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視張愛玲的《沉香屑：第二爐香》

［摘 要］ 聚焦張愛玲的《沉香屑：第二爐香》展開文本細讀與文學批評。從細節、語言、形式等方面深入剖析這部作品，能更精準地把握其藝術價值與文化內涵，領略張愛玲獨特的文字風格與修辭藝術。同時結合相關文學批評理論，揭示作品背后所蘊含的人性、社會等多層面的意義。

［關" 鍵" 詞］ 張愛玲；《沉香屑：第二爐香》；精神分析；性啟蒙；文學批評

引言

張愛玲擅長用華麗而精準的文字，如手術刀般剖析人性的幽微與復雜，于平淡的生活瑣事中挖掘深刻的情感糾葛與社會百態［1］。她的《沉香屑：第二爐香》宛如一幅細膩而幽微的畫卷，在文學的長河中散發著獨特的魅力。小說故事以獨特的敘事節奏與深刻的內涵，吸引了不同時代的讀者。

一、文本細讀

（一）關注小說細節

1.人物外貌與服飾細節

小說對羅杰的外貌描寫，如“他的頭發是黑的，膚色是微帶棕色的，眼睛是深棕色的，眉毛很濃，很整齊，嘴型很好看”。這一細致的描寫不僅展現了羅杰的外貌魅力，更暗示了他在西方文化背景下的獨特性，以及與周圍環境可能存在的潛在沖突［2］。

小說對愫細在婚禮上的服飾細節描寫道：“她穿著一件白紗禮服，戴著白色的面紗，手里捧著一束白色的百合花。”白色的服飾象征著她的純潔無辜［3］，但在后續情節的發展中，這種純潔卻成為她無知和恐懼的外在表現，也與她在婚姻中的遭遇形成了鮮明對比。

2.場景細節

小說對新婚之夜的房間布置細節描繪道：“房間里彌漫著淡淡的花香，窗簾拉得很嚴實，只有床頭的一盞臺燈散發著柔和的光線。”這一細節營造出一種壓抑而私密的氛圍，為羅杰和愫細之間的沖突埋下伏筆，同時也反映出當時社會對于性話題的隱晦態度。對學校里的場景細節描寫，如同事的辦公室布置、學生的穿著等，都展現了一個具有濃厚西方文化氛圍的殖民社會環境，人們在表面上遵循著西方的禮儀規范，但在面對婚姻事件時，卻暴露出傳統觀念的根深蒂固。

（二）關注小說語言

1.對話語言

羅杰和愫細在新婚之夜的對話充滿了誤解和無奈。羅杰試圖解釋性的正常性，而愫細卻完全無法理解，她的回答如“你是個畜生”等話語，直接而激烈，反映出她內心深處的恐懼和無知，同時也凸顯了兩人在性觀念上的巨大鴻溝。愫細向他人哭訴時的語言簡單而重復，這種語言的重復強調了她的無助和驚恐，也展示了她在表達自己情感和遭遇時的局限性，因為她缺乏更深入理解和表達婚姻問題的詞匯。

2.敘述語言

張愛玲的敘述語言富有節奏感和韻律感，如“請您尋出家傳的霉綠斑斕的銅香爐，點上一爐沉香屑，聽我說一支戰前香港的故事”。以這樣的語言開頭營造出一種神秘而懷舊的氛圍，將讀者悄然引入故事的情境之中。在描寫人物心理時，敘述語言細膩入微。例如，在描述羅杰面對愫細的反應時寫道：“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溺水者，拼命地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卻發現周圍只有無盡的黑暗和冰冷的海水。”通過形象的比喻，生動地展現了羅杰內心的絕望和無助。

（三）關注小說形式

小說采用全知敘事形式，使作者深入到各個角色的內心世界，展現他們的思想、情感和動機［4］。例如，在描寫羅杰的內心想法時，讀者可以清楚地了解他對愫細的愛、對性的渴望以及在外界壓力下的痛苦，同時也能洞察愫細的無知、恐懼和依賴心理，這種全知視角增強了故事的豐富性和深度。敘事過程中穿插回憶和聯想，如羅杰在困境中可能會回憶起與愫細相識的過程或者聯想自己未來的生活。這種敘事手法豐富了故事的時間維度，使讀者能更好地理解人物性格和命運的形成過程［5］。

（四）關注小說意象

1.白色意象

白色在小說中多次出現，除了愫細在婚禮上的白色服飾外，還有百合花等白色元素。白色象征純潔、無辜，但在這里被賦予了諷刺的意味。愫細的純潔無知最終成為她婚姻悲劇的導火索，她的白色形象與她在婚姻中遭受的痛苦形成了強烈的反差，揭示了傳統禮教對人性的扭曲。白色也代表了冷漠和無情。在外界對羅杰的攻擊中，那些看似正義的指責背后，隱藏著人們的冷漠和對他人隱私的不尊重。

2.“小藍牙齒”意象

“小藍牙齒”最初出現在對愫細及其姐姐靡麗笙的描寫中，它象征著兩人在性觀念上的無知與幼稚。她們在母親蜜秋兒太太的過度保護和畸形教育下，對正常的夫妻之事一無所知，這種無知如同小藍牙齒一般，看似純凈無害，實則隱藏著巨大的破壞力，是羅杰最終結局的導火索。

“小藍牙齒”也代表著大眾的偏見和群體性的愚昧。小說中，周圍的人在不明真相的情況下，僅憑愫細的一面之詞，就對羅杰進行指責和唾棄，這種盲目跟風、人云亦云的行為，體現了大眾的無知。而“小藍牙齒”則是這種群體性愚昧的具象化表現，它暗示著外界的壓力如同鋒利的牙齒，能輕易地摧毀一個人的名譽和生命。

“小藍牙齒”深化了小說關于性教育缺失和人性弱點的主題。它揭示了在一個缺乏正確性教育的環境中，人們的無知和偏見可能會引發不可挽回的悲劇。同時，也反映了人性中的善良與殘忍、純真與愚昧之間的復雜交織，以及這種交織所帶來的嚴重影響。

二、文學批評

（一）女性主義批評視角

從女性主義角度看，愫細的形象深刻地反映了女性在傳統禮教下的困境。她對性的無知和恐懼是傳統社會對女性性壓抑的結果。她在婚姻中沒有自主權，完全依賴男性（羅杰）和外界的評判。她的遭遇揭示了女性在男權社會中被物化和邊緣化的地位，女性的聲音和需求被忽視，她們只能在傳統規范的框架內生存，一旦突破（即使是因為無知），就要承受巨大的壓力。

小說中女性之間缺乏有效的支持和理解。愫細的母親沒有給予她正確的性教育，而其他女性角色在她遭遇婚姻問題時，更多的是作為旁觀者或指責者，這反映了女性在傳統社會中被分裂和孤立的狀態，無法凝聚成團結的力量來對抗男權社會的壓迫。

（二）社會歷史批評視角

作品反映了特定歷史時期殖民社會的文化沖突。羅杰所代表的西方文化觀念（如對性的相對開放態度）與愫細所代表的傳統禮教文化（對性的極度壓抑）在婚姻中產生了激烈碰撞。這種文化沖突不僅體現在個人的婚姻生活中，也反映了當時殖民社會中不同文化之間的矛盾和融合困難。

人們對羅杰的指責和唾棄，反映了社會對性道德的嚴格要求，這種要求在一定程度上是維護社會秩序的手段，但也成為壓抑人性的因素。同時，也揭示了殖民社會中人們表面上遵循西方文明規范，實則深受傳統觀念束縛的虛偽性。

（三）精神分析批評理論視角

1.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論概述

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論強調人的潛意識對行為和心理的重要影響。他認為人的心理結構分為本我、自我和超我三個部分［6-7］。本我遵循快樂原則，追求本能的滿足，如性和攻擊欲望；自我遵循現實原則，試圖在本我和外部世界之間進行協調；超我則代表社會道德規范和良心，對本我進行壓抑和約束［8］。此外，弗洛伊德還提出了俄狄浦斯情結等概念，認為兒童在成長過程中會經歷對異性父母的情感依戀和對同性父母的競爭心理階段。

2.羅杰的精神分析

（1）本我與超我的沖突

其一，性本能的壓抑。羅杰作為一個正常的成年男性，本我中存在著強烈的性本能欲望。然而，在他所處的社會環境和道德規范（超我）的約束下，這種性本能在婚前被壓抑。他在大學教書，是一個有社會地位的人，必須遵循社會的道德準則［9］。例如，他在與愫細結婚前，雖然內心可能有對性的渴望，但在行為上必須保持克制。

新婚之夜，當他試圖與愫細親近時，愫細的驚恐和無知使他的性本能遭遇了強烈的抵制。這一情節中，羅杰的本我欲望與他所接受的道德規范產生了激烈沖突。他一方面想要滿足自己的性需求，另一方面又擔心違背社會道德和傷害愫細，這種內心的掙扎體現了本我與超我的矛盾。

其二，俄狄浦斯情結的影響（潛在層面）。從潛在的心理層面來看，羅杰或許受到了俄狄浦斯情結殘余的影響。他對愫細的愛在一定程度上可能與他對母親形象的情感投射有關。愫細的純真和柔弱喚起了他內心深處對具有母親特質的女性的渴望和保護欲。

同時，他在與愫細的關系中，又面臨著類似與同性父親競爭（在心理上爭奪女性的愛）的情境，盡管這種競爭在小說中表現得并不明顯，但在潛意識層面可能影響著他的行為和心理。例如，他在面對愫細的誤解時表現出的無力和困惑，可能與他潛意識中的復雜情感有關。

（2）自我的困境

羅杰的自我在本我和超我之間不斷努力協調。在婚姻生活中，他試圖向愫細解釋性的正常性，這是他的自我在努力平衡本我的欲望和超我的道德約束，希望能找到一種既能讓愫細理解，同時又符合社會道德的方式來處理他們的夫妻關系。然而，他的努力失敗了。

隨著愫細的逃離和哭訴，他的自我無法承受這種來自本我欲望被壓抑（無法正常享受婚姻中的性）、超我道德審判（被視為不道德的人）以及外界壓力（同事、學生的異樣眼光）的多重夾擊。他的自我逐漸失去了平衡和協調能力，陷入了困境。

3.愫細的精神分析

（1）性無知與潛意識恐懼

其一，性意識的壓抑與扭曲。愫細在傳統禮教的嚴格教育下，本我的性意識被極度壓制。她對性一無所知，甚至將正常的性本能視為一種罪惡。這種性無知導致她在新婚之夜面對羅杰的親近時，潛意識中的恐懼被極大地激發。她的本我中可能存在著對性的天然好奇和潛在的性沖動（這是正常的生理和心理現象），但在超我的強大壓制下，這些本我因素被扭曲成了恐懼。

她向他人哭訴羅杰是“畜生”，這一行為不僅是她對當時情境的一種錯誤理解，更是她潛意識中對性的恐懼和逃避的表現。她的本我欲望在超我的禁錮下無法正常表達，只能以這種極端的方式來反抗。

其二，家庭環境與心理創傷（與性壓抑相關）。愫細的家庭環境可能對她的性心理產生了深遠影響。她的母親對性的態度（如母親在父親去世后的行為表現暗示了一種對性的壓抑或回避態度）以及家庭中缺乏正確的性教育，使得她在成長過程中沒有形成健康的性觀念。這種早期的家庭影響在她的潛意識中種下了恐懼的種子，當面對婚姻中的性問題時，這些潛意識中的創傷被觸發，導致她的行為失控。

（2）心理成長的停滯

其一，依賴與無助。愫細在心理上一直處于一種依賴他人的狀態。她在遇到婚姻問題時，不是試圖與羅杰溝通解決（盡管羅杰有努力解釋，但她無法接受），而是選擇向周圍人哭訴，尋求他人的保護和支持。這表明她的自我沒有得到充分發展，缺乏獨立解決問題的能力。她的這種依賴心理與她長期以來在傳統禮教下被視為弱者、被保護對象的角色定位有關。她的心理成長停滯在一個幼稚的階段，無法面對婚姻中出現的性和情感問題，只能通過逃避和尋求外界干預來應對。

其二，未來的不確定性與心理困境延續。小說結尾雖然沒有明確交代愫細的未來，但可以推測她在經歷了這場婚姻悲劇后，也許仍然會陷入心理困境。她的性無知和心理創傷沒有得到妥善解決，她可能會繼續在傳統禮教的束縛下掙扎，或者在未來的情感關系中再次面臨類似的問題。她的心理狀態難以在短時間內得到改變，因為她缺乏自我覺醒和突破傳統束縛的意識和能力。

結束語

張愛玲通過對細節、語言、形式和意象的精心雕琢，構建了一個細膩而復雜的文本世界，使讀者能深入人物的內心深處，感受他們的內心世界。這種寫作手法不僅展示了她卓越的文學才華，也反映了她對人性和社會的深刻洞察。小說中的悲劇不僅僅是個人的悲劇，更是文化和社會的悲劇。羅杰和愫細的遭遇如同一面鏡子，映照出時代和環境對人性的影響。然而，他們的故事也如一盞明燈，照亮了我們前行的道路。張愛玲通過這個故事，對當時的社會文化進行了深刻的批判，呼吁人們關注人性的解放和文化的多元包容［10］。

小說使我們深刻認識到傳統觀念束縛的沉重，以及文化沖突帶來的挑戰。但同時它也激發了我們對人性解放和文化多元包容的渴望。在當今時代，我們應積極倡導人性的自由與平等，打破傳統觀念的枷鎖，讓每個人都能在尊重和理解的陽光下茁壯成長。如同在黑暗中尋找光明，我們要以樂觀的態度面對生活中的困難與挑戰，相信通過不斷的努力與探索，我們能構建一個更加和諧、包容的社會，讓人性的光輝在多元文化的交融中綻放出更加絢爛的色彩。

參考文獻：

［1］吳奇穎.張愛玲小說的物敘事及語言藝術［J］.名作欣賞，2024（35）：135-137.

［2］侯艷.張愛玲小說中的視覺修辭：以《沉香屑·第二爐香》的色彩使用為例［J］.中國民族博覽，2019（7）：180-181.

［3］鄧如冰.寡婦服飾與“母系鐵閨閣”：析《沉香屑第二爐香》［J］.名作欣賞，2009（26）：72-74.

［4］蔣葦.論《沉香屑·第二爐香》的空間敘事藝術及其敘事功能［J］.長江小說鑒賞，2024（14）：18-21.

［5］彭俊.論《沉香屑——第二爐香》中的視角轉換［J］.四川教育學院學報，2003（5）：25-26，30.

［6］王衛平，郭馨凝.《沉香屑·第二爐香》的精神分析解讀［J］.北京教育學院學報，2017，31（6）：70-74.

［7］張翼.他者的祛魅：《沉香屑第二爐香》自我意識解析［J］.名作欣賞，2011（12）：101-102.

［8］李芳.本我缺席：析張愛玲《沉香屑·第二爐香》［J］.安徽文學（下半月），2007（2）：32.

［9］張延，趙勝潮.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評張愛玲小說《沉香屑·第二爐香》［J］.電影評介，2007（1）：94.

［10］王百玲.對《沉香屑：第二爐香》的現代解讀［J］.河西學院學報，2006（1）：52-54.

作者單位：廣東白云學院

作者簡介：莫斯涵（2004—），女，壯族，廣東廣州人，本科，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