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彩偏低（組詩）

在水之約

落葉在水中放低身子的樣子

多像扁舟

無論深淺，都會有洗衣之人

露出白凈的手，來回濺起的水花

多么養眼

與水有關的楊柳，何須細

折斷之后，何須憐

有岸留下的風，何須輕

只是浮生有念。一如既往的水域

合圍的不是一個人

一個被白鷺拉開距離的人

她不知曉，能用水草扎根

密密的

如發絲

別

山的深處還有山

她數不盡云朵，想爬更高的山頭，喊一聲

再下大一點的雨

母親說過，步子不要走得太小，又不是

金蓮三寸

這一天，她的小腿注了鉛

怎么走都無力，慢得如一只螞蟻與蝸牛賽跑

山花太野

溪水太清

山路太陡，又太遠

山風中，那么多的喜鵲

白色的翼肩

多么像雪

父親石頭一樣，愣愣地倚著木門

說好的不哭，她還是哭了

把自己哭紅了眼

梨花似雪

在梨樹下

等的是雪

一直把婚紗當成雪的人

把雪當成了你

隨便一粒花瓣，可以讓你

假裝純潔，讓你在出嫁之前

眷顧一場好雪

梨樹灣的春天，過于暖白

如一朵朵梨花一樣

開得無所適從

你用似雪的梨花，飛舞下來

融化時

忘了自己

在寂靜的地方垂下夜色

以落日遞送的黃昏為刻度

理應看到月亮，星星，銀河……

出了屋，影子無所適從

螢火蟲是來了，帶來細小而微弱的光

如一只即將斷電的小手電

晃來晃去，多像父親背柴火時

走出的弧線

越來越低

我應該和村莊一起感動

回顧一些莊稼，如何生長

是不是該澆水與施肥了

擔心的田鼠，野兔，夜鶯……

它們平分夜色

——寂靜中做一些夢真好

從一個夜晚抵達另一個夜晚

各自一個舞臺，包括鼾聲

都被有序的生活

疊加成行

云彩偏低

最先得到春天的

櫻桃花，一朵一朵地開

折枝的時候，她左選右選

猶豫了好幾次

才露出白凈的胳膊

七棵櫻桃樹，七戶人家

像她一樣

每一戶都有一個丫頭

每天都喜歡抿著櫻桃小嘴

咯咯笑

云彩偏低，天空偏低

她只記得落下的花瓣大片大片地白

拾起的婚紗

也白

在一棵櫻桃樹下

積雪的人，比她老了很多

還沒出嫁

淺 水

在原諒之前，會有一些水草瘋長

想覆蓋的地方

竟是魚蝦嬉戲之處

走在河柳樹下，明晃晃的淺水

成了一生的鏡子

內疚過，不敢相信自己

從一處隱藏到另一處，被生活

所折騰

再等一會兒，月亮就落在水里了

不出聲也能遇見部分螢蟲

明潤得如你注視的眼睛

蜻蜓點水之意，在哪里

我們害怕犯下的錯，結成硬硬的冰

這淺水，切換了倒影

并無悲憫

春 山

山的高低偏于一個人視線

鳥語與花香牽掛在懸崖

散發的力度超過春風

可以假設很多，比如慢的腳步

慢的隊伍，再慢

也慢不過山的青綠

——這時候，摘花的人

沒有給葉片留下吻痕

不得不在一塊頑石上坐下來

春意一直盎然

好像被山做了很好的手腳

不妄寫一些萌動的句子

仍可以斜瞇眼睛

山路也虛幻，很長一截

有松濤卷走浮云

獻 辭

手持的玫瑰不分季節，一搖晃

會有花一樣的人，把微笑送給你

那么遠，一輛高鐵就行

刻骨銘心的事，大多由里向外翻

像雪地一樣用力傾訴

浮云已去，他們替鐘聲說話

清脆，悅耳，差不多時，過白鷺洲

驚飛水鳥

為一群少年，在偌大榕樹下，多跑幾圈

那幾圈依舊如光環，一次次交給自己

交給明天

給我一滴水，緩流于江河，就有了浪花

有了奔涌大海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