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設工程實際施工人的權益保護

隨著我國建筑行業的快速發展，實際施工人在工程項目中的地位日益凸顯，但其權利保護問題也愈發突出。實際施工人這一概念是在我國建筑業蓬勃發展且尤為關注農民工權益保障的背景下誕生的。然而，我國現行法律、行政法規和司法解釋對實際施工人的概念尚未作出明確界定，導致其權利保護范圍、優先受償權等問題在司法實踐中存在爭議。本文通過深入探究現有法律法規和司法解釋，厘清實際施工人的準確內涵，剖析其在立法與司法實踐中的保護現狀及存在的不足，并提出相應的完善建議。

一、實際施工人權利保護的現狀

盡管我國建設工程法律體系相對完善，但關于實際施工人的法律法規還較為匱乏。《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以下簡稱《民法典》）中的建設工程合同篇及《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筑法》等法律均未對實際施工人進行明確規定，導致其權利在實踐中缺乏明確的救濟途徑。

2005年施行的《關于審理建設工程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原建工司法解釋（一）》〕首次引入“實際施工人”的概念，并在多個條款中提及，但并未給出明確定義。其中第二十六條賦予了實際施工人向發包人主張建設工程價款的權利，這一突破合同相對性的做法將實際施工人納入法律保護范圍，但其優先受償權仍未明確。

隨著社會發展和建設工程行業的變化，《原建工司法解釋（一）》已難以滿足審判實踐的需要。因此，最高人民法院在2018年頒布了《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二）》，對實際施工人的權利保護條款進行了三處修訂，包括追加轉包人或違法分包人為案件第三人、允許實際施工人提起代位權訴訟（但仍未定義實際施工人），以及明確規定實際施工人不享有優先受償權。

為了配合《民法典》的出臺，最高院整合了原有的兩部司法解釋，頒布了《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一）》（法釋〔2020〕25號，以下簡稱《2020解釋》）。該解釋在第四十三條明確了發包人對實際施工人承擔責任的范圍及性質，第四十四條對實際施工人行使代位求償權的法律依據進行了調整，但對實際施工人的定義及類型仍缺乏明確規定，其權利保護仍受到多種限制。

二、實際施工人保護中面臨的挑戰

（一）立法中存在的不足

第一，實際施工人的范圍未有明確界定。在我國現行法律體系中，對實際施工人的界定及其范圍問題缺乏詳細、明確的規定。因此，關于其范圍的界定及維權途徑，均缺乏明確的法律依據。然而，在實踐中，轉包方和分包方往往僅投入少量資金和人力參與項目建設，這使得其是否應被納入實際施工人范疇存在較大爭議。一方面，若實際施工人的界定范圍過于寬泛，可能導致不應納入的主體被誤認為“實際施工人”，進而對發包方等相關當事人造成損害，同時也浪費了司法資源。另一方面，若其界定范圍過窄，則可能將部分實際參與施工的主體排除在外，阻礙其對自己合法權益的維護。

第二，實際施工人權利保護范圍不明確。一方面，實際施工人的權利受償范圍不夠明確。現有法律僅規定實際施工人有權追討工程價款，但其權利范圍并未得到全面覆蓋。另一方面，優先受償權存在爭議。關于實際施工人是否享有建設工程價款的優先受償權，在司法實踐中存在分歧。一種觀點認為，發包人未按時支付時，實際施工人應與承包人享有同等優先受償權，且此權利的行使不依賴于合同的有效性。另一種觀點則主張，合同無效時，不應賦予實際施工人額外權利，以避免對建筑行業產生不利影響。還有一種折中觀點，認為優先受償權的享有應視具體工程驗收情況而定。因此，確立統一標準對保護施工方權益、維護司法公信力具有重要意義。

（二）司法實踐中面臨的不足

第一，我國司法實踐中對實際施工人的認定含糊不清。在張某與某公司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一案中，各級法院對張某實際施工人的身份認定存在分歧。張某提交的建筑安裝工程承包合同書顯示，其承包方式為包工包料，并承擔采購材料質量、施工質量及安全等全部責任。張某還提供了采購建筑材料、施工資料、支付憑證及證人證言等實際履行的證據，初步證明其組織了案涉工程的施工，應認定為實際施工人。

最高人民法院在深入審查此案時，對張某的身份進行了更為細致的剖析。盡管張某名義上擔任某建公司的項目經理，并從事相關經營活動，但最高人民法院指出，張某與某建公司之間存在的是資質掛靠關系，而非實質性的勞動合同關系。這一發現對認定張某的實際施工人身份具有決定性的意義。

根據《2020解釋》第四十三條的規定，實際施工人以轉包人、違法分包人為被告起訴的，人民法院應當依法受理。實際施工人以發包人為被告主張權利的，人民法院應當追加轉包人或者違法分包人為本案第三人，在查明發包人欠付轉包人或者違法分包人建設工程價款的數額后，判決發包人在欠付建設工程價款范圍內對實際施工人承擔責任。

在本案的情境中，張某通過包工包料的形式，全面負責案涉工程的實施。他不僅提供了詳盡的施工材料和采購憑證，還展示了資金往來的明細。這些證據鏈條嚴密，充分證明了張某在項目施工中的實際參與和主導地位。因此，最高人民法院認定張某為實際施工人，這一結論是基于充分的證據和法律規定，具有高度的合理性和權威性。

第二，實際施工人權利是否受發包方與承包方之間仲裁協議的約束尚未明晰。在我國，理論與實踐對于該問題存在不同的觀點。仲裁作為一種靈活的糾紛解決機制，正逐漸獲得各類民事主體的認可。越來越多的主體傾向于通過仲裁來確定發包人的欠款數額。訴訟保全作為法律中的重要措施，其初衷便是確保法院判決能夠得到有效執行。為了維護自身利益，當事人在訴訟過程中常會申請對發包人采取保全措施。一旦保全程序啟動，發包方的賬戶將被凍結，工程也可能被查封，這無疑會給發包方帶來巨大的壓力。

在李某實際施工利益與仲裁協議約束爭議案中，李某不具備相應的施工資質，通過掛靠某建筑公司（以下稱甲公司），間接參與了一建設項目，實際負責資金投入、材料供應及勞動力安排等施工工作。甲公司與發包方某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以下稱乙公司）簽訂了建設工程施工合同，并約定了仲裁條款，以解決雙方可能因合同產生的爭議。然而，在施工過程中，李某作為實際施工人，與甲公司因工程款支付問題產生了糾紛。工程竣工后，甲公司未如期全額支付工程款，李某多次催討未果。甲公司辯稱，李某雖為實際施工人，但系掛靠其名下，非與乙公司直接簽約方，故不受甲乙間仲裁協議的限制。甲公司主張，李某應通過訴訟途徑解決與甲公司間的工程款糾紛。

李某所委托的律師指出，盡管李某并非甲公司與乙公司合同的直接當事人。但是，作為實際施工人，李某在完成施工義務后，有權主張相應的工程款。同時，仲裁協議僅是甲乙雙方的約定，不應妨礙李某維護自身權益。基于此，李某起訴要求甲公司支付拖欠的工程款。法院審理后認定，李某作為實際施工人，在履行施工義務后有權主張工程款，且不受甲乙雙方仲裁協議的限制。最終，法院判決甲公司向李某支付拖欠的工程款及相應利息。

該案例表明，在實際施工人權利保護方面，即便發包人與承包人之間存在仲裁協議，也不應成為實際施工人維護自身權益的阻礙。法院在審理此類案件時，會全面考量實際施工人的合法權益，并依法作出公正裁決。因此，作為實際施工人，在權益受損時，應主動通過法律途徑尋求維權。

三、完善實際施工人權利保護的建議

（一）立法中的完善

第一，明確實際施工人的概念。我國應著重明確實際施工人的主體資格，在界定實際施工人范圍時需從特定施工單位的具體角色出發。在認定實際施工人時，相關人員應嚴格遵循以下標準：一是涉及的建設工程合同須為無效合同，或存在名義施工人與實際施工人不符的情形；二是實際施工人需實際履行施工義務，即投入資金、勞動、建筑材料、生產設備及機械等資源用于工程建設；三是實際施工人應承擔組織與管理施工的職責；四是實際施工人須為獨立主體，完全獨立于發包方與承包方，不存在任何依附或隸屬關系。唯有同時滿足上述四個條件，方可認定該主體為實際施工人。

第二，明確實際施工人的權利保護范圍。實際施工人的權利保護主要涵蓋兩個核心方面。一方面，即便發包人與實際施工人之間的合同無效，實際施工人仍可依法主張其應得權益，法律對此予以明確保護。另一方面，實際施工人可直接向發包人主張權益，從而突破合同的相對性原則。然而，此種主張僅限于工程實際支出費用，不包括工程利潤、獎勵金及違約金。這是因為實際施工人與發包人之間并無合同關系，除工程款外的其他款項均由施工人與合同相對人約定。若不加以限制，可能導致發包人利益受損，甚至引發承包人與實際施工人之間的不當串通。因此，在處理實際施工人的主張時必須審慎考量，以維護市場秩序與工程質量。

（二）司法實踐中的完善

第一，嚴格認定實際施工人。由于實際施工人身份的認定在不同地區存在差異，故在司法實踐中常出現同案不同判的現象。在審理此類案件時，司法機關必須嚴格遵循相關規定，在查明案件基本事實的基礎上根據具體案情依法作出判決，平衡各方利益，確保司法公正得以實現。

第二，明確仲裁條款的適用邊界。在我國建筑行業，房地產企業憑借其市場支配地位和經濟優勢，在簽訂仲裁條款時，有可能利用自身優勢加入不公平條款。為確保合同公平、公正，相關部門應明確規定發包方不得通過仲裁條款對抗實際施工人。這一措施既不會影響發包方與承包方之間仲裁協議的效力，還能為雙方提供依據，解決實際施工人越權或債權主張被駁回時的糾紛。同時，仲裁協議是當事人自主意愿的體現，由于實際施工人未參與協議訂立，其效力不應及于實際施工人。因此，在實際施工人起訴發包方時，法院應依法受理。

結語

實際施工人權利保護問題，對我國建筑行業的健康發展而言，是亟需解決的重要課題。這一問題不僅關乎實際施工人的切身利益，更與建筑行業的整體發展和社會的和諧穩定密切相關。本文分析了實際施工人權利保護在立法和司法實踐中存在的問題，并提出了有針對性的完善建議，旨在推動構建更加公平、透明、規范的建筑市場環境，為實際施工人提供更為堅實的權利保障。

（作者單位：遼寧科技大學經濟與法律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