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結合唐代時期的歷史文化背景,從志蓋、形制、刻工水平等角度切入,賞析《嗣趙王妃竇氏墓志》。通過文獻研讀法、圖文結合法、比較分析法等方法,與《龍藏寺碑》和《雁塔圣教序》進行對比,分析該墓志的書法風格。通過以上的研究,可以發現此墓志筆法跳脫、結體方整,結構欹側開敞,在一定程度上沿襲了褚遂良的風格。這對我們學習墓志書法、研究唐代楷書、開闊書法學習視野大有裨益,同時為楷書學習創作提供了寶貴的經驗。
關鍵詞:唐朝;墓志;楷書;書法風格;《嗣趙王妃竇氏墓志》
一、《嗣趙王妃竇氏墓志》概述
(一)墓志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態,而喪葬就是服務于“死”的一個過程。墓志是古代喪葬禮儀中最為重要的附葬品之一,其被置于墓中,主要目的是記述死者的姓名、籍貫、生卒年月、生平事跡等,是古人生死觀和喪葬禮俗的重要體現。因墓志文中多有褒贊或哀挽的銘文,故又稱為“墓志銘”。今時的歷史研究與藝術研究都視之為重要研究史料。墓志的形制經過南北朝時期的發展基本定型,定型后以石質為主,形制以盝頂式居多。至唐朝時期,墓志更為普遍。
定型后的墓志通常由志身與志蓋組成。志身常為正方形,志蓋為長方形,志蓋要覆于志身之上,起到保護志身的作用。唐朝將篆、隸、楷三種正書作為篆刻字體。志蓋上的文字,常用莊重典雅的篆隸字體,鮮用楷書,因此志蓋也常被稱為“篆蓋”。北朝之后,志蓋常為盝頂,亦稱覆斗頂。盝頂,起源于東漢,發展于南北朝,繁盛于隋唐五代。金元時期,建筑中常用盝頂,如元代房屋大多為此種形式。
關于志蓋的作用,張同印在《隋唐墓志書跡研究》中總結如下:
志蓋的作用有三:一是覆于志身之上,對志文起到保護作用。二是志蓋呈疊頂式,講究的志蓋上面刻有圖案花紋,對墓志起到裝飾美化的作用。三是志蓋上刻有墓志的標題,對墓主姓氏身份一目了然。
王鏞編著的《中國書法簡史》中提到:
西晉的墓志在形制上往往模仿墓碑,書體風格也與魏晉碑刻隸書完全相同。到南北朝時期,墓志自身的形制逐漸完備定型:兩方正方形石相合,平放墓中;上者為墓志蓋,大多用篆書或隸書書寫,猶如碑額;下者寫刻墓志文,為散文,末尾系以贊頌銘辭,為韻文,字體多用隸書或楷書。南朝的墓志一般無墓蓋。
(二)《嗣趙王妃竇氏墓志》
《嗣趙王妃竇氏墓志》(以下簡稱《竇氏墓志》,圖1)刻于唐開元十一年(723年),書者佚名。《竇氏墓志》,2004年1月7日出土于西北大學長安校區工地20號墓。墓志出土于甬道北部,出土時志蓋斜倚在甬道西壁,志石斜倚在甬道東壁。墓志青石質,正方形,高、寬皆54厘米。志蓋盝頂,厚10.5厘米;頂面劃方界格,陰刻篆書“大唐故竇妃墓志之銘”,三行,行三字;四剎淺減地線刻寶相花,四側素面。志石厚10.5厘米,畫細線棋格,陰刻正書22行,滿行24字,共計496字,四側線刻波浪紋。
嗣趙王妃名竇淑,字順,竇誕曾孫女、竇希璥女,生于垂拱四年(688年),三十二歲出適嗣趙王,開元十一年卒于崇賢里,葬于高陽原。該墓志記載其家世、性格儀表、婚姻、德行稱頌、死葬、銘詞。墓志書法風格承襲褚遂良,在一定程度上受刻工水平的限制。結體較為松散,用筆較為飄逸,是書法學習路上的一大參考。
貞觀至玄宗時期,志蓋篆文向李陽冰小篆風格靠近。《竇氏墓志》蓋中篆字,整體粗細并無太大變化,大小統一,字中方圓結合,部分字形有篆書筆法,也有部分字形有隸書筆勢。志蓋上書三行、行三字,每兩字中間都有相同的間距,章法整齊且疏朗。志蓋上的紋飾為寶相花,其是佛教的代表性紋飾之一。這也與唐朝佛教不斷本土化相關。佛教自西漢傳入,不斷與本土思想文化碰撞磨合。武周時期,佛教文化最為鼎盛。
二、《嗣趙王妃竇氏墓志》的書法風格
(一)《嗣趙王妃竇氏墓志》整體書法風格
《竇氏墓志》是中唐時期之產物,書體為正書,整體風格與當時所流行的趨勢相吻合,與褚遂良《雁塔圣教序》的風格一脈相承。墓志刻字字形屬平畫寬結一類,結體方正,字中部分結構有欹側,畫細線棋格,陰刻正書22行,滿行24字,共計496字,整體較為整齊,章法規矩嚴謹。起筆多為圓筆,收筆處多呈片狀,筆畫之間粗細對比明顯,且在同一筆畫中多有粗細變化。
專門刊刻碑文志石的工匠被稱為刻工。刻工在參與制作碑志的過程中起著重要的作用。程章燦在《石刻刻工研究》中這樣描述刻工的作用:
從內容上說,正是刻工將文本從紙帛轉移到石材,實現了文獻載體的轉移,這在相當大程度上促進甚至保證了文獻的廣泛傳播和長遠流傳;從形式上說,刻工利用自己的技藝,再現了筆劃字形乃至圖畫形象,高者甚至巧妙傳達了筆墨的神韻,達到逼真的效果。
可見,刻工水平直接影響書法的表現效果。相較于《雁塔圣教序》,《竇氏墓志》更加有野趣。這也與書丹者和刻工的水平相關。《雁塔圣教序》是用來拓印并發給大臣們學習的,而《竇氏墓志》是高陽原喪葬禮儀環節中的產物。根據相關資料,高陽原應當是唐前期皇族成員的重要葬地之一,那么葬于此地的皇族成員的墓志書法面貌應當有一定水平。但刻工的好壞參差不齊,這就導致了該墓志不如《雁塔圣教序》筆法精細,好在充滿野趣。
(二)與《雁塔圣教序》《龍藏寺碑》的對比
通過觀察,《竇氏墓志》的風格與《雁塔圣教序》《龍藏寺碑》相近,故下面將比較三者的書風。書法風格的對比大致分為整字對比、部件對比、章法對比三大部分,其中,整字對比包括獨體字對比、左右結構字對比、上下結構字對比三個部分。基于以上分類,可以總結《竇氏墓志》《雁塔圣教序》《龍藏寺碑》的異同。
1.相同點
從用筆上看,《竇氏墓志》與《雁塔圣教序》相近,筆力剛健娟秀,用筆靈動,略有隸意和行書筆意,筋搖骨轉,但《竇氏墓志》因刻工水平不高,用筆不夠飽滿豐富。《龍藏寺碑》用筆沉摯有力、剛柔相濟,整體風格渾厚,有北朝造像和隸書筆意。
從結構上看,《竇氏墓志》與《雁塔圣教序》同屬結體疏朗、欹側明顯一類。《龍藏寺碑》雖屬于嚴謹安雅、方整有致一類,但字之間的欹側對比明顯,疏密相間。
從章法上看,三者的行距與字距相差不多。《竇氏墓志》與《雁塔圣教序》因字形方正,筆畫長短均勻,整體章法比《龍藏寺碑》更整齊。
2.不同點
(1)獨體字對比
在字勢上,《竇氏墓志》更豐富,在轉折上,《竇氏墓志》與《雁塔圣教序》在橫折的折筆位置多為圓筆,而《龍藏寺碑》的折筆多為方筆。另外,《竇氏墓志》的書寫重心偏下。在筆畫粗細對比上,《竇氏墓志》的粗細變化要更大膽。在用筆上,《竇氏墓志》的用筆變化比較少,而《雁塔圣教序》《龍藏寺碑》用筆變化比較豐富,其中《雁塔圣教序》用筆更為精細。例如“人”字,三碑中結構相似,筆畫、筆勢亦相似,但撇與捺的相交點重心不同。《竇氏墓志》一方中相交點低,且為三者中最虛,使得重心雖低,但整體輕盈。《雁塔圣教序》和《龍藏寺碑》中相交點都處于撇畫中間,但傾斜角度不同,使得后者重心偏高。
(2)左右結構字對比
《竇氏墓志》欹側明顯,筆畫牽絲引帶較多,具有行書筆意,粗細變化大,左右結體錯落,穿插豐富。《雁塔圣教序》左右處理的方式比較多樣,比如利用部件的欹側變化、大小變化來增加字形的變化,而且在部件之間的距離方面有的緊密,有的寬綽,十分富有變化。《龍藏寺碑》整體較為方正,筆畫遒勁多姿,結體中和寬博,意韻幽遠高古。例如“儀”字,《竇氏墓志》欹側明顯,結體輕盈舒展;《雁塔圣教序》左高右低,重心偏下,整體呈豎勢;《龍藏寺碑》整體呈橫勢,且重心偏高,左低右高,結體寬博。
(3)上下結構字對比
《竇氏墓志》與《雁塔圣教序》中上下結構的字相似度較高,但在結體上,《竇氏墓志》上下結構的字處理普遍中宮緊收、下方舒展,而且在處理臥鉤的時候普遍弧度較大。《雁塔圣教序》中字形長短有變化,中宮較緊,在臥鉤的處理上普遍弧度較小。《龍藏寺碑》中宮疏朗,但下半部分仍會收緊,達到平衡。例如:《竇氏墓志》中“慈”字結體較寬,筆畫纖細,筆畫之間有引帶關系,“心”字底中臥鉤舒展,整體呈橫勢;后二者結體雖有不同,但“心”字不夠舒展,整體緊收。
(4)部件對比
《竇氏墓志》《雁塔圣教序》《龍藏寺碑》中有很多部件相似,主要區別在于部件在字中所在的位置,使得字形有所變化,且《竇氏墓志》一方弧度更大,欹側更為明顯。在有“口”字框的字中,《竇氏墓志》筆畫曲線更足,中間向內收,四周疏朗;《雁塔圣教序》《龍藏寺碑》都是偏直,無太多曲度。例如“國”字,三者的“口”字部分相差不大。后二者筆畫都是偏直,無太多曲度。所以《竇氏墓志》運動感更強,更加靈動。
(5)章法對比
《竇氏墓志》與《雁塔圣教序》的章法比較疏朗,而《龍藏寺碑》因字形大小錯落有致,比較緊密。由《竇氏墓志》局部圖可以看出,它的章法特點是行距字距均勻,字形大小變化不明顯,粗長筆畫的視覺沖擊力較小,且中間空間空余,欹側較多,整體動感較強;《雁塔圣教序》與前者相似,字形均勻,字之間空間不如前者,但依然空余,單字內粗細變化明顯,整體和諧,舒展自然;《龍藏寺碑》字間粗細變化及大小對比強烈,且有的字欹側明顯,字之間空間較少,但整體嚴謹安雅、方整有致,主筆突出,使得主次分明。
綜上,在用筆方面,《竇氏墓志》用筆比較簡單,筆畫飽滿度不高,連帶有時不太自然,但具有行書筆意,運動感強;《雁塔圣教序》《龍藏寺碑》的用筆方法十分豐富,《雁塔圣教序》則更為精細,牽絲連帶較多,書寫節奏感強。在結體方面,《竇氏墓志》欹側更加豐富,且中宮較為舒展,與《雁塔圣教序》相近,但上下結構中,《竇氏墓志》一方中宮緊,下方舒展;《龍藏寺碑》以正面示人,欹側少,且中宮疏朗,下方收緊,與前二者有相反之處。在章法方面,《竇氏墓志》與《雁塔圣教序》的章法比較疏朗,字與字之間空隙較大,而《龍藏寺碑》的章法因字形大小錯落有致,比較緊密,與前二者對比明顯。
三、結語
通過對《嗣趙王妃竇氏墓志》書法風格的分析,筆者的書法觀念有了更高層次的提升。一個時代的書法風格不僅受個人喜好影響,而且受當時社會環境的影響,體現了時代精神,也體現了對應時期的審美標準。唐人自唐太宗后皆學王羲之書法,促進了書法風格的改革,對唐代墓志的發展產生了很大的影響,甚至奠定了當時楷書墓志的風貌。因此在學習唐朝楷書時,唐代的楷書墓志可以作為很好的補充資料。我們需要對這類墓志進行系統分析,在學習的過程中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將這些精華與自己學習的法帖進行結合,豐富學習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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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吳家誠,南京航空航天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書法創作與理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