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產權糾紛非訴解決方式探析

2025-03-20 00:00:00聶文文

河南科技 2025年4期

摘要：【目的】為了克服訴訟方式解決知識產權糾紛帶來的局限性，探索如何通過仲裁、調解等非訴方式更好更快地解決知識產權糾紛。【方法】通過總結歸納、數據分析的方法對訴訟方式解決知識產權糾紛的局限性進行分析。【結果】知識產權糾紛有著專業性強、利益多元化和對時效性要求高等特點，目前的訴訟方式解決知識產權糾紛存在局限性，如缺乏專業人員、審理期限較長、不具有保密性等。而仲裁、調解等非訴方式因其程序靈活、解決期限較短和兼具保密性、弱對抗性，更適合解決知識產權糾紛。【結論】目前的仲裁、調解機制尚存不足之處，亟待改進。對于仲裁而言，需要擴充仲裁的適用范圍，加大對仲裁的制度建設和宣傳；對于調解而言，在行政調解中要嚴格依照法定程序，并設立專門的知識產權調解后的司法確認程序。

關鍵詞：知識產權糾紛；非訴解決方式；仲裁；調解

中圖分類號：DF523"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3-5168（2025）04-0133-05

DOI：10.19968/j.cnki.hnkj.1003-5168.2025.04.026

Analysis of Non-Litigation Solutions to Intellectual Property Disputes

NIE Wenwen

（Hubei University， Wuhan 430000， China）

Abstract： [Purposes] Better and faster resolution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disputes through arbitration and mediation，so as to overcome the limitations imposed by litigation. [Methods] The limitations of the litigation approach are analyzed through the methods of summary induction and data analysis. [Findings] Intellectual property disputes are characterized by strong professionalism， diversified interests and high requirements for timeliness， and there are limitations in the current litigation mode of resolving intellectual property disputes， such as a lack of professionals， a longer trial period and a lack of confidentiality. However， non-litigation methods such as arbitration and mediation are more suitable for resolving intellectual property disputes due to their flexible procedures， shorter settlement period， confidentiality and weak confrontation. [Conclusions] The current arbitration and mediation methods also have their own shortcomings that need to be optimized， for arbitration， it is necessary to expand the scope of application of arbitration， increase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arbitration system and publicity; for mediation， the administrative mediation should be strictly in accordance with the statutory procedures， and it is also necessary to set up a special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 mediation procedure after the judicial confirmation of the procedure.

Keywords： intellectual property disputes; non-litigation resolution （law）; arbitration; mediation

0 引言

知識產權糾紛雖囊括在民事糾紛范圍內，但又不同于一般的民事糾紛，往往具有較強的專業性、技術性。尤其是涉及專利的案件，需要進行技術鑒定。除了幾個知識產權專門法院外，一般的綜合性法院可能缺乏具備知識產權領域專業知識的法官與技術人員，這導致解決知識產權糾紛不可避免地存在困難。

此外，隨著人工智能和數字經濟的迅猛發展，知識產權案件數量急劇增加，法院受案壓力與日俱增。為了響應國家知識產權戰略，采用多元化方式解決知識產權糾紛十分必要。其中，非訴方式解決知識產權糾紛具有明顯的比較優勢，但從目前實踐來看，仍需要進一步完善。

1 知識產權糾紛非訴解決方式的正當性與必要性

1.1 知識產權糾紛非訴解決方式的正當性

1.1.1 訴訟解決方式存在局限性。傳統的訴訟方式不可避免地存在一些缺點。

首先，一般法院中知識產權專業人員可能不足。知識產權訴訟涉及眾多交叉學科，尤其是在專利侵權等案件的技術判定上，更是需要理工科領域的相關知識。而法官只是法律領域的專家，無法掌握這些具體而專業的知識。并且隨著技術發展日新月異，新技術、新法規層出不窮，進一步增加了法官的壓力。我國法院為了解決這一技術困境也采取了一些措施，如專家咨詢制度、鑒定制度和陪審制度等。但這些制度的運用未起到補救效果，例如專家咨詢制度在我國沒有明確的法律依據，在實踐中沒有統一規范。因此，訴訟方式難以滿足知識產權糾紛專業性和技術性強的特征。

其次，庭審審理期限較長。訴訟方式以形式正義為基本理念，需要嚴格遵循法定的環節和步驟，也因此需要經過漫長的周期。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152條的規定，法院應自立案之后6個月內結案，特殊情況可延長6個月。而在知識產權糾紛訴訟中，由于本身技術問題和法律問題的錯綜復雜，訴訟周期可能比一般的民事訴訟更長。這種緩慢的糾紛解決方式與知識產權的價值目標相悖。一方面，知識產權具有極強的時效性，無論是時間較短的工業產權還是時間稍長的文學產權，都需要在權利有效期內獲得經濟效益最大化；另一方面，知識產權與市場變化緊密相關，市場新技術和創新產品的更新速度也越來越快，如果某個知識產品的訴訟周期超過了該產品的生命周期，那么被侵權人即使勝訴也會喪失原本該取得的利益。

最后，訴訟不具有保密性，訴訟第一審案件以公開審理為主。我國于2013年7月1日正式開通中國裁判文書網，同年11月最高人民法院公布了《關于人民法院在互聯網公布裁判文書的規定》，要求推進全國法院“依法能夠公開的裁判文書全部上網公開”。雖然自2024年起，裁判文書網已經改為人民法院案例庫，但依舊會選取典型的裁判文書予以公開。而擁有知識產權的當事人一般不愿公開判決結果。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智力成果能夠獲得收益就是依靠短時間內不為多數人所知曉的信息差。因此，暴露當事人的某種知識產品、技術、方法或者商業秘密等，對其是極為不利的。

1.1.2 非訴解決方式具有補充優勢。我國現有的非訴解決方式有調解、行政裁決和仲裁等，其中調解包括司法調解、人民調解及行政調解。本研究主要論述仲裁與調解這兩種非訴解決方式的比較優勢。

首先，非訴程序較為靈活，處理期限較短。以我國目前應用較為廣泛的調解和仲裁為例，就仲裁而言，適用普通程序并作出裁決的期限遠短于訴訟。例如，《中國國際經濟貿易仲裁委員會仲裁規則》第62條規定作出仲裁的期限為組庭后3個月內；《深圳國際仲裁院仲裁規則》第50條規定作出裁決的期限為2個月內。除此之外，還有根據案件性質組成的快速仲裁程序，并且仲裁員的組成可以依據當事人的意思自治。就調解而言，調解的內容、場所、時間都較為靈活，在人民法院主持下達成調解可以在30日內直接向人民法院申請強制執行。

其次，非訴解決方式具有保密性。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仲裁法》第40條，仲裁一般不公開進行，仲裁裁決只有雙方當事人持有。對于調解而言，一般是有調解員在場，并引導雙方積極進行調解，形成調解協議后向法院申請強制執行，因此調解過程一般只有當事人和調解員等少數人在場。“調解保密性具有吸引當事人參與調解的制度魅力，也是成功調解的核心要素”［1］。無論是仲裁還是調解，相比訴訟而言，糾紛解決過程的保密性都更強。

再次，非訴解決方式具有弱對抗性特點。司法訴訟強調權利排他的絕對歸屬，所謂的依法解決常常導致當事者之間發生不必要的感情對立，不僅不能保持合理解決問題的態度，還會引起當事者之間的長期不和。尤其是在雙方具有持續的合作關系下發生的糾紛，采取訴訟方式不利于雙方的長遠合作［2］。而非訴解決方式，特別是調解，不完全依賴法律和嚴格的程序，給予當事人協商和意思自治的極大可能性，有利于促進和平解決糾紛。就仲裁和調解而言，仲裁事項、仲裁規則、仲裁員的組成等均由當事人自主選擇，調解也是如此，這種協商一致解決糾紛的方式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雙方針鋒相對的情況。并且知識產權糾紛雙方當事人往往也存在許多潛在的市場機會，協商、和解的方式有利于將糾紛轉化為合作機會。

1.2 知識產權糾紛非訴解決方式必要性

1.2.1 非訴解決方式是分擔法院訴訟負擔的重要方式。本研究統計了近5年《中國法院知識產權司法保護狀況》中全國法院新收一審、二審、再審等各類知識產權案件的案件數量，如圖1所示。由于我國知識產權案件的特殊性，我國目前只有31個專門知識產權法院和各地的中級人民法院或者有管轄權的基層人民法院才能審理知識產權糾紛案件，因此法院的訴訟壓力極大，需要通過非訴解決方式共同解決糾紛，減輕法院負擔。

1.2.2 非訴解決方式是建設知識產權保護體系的內在要求。隨著我國經濟的深入發展，國家對知識產權戰略的重視程度越來越高。2021年4月，最高人民法院印發《人民法院知識產權司法保護規劃（2021—2025年）》，提出健全多元化糾紛解決機制，因地制宜創新知識產權糾紛解決方式。9月又印發了《知識產權強國建設綱要（2021—2025年）》，其中在“建設現代化的知識產權制度”中提出完善知識產權仲裁、調解、公證、鑒定和維權援助體系，加強相關制度建設。法律的發展離不開制度的支持，制度的完善也需要法律的精進。因此，通過訴訟方式解決知識產權糾紛的同時，非訴解決方式也應當得到大力宣傳和發展。

2 現存知識產權糾紛非訴解決方式的現狀分析與不足

2.1 知識產權仲裁現狀

2.1.1 可仲裁的知識產權糾紛范圍有限。通過檢索我國的法律法規數據庫，可以發現我國目前關于知識產權糾紛可仲裁性的法律法規比較分散，并且可仲裁的糾紛均集中在合同糾紛及侵權糾紛方面，涉及有效性爭議的商標、專利糾紛不可仲裁［3］。從我國目前的法律法規中規定的可仲裁事項的范圍可知，目前只明確對于知識產權合同糾紛、侵權糾紛可仲裁，并且散見于法律和地方性法規，并無統一標準，適用仲裁的范圍非常有限。

2.1.2 知識產權糾紛仲裁的實際適用受限。在知識產權仲裁的實踐中，適用的案件數量是極為有限的。一方面，當事人對仲裁方式的信任度遠不如訴訟，導致大部分當事人在面臨知識產權糾紛時不會將仲裁作為首選，而是傾向于傳統的訴訟模式［4］。另一方面，我國沒有統一的專門的知識產權仲裁規則，現有的仲裁還是依據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仲裁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以下簡稱《民事訴訟法》）或其他司法解釋共同作用，使得仲裁缺少確定性和權威性［5］。即使是中國國際經濟貿易仲裁委員會（CIETAC），其受案范圍也主要是契約性或非契約性的商事爭議。根據其2023年工作報告總結的案件爭議類型，知識產權領域案件數量為104件，僅占總受案量的1.99%［6］。此外，《中國國際知識產權仲裁年度報告（2022）》也總結得出我國目前知識產權仲裁案件受理數量少，大多仲裁機構未對知識產權仲裁案件進行專門的統計與分析研究，也未將知識產權仲裁案件按類統計，尤其由于仲裁具有極強的保密性，可參考數據較少［7］。雖然隨著國家政策的大力支持以及仲裁規則、機構的逐步完善，知識產權糾紛的仲裁適用量會逐漸提升，但目前仍舊不足。

2.2 知識產權調解現狀

2.2.1 知識產權糾紛行政調解主體與執法主體混同。在目前的知識產權糾紛行政調解中，調解主體是行政機關，而執法主體也是行政機關，導致行政調解缺乏中立性和可行度，行政機關為了解決案件可能會引導當事人達成某種結果，在程序法理上也被稱為“管理型調解”［8］。以專利的行政調解為例，根據國家知識產權局發布的《專利行政執法辦法》（以下簡稱《執法辦法》）第2條，專利行政執法包括三項內容：處理專利侵權糾紛、調解專利糾紛和查處假冒專利行為。專利行政機關將調解專利糾紛視為一種行政執法行為。這種將專利糾紛行政調解等同于行政執法的指導觀念，導致行政調解主體與執法主體身份重疊，違背了調解的中立性要求［9］。

2.2.2 未規定獨立的知識產權糾紛調解司法確認程序。在2021年12月全國人大常委會對《民事訴訟法》作出修改之前，我國的調解協議司法確認制度均只針對人民調解，新修訂的《民事訴訟法》第205條已經采用“依法設立的調解組織”說法，修改后可以拓展到行業調解、商事調解等解決知識產權糾紛的領域。人民調解針對的是發生在公民與公民之間、公民與法人和其他社會組織之間的涉及權利義務爭議的一般民間糾紛。而知識產權具有強大的經濟屬性，與市場密切相關，糾紛通常發生在企業等主體的競爭行為之中。因此，對于知識產權糾紛來說，采用行業調解和商事調解處理知識產權糾紛比我國一直以來運用的人民調解更為專業和高效。而我國目前關于調解的法律規定仍然只有《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調解法》和《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調解協議司法確認程序的若干規定》（2011年），2022年國家知識產權局發布的《知識產權糾紛調解工作手冊》也沒有對知識產權糾紛調解的程序進行特別說明。

雖然《民事訴訟法》已經認可了依法設立的其他組織的調解協議司法確認效力，但并未單獨規定相應的司法確認程序，知識產權糾紛達成調解協議后的司法確認程序與一般民事調解的司法確認程序必然存在差別，知識產權確認程序有其專業性和特殊性，如在司法確認中規定一般民事調解協議的執行期限為2年沒有實質性影響，但是知識產權的價值發揮對時效性要求非常之高，其執行期限應當更短。

3 知識產權糾紛非訴解決方式的完善建議

3.1 知識產權糾紛仲裁解決方式的完善建議

3.1.1 擴大仲裁范圍至有效性爭議。根據我國目前有關知識產權可仲裁性的法律法規，知識產權領域的合同糾紛、侵權糾紛及其他類型的糾紛都不具有可仲裁性，這極大阻撓了仲裁的實際適用。一方面，在專利侵權糾紛中當事人往往會首先提出對方“專利無效”的申請，此時若仲裁庭無權審理有效性爭議，則仲裁無法開展［10］；另一方面，我國的仲裁同時適用于國際案件，而美國、英國、新加坡等國家均允許知識產權有效性爭議的仲裁，這會導致我國解決跨國糾紛時陷入困境。

因此我國可以擴大仲裁范圍至有效性爭議，但仲裁裁決只在當事人之間有效，并且仲裁裁決結果如何并不會與有效性裁決相沖突［11］。這既是推動我國仲裁發展的必經之路，也是通過仲裁解決跨國知識產權爭議的必然要求［12］。

3.1.2 加強仲裁解決知識產權糾紛的配套法律途徑。一方面，目前大多數當事人對仲裁解決知識產權糾紛的信任度并不高［13］，需要從國家和社會層面加大仲裁的宣傳力度，并建立配套的鼓勵措施，從而減輕法院的受案壓力。具體而言，可以通過解釋說明仲裁法適用范圍、逐步增加知識產權仲裁專門網站［14］、完善知識產權仲裁申請途徑［15］、降低仲裁申請費用等方式讓當事人更加方便快捷地選擇仲裁。

另一方面，從專業性的角度，可以引入知識產權糾紛專家仲裁制度［16］。知識產權糾紛法律關系復雜，往往耗時較長，因此快速專業地解決糾紛才是最有利于當事人的方式。相比于法院法官，仲裁專家均為在知識產權相關領域具有豐富實踐經驗的專業人士，能夠更有針對性、更迅速地解決糾紛。

3.2 知識產權糾紛調解解決方式的完善建議

3.2.1 明確行政調解中調解主體的調解程序規范。行政機關需明確其在調解過程中的地位，作為中立的第三方服務糾紛當事人，其不得違背原則，變為管理者的角色。由于行政調解是目前除了人民調解、司法調解之外應用最廣泛的調解方式。由于行政機關又是執法主體，不可避免地多了管理的色彩。而調解的核心在于當事人的意思自治和平等協商，知識產權糾紛往往涉及較大的財產利益，行政機關可能會引導糾紛向最合理的方向解決，但這個過程會侵犯當事人的自主選擇權。

因此行政機關可以針對知識產權糾紛行政調解出臺統一的程序規范，其中規定行政機關充當知識產權糾紛調解主體時應當遵守的如“只聽取意見促成調解，不主導糾紛”等中立性的規定，讓糾紛調解真正做到平等協商。

3.2.2 設立專門的知識產權糾紛調解司法確認程序。確認程序作為最終執行的保障，是確認調解書效力的重要程序。我國規定當事人的調解協議經過司法確認后便有了強制執行力。本研究認為，如同2011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調解協議司法確認程序的若干規定》，有關部門應為知識產權糾紛這種特殊性的爭議設立專門的司法確認程序。原因在于知識產權糾紛調解協議確認涉及的諸多方面均有別于一般的民事爭議。例如，在確認的期限上，一般調解的期限為30日，而知識產權糾紛由于其復雜性和專業性可能需要更長時間，并且作出確認的機構也應不同于一般人民調解。因此，對于知識產權糾紛調解協議的確認程序應從確認的期限、主體、范圍、是否收取費用等方面均作出專門規定。

4 結語

數字經濟迅猛發展帶來知識產權訴訟案件數量的急劇增加，但知識產權專業性強、利益多元化以及對時效要求高的特點，使得傳統的訴訟方式存在較大局限性，而與知識產權基本制度相契合的仲裁、調解等非訴解決方式適合解決知識產權糾紛，也是減輕法院負擔和響應國家戰略的需要。但是目前的知識產權仲裁和調解制度本身尚存在需完善之處，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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