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罪認罰中值班律師權利保障之思

為確保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認罪認罰的自愿性，避免認罪認罰制度在執行時為追逐效率不當剝奪其犯罪嫌疑人該擁有的訴訟權利，值班律師制度應運而生，旨在平衡控辯審三方力量，兼顧公平與司法效率。訴訟權利是人權的一部分，完善值班律師權利保障，對司法公正和人權保障意義重大。

自值班律師制度建立起，學界對其角色定位爭議不斷。如中國政法大學教授樊崇義認為，值班律師“辯護人化”才能充分發揮值班律師制度的效用；中國政法大學副教授蔡元培在相關文章中提到，法律地位不必然決定訴訟權利，值班律師權利需結合具體規則和法律價值分析；中國政法大學副教授程滔在探討值班律師參與量刑建議時，認為其訴訟權利影響了其在一些環節中的作用和地位?！斗稍蛋嗦蓭煿ぷ鬓k法》（以下簡稱《辦法》）對值班律師會見、閱卷權利規定不完善，制約其權利行使與制度發展。

本文認為，值班律師的角色定位決定了其權利義務，因此明確值班律師的角色定位十分必要。當前司法實踐中值班律師權利落實不到位，如閱卷權和會見權的行使與細化，保障值班律師權利，有助于消弭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認罪認罰時的非自愿性與不真實性。

一、值班律師的角色定位問題

自值班律師制度建立以來，國內學者對值班律師制度的研究主要之一便是關于角色定位的爭論。角色定位不同，值班律師的職責也就不同。當前，國內關于值班律師角色定位觀點主要有以下幾種。第一種觀點認為值班律師是辯護人，部分學者認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以下簡稱《刑事訴訟法》）將值班律師制度規定在第一編總則第四章《辯護與代理》當中，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值班律師在刑事訴訟中與辯護職能的緊密聯系。如中國政法大學教授顧永忠認為，我國值班律師的應然定位是法律援助制度下特殊的辯護律師。第二種觀點認為值班律師是法律幫助者。如中國人民大學博士孔冠穎在《認罪認罰自愿性判斷標準及其保障》中提出了基于當前值班律師制度設計及運行現狀，認為值班律師扮演“法律幫助者”這一角色比較能滿足我國現實需要。第三種觀點認為值班律師是準辯護人，即不完全同于辯護律師，但享有同于辯護律師的會見、閱卷的權利，但不能出庭辯護。如中國政法大學博士吳小軍在《我國值班律師制度的功能及其展開——以認罪認罰制度為視角》中提出了明確值班律師的法律地位為“準辯護人”的觀點，并認為要賦予值班律師閱卷等必要的權力。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教授姚莉認為，應賦予值班律師準辯護人身份，扮演為爭取對被追訴人有利的結果而與控方積極溝通的協商者角色。

綜上，我們可以看出，如今值班律師角色定位仍存在觀點分歧，但從《刑事訴訟法》《律師工作辦法》對值班律師工作內容的規定中可以得知，值班律師僅是臨時提供法律幫助。值班律師角色定位未有明確規定，很多人容易把值班律師與辯護律師的權利義務混淆，在對值班律師提供的法律幫助標準提高的同時也降低了對值班律師的認同。唯有明晰值班律師的應然定位，明確其權利義務，才能秉持值班律師制度創設的初衷，保障犯罪嫌疑人的應有訴訟權利。

二、認罪認罰案件中值班律師權利保障的缺失

（一）會見權利尚不明確充分

《律師工作辦法》第六條僅是規定值班律師“可以”經辦案機關允許主動會見，而不是使用“應當”；并于第二十二條規定看守所應當及時安排會見之義務，并未對會見的時間、次數等進行規定，會見的要求由辦案機關掌控。相較于紙面上的閱卷，面對面交流的會見能使得值班律師更加直觀地了解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想法和訴求，才能更好地讓其清晰地認識到可能面臨的法律后果，確保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是在知曉法律規定和責任后果的情況下自愿作出的真實選擇。

然而，會見權的落實情況存在一些問題。一是值班律師積極性不高。由于獲得的援助補貼與投入的援助成本不成正比，所以值班律師會見的動力不足?！堵蓭煿ぷ鬓k法》還規定，會見要記錄在案，并跟隨案件移送。如果當天的值班律師所提供的法律服務未能滿足被追訴人的心理預期，導致他們感到有所落差，可能引致一定的職業風險。二是辦案機關未給予值班律師會見便利。在實踐中，辦案機關即使允許會見，有些值班律師反映工作人員會在旁邊監守，部分被追訴人會由于辦案人員的在場可能產生畏懼心理，致使不能達到良好的會見效果。

（二）閱卷權利尚未有效落實

在認罪認罰案件中，閱讀案卷材料是除了會見之外更能清楚了解案件細節、證據的途徑。在刑事訴訟程序中，閱卷權向來被認為是被告人有效防御的條件。那么，值班律師如何有效行使閱卷以此掌握案件細節及證據鏈條，對保障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真實、自愿認罪認罰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值班律師的工作屬于法律援助性質，無償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提供法律幫助，其微薄的經費補貼使他們行使閱卷權利的積極性不高。同時，相關法律對值班律師閱卷權利的規定并不完善。值班律師不能摘抄、復制案卷內容，只能通過大腦記憶，我國也未有相關條例對閱卷的內容、范圍等作出具體規定，值班律師只能聽從司法機關工作人員的安排。在實踐中，還存在辦案機關因為追求訴訟效率，而阻礙值班律師進行完整閱卷的弊端。

（三）值班律師與檢察機關力量對比不平衡

在量刑協商過程中，值班律師通常面臨著實踐緊迫、案件信息不全的挑戰，而檢察機關則掌握著更為全面和深入的案件信息，值班律師很難在短時間內提出有效建議。

《人民檢察院辦理認罪認罰案件開展量刑建議工作的指導意見》第二十五條規定，人民檢察院經審查認為犯罪嫌疑人及其辯護人或者值班律師意見合理的，應當采納，相應調整量刑建議；審查認為意見不合理的，則應當作出解釋、說明。在未深入了解案件細節與證據鏈條之前，值班律師為犯罪嫌疑人或被告人提供切實可行、基于事實的量刑意見簡直是難以登天，而只能遵從檢察機關提出的量刑建議。即使被追訴人及其值班律師對檢察機關所提出的量刑意見提出異議，檢察機關在認罪認罰案件中仍然扮演著引領案件走向的關鍵角色。若存在異議的量刑建議，即便值班律師提出意見，檢察院也可能一律“否決”，值班律師無力反抗，且這并不影響認罪認罰程序的適用。

三、值班律師的訴訟權利及其保障機制問題的應對

（一）明晰值班律師的角色定位

明晰值班律師的角色定位是必要且重要的，這可以進一步完善值班律師的權利義務。當前，我國值班律師角色定位不清晰，其職責沒有詳細規定，也限制了值班律師在認罪認罰案件中價值與作用的發揮。盡管學界對值班律師的角色定位還存在觀點分歧，本文認為，值班律師“辯護人化”定位欠妥，應當結合我國實際情況，最大限度發揮值班律師價值，在法律上進一步對值班律師的角色定位作出具體規定。

（二）保障值班律師的會見、閱卷權利

保障值班律師深入了解案件細節與證據鏈條，筆者建議應從兩方面出發。一是落實值班律師的會見權。相關部門應出臺配套細則，明確規定安排會見的時間限制，同時還要保障值班律師能夠獨立地與被追訴人溝通案件情況進行“一對一”會見，放寬嚴格的會見時間限制，對值班律師會見過程不應進行變相監視等。二是保障值班律師閱卷權的可行性。值班律師不能摘抄和復制案件材料的權利是不完整的。保證值班律師可對案卷材料反復翻看、標注的權利，可以提高閱卷質量，對準確掌握基本案情有一定幫助。

“沒有無義務的權利”這一原理表明，權利的有效實現離不開義務的保障。現有立法未要求值班律師消極閱卷需要承擔一定的法律后果，因此，從現實來看，申請值班律師的當事人一般為既無經濟能力委托辯護律師又不符合由法院指定委派律師的群體。如果賦予值班律師的閱卷權是不能行使或者不完整的情況下，那么無疑會很難保障當事人的合法權益。

（三）強化認罪認罰案件中公權力運行的監督機制

目前，少數公安機關對于認罪認罰案件追逐效率價值，而對諸如公平等程序價值所輕視，因此，強化針對認罪認罰案件公權力運行的監督機制至關重要。一是對于一些案件承辦檢察官阻礙或者變相阻礙值班律師參與認罪認罰案件辦理的情形，值班律師有權向檢察機關人民監督員工作機構提出申訴，人民監督員工作機構需要在受理申訴后及時、隨機抽選一名或多名人民監督員展開監督。人民監督員應當直接向值班律師了解辦案人員侵犯其訴訟權利的情況，承辦檢察官亦必須配合監督工作，向人民監督員介紹基本案情、聽取意見情況、量刑建議內容以及作出量刑建議的理由和依據等。二是強化檢察機關對審判前階段認罪認罰案件的的法律監督。我國的刑事訴訟活動一直“以審判為中心”，加之國家監察體制改革的全面深化，檢察機關的工作重心更多地轉向發揮公訴和訴訟監督職能。在此背景下，檢察機關需全面強化對偵查和審判活動的監督，在追求結果正義的同時兼要程序正義。對認罪認罰案件偵查階段阻礙值班律師了解案情、限制值班律師參與訴訟程序等問題，檢察機關及時提出糾正意見。

結語

值班律師的精準定位與訴訟權利緊密相連、相互貫通。其定位作為深入研究值班律師訴訟權利及保障制度的基石，重要性不言而喻。通過廣泛且深入的實踐調研，筆者切實察覺到了當前值班律師制度在運行過程中暴露出的一系列不容忽視的問題。首先便是值班律師角色異化模糊的問題，這使得值班律師在實際履職過程中時常面臨職責不清、任務不明的困境，難以充分發揮其應有的職能作用；與此同時，權利保障缺失的問題也十分突出，諸如會見權受限、閱卷權難以有效落實等，這些都嚴重制約了值班律師工作的順利開展。對此，筆者提出了針對性的解決策略，從而讓值班律師制度回歸立法本意，切實保障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認罪認罰的自愿性與真實性，助力推動我國人權事業穩步發展。

基金項目：本文系2023年全國大學生創新創業國家級項目“我國值班律師制度的實踐困境及解決路徑（項目編號202310595024）”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單位：陳小月 桂林電子科技大學法學院/知識產權學院 楊昀熹 桂林電子科技大學法學院/知識產權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