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手搶單靠“開掛”？“搶單外掛”黑灰產業鏈擾亂市場秩序

編者按：1月15日，新華社發布關于外賣的專題報道。該報道指出，隨著外賣快速發展，我國已成為全球第一大外賣市場。根據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的數據，中國網上外賣用戶規模已達5.45億人，約占整體網民的50%。巨大的市場，催生了規模龐大的外賣騎手群體。國家信息中心發布的數據顯示：目前我國外賣騎手數量已經超過1300萬人，占新就業形態勞動者的15%。騎手增多使得外賣行業出現“僧多粥少”的局面。在日益激烈的競爭環境中，為了搶奪訂單，少數外賣騎手動起了歪腦筋——使用“搶單外掛”軟件。

所謂“開掛”，就是指一種能夠修改或繞過軟件正常邏輯的程序或腳本。“搶單外掛”，顧名思義，就是通過安裝特定的軟件或程序，利用技術手段在相關平臺自動搶單。這嚴重擾亂了騎手正常接單，不僅對消費者及新就業形態勞動者權益造成損害，在這背后還形成黑灰產業鏈。那么，“搶單外掛”現象隱藏著哪些危害方式和手段？這一行為給消費者、消費市場帶來怎么樣的影響？消費者、相關平臺、部門該如何精準識別和打擊“搶單外掛”，維護自身的權益和市場秩序？本期話題，讓我們共同關注——

配送費30元以下的訂單不接，取貨距離3公里以上的訂單排除，篩掉易碎易壞的酒水或雪糕訂單，1秒內自動刷新搶單10次……近期，“搶單外掛”在騎手群體中迅速蔓延。在一名賣家展示的外賣“搶單神器”頁面中，筆者看到，外賣訂單的價格、距離、類型、物品、地址關鍵詞等參數均可自行設置。

該賣家宣稱，一旦有滿足條件的“優質訂單”出現在外賣平臺派單大廳，即可通過該“搶單神器”實現毫秒級自動搶單。筆者發現，完成上述操作的所謂“搶單神器”，實則是各類包含軟件、“物理外設”等的“搶單外掛”。

這類“搶單外掛”擾亂騎手的工作秩序，易引發惡性競爭，威脅平臺數據安全，對消費者及新就業形態勞動者權益造成損害。在這背后，存在著怎樣的黑灰產業鏈？如何對其進行有效打擊和懲治？筆者對此進行了調查采訪。

搶單從“拼手速”變為“拼技術”

“我最近發現周圍用‘外掛’的騎手很多，不用的人就很難接到好單。這不合理，也很不公平。”外賣騎手匡師傅告訴筆者，相較于專送等由平臺系統派單的工作模式，“開掛”搶單在主要靠騎手個人搶單的眾包模式中更為常見。

據匡師傅透露，部分“搶單外掛”信息通過騎手微信群進行推廣，有的搶單軟件甚至可以在電商平臺或社交網站上直接購買。順著其提供的線索，筆者在某二手交易平臺檢索“外賣”“外掛”“搶單神器”等關鍵詞發現，有賣家公然兜售“搶單外掛”。

筆者聯系到一名“外掛”賣家，對方宣稱，購買后可以直接下載軟件并輸入卡密（卡密指一種兌換或者序列號，由一種數字和字母組成的密碼——編者注）激活使用。在該軟件搶單功能頁面，設有金額、距離等參數。

“比如，可以設置‘金額10～999元’‘取件0～5公里’，軟件會自動幫搶配送費10元以上、取件距離5公里以內的‘好單’。”賣家表示，其出售的軟件卡密每月收費298元，“不放心的話，可以先試幾天看看。”

筆者梳理發現，“搶單外掛”每月收費一般在200～300元，到期需要續費。入行不久的外賣騎手路師傅表示，“有同事用‘外掛’前平均一天接40多單，每天收入200元左右。用‘外掛’后，一天可以多接10多個‘好單’，每天能多賺100多元。”

“搶單外掛”賣家，只是黑灰產業鏈的中間一環。2024年9月，浙江省新昌縣警方破獲了一起涉“外掛”軟件的案件，挖出其背后包含金主、開發、破解、卡密、運維、平臺等9個層級的全鏈條犯罪團伙。該案涉案金額達3000余萬元。

黑灰產業鏈觸及法律紅線

“搶單外掛”及其背后的黑灰產業鏈，給正常的市場秩序帶來了嚴重影響，同時也侵害了平臺、消費者以及騎手的權益。

北京中首律師事務所主任胡勝國表示，“搶單外掛”不僅侵害了外賣平臺系統所有者的利益，致使平臺正常管理秩序、運行安全等受到嚴重影響，同時損害了其他合法競爭者的利益，部分騎手因此喪失公平獲得大單的機會。此外，虛假的計量數據則可能導致消費者的權益受損。

“‘搶單外掛’軟件的開發行為，可能違反刑法、構成犯罪。”廣東耀文律師事務所律師張愛東表示，如果“搶單外掛”軟件具有突破安全保護措施、獲取計算機系統數據并實施控制、修改的功能，開發人員可能涉嫌提供侵入、非法控制計算機信息系統程序、工具罪。

“‘搶單外掛’軟件的提供者，都是游走在犯罪邊緣的。”張愛東進一步表示，司法實踐中，已經有將提供外掛軟件的活動認定為“其他嚴重擾亂市場秩序的非法經營行為”、判定“非法經營罪”的案例。

例如，廣東省深圳市龍華區人民法院此前審結的一起涉“搶單外掛”案件中，該區人民檢察院指控3名犯罪嫌疑人犯提供侵入、非法控制計算機信息系統程序、工具罪，提起公訴。法院經審理認為，公訴機關指控罪名成立，3名犯罪嫌疑人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3年、一年六個月、一年一個月。

胡勝國補充道，如果此類軟件的使用者通過篡改計時計程等數據騙取消費者錢財且數額較大，還可能構成詐騙罪，應當追究刑事責任。

多方合力打擊“搶單外掛”

近年來，隨著技術不斷更新迭代，“搶單外掛”也在持續升級，并滲透到外賣、網約車、貨運、快遞等多類App，監管、打擊與懲治難度加劇。

針對“搶單外掛”亂象，相關監管部門不斷加大對黑灰產業鏈的打擊力度。近日，甘肅省涇川縣公安局破獲一起涉網約車“搶單外掛”的案件，抓獲犯罪嫌疑人12名，查處相關程序樣本100余個。

與此同時，多家平臺采取系列措施，精準識別和打擊“搶單外掛”。某平臺此前發布公告提醒騎手，“‘搶單外掛’可能會接管手機底層權限，不僅可以掌控屏幕，也能掌控照片、聊天記錄甚至各種支付密碼、登錄密碼”，一旦發現騎手使用“外掛”或作弊軟件，平臺將永久限制其接單和注冊，并對違規騎手進行公示。

對此，一些騎手建議平臺建立匿名舉報獎勵機制，鼓勵騎手或消費者主動舉報“搶單外掛”及其使用者，維護消費者和騎手權益。

“平臺系統運行者可以加大從技術層面防止‘搶單外掛’侵入，通過技術防火墻進行防范。同時，應加強法治宣傳，提高騎手、網約車司機等從業者的法律意識，使其明白該行為的危害，從而自覺拒買、拒用‘搶單外掛’。”胡勝國說。

浙江省新昌縣公安局反詐中心中隊長周崯建議，“應制定和完善相關的法律法規，加強監管App上游插件接入的管理機制問題；同時希望能夠推動建立行業的自檢機制，上傳內部的投訴模塊，鼓勵用戶或騎手遇到不法插件，及時核實、及時風控。此外，要加大打擊力度，對不法分子形成有效震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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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效打擊“搶單外掛”行為

需多方努力

騎手“搶單外掛”的行為，主要有三方面的危害。一是破壞公平競爭。使用“搶單外掛”的騎手可以更快地獲取訂單，這會導致其他誠實騎手的訂單量減少，從而破壞了公平競爭的秩序。二是影響用戶體驗。由于外掛軟件可能導致騎手在接到訂單后無法按時送達，甚至取消訂單，這會嚴重影響用戶的用餐體驗。三是數據失真。外掛軟件可能導致訂單數據、騎手數據等出現失真，給外賣平臺的運營決策帶來困擾。

針對外賣騎手，要加強法律宣傳和教育。通過加強法律宣傳和教育，增強他們的法律意識，讓他們認識到使用搶單外掛的違法行為所帶來的嚴重后果，從而自覺抵制這種不良甚至違法行為。“搶單外掛”行為涉嫌違反《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以下簡稱《刑法》）的相關規定，涉嫌非法侵入計算機信息系統罪。使用“外掛搶單”既違反外賣平臺規則，也是對現有騎手規則和秩序的破壞。這種行為一旦被發現，外賣騎手將面臨被封號的處罰。此外，外掛軟件也存在安全風險，可能導致外賣騎手個人信息泄露、資金被騙等嚴重后果。有的外賣騎手為了眼前的利益鋌而走險，最終得不償失。同時，這些行為破壞了市場的公平競爭環境，損害了其他勞動者的合法權益，擾亂了市場秩序。

針對“搶單外掛”之亂象，一些平臺已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比如，通過技術手段識別和打擊外掛行為，對違規騎手進行封號處理，并定期對外掛處置情況進行公示。2024年3月至6月、9月至10月，美團開展兩次整治“搶單外掛”行動，共對近8000名外賣騎手實施限制接單、注冊限制、永久封號等處罰。

關于外掛軟件的研發和銷售者是否違法的問題，主要還是看外掛軟件的技術原理。有些是簡單的外掛，模擬鼠標的操作，不需要修改客戶端軟件，也不需要非法侵入服務器。但是，也有一些外掛軟件是非法侵入，破壞里面的數據，侵入系統，這種情況就涉及刑事犯罪——非法侵入計算機信息系統罪。司法實踐中，已經有司法機關將提供外掛軟件的活動認定為“其他嚴重擾亂市場秩序的非法經營行為”、判定為“非法經營罪”的案例。如果此類軟件具有突破安全保護措施，獲取計算機系統數據并實施控制、修改的功能，那么開發人員可能涉嫌《刑法》明確的“提供侵入、非法控制計算機信息系統程序、工具罪”。

相關部門應制定完善相關法律法規，對App上游插件研發應用加強監管；推動建立行業自檢機制，鼓勵用戶及騎手遭遇“搶單外掛”行為主動向平臺和監管部門舉報投訴。平臺系統運行者要提高技術水平，通過建立防火墻等防范外掛軟件侵入。 （整理 煙花易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