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職業教育法》“同等重要地位”的立法表述及其實現可能

摘" 要： 新修訂的《職業教育法》從法律層面明確職業教育具有“同等重要地位”，意圖扭轉社會對職業教育是“層次教育”的偏見，“同等重要地位”表述的提出是問題源流、政策源流、政治源流交匯的結果。從具體表述看，“同等重要地位”體現為起點同等、過程同等、結果同等、發展同等，但要實現“同等重要地位”，還存在“是不是同等重要”的公眾認知偏差，“要不要同等重要”的法治保障缺位，“能不能同等重要”的職教發展差距，“會不會同等重要”的經濟環境支持等現實梗阻。實現新《職業教育法》“同等重要地位”立法愿景，應采取有效宣傳途徑，形成職業教育“同等重要地位”文化氛圍；健全法治體系，明確職業教育“同等重要地位”保障底線；打造職教品牌，培育職業教育“同等重要地位”內生實力；推動雙向互促，構建職業教育“同等重要地位”供需匹配機制。

關鍵詞： 新《職業教育法》； 同等重要地位； 多源流理論； 教育類型； 受職業教育權

中圖分類號： G710" " " " " 文獻標志碼： Ａ" " " " " 文章編號： １６７１－２１５３（２０25）０2-0033-08

一、問題提出

黨的十八大以來，職業教育發展變革定位在“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是兩種不同教育類型”這一共識基礎上，本質上是對職業教育同等重要地位的追求。2022年，新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教育法》（以下簡稱新《職業教育法》）提出，“職業教育是與普通教育具有同等重要地位的教育類型”，從法律層面確認了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具有“同等重要地位”，為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提供了重要的法律支持。

目前，學界關于新《職業教育法》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領域。一是對新《職業教育法》進行內涵解讀，如有學者解讀了新法中的關鍵概念[1]。二是從不同維度探討新《職業教育法》落實問題[2-3]。三是基于新《職業教育法》的實施，分析職教領域某一具體問題，包括普職協調發展[4]，中國特色學徒制[5]，農村職業教育法律制度建設[6]，地方立法[7]等。四是圍繞新《職業教育法》的修訂展開探討。有學者以多源流理論分析新《職業教育法》的修訂過程[8]，還有學者從歷史制度主義視角分析其修訂過程[9]。總體而言，學者們圍繞新《職業教育法》的法理闡釋、具體內容、實施等展開討論，肯定了新《職業教育法》實施的重大意義，對建立技能中國、職教強國和推動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有積極作用。但縱觀整部法律，新《職業教育法》是基于“同等重要地位”展開立法設計的，追求的是職業教育平等發展權利，本文以多源流理論剖析新《職業教育法》“同等重要地位”表述的生成動因，并對“同等重要地位”具體內容表述進行解讀，然后闡述其現實梗阻，最后提出實現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同等重要地位”的可能路徑，為職業教育“同等重要地位”理論構建與路徑優化提供參考。

二、新《職業教育法》“同等重要地位”表述的多源流分析

多源流理論是美國政治學家約翰·W·金登（John W. Kingdon）提出的政策分析框架[10]。該理論認為政策系統中包含問題源流、政策源流、政治源流，三條源流匯集，政策之窗得以開啟，可以綜合問題、政策、政治三大源流的信息與要素，對復雜的政策議程設置過程進行透徹的分析。“同等重要地位”表述的提出也是基于問題、政策、政治“三流匯集”的結果， 因此利用多源流理論來分析職業教育的“同等重要地位”具有較強的理論契合性。

（一）問題源流

在多源流分析中，問題源流主要是現實生活中有待解決的問題。長期以來，職業教育地位不高是其發展過程中難以治愈的“痼疾”，而帶有比較色彩的職業教育吸引力不足，職業教育法修訂滯后形成了“同等重要地位”的問題源流。

一是相比普通教育，職業教育吸引力不足。吸引力不足的主要表現是民眾不愿選擇職業教育，從升學上看，長期以來，職業教育沒有本科層次，職業院校也沒有碩、博士點，加上職教高考制度不夠完善，職校學生想要進一步深造較為困難，專科成為很多職校學生的學歷“天花板”；從就業來說，近年來，招聘單位對學生的學歷要求越來越高，很多崗位要求本科學歷，甚至要求碩士研究生學歷，職校畢業生在求職中常常處于劣勢。二是相比高等教育、義務教育等法律修訂，職業教育法修訂相對滯后。1996年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教育法》（以下簡稱舊《職業教育法》）在實踐中存在諸多問題，從法律修訂的效率看，也比不上《高等教育法》《義務教育法》等，此外，舊《職業教育法》的法律位階也存在爭議，學界持有舊《職業教育法》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法》屬于同一位階的法律的學理觀點，但舊《職業教育法》第一條提出“根據教育法和勞動法，制定本法”，許多學者將其解讀為舊《職業教育法》是《教育法》的下位法。因此，如何凸顯《職業教育法》“同等重要地位”的表述在實踐中已成為重要問題。

（二）政策源流

政策源流闡述的是由政策共同體中的專家提出的政策建議和政策方案的產生、討論、重新設計以及受到重視的過程。“政策共同體包括研究人員、國會的辦事人員、規劃與評估辦公室和預算辦公室的人員、學者、利益集團的分析人員”[11]。新《職業教育法》“同等重要地位”表述的提出離不開政府人員、專家、學者等的共同努力，這些政策共同體的共識性政策建議和方案形成了政策源流。

一是政府部門的高度關注。進入20世紀末，在高校擴招和取消“包分配”制度的影響下，職業教育的“香餑餑”效應不再明顯，職業教育的地位受到質疑，在這一背景下，《國務院關于大力推進職業教育改革與發展的決定》《國務院關于大力發展職業教育的決定》《國務院關于加快發展現代職業教育的決定》相繼頒布，重申職業教育的重要地位。2017年，黨的十九大提出“高質量發展”，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新紀元也正式開啟。2019年《國家職業教育改革實施方案》明確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具有“同等重要地位”。此外，在新《職業教育法》頒布前，職業教育地方性法規中有很多新提法，雖然沒有直接出現“同等重要地位”的表述，但也為后續“同等重要地位”的提出奠定了基礎。2015年施行的《貴州省職業教育條例》第二十九條提出，“普通高等學校應當劃出一定招生比例，用于中職、高職學生進入普通高等學校接受教育”，拓寬了職校學生的升學渠道。針對高等職業學校教育止步于專科的問題，2019年施行的《上海市職業教育條例（2018修訂）》提出，“高等職業學校教育包括專科、本科和研究生層次教育，根據需要和條件，主要由高等職業學校、應用型本科院校和專業學位研究生培養院校實施”，沖破了高等職業學校教育的“天花板”。

二是專家、學者的共同呼吁。“同等重要地位”立法訴求是對職業教育是一種類型教育的法治回應，其包含兩層意蘊，一為異質性，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不同，二為不可替代性，職業教育不可被普通教育替代。2005年，有學者提出“把職業教育放在與普通教育同等重要的地位”[12]。此后，學界繼續探討職業教育類型定位，如“職業教育是教育的一種類型。在中等教育階段，它與普通教育沒有層次關系；在高等教育階段，它與學科性教育也沒有層次關系”[13]。2008年，有學者提出，“教育類型不等于教育層次，教育層次也不等于教育類型”[14]，厘清了教育類型與教育層次的聯系與區別。經過長期爭鳴與探討，職業教育是不同于普通教育的一種教育類型得到學界廣泛認可，“同等重要地位”成為普遍共識。

（三）政治源流

獨立于問題源流和政策源流的是政治源流，它包括利益博弈、民眾情緒等。黨的政治理念的落實、民眾情緒的驅動成為新《職業教育法》“同等重要地位”議題的政治源流。

一是黨的政治理念落實。改革開放以來，歷屆黨和國家領導人高度關注職業教育發展，重視職業教育地位提升。1978年4月，鄧小平明確指出：“擴大農業中學，各種中等專業學校、技工學校的比例”。1994年6月，江澤民指出：“要大力發展各種層次的職業教育和成人教育”[15]。2010年，胡錦濤明確：“要大力發展職業教育”[16]。2021年，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職業教育前途廣闊、大有可為”[17]。上述黨和國家領導人重要講話、指示等為新《職業教育法》“同等重要地位”的提出注入“強心針”。

二是民眾情緒的驅動。民眾情緒是推動新《職業教育法》“同等重要地位”提出的重要力量，特別是普職分流引發家庭焦慮。普職分流政策遵循“普職比大體相當”原則，很多家長將其理解為一半人上中職，另一半人上普高，對此表示焦慮。根據歷年全國教育事業發展統計公報數據可知，普職分流并未嚴格按照普職比1∶1進行。如2021年，我國高中階段招生人數為1393.94萬人，其中普通高中招生904.95萬人，中等職業教育招生488.99萬人，普職比為13∶7。普職分流家庭焦慮產生的根源在于與普通教育相比，職業教育在升學、就業、發展等方面處于劣勢。為緩解普職分流家庭焦慮，提升職業教育吸引力，也就倒逼職業教育必須獲得“同等重要地位”，由此也成為將其納入《職業教育法》修訂的推動因素。

政策之窗的開啟是三大源流匯聚的結果，在黨的治理理念的落實推進與民眾情緒的驅動下，提升職業教育吸引力成為熱門議題，而在職業教育領域，職業教育長期面臨吸引力不足與法律修訂的滯后問題，雙重的問題疊加和實踐的政治訴求嵌套在一起，使得相關政策得以制定。一方面，政府部門高度關注職業教育的發展，積極進行探索與嘗試。另一方面，專家學者共同呼吁明晰職業教育的類型定位，催生了“同等重要地位”的政策需要。最終，在政策文件的推進、學界研究的深入、民眾輿論的影響下確保了“同等重要地位”進入政策議程。

三、新《職業教育法》“同等重要地位”的具體內容表述

其他教育立法中，也會有比較視角的立法表述，如規定“教師工資不得低于或高于當地公務員”等，但只有新《職業教育法》將“同等重要地位”貫穿在整個文本始終。同等重要強調的是將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進行比較，最典型的就是，舊《職業教育法》第一條提出，“根據教育法和勞動法，制定本法”，而新《職業教育法》第一條就明確“根據憲法，制定本法”，立法意圖是要顯著提升新《職業教育法》的法律位階，凸顯“同等重要地位”。但從具體內容看，“同等重要地位”核心要求體現在新《職業教育法》第三條，即“職業教育是與普通教育具有同等重要地位的教育類型”，這是全法的核心理念，體現了對職業教育法律地位的重視和強化。由于教育法律的核心是保障公民受教育權利，新《職業教育法》“同等重要地位”的表述同樣是從對公民受職業教育權的回應展開。因此，可以從起點同等、過程同等、結果同等、發展同等等方面解讀新《職業教育法》“同等重要地位”是如何表述的，明晰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從入口到出口的整個過程中享有同樣的機會，擁有同等的地位。

（一）起點同等

首先，“同等重要地位”體現在所有公民依法享有受職業教育權，擁有普遍性入學機會。新《職業教育法》第五條規定，“公民有依法接受職業教育的權利”，較好地詮釋同等對待學生的理念。其次，“同等重要地位”體現在為部分人群提供照顧和支持，提供差異性入學機會。第三十七條提出“采取文化素質與職業技能相結合的考核方式招收學生”，拓寬了中職學生升學渠道。又如“確定相應比例”“采取單獨考試辦法”是差別對待不同學生的體現。再次，“同等重要地位”體現為優待處境不利人群，為其提供補償性入學機會。“人的平等更多地來自內心的尊嚴和自信，如果一個群體失去對于自己的信心，即使社會給予他更多的優惠，也無法使其真正感受到自己的平等地位。”[18]針對婦女的受職業教育權，第十條專門提到“國家保障婦女平等接受職業教育的權利”。最后，第十九條提出：“根據實際需要增加職業教育相關教學內容”，強調通過增強職業教育素養和意識，補足職業教育的起點不同等。這些均表明公民擁有同等的受職業教育權與普遍的入學機會，無論教育類型如何，都確保了每個人享有平等接受教育的機會，并得到必要的支持和資源，以實現個人的發展和社會的公平。

（二）過程同等

這體現為新《職業教育法》對多元主體在職業教育辦學過程中主體責任的明確，主體上涉及政府、學校、社會、教師、學生等，內容上涉及辦學條件、經費保障、教師權利義務、學生權利義務等。實現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的過程同等，需要構建普職融通的“立交橋”，普通教育和職業教育雖然存在差異，但二者并不對立，還需要相互合作。對此，新《職業教育法》提出，“學習成果融通、互認”“相互融通”“協調發展”等，“學習成果融通、互認”是為了強調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的過程同等，“相互融通”“協調發展”不僅強調二者的同等地位，還強調二者具有協作關系。上述規定對于凸顯“同等重要地位”的價值意蘊，實現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過程同等有重要意義。

不僅如此，“同等重要地位”在“過程同等”條件保障上還充分體現了職業教育發展自身的專門訴求，具體而言，第一，政府依法治教。在政府責任上，第六條從宏觀上明確了政府的主體責任。第八條從微觀上明確各級政府及其有關部門的責任，對國務院，國務院教育行政部門，省、自治區、直轄市人民政府，縣級以上地方人民政府的責任分別作出規定。在經費保障上，第五十六條提出，“地方各級人民政府安排地方教育附加等方面的經費，應當將其中可用于職業教育的資金統籌使用”。第二，學校依法辦學。新《職業教育法》對職業學校、職業培訓機構的設立、管理等作出較為詳細的規定，如第三十三條明確了職業學校設立的基本條件。第三，社會依法參與。第二十三條對各主體在職業教育中的“可為”之處進行了說明。第四，教師依法執教。第四十四條提出，“國家保障職業教育教師的權利，提高其專業素質與社會地位”，為職業教育教師權利的保障提供了法律依據。此外，新《職業教育法》還從職業教育教師培養培訓體系，職業學校教師崗位設置和職務（職稱）評聘制度，職業學校教職工配備基本標準等進行規定。第五，學生依法受教。新《職業教育法》還對職業學校學生的受教育權、人身權等進行了明確規定，新《職業教育法》第五十條對職業學校學生在實習期間的諸多權利進行了說明。

這些均表明公民在接受職業教育的過程中，受到法律的同等保護與支持，確保每個人在追求知識和技能發展時都能享有平等的機會和條件。法律的保障不僅涉及教育資源的分配，還包括了教育過程中對教師和學生權利的維護，以及教育內容和質量的持續提升。

（三）結果同等

這體現為新《職業教育法》對職業學校學生受教育結果評價公正的保障，新《職業教育法》提出了“建立符合職業教育特點的質量評價體系”“職業教育質量評價應當突出就業導向”等具體要求。讓職校學生享有公正的結果評價體現了“同等重要地位”的應有之義，也是追求教育公平正義的應有之舉。新《職業教育法》從制度和實踐兩個層面強調結果同等，制度層面要求建立健全評價體系、評價制度，實踐層面突出職教特色、就業導向，共筑職業教育結果同等的“保護網”，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扭轉不科學的評價導向，深化職業教育評價改革。表明職業教育和普通教育的學生都能得到社會的廣泛認可和尊重，在學習結果上享有平等待遇。

（四）發展同等

這體現為新《職業教育法》對職業學校學生與同層次普通學校學生享有平等發展機會的強調。首先，在升學上的同等。新《職業教育法》第十五條提出，“高等職業學校教育由專科、本科及以上教育層次的高等職業學校和普通高等學校實施”，打破了職業教育止步于專科的“天花板”。其次，在就業上的同等。新《職業教育法》規定，“職業學校應當建立健全就業創業促進機制”，這是新法對職業學校提出的要求。此外，新《職業教育法》還對各級人民政府、用人單位等主體責任予以明確。最后，在職業發展上的同等。新《職業教育法》對職業發展保障體現在培訓和激勵兩個方面。在培訓方面，新《職業教育法》提出，“實行培訓上崗制度”；在激勵方面，新《職業教育法》明確，“提高技術技能人才的社會地位和待遇”等。上述規定有利于落實職業學校學生與同層次普通學校學生享有平等機會，有利于弘揚“人人皆可成才，人人盡展其才”的理念。

四、新《職業教育法》“同等重要地位”實現的現實梗阻

新《職業教育法》為“同等重要地位”的實現提供了法律保障，但“同等重要地位”的落實仍面臨諸多阻礙。基于此，本文從公眾認知、法治保障、職教發展、經濟環境四個層面剖析其現實梗阻。

（一）“是不是同等重要”的公眾認知有偏差

一方面，民眾對職業教育存在一定偏見。家長、學生受到“學而優則仕”等觀念的影響，學生為了在中考、高考中取得高分進入名校拼盡全力，在報考時傾向于選擇普通院校，希望畢業后有一份“體面”的工作。此外，職業學校錄取分相對較低，因此，職業教育常被誤解為“低層次教育”。另一方面，社會對職業教育存在一定偏見。諸多法律對勞動者享有平等就業權有明確規定，如新《職業教育法》提出，“不得設置妨礙職業學校畢業生平等就業、公平競爭的報考、錄用、聘用條件”；《中華人民共和國就業促進法》第三條規定，“勞動者依法享有平等就業和自主擇業的權利”，這對于保障職業學校學生享有平等就業權有重要意義。但在現實生活中，很多學生在求職過程中遭遇“第一學歷”偏見[19]。

（二）“要不要同等重要”的法治保障有缺位

從現狀看，職業教育法治體系存在以下問題：第一，職業教育地方立法有待加快。在中央層面，新《職業教育法》已頒布實施一年有余，這為“同等重要地位”落實提供了法律保障。然而在地方層面，職業教育地方性法規的缺失、滯后現象明顯。截至2023年12月，有24個省、自治區、直轄市制定了省級層面的職業教育地方性法規，如《山西省實施〈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教育法〉辦法》《山東省職業教育條例》等，但還有部分省級行政區尚未制定省級層面的職業教育地方性法規。此外，部分民族自治地方也制定了職業教育單行條例，如《民和回族土族自治縣發展職業教育條例》《延邊朝鮮族自治州職業教育條例》，但絕大部分民族自治地方尚無職業教育單行條例。第二，職業教育執法效果有待提升。新《職業教育法》施行后，已有部分地區針對《職業教育法》的落實情況開展了執法檢查，取得了一定成效，但也存在一些問題，如執法檢查較少深入職業學校聽取教師、學生、家長等的真實意見。第三，職業教育司法救濟有待完善。職業教育因其特殊性，需要學生進行較長時間的實習、實訓，在這一過程中，學生權利被侵害的事情時有發生，另外，學生還常常遭遇就業偏見，而當他們尋求司法救濟時，卻連連碰壁。

（三）“能不能同等重要”的職教發展有差距

一方面，職業教育生源有差距，形成職校招生困局。長期以來，職業教育止步于專科，職業教育的吸引力不足也導致職業教育生源質量不高。2019年《國家職業教育改革實施方案》提出，“開展本科層次職業教育試點”。此后，多所學校開展職業本科試點，職業教育打破了止步于專科的“天花板”，職業教育生源質量有一定提升，但與普通教育的“雙一流”院校相比，仍有很大的提升空間。另一方面，職業教育條件有差距，陷入人才培養困境。人才培養需要一定的物質、師資等條件作為保障，“根據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統計，職業教育辦學成本是普通教育的3倍左右”[20]。但目前來看，職業教育的整體辦學條件不如普通教育，在師資、經費等方面依然存在差距。以高中階段為例，在師資條件上，與普通高中相比，中等職業學校在教師學歷、生師比等方面仍存在一定差距。2021年教育統計數據顯示，全國普通高中專任教師2 028 341人，擁有研究生學歷251 269人，占比為12.39%；全國中等職業學校專任教師695 447人，擁有研究生學歷58 992人，占比為8.48%。2022年全國教育事業發展統計公報數據顯示，普通高中教育專任教師213.32萬人；生師比12.72∶1。中等職業教育專任教師71.83萬人；生師比18.65∶1。在教育經費上，2022年全國教育經費執行情況統計公告數據顯示，全國普通高中生均一般公共預算教育經費為19 117.92元，而全國中等職業學校為17 461.54元，二者差距為1656.38元。

（四）“會不會同等重要”的經濟環境難支持

當前，職業教育與社會經濟發展的匹配度不夠，職業教育供給與經濟社會發展需求精準匹配機制尚未形成。一是職業教育不能充分供給就業。以制造業為例，《制造業人才發展規劃指南》指出，2025年中國制造業十大重點領域人才缺口將近3000萬人，缺口率高達48%。二是職業教育難以帶來更高收益。有研究對比了中職畢業生與普高畢業生的教育收益率，結果顯示“職業教育相對于普通教育的優勢非常有限和微弱”[21]。職業教育的學制年限相對較短，因此接受職業教育的學生通常會更早進入工作崗位，積累工作經驗，“早工作，早賺錢”似乎能帶來更大收益，但有研究表明“工作經驗帶來的收入增加低于學歷教育”[22]。三是職業教育難擔科技創新的重任。隨著信息技術的發展與新質生產力的驅動，科技創新成為推動社會發展的關鍵因素。普通教育更加強調基礎理論、批判性思維和創新能力的培養，對推動科技進步和新產品、新服務的開發起到重要作用。而職業教育更注重技術的應用，重在培養學生的實際操作能力和解決具體問題的技能。

五、實現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同等重要地位”的路徑思考

新《職業教育法》以法律形式確認了“同等重要地位”，但要讓職業教育成為家長、學生的主動選擇，讓“同等重要地位”從應然走向實然，還需要從以下方面進一步發力。

（一）采取有效宣傳途徑，形成職業教育“同等重要地位”文化氛圍

破解“同等重要地位”的觀念困局，就需要改變民眾對職業教育的偏見和誤解。一是倡導家庭形成科學成才觀。一方面，引導家庭根據學習成績、興趣等合理選擇學校類型，家長應理性看待職業教育，最重要的是找到適合孩子發展的“賽道”。另一方面，引導孩子樹立正確的職業觀、就業觀。“只要有志向就會有事業，只要有本事就會有舞臺。職業雖然有分工上的不同，但沒有高低貴賤之別。”[23]二是適時開展職業啟蒙教育。職業本科院校、高職學校應積極支持中小學開展勞動教育實踐和職業啟蒙教育，在中小學根植“同等重要地位”種子。在基礎教育階段開展職業啟蒙教育，能夠減少學生對職業教育的誤解和排斥，有助于加深其對職業的科學認識。三是積極進行輿論引導。在新媒體和傳統媒體上積極宣傳職業教育的“同等重要地位”，以破除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不同等的思維枷鎖。強調職業教育的類型特色，引導人們正確認識職業教育。

（二）健全法治體系，明確職業教育“同等重要地位”保障底線

打破“同等重要地位”法治困境，就需要構建完善的法治體系，以此為起點同等、過程同等、結果同等、發展同等提供全方位保障。首先，健全職業教育立法體系，以立法促進“同等重要地位”落實。當前，新《職業教育法》已頒布實施，地方應盡快制定、修訂職業教育地方性法規，并結合地方實際對“同等重要地位”的法治要求進行細化落實。第一，在職業教育地方性法規中明確提出，“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具有同等重要地位”，以回應上位法要求。第二，要圍繞起點同等、過程同等、結果同等、發展同等，從職業教育體系實施、保障等方面明確“同等重要地位”。第三，立法時要體現地方特色。省、自治區、直轄市應根據其經濟、政治、文化、職業教育發展情況，對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不同等”的問題進行立法回應。民族自治地方制訂、修訂職業教育單行條例時，應當充分考慮其經濟、政治、文化情況，制定能夠促進民族自治地方職業教育發展的具體措施。如減免家庭經濟困難的少數民族職業學校學生的學費、書費、住宿費等，并為其提供適當生活補助；鼓勵有條件的職業學校培養少數民族傳統工藝青年人才，以保護非遺技藝、傳承非遺文化等等。其次，優化職業教育執法體系，以執法保障“同等重要地位”落實。在全國范圍內開展新《職業教育法》的執法檢查，發現職業教育“不同等”的問題及時予以處理，特別是針對職業院校畢業生就業同權問題應有針對性監督機制。一方面，對于違反新《職業教育法》的行為，堅持零容忍，堅決打擊違法行為，以保障新《職業教育法》的權威性。另一方面，執法部門要深入基層，聽取多方意見和建議，并采取多樣的調研方式獲取數據、發現問題，以深化執法效果，讓執法從“表層”走向“深層”。最后，完善職業教育司法體系，以司法兜底“同等重要地位”實施。適當擴大受職業教育權的司法救濟范圍，把握好司法審查的介入程度，必要時可以引入教育公益訴訟以保障職業學校學生的就業權利，改變就業偏見狀況。

（三）打造職教品牌，培育職業教育“同等重要地位”內生實力

解決“同等重要地位”實現難題，需要提升職業教育質量，激發其內生力，最終形成學生從“被迫分流”到“主動選擇”職業教育的轉變。一是在起點同等上，完善職教招生考試制度。打通職業教育內部升學渠道，構建職教高考為主、多種考試方式并存的多元化考試制度。持續深化“文化素質+職業技能”考試招生制度改革，擴大職業本科、應用型本科在職教高考中的招生計劃，各地也應依據自身情況制定具體考試招生辦法；在職教高考外，允許學生通過普通高考、單獨招生等多種考試方式升入高一級的職業院校。此外，拓寬職業教育體系外部招生渠道，以期吸引普通教育體系的優質生源進入職教“賽道”，最終實現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的起點同等。二是在過程同等上，構建職業教育高質量體系。一方面，持續提升職業院校辦學條件。加大職業教育經費投入力度，使職業教育經費投入與職業教育發展需求相適應，建立健全政府、企業、行業、社會等多元投入機制，加快改善職業教育辦學條件。另一方面，持續推進職業教育教師隊伍建設。“職業技術師范教育是我國職教師資培養的主要途徑[24]”，要做優做強職業技術師范教育，出臺相關政策支持、引導優質生源報考職業技術師范院校，為職業院校培養高質量、高素質、高技能的“工匠之師”。優化職業院校教師隊伍結構，提升“雙師型”教師比例，鼓勵、支持企業工程技術人員、高技能人才、能工巧匠等以專職或兼職方式到職業學校任教；支持職業院校在職教師提升學歷，鼓勵支持中職、高職在職專業課教師報考碩博士研究生，畢業后回原學校履約任教。

（四）推動雙向互促，構建職業教育“同等重要地位”供需匹配機制

構建職業教育“同等重要地位”供需匹配機制，就是通過增加職業教育與社會經濟發展匹配度，實現雙向互促，讓社會經濟發展為職業教育地位改變提供條件支撐，最終實現職業教育“同等重要地位”。一是有效提升職業教育供給精準度。一方面，持續開展職業教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讓職業教育供給更加符合社會需求、產業需要，以實現供需雙向互促。另一方面，堅持面向市場、服務產業，積極對接新經濟、新業態、新技術、新職業，持續推進專業升級，適時調整專業設置，淘汰落后專業，補充新專業，實現職教專業“動態化”管理與調控。此外，還需根據市場需求增加相關領域人才供給，如增加托育、護理、康養、家政等領域技術人才的培養，以滿足市場需求。二是有效促進職業教育收益增長。一方面，職業學校應開設利于學生長遠發展的課程，增加職業院校學生人力資本的不可替代性，以增加其預期收益。另一方面，優化社會經濟環境，加速構建技能型社會，努力營造“尊重人才、崇尚技能”良好氛圍，為職業教育收益增長創造環境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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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Legislative Expression of “Equally Important Status” in the New Vocational Education Law and Its Possible Implementation

QI Hang1， WANG Jinyu1， LI Yongcai2

（1. Institute of Education， Guizhou Normal University， Guiyang 550025， China； 2. Guizhou Vocational and Technical College of Water Resources and Hydropower， Guiyang 551416， China）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 The newly revised Vocational Education Law clarifies the “equally important status”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from a legal perspective， aiming to reverse society’s bias that vocational education belongs to “hierarchical education”. The proposal of the expression “equally important status” is the result of the intersection of problem sources， policy sources， and political sources. In terms of specific expressions， “equally important status” is reflected in equal starting point， equal process， equal result and equal development. However， to achieve “equally important status”， there still exists a public cognitive bias of “whether it is equally important”， a lack of legal protection of “whether it is equally important”， a gap in vocational education development of “whether it can be equally important”， and practical obstacles such as economic environment support of “whether it can be equally important”. To achieve the legislative vision of “equally important status” in the new Vocational Education Law， it should be carried out by adopting effective publicity to create a cultural atmosphere of “equally important status” in vocational education， establishing a sound legal system to clarify the bottom line for ensuring “equally important status”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building the brand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to cultivate the endogenous strength of “equally important status”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promoting two-way mutual promotion and establishing a mechanism to match supply and demand for “equally important status”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Ｋｅｙｗｏｒｄｓ： new Vocational Education Law； equally important status； multiple streams theory； education type； right to vocational education

（責任編輯：程勇）

收稿日期： 2024-07-08

基金項目： 貴州省2024年哲學社會科學規劃一般課題“高質量發展背景下貴州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研究”（24GZYB50）

作者簡介： 起航（1997—），男，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職業教育政策與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