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意逆志

古人云：“詩言志。”詩詞是作者豐富內心世界的外顯，文辭是作者情志與思想的載體。作者創作時，若只注重言辭的華美，僅于詞句上著力雕飾，而忽略情志與思想的表達，便會“彩麗競繁，而興寄都絕”；我們欣賞詩詞，如果只停留在對詞句的賞讀上，無異于買櫝還珠，難免有“以文害辭”“以辭害志”之病。因此，要真正讀懂詩詞，緊要處在領會作者之“志”上。借助“以意逆志”的方法，我們可以由表及里地體味和理解作品，推測和把握作者創作的意圖和情感，從而跨越時空的界限，實現與作者精神上的交流。

真題呈現

（2023年高考新課標Ⅰ卷）

閱讀下面這首宋詩，完成1～2題。

答友人論學 林希逸

逐字箋來學轉難①，逢人個個說曾顏②。

那知剝落皮毛處，不在流傳口耳間。

禪要自參求印可，仙須親煉待丹還。

賣花擔上看桃李，此語吾今憶鶴山③。

[注]①箋：注釋。這里指研讀經典。②曾顏：孔子的弟子曾參和顏回。③鶴山：南宋學者魏了翁，號鶴山。

1.下列對這首詩的理解和賞析，不正確的一項是（ ）。（3分）

A.詩的首聯描述了當時人們不畏艱難、努力學習圣人之道的學術風氣。

B.詩人認為，“皮毛”之下精要思想的獲得，不能簡單依靠口耳相傳。

C.頸聯中使用“自”“親”二字，以強調要獲得真正學識必須親自鉆研。

D.詩人采用類比等方法闡明他的治學主張，使其淺近明白、通俗易懂。

2.詩的尾聯提到魏了翁的名言：“不欲于賣花擔上看桃李，須樹頭枝底方見活精神也。”結合本詩主題，談談你對這句話的理解。（6分）

讀懂“詩家語”

一、詩歌大意

從詩題可知，這是林希逸對友人關于治學的論述的答復。首聯描述了兩種當時盛行的不良學風。“逐字箋”，即逐字研讀古人對經典的箋注，看似刻苦，卻是泥古不化，學習經典僅停留在對字詞的訓詁上，不去推敲經典中的義理。這樣治學，自然效果不佳（“學轉難”）。“說曾顏”則是指言必引用曾參、顏回等大儒的言論，形容當時的人囿于古人成說，缺乏獨立見解的論學之風。頷聯緊承首聯，指出當時學人的淺薄。“剝落皮毛”此處是指，儒家思想的精思要義，要在“逐字箋”這樣的皮毛之學的更深處探尋，同時，僅僅依靠他人的口耳相傳也是難以真正理解經典的內涵的。這就引出了頸聯所討論的問題：如何才能求到學問之“真”？前句說參禪要親自參悟和尋求印證；后句說求仙要親自煉丹，等待丹藥煉成。以參禪、求仙類比，指出學習儒家經典也需要自己去鉆研理解，而不是從前代大儒的解釋中拾人牙慧。尾聯援引魏了翁的話進一步闡釋自己的治學主張，增強說服力，指明讀書治學不能如從賣花擔上看花，而應于枝頭賞之。

二、以意逆志

本詩是一首典型的說理詩，以“論學”為情境，討論儒家治學之法。但其中既關涉一些儒家的概念，又以佛法、道術的修煉為類比，可能會造成理解上的困難與偏差。這尤其需要我們“以意逆志”，盡可能與詩人同頻，還原詩歌情境，準確理解詩人之“志”，也就是其治學的主張。

“以意逆志”語出《孟子·萬章上》，此處的“意”是讀者的理解與感受，“志”是作者想要通過作品表達的原意，“逆”指迎取、揣摩、追溯。所謂“以意逆志”，就是“以己意迎取作者之志”。這一文學批評方法是孟子針對咸丘蒙對《詩經》斷章取義的理解而提出的，因此想要讀懂詩歌，我們就要“以意逆志”，首先要從文本的整體出發去理解詩人想要傳達的意旨。以本詩為例，從整體觀之，本詩首聯點明兩種當時盛行的不良學風，頷聯指明這兩種學風的缺陷所在，頸聯給出治學的正確路徑，尾聯以魏了翁之語強化觀點，層次分明。一氣讀來，頸聯類比之意自然可以讀出，而“賣花擔上看桃李”與“逐字箋”“說曾顏”之間的關系也就十分顯見了。

其次，“以意逆志”隱含的心理基礎是讀者之心與作者之心的相通。我們在用“以意逆志”法鑒賞詩詞作品時，要通過合理的想象與推測，將詩詞中的意象、情感與自己的感受、生活經驗相結合，置身詩歌所描繪的情境中，嘗試體會作者的情感，感悟作者的思想。同樣以本詩為例，理解“賣花擔上看桃李”一句，我們可以聯系自己日常生活的經驗：被摘下來放在籃中售賣的花，雖然當時看來鮮艷美麗，但是這種脫離了生命本源的美是短暫的，花很快就會枯萎；而樹頭枝底綻放的花，則充滿著生機與活力。作者以“看桃李”喻指做學問，用“賣花擔上看桃李”形容脫離經典本身，而從前人箋注與旁人口耳相傳中求取學問的空疏學風，并借此表明自己的觀點：只有回歸本源去探尋學問的義理脈絡，才能真正領會到其“活”的精神。再如劉方平《月夜》：“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闌干南斗斜。今夜偏知春氣暖，蟲聲新透綠窗紗。”我們可以通過想象一個寒氣尚未褪盡，窗外蟲鳴透過窗紗傳來的寂靜春夜，感受到那種春日將近的氛圍，體會到作者因春的氣息而引動的無邊情思，這就是“以意逆志”。

但需要注意的是，“以意逆志”并非純然的主觀臆斷，我們要摒除自己的“私意”，根據情感活動、心理變化的規律去揣度作者的本意，這是宏觀的角度。從微觀的角度來說，我們還需要在“知人論世”的基礎上“以意逆志”，盡可能貼近作者，縮短與作者之間的距離，理解作品的真意。如我們讀岑參的《虢州后亭送李判官使赴晉絳》：“西原驛路掛城頭，客散紅亭雨未收。君去試看汾水上，白云猶似漢時秋？”如果不了解這首詩的創作背景，只從詩句的字面意思來理解，會將它視作一首普通的送別詩。但當我們將這首詩置于“安史之亂”的歷史環境下，結合漢武帝于河東（即晉絳地區）祭后土而作《秋風辭》的典故，便能夠理解詩中不似“漢時秋”指的不僅是汾水上的白云，還有戰亂中的大唐江山，進而由衷體會到作者在末兩句送別之語中寄托的對唐王朝衰落的深沉嘆息，以及對國家命運的深切關懷，這與岑參多年的軍旅生涯也是分不開的。

總而言之，我們在借助“以意逆志”的方法理解詩詞作品時，首先要從作品的整體來把握，其次要“知人論世”，縮短與作者之間的距離，同時要在排除過多主觀臆斷的基礎上，將自身的情感體驗置于作品的情境中，從而得出對“作者之志”的真切感受。

三、答案解析

前文所示的高考真題中，第1題A項錯誤。“學轉難”形容的是用“逐字箋”的方式難以獲得學問的真諦，而不是“人們不畏艱難”；“說曾顏”指的是言必引用圣人之言，而不是“努力學習圣人之道”。第2題提及魏了翁名言，由詩題“論學”可聯想尾聯“觀花”定有深意，“賣花擔上看桃李”即首聯所提到的拘泥于注釋和他人之言，是作者想要批判的學風，他認同魏了翁的說法，認為治學要親自認真閱讀原典，方能悟得其思想精髓，就好比在枝頭樹梢欣賞桃李，方能體會其“活精神”。

參考答案

1.A

2.①賣花擔上的桃李雖然美麗，但已失去根基，只有枝頭樹梢的花朵才能使人感受到它的生機與活力；②讀書治學不能滿足于道聽途說，要認真閱讀原典，深刻體會其精神內涵。

小試牛刀

（2020年新高考Ⅱ卷）

閱讀下面這首宋詩，完成1～2題。

贈趙伯魚（節選） 韓駒①

荊州早識高與黃②，誦二子句聲瑯瑯。

后生好學果可畏，仆常倦談殊未詳。

學詩當如初學禪，未悟且遍參諸方③。

一朝悟罷正法眼④，信手拈出皆成章。

[注]①韓駒（？～1135），字子蒼，兩宋之際著名詩人。②高與黃：指前輩詩人高荷與黃庭堅。③參：領悟，琢磨。諸方：各地方，各方面。④正法眼：這里借指事物的訣要或精義。

1.下列對這首詩的理解和賞析，不正確的一項是（ ）（3分）

A.從詩的內容可以得知，趙伯魚是一位勤奮好學、轉益多師的詩壇后輩。

B.詩中使用了古語“后生可畏”，表現出作者對趙伯魚的嘉許以及勸誡。

C.面對后輩的請教，作者謙遜地表示，自己所談不多，也較為簡單粗略。

D.詩中以禪理喻詩的內容，既可為趙伯魚提供指點，也具有普遍的意義。

2.作者主張什么樣的學詩途徑？請結合詩歌內容簡要分析。（6分）

參考答案

1.B （根據“果可畏”可知充滿了嘉許、贊賞，此句并沒有勸誡的意思）

2.①先要“遍參諸方”，以前人為師，經過長期艱苦的學習；②然后“一朝悟罷”，領悟詩歌藝術的真旨，就能信手拈出，皆成佳作。（由頸聯可知作者認為學詩要像初學禪，在未開悟的時候“遍參諸方”，多琢磨，以諸多前人為師，“遍”“諸”二字強調要下苦功，經過長期艱苦的學習；由尾聯可知作者強調“悟”，學習前人的同時自己也要有對詩歌藝術真旨的領悟，“一朝悟罷”，一旦領悟了，也就學成了）

（編輯：栗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