹配的國際責任。早在２０１５ 年１２ 月，《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第二十一次締約方會議達成的《巴黎協定》就提出，發達國家要帶頭減排，發展中國家可以依據國情來逐步實現減排目標，并且最不發達國家和小島國家還可以依據自身特殊情況制定自己的減排戰略。④

３．４ “全球南方”與全球文明多元化

從國家構成看，“全球南方”遍及亞非拉多個地區，涵蓋了不同的語言、宗教、民族和文化區，文明多樣性特征明顯。成員的多元化構成也因此成為“全球南方”合作機制的主要特征之一。作為“全球南方”處理發展議程的最大政府間組織，七十七國集團的成員數量從１９６４ 年的７７ 個增加到了２０２４ 年的１３３ 個，范圍包括了非洲、亞太、拉丁美洲和加勒比等地區。金磚合作機制也彰顯了“全球南方”的文明多樣性。目前，金磚成員的民族、語言、宗教等都存在較大差異。金磚成員都是多民族國家，官方語言有漢語、俄語、印地語、英語、阿拉伯語等，宗教信仰主要有基督教、伊斯蘭教、佛教、印度教等，充分展現了成員文明的多元化。

與此同時，“全球南方”崛起又進一步促進了全球文明的多元化。自１５、１６ 世紀新航路開辟以來，西方國家陸續開啟了殖民擴張的進程。隨著這一進程而來的就是西方文明對其他文明的擠壓和入侵，最后形成了西方文明主導世界的局面。然而，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隨著廣大亞非拉國家的獨立，西方文明主導世界的局面逐漸被打破，“全球南方”國家有效抵御了西方文明帶來的沖擊。并且，“全球南方”崛起為各種文明交流互鑒創造了新的空間與機遇。一方面，“全球南方”國家依托南南合作機制不斷深化彼此之間的人文交流，實現了文明交流互鑒。另一方面，“全球南方”國家的多元文化和文明也為西方國家提供了有益借鑒。

四、結 語

與西方國家崛起進程不同，很多“全球南方”國家的崛起經歷了長期的民族獨立和自主發展進程，擁有反帝國主義、反殖民主義傳統。“全球南方”因此成為世界大變局中的一支進步力量。２０２３ 年，慕尼黑安全會議發布的《慕尼黑安全報告》指出，對許多南方國家來說，“西方主導的秩序”的特點是“后殖民統治、雙重標準和忽視發展中國家的關切”，“全球南方”并不認同西方主導的世界秩序。① 隨著政治、經濟和社會等領域的全方位崛起，“全球南方”將進一步擺脫西方國家的干預與控制，不斷推動形成更加公正合理的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在維護世界和平、促進共同發展、實現普遍安全和完善全球治理方面，“全球南方”發揮了不可替代的積極作用，展現了更好應對全球和平赤字、發展赤字、安全赤字和治理赤字的時代價值。

展望未來，“全球南方”群體性崛起不僅是世界大變局的重要內容，也是世界大變局發展演進的重要變量。作為一個多樣文明組成的群體，“全球南方”將進一步促進全球文明的多元化，并將為建設一個更加文明的世界提供多元文明發展的經驗支撐。作為一個擁有強烈發展訴求的群體，“全球南方”將堅持發展導向，更加聚焦發展議題，不斷深化發展合作，并將為全球平衡發展注入更強勁動力。作為一個主張大小國家一律平等的群體，“全球南方”摒棄冷戰思維和零和博弈的舊思維，積極倡導和推進國際關系民主化，為構建新型國際關系奠定了重要基礎。作為一個治理能力不斷提升的群體，“全球南方”積極參與全球治理，積極承擔與自身實力相適應的國際責任，為實現全球均衡治理貢獻了力量。

責任編輯 楊海萍 邵雯婧

基金項目：本文系貴州?。玻埃玻?年度哲學社會科學規劃課題（２３ＧＺＺＤ２９）的階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