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個性化教育政策的演進歷程、特征與展望

摘要：個性化教育政策旨在促進學生的個性化發展，是我國教育政策未來發展的重要組成部分。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個性化教育政策經歷了積累醞釀、萌芽、探索發展和全面深入發展四個階段，呈現出與社會整體進程緊密相連、與教育政策價值取向高度一致、政策內容不斷發展完善的特征。未來應通過夯實政策理論基礎，優化政策體系建設，以及科學規范內容方法、探索新路徑等方式，促進我國個性化教育政策及其體系的發展與完善。

關鍵詞：個性化教育政策；演進歷程；演進特征；未來展望

所謂“個性化教育”即尊重學生差異，促進學生全面而有個性發展的教育。它以學生個體的發展特點、擅長領域及獨特個性為教育的出發點與落腳點，強調對學生個性化差異的尊重和引導，體現著教育的成人本質。個性化教育政策即促進學生個性化發展的教育政策。近年來，我國教育政策呈現日益關注學生個性發展的態勢，在尊重和延續傳統教育理念與方式的基礎上，逐漸重視并主動回應學生的個性化、差異性需求，個性化教育政策正在得到認可和發展。目前學界對個性化教育政策的關注不足。故此，對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個性化教育政策文本進行考察、梳理，把握其演進特征，并展望未來發展趨勢，有助于為我國個性化教育政策的發展提供參考。

一、我國個性化教育政策的演進歷程

改革開放以來，國家和政府持續制定和頒布了各種教育政策與法律，對于教育內部活動的規定集中在規范學校和教師的教育教學活動和行為上。其中，個性化教育政策經歷了從無到有、從籠統到具體與豐富的發展歷程，大致可分為如下階段。

（一）積累醞釀階段（1978—1984年）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后，經濟社會的恢復和發展是首要任務，教育被看作服務于社會主義建設和經濟建設的事業，個性化教育政策處于醞釀和積累之中。一是1982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第四十六條從法律角度明確了公民的受教育權；二是糾正片面追求升學率傾向，如《教育部關于全日制普通中學全面貫徹黨的教育方針、糾正片面追求升學率傾向的十項規定（試行）》要求學校“對全體學生負責；學生的品德、智力、體質在原有的基礎上有較大的提高；學生畢業后能夠適應勞動或升學的要求”；三是《教育部辦公廳關于堅持正面教育，嚴禁體罰和變相體罰學生的通知》規定“教師要面向全體學生，對全體學生負責，不要偏愛一部分人，歧視另一部分人”。這一時期的恢復和積累使得教育活動回歸正軌，為隨后教育體制的改革打下了基礎，為受教育權的落實保障奠定了法律基礎，雖然尚未有關于個性化教育的直接規定，但為個性化教育政策相關政策的萌芽提供了可能。

（二）萌芽階段（1985年—20世紀末）

1985年我國啟動教育體制改革，個性化教育政策的原則性規定自此出現，初步涉及以下幾個方面：一是《中國教育改革和發展綱要》《面向21世紀教育振興行動計劃》《關于深化教育改革全面推進素質教育的決定》等文件直面傳統應試教育的弊端，積極回應全面提高國民素質的迫切需求，明確了實施素質教育的思路和目標；二是通過法律形式保障學生平等的受教育權利，《義務教育法》和《教育法》明確了學生享有平等的受教育機會，為全體學生受教育權利的實現提供了堅實的法律保障；三是《中國教育改革和發展綱要》等文件強調教育要面向全體學生，為學生的全面發展創造相應的條件，《教師法》也規定了教師關心、愛護全體學生、促進學生全面發展的義務。這一時期教育政策重心從教育事業整體向教育內部活動傾斜，更加尊重教育自身規律和特征，明確了新階段的教育基本理念和原則，特別是開始注意到全體學生的全面發展需求，為教育改革與發展指明了新的方向，個性化教育政策由此萌芽。

（三）探索發展階段（21世紀初—2009年）

進入21世紀，我國在基礎教育領域進行系統改革，關于個性化教育的相關內容也逐漸增多，有關規定得到發展和細化。一是《義務教育法（2006年修訂）》通過法律形式確認了“實施素質教育”和“促進學生全面發展”的地位；《關于基礎教育改革與發展的決定》要求“為學生全面發展和終身發展奠定基礎”。二是《義務教育法（2006年修訂）》細化了教育教學關注學生群體的要求，《中小學教師職業道德規范（2008年修訂）》強調要因材施教；三是頒布了《基礎教育課程改革綱要（試行）》，通過新課改對課程培養目標和途徑等進行改革，更加關注學生本身的特點與需求。這一時期，個性化教育政策開始真正深入教育活動內部，從微觀層面對學生的個體特點和需求進行回應，涉及教師、教育教學活動、課程改革等具體內容，相關規定也不斷細化，有力地推動著教育活動對學生主體地位的尊重，為個性化教育實踐提供了必要的政策依據和規范指導，也為深入發展打下了扎實基礎。

（四）全面深入發展階段（2010年至今）

2010年以來，我國教育事業進入到推進義務教育均衡發展的新時期，教育政策深入追求“有質量的教育公平”，《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首次明確“為每個學生提供適合的教育”，開啟了個性化教育政策全面發展深化的新階段。其后，2012年國務院印發《關于深入推進義務教育均衡發展的意見》，2014年教育部印發《關于全面深化課程改革落實立德樹人根本任務的意見》，2017年，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努力讓每個孩子都能享有公平而有質量的教育”，2019年，《中國教育現代化2035》《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深化教育教學改革全面提高義務教育質量的意見》等系列文件中都有關于個性化教育的規定，至此初步搭建起我國個性化教育政策體系。具體而言，一是進一步明確了“追求有質量的教育公平”的價值理念，實施個性化教育則是實現有質量的教育公平的必然路徑；二是發展了個性化教育的目標與原則，即促進人人成才，遵循教育基本規律、提供適合的教育；三是發展了課程、教學、考試制度，更加注重學生自主性；四是完善了個性化評價體系，注重過程性評價和綜合素質評價。總之，這一時期的教育政策更加關注并積極回應學生的個體差異性特征與需求，個性化教育政策得到較為全面、迅速地發展，政策層次更加清晰，涉及個性化教育的理念、目標、課程、教學、考試、評價等一系列內容，個性化教育政策體系初具雛形。

二、我國個性化教育政策演進的主要特征

梳理發現我國個性化教育政策呈現出較為突出的時代性、政治性、豐富性等特征。

（一）由社會優先到尊重個體需求，與社會進程緊密相連

個性化教育政策并非在某一個時間節點突然出現的，它與社會發展整體進程以及教育事業發展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系。個性化教育政策作為我國教育政策的一部分，蘊于整體社會進程之中，是社會發展到一定階段的必然產物，并隨著社會進程的演進而不斷豐富和拓展。

改革開放初期，我國社會事業剛剛恢復發展，包括教育在內的一切活動都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為經濟建設服務，其中教育事業的社會性和公益性最為突出，關注學生個體的個性化教育政策未出現。到20世紀后期，我國社會事業步入發展快車道，在有了較為扎實的社會經濟基礎后，開始將大量精力投入到教育事業發展和人才培養上，對教育內部活動有了更多關注，個性化教育政策開始出現；物質生活得到滿足后，人們開始追求更高層次的精神世界，教育成為廣受關注且有切實需求的重點領域之一，學生個體發展與教育事業的社會性出現博弈。進入21世紀，我國社會發展和轉型加速，特別是進入新時代，社會發展、經濟轉型和科技進步亟需創新型人才來推動；人們呼喚更加平等、優質、個性化與多元化的教育；日漸激烈的國際競爭也需要科技與人才。在此趨勢下，新時代的教育活動注重培養和促進個性化、創新性人才，促進人人成才，實現更高層次的優質教育公平。至此，個性化教育政策成為新時代深化教育改革中的重要一環，并將進一步拓展和完善。

（二）由起點公平到過程、結果公平，與教育政策的價值轉向高度一致

教育公平是開展教育活動、制定教育政策的核心價值目標和行為指引。教育公平分為包括效率優先之起點平等、公平優先之過程平等和突出個性發展之實質平等。教育政策的演進史便是不斷追求更高水平教育公平的發展史。個性化教育政策的發展歷程體現著教育政策價值取向的演變。

我國的教育政策價值取向曾經歷過多次轉向。改革開放初期，為確保教育回歸正軌、為經濟建設服務，基礎教育階段的重點為普及九年義務教育和優先發展重點學校，體現出鮮明的“效率優先”價值取向。1985年開始規范教育內部活動，在效率優先的基礎上“兼顧公平”，個性化教育政策零星出現，保障每一位學生享有平等的受教育權利。2000年前后教育政策明確要促進義務教育均衡發展，強調實施素質教育，關照學生個體的差異，因材施教，促進學生的全面發展和終身發展。2010年以來，我國教育政策進入到追求“有質量的教育公平”新時期，提供優質教育、促進學生的個性化、創新性發展，實現有差別的、優質的，包含教育起點、過程與結果在內的教育公平成為教育政策新的價值指引。可見，個性化政策與我國教育政策的整體價值轉向高度一致，是對更高層次和更深程度教育公平的探索與維護，體現著鮮明的時代價值取向。

（三）政策內容逐漸拓展和完善，個性化教育政策體系初具雛形

在過去40余年的時間里，我國的個性化教育政策經歷了從無到有、從宏觀到具體、從分散到系統的發展，具備了較為分明的層次，政策內容日漸豐富，初步形成了個性化教育政策體系。它涉及對學生平等受教育權的保障、優質均衡義務教育的推進、現代學生觀與素質教育的發展、教育教學活動的理念與原則、課程與招生制度改革、信息技術時代的教學方式、多元化的評價體系等內容。

首先，關于個性化教育理念、原則和規律的規定較為豐富。為學生提供適合的教育，促進學生的全面發展和終身發展，促進人人成才，遵循學生身心發展規律和教育規律等等，為個性化教育活動提供了理論指導和行為依據。其次，從不同維度對個性化教育教學活動進行規范。如要求教師和學校面向全體學生、一視同仁；注重因材施教，關注學生的個體差異；在教學方式和手段上，充分利用現代信息技術來促進學生個性化的培養；在輔導策略上，根據學生能力和水平的不同，對優異學生、學有余力學生進行培養和拓展，對學困生進行幫扶；在評價方式上，打破傳統唯分數論的單一標準，更加注重過程性、個性化評價。這些規定從宏觀和中觀層面為個性化教育的進一步發展指明了方向，提供了行為依據，同時為基層學校和教師的個性化教育實踐提供了主動創新的空間，有助于個性化教育的深入推進。

三、我國個性化教育政策發展的未來展望

應從當前實際出發，順應社會進程，回應突出問題，通過多維度的優化與調整，促進個性化教育政策的科學發展與完善。

（一）夯實理論基礎，拓展個性化教育理念

扎實、科學的理論基礎是制定和完善教育政策的根基所在。目前關于個性化教育政策的理論價值討論較為有限，難以為相關教育政策的深化提供理論方向指引。應著重對個性化教育政策的理論基石、政策定位、價值目標等基本問題進行全面、深入地探討和把握，對個性化教育政策的必要性和可行性加以科學、合理論證，明確政策背后的時代邏輯與發展規律。

注意從理論與實踐等多重視角出發，深入探討和闡釋新時代個性化教育的基本理念，拓展其時代內涵，即在堅定追求有質量的教育公平和優質均衡教育的前提下，尊重每一位學生的個性化特征與需求，提供科學、有效的差異化教育支持與引導，促進每一位學生的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與終身發展。應從系統、動態視角不斷發展、宣傳和落實個性化教育新理念。如此，方可從源頭出發，以理論為基礎，以理念為指導，為個性化教育政策的進一步發展提供扎實的理論基礎、把準政策方向。

（二）統籌規劃，優化個性化教育政策體系

目前我國個性化教育政策體系雖初見雛形，但宏觀教育政策體系與內部架構設計都存在問題。一方面，個性化教育政策與其他教育政策既有共同之處、又各有側重，彼此相互銜接又有所制約。以優質均衡、城鄉一體化義務教育政策為例，優質均衡義務教育政策要求從整體上統籌城鄉義務教育學校發展，彌合城鄉之間教育資源的不均衡，促進教育公平的實現；個性化教育政策強調對學生個體的支持，對落后地區教育資源提出了更高要求。二者的政策定位、目標原則與具體設計上存在差異乃至掣肘之處。在建構個性化教育政策體系時，需從整體出發，做好頂層設計，注意與相關教育政策的協調、配合，盡量從源頭上避免政策間的制約乃至沖突。

與此同時，個性化教育政策體系內部涉及復雜、多變因素和現實情況，特別是不同層級、不同主體間的銜接與劃分，既要保證政策體系的科學性、系統性，又應注重可操作性。對于個性化教育政策體系的優化和完善，既要從整體框架入手，嘗試構建起由上而下、互相銜接、系統可行的政策體系，確保包括宏觀、中觀和微觀層面的各級政策體系合法、合理；又要重視相關主體間的協調與各自優勢發揮，充分調動國家和政府，學校、教師、社會以及家庭等相關主體的參與積極性，發揮各自特長優勢。

（三）科學規范內容方法，鼓勵探索個性化教育新路徑

個性化教育政策是否有效、可行，直接關系到個性化教育活動能否有序推進。制定和細化個性化教育政策，必須從實際出發，充分考慮我國的國情教情。在堅持個性化教育新理念、把握個性化教育政策的基本方向和思路的基礎上，應充分尊重個性化教育活動的規律和特征，既回應學生的個性化需求，又遵循教育規律，還要發揮不同主體的主觀能動性。該加以明確的不能含糊，該留有空間的不能過度。

一方面，要在已有規定的基礎上，有針對性地對重點內容進行明確，如個性化教育的責任主體、學校管理、教學目標、課程設置、教學方法、評價評估等規范性要求，從而為個性化教育活動的開展提供直接、有效的指導與參考。另一方面，在政策制定與執行過程中，應為教育工作者的探索與嘗試提供充分的制度性保障，即順應信息技術時代的教育新趨勢，尊重和鼓勵相關主體充分利用信息技術資源，探索個性化教育的實施路徑。如積極鼓勵各級各類學校、教師和學生主動探索符合實際的個性化教育教學方法與策略；充分利用信息技術等資源和手段，探尋人工智能+學習的新途徑，提高教育活動的針對性與高效性；在有條件的地區和學校開展個性化教育試點工作，及時總結經驗并加以推廣。

四、結語

個性化教育政策契合了社會發展進程，與我國教育政策導向高度一致，滿足了社會大眾對高質量教育的迫切需求，也符合教育活動的本質與規律，對于學生的全面發展至關重要。特別是在當前的教育生態下，科學、合理的個性化教育政策將為建設中國特色高質量教育體系提供重要引導與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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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天津市教育科學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