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的六重形象

摘 要 孔子是春秋末期偉大的思想家和教育家，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孔子具有崇高的地位。他以儒生的文化積累和“君子儒”的遠大理想為基礎，創立了以人為本的儒家學說。通過仁德修養，孔子達到了“圣人”的境界。同時孔子也是偉大的政治家，他從“仁”入手，“修己以安百姓”，將“愛人”之心推行到愛民、安民、利民的政治實踐中。晚年，孔子整理、編訂的周代文化典籍《詩》《書》《禮》《樂》《易》《春秋》，具有重要的思想文化意義和作用。

關鍵詞 孔子；儒家學說；仁德；六經

今天是上大附中人文選修課程“與中學生談經典”第一講。這個課程分十二講，結合中學語文所選內容，為中學生講解相關中華文化經典，加深學生對經典思想的理解，拓展學生的文史知識，提升學生的人文素質，同時為應試教育打下堅實的基礎。

這一講的內容包括四個方面：一是孔子的地位；二是孔子的家世；三是孔子的六重形象；四是如何看中學《論語》選文。

一、孔子的地位

中華傳統經典有很多，為什么要選擇孔子作為第一講？因為孔子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具有崇高的地位，稱得上是中國傳統文化的標簽。

春秋后期，孔子創立儒家學說之后，孔子學說不僅成為以后大部分朝代占統治地位的學說，而且孔子儒學是對此前的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之道的繼承與總結，也是此前上古中國核心文化的代表。

孔子儒學是對堯、舜、禹、湯仁德愛民之道的繼承。堯是五帝中倒數第二個。關于堯帝的仁德，《史記》說他“其仁如天，其知如神”?！爸笔侵腔鄣囊馑肌？鬃訉蚍浅３绨?，說：“大哉！堯之為君也。巍巍乎唯天為大，唯堯則之?！彼词俏宓壑凶詈笠粋€。舜帝是孝悌的典范。《史記》說他父親瞽叟娶了小老婆之后生了兒子象，三個人聯合起來要謀害舜，舜總是逆來順受，依舊對父親盡孝，對弟弟盡悌。舜做天子時，任賢使能，虛懷納諫，有一種說法：“天下明德，皆自虞舜始?！庇硎窍某拈_國君主。傳說大禹治水，三過家門不入，是為人民服務的楷模。他的執政理念是“德惟善政，政在養民”“民惟邦本，本固邦寧”。湯是商朝的開國君主。關于他的仁德，有一個成語叫“網開三面”，說的是一次出外打獵，遇到一個捕鳥人，在郊野四面張著網，口中念念有詞祝禱說：“愿從天上來的、從地下來的、從四方來的鳥兒，都進入我的羅網?！睖犃苏f：“這樣捕獵會把鳥兒都打光了。只有夏桀這樣的人才做得出?！庇谑鞘掌淙?，置其一面，祝禱說：“鳥兒你趕快飛走吧，我只取自投羅網不肯飛走的鳥?！崩习傩章犝f這件事，奔走相告，湯對禽獸都這么仁愛，對百姓就可想而知了。于是四十國歸附了他。

孔子儒學也是對文、武、周公敬德保民之道的繼承。到了周代，堯、舜、禹、湯之道發展為文、武、周公之道?！渡袝氛f，周文王“徽柔懿恭，懷保小民”。武王是文王的兒子。替天行道、推翻商紂王暴政的革命在他手中得以完成。他功高蓋世，但總是習慣道德反省，覺得自己做得不夠，“百姓有過，在予一人”。周公是周武王的弟弟。武王打下天下后不久就死了，于是輔佐年幼的成王、打理天下的使命落在周公身上。周公主政后，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及時停止了原先的暴力斗爭，將周朝的工作中心轉到制禮作樂的精神文明建設上來，奠定了西周敬德保民的政治傳統。

孔子是周文化的整理大師，一再強調“法先王”。他以仁為本的儒家學說實際上是對古代圣王仁德愛民思想的繼承、總結與創新。孔子以仁學治理魯國，曾獲得巨大成功，但在不受重用、離開魯國、周游列國推銷他的仁義學說時，卻屢屢碰壁，惶惶若喪家之犬。因為在諸侯兼并、靠武力說話的年代，仁義學說不管用，所以不受歡迎?？鬃釉谇爻苑榻獭⒎贂尤宓娘L潮中受到第一次毀滅性沖擊。漢朝吸取秦朝實行暴政、十四年而亡的教訓，將儒家學說抬高為治國的主導學說。漢代在崇尚儒家“五經”外，另將《孝經》《論語》作為經典加以崇奉。在儒家經學、緯學盛行的風潮中，孔子被神化?！墩撜Z》的緯書說，孔子是他母親“感黑龍之精以生”。一般人頭頂是圓形的，孔子頭頂四周高、中間凹，所以叫“反宇”，又說他“龜脊”“?？凇薄岸反健薄榜夶X”，舌有“七重”等。魏晉南朝時崇尚道家為主、自然適性的玄學，所以孔子地位下降。但在隋唐以后孔子重新被崇奉為“千古圣人”、“至圣先師”、無冕之王。

辛亥革命推翻了幾千年的封建帝制，在五四運動中，孔子又一次遭遇沖擊。“五四”喊出了“打倒孔家店”的口號，孔子儒學被視為古代奴隸道德的罪魁禍首。孔子在“批林批孔”運動中再次遭到沖擊。那個時候主張“法先王”的孔子被丑化為逆歷史潮流而動的反革命“吹鼓手”，孔子代表的教師被丑化為“孔老二”。改革開放之后，人們用客觀理性的態度重新看待、評價孔子，孔子回到了他應有的歷史地位。作為中國傳統文化中優秀文化的名片，他的名字伴隨著“孔子學院”被介紹到世界。

關于孔子的思想，中學課本只選了《論語》，其實《論語》之外，《孔子世家》《禮記》《孝經》都是了解孔子的重要典籍。

二、孔子的家世

關于孔子的生年，《史記·孔子世家》認為是公元前550年，而《春秋公羊傳》《春秋穀梁傳》則認為是公元前551年，一般采取公元前551年的說法?？鬃拥淖淠晔枪?79年。他死后3年，春秋時代才結束，所以孔子是春秋末期人。他一生活了72歲。

關于孔子的家世，《孔子家語》中有一篇《本姓解》做了詳細的說明，被《史記》所采納。孔子是“先圣王之裔”。商末天子帝乙的長子微子啟是孔子的祖先?？鬃拥淖孑呍来鸀樗螄?。傳至后代，分解出孔姓氏族。孔子的父親叫叔梁紇，是陬邑的大夫。陬邑就是今天的山東曲阜。叔梁紇與大老婆生了九個孩子，都是女兒?！捌滏掀ぁ凶悴。谑悄饲蠡橛陬伿??！薄邦伿嫌腥?，其小曰征在?！闭髟诼爮母该?，往而為妻。“以夫之年大，懼不時有男，而私禱尼丘之山以祈焉。生孔子，故名丘，字仲尼?！笨鬃尤龤q父卒，至十九，娶于宋之亓官氏，一歲而生伯魚。伯魚出生時，魯昭公以鯉魚賜孔子。孔子感到很榮幸，“因以名曰鯉，而字伯魚”。不幸的是，“魚年五十，先孔子卒”。

綜合各種文獻，我們對孔子的家世可做如下概括?？鬃拥淖嫔显瓉硎撬螄F族，后來遷到了魯國。孔子的父親叫叔梁紇，是陬邑大夫、孔武有力的勇士。在生下孔子之前，叔梁紇曾與施氏生了九個女兒，與妾生了一子叫孟皮，但有足疾。在當時的情況下，女子和有殘疾的男子都不可繼嗣，于是再娶顏氏征在?？鬃邮歉赣H72歲與顏征在18歲時所生。中國古代禮儀認為，結婚生育的合適年齡，男性在16歲至64歲之間，女性在14歲至49歲之間。叔梁紇迎娶顏征在時已72歲，所以《史記》稱之為“野合”，司馬貞解釋為“不合禮儀”。孔子出生后起名為丘，是因為他出生時，頭頂中央凹下，形狀像山丘?？鬃映錾埃改冈ツ崆鹕狡矶\，又因孔子在男孩中排行第二，前面有一個跛足的哥哥，所以字仲尼。孔子19歲結婚，妻子是亓官氏?？鬃又簧艘粋€孩子，即兒子孔鯉?？柞幭瓤鬃佣?，留下孔子的孫子，叫孔伋，字子思。子思著《中庸》《孝經》，是孔子儒學傳給孟子的重要的過渡性人物?？鬃?歲喪父，家道破落，但他成年后身高1米9以上，高大魁梧。孔子19、20歲時曾做過倉庫管理員、畜牧管理員，后來做過為人送喪的儒生，30歲后做私塾先生，中年時做過3年的官員，晚年整理周代文化經典。這就是孔子的一生。

三、孔子的六重形象

1.儒生中的“君子儒”

《論語·子罕》中孔子說：“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薄氨墒隆敝附o人送終辦喪事的儒生之業。儒——專門負責辦理喪葬事務的神職人員，早在商代就出現了。春秋時代的“儒”，從古代專為貴族服務的巫史祝卜發展成為特定的知識階層和靠禮儀知識謀生的自由職業者?？鬃釉缒甑纳钪饕强俊叭濉睒I維持的，也就是人死后給人送終的陰陽先生。孔子所從事的“儒”，是“君子儒”而非“小人儒”。“君子儒”指通曉禮儀、人格高尚、具有遠大理想的知識分子。“小人儒”指僅通禮儀但胸無大志、唯利是圖、騙吃騙喝的神職人員?？鬃觿摿⑷寮覍W說，是他立足于“君子儒”文化基礎和崇高追求之上的產物。

作為給富人養老送喪的儒生，孔子對天神、鬼神是虔誠、敬畏、尊重的。同時，孔子對天命鬼神又表現出“敬而遠之”的態度。所謂“子不語怪、力、亂、神”?！墩撜Z·先進》記載：“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孔子對人死后祭祀鬼神之類的事并不熱衷，對自然宇宙背后的奧秘也很少探究，而對人生事務則傾注了更大熱情。在天命、神力面前，孔子不愿意束手就擒，而是主張知天命、盡人力，被稱為“知其不可而為之者”。

2.偉大的教育家

孔子是怎樣盡人力的呢？30歲的時候，他勇敢地打破了“學在官府”的壟斷，創立私學，成為私塾教師，一生培育弟子三千，就是一個表現。

目睹春秋末期禮崩樂壞、國將不國，孔子提出“學而優則仕”，教育的目的是要培養從政的君子，改變禮崩樂壞的政治局面。他的教學內容是內圣外王之道，包括“文、行、忠、信”；德行、言語、政事、文學。相傳孔子曾以“六藝”傳授弟子?？鬃铀凇傲嚒?，指周朝官學要求學生掌握的六種基本才能，如《周禮·保氏》所說：“養國子以道，乃教之六藝：一曰五禮，二曰六樂，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書，六曰九數。”孔子的教學理念是“有教無類”，人人不分貴賤，都可以接受教育，改變命運。在長期的教學實踐中，孔子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教學方法。一是因材施教。二是實事求是。《論語·為政》曰：“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比菃l式教學。所謂“不憤不啟，不悱不發”“舉一反三”“聞一知十”。四是學思并重。所謂“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五是抓住重點，一以貫之。六是溫故知新。七是“學以致用”。孔子曾批評說：“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于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

孔子以積極的濟世理想、先進的教學理念、豐富的教學方法培養了三千弟子，其中著名的賢人有七十二人?！犊鬃蛹艺Z·七十二弟子解》為我們記錄了這七十多位杰出弟子的簡況和姓名。該篇雖然標注的是“七十二”弟子，實際論及的是“七十六”弟子。這些弟子中，有的是父子關系，如顏由與顏回、曾點與曾參。年齡有的比孔子小11歲，有的小50歲。其中，以“德行”著名的有顏回、閔子騫、冉伯牛、冉仲弓；以“口才”著名的有宰予、子貢；以“政事”著稱的有冉求、子路；以“文學”著名的有子游、子夏；以“孝道”著稱的有曾參；以人性“有善有惡”觀點著稱的有宓子賤、漆雕開。曾參是孔學的直接繼承人，孔學經他傳給孔伋。子夏深得孔子編訂的《春秋》微言大義，將這部書的內容口頭傳給穀梁赤與公羊高，二人記錄成書，即《春秋穀梁傳》和 《春秋公羊傳》。作為偉大的教育家，孔子后來成為文廟的主尊。

3.儒家學說創始人

在吸收、總結周文化中敬德、保民、重禮思想的基礎上，孔子以儒生的文化積累和“君子儒”的遠大理想，創立了以人為本的儒家學說。據統計，《論語》講到“仁”字109次。[2]

孔子所說的“仁”，基本涵義是“愛人”。首先，“愛人”高于“愛物”，重點是以人為本?！墩撜Z·鄉黨》記載：“廄焚。子退朝，曰：‘傷人乎？’不問馬?！敝祆渥⒔庹f：“蓋貴人賤畜，理所當然?！薄皭廴恕钡牡诙€要義是“愛他人”。董仲舒在《春秋繁露·仁義法》中解釋說：“仁之法，在愛人，不在愛我?！睆摹皭廴恕背霭l，孔子提出“忠恕之道”。所謂“忠”，即“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所謂“恕”，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愛人”必須從對父母長輩的孝和對兄弟朋友的敬做起。所以，“仁”包含“孝”“悌”，“孝”“悌”是“仁”的出發點。有子指出：“‘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對君主的“忠”，是“愛人”之“仁”的最終歸屬，所謂“臣事君以忠”?！皭廴恕迸c“敬人”是密切聯系在一起的?！叭省敝鲪廴?，“禮”主敬人，所以“仁”與“禮”密切相關，“仁”包含對“禮”的恪守。所以孔子說：“克己復禮為仁?！?/p>

“愛人”“敬人”使得孔子仁學與宣揚極端個人主義的楊朱區別開來。同時，孔子的仁愛又不是完全的博愛，而是優先考慮自己父母利益的私愛。用孔子的話說叫“親親”。當天下只有一塊面包時，孔子主張先提供給父母，而墨子則主張與人共享。這就是孔子的有親疏差等的仁愛與墨子不分親疏的兼愛的區別。可見，以“孝”為本的“愛人”是自愛與愛他的統一。孟子在《孟子·滕文公》中揭示孔子仁愛的特點：“楊氏為我，是無君也；墨子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蓖砬屮櫲鍎⑽踺d《古桐書屋札記》說：“仁者自愛，有禮者自敬，而愛人、敬人恒因之?！?/p>

4.崇高的圣人

“仁”是一種很高的境界。孔子說：“好仁者，無以尚之?！钡灰?，最后總是能達到的。這就叫“道不遠人”。“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笔紫?，“好學”，是走向仁德、成為君子的關鍵?？鬃诱f的“好學”，更多是指道德修養、人格的培育?！熬陀械蓝?，可謂‘好學’也已。”“好學”作為道德修養，其本質是改過從善。孔子說：“德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逼浯?，要勇于改過。孔子曰：“過則勿憚改。”“過而不改，是謂過矣。”最后，要虛心學習別人的長處?？鬃诱f：“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p>

通過仁德修養，孔子達到了很高的人格境界，這就是“圣人”境界。不過在當時，孔子的人格卻遭到一些人的詆毀。魯大夫叔孫武叔曾公開詆毀孔子，但子貢并不認同。子貢說：“仲尼不可毀也。他人之賢者，丘陵也，猶可逾也；仲尼，日月也，無得而逾焉。人雖欲自絕，其何傷于日月乎？多見其不知量也?！?/p>

5.成功的政治家

19歲起，孔子曾為魯國貴族季孫氏做文書和倉儲管理員。魯定公時期，大權被季孫氏控制，季孫氏家族中的家臣陽貨成為實際當家人，也就是魯國第一權臣。在陽貨的一再邀請下，公元前501年，51歲的孔子開始從政。先在中都這個地方做了一年的縣長，一年便卓有政績，四方仿效。次年升任魯國司空，也就是建筑部部長，不久升任司寇，也就是司法部部長，并且代理宰相之職。這年夏，齊與魯媾和，魯定公與齊景公會于夾谷。孔子事先做了必要的武事準備。齊君不僅沒有實現劫持魯定公的陰謀，而且不得不將侵占的魯國土地歸還魯國以謝過?？鬃訛檎?，從“仁”入手，“修己以安百姓”，將“愛人”之心擴大、推行到愛民、安民、利民的政治實踐中去。仁政有兩個基本點：一是富民，“因民之所利而利之”；二是教民，對老百姓實行道德教化。仁政以德治為主，所謂“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同時也輔以法治。他上任司寇、“攝行相事”七日后就誅殺了大夫少正卯，就是一例。孔子在《孔子家語·始誅第二》中解釋說：“天下有大惡者五。一曰心逆而險，二曰行僻而堅，三曰言偽而辯，四曰記丑而博，五曰順非而澤。此五者有一于人，則不免君子之誅，而少正卯皆兼有之。此乃人之奸雄，有不可以不除?！?他提出：“政寬則民慢……猛則民殘……寬以濟嚴，猛以濟寬，政是以和?！笨鬃訄陶陂g，魯國大治。《呂氏春秋》記載：“孔子始用于魯……用三年，男子行乎涂右，女子行乎涂左，財物之遺者，民莫之舉；大智之用，固難逾也?！薄褒R人聞而懼”，用了美女計，“選齊國中女子好者八十人”，送給魯君，從此魯國君臣沉迷于女色之中，不理朝政?？鬃硬坏貌浑x開魯國?？梢姡鬃硬皇侵粫埳险劚膶W者，而是成功的政治家。

6.文化整理大師

孔子離開魯國后，開始了周游列國、宣傳儒家政治主張的征程。但在靠武力爭霸的時代，儒家仁政學說并不受歡迎。他冷遇于衛，據畏于匡，斥逐于蒲，困厄于陳蔡，危難于宋鄭，受阻于晉楚，“不容于天下”。最后不得不放棄理想，回到魯國，投身到周代文化典籍的整理中。

孔子生活的魯國，是周公旦后人的封地，保存了大量的西周文化典籍。當時，魯國不但是東方各國的文化中心，也是舊周王朝管轄的各國的文化中心。公元前544年，吳國季札訪問魯國，觀賞“周樂”，嘆為“觀止”。公元前540年，晉國韓宣子到魯國訪問，驚嘆“周禮盡在魯矣”?？鬃由钤谶@樣一種文化環境中，從小便受到了周文化的熏陶。他曾向周朝史官老子請教過周禮?！犊鬃蛹艺Z·觀周》記載，孔子曾在魯君的支持和魯大夫南宮敬叔的陪同下訪問過周國，問禮于老子，考察周朝遺留下來的典章制度。這就為他后來整理周代文化經典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孔子整理、編訂的周代文化經典有《詩》《書》《禮》《樂》《易》《春秋》，也就是“六經”。其中的《春秋》，漢人甚至普遍把孔子視為其作者，故司馬遷有“孔子厄陳蔡而作《春秋》”之說。

四、如何看中學《論語》選文

依據對孔子六重形象的整體把握，我們來看中小學語文課本中有關孔子《論語》的選文。

五年級上學期《古人談讀書》選了《論語》的三則言論：“敏而好學，不恥下問。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薄澳R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边@體現了作為教育家的孔子對學習方法的要求。

七年級上學期 《語文》課本選了《〈論語〉十二章》。其中，有的談治學：

子曰：“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保ā墩撜Z·為政》）

子曰：“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保ā墩撜Z·為政》）

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保ā墩撜Z·雍也》）

有的談內圣修養：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論語·學而》）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論語·學而》）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保ā墩撜Z·為政》）

子曰：“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論語·雍也》）

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保ā墩撜Z·述而》）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保ā墩撜Z·述而》）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保ā墩撜Z·子罕》）

子曰：“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保ā墩撜Z·子罕》）

子夏曰：“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仁在其中矣?！保ā墩撜Z·子張》）

《論語·先進》中的《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是高中必修課程?？鬃幼屗膫€弟子分別談談未來的人生理想，最后稱道曾點之樂，體現了孔子儒學崇尚的道德理性對感性歡樂的寬容，與宋儒“滅人欲”的理性是截然不同的。高中必修課程中又有《〈論語〉十二章》，基本上都是談內圣修養：

子曰：“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保ā墩撜Z·學而》）

子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論語·八佾》）

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保ā墩撜Z·里仁》）

子曰：“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保ā墩撜Z·里仁》）

子曰：“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保ā墩撜Z·里仁》）

子曰：“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后君子?！保ā墩撜Z·雍也》）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遠乎？”（《論語·泰伯》）

子曰：“譬如為山，未成一簣，止，吾止也。譬如平地，雖覆一簣，進，吾往也?！保ā墩撜Z·子罕》）

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保ā墩撜Z·子罕》）

子曰：“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保ā墩撜Z·陽貨》）

顏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顏淵曰：“請問其目？”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顏淵曰：“回雖不敏，請事斯語矣?！保ā墩撜Z·顏淵》）

子貢問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保ā墩撜Z·衛靈公》）

由此可見，中小學選文展示的更多是孔子作為教育家與圣人的形象，其用意在于對青少年讀書學習、人格修養提供有益的指導。不過，孔子的其他幾種形象卻被遮蔽了。教師在教學的時候，有必要把它們補上，以便學生了解一個完整的孔子形象。

[1]本文根據作者2024年9月27日在上海大學附屬中學開設的人文選修課“與中學生談經典”的第一講講稿整理。

[2]楊伯峻：《論語譯注》，中華書局，1980年版，前言第16頁。

作者簡介：祁志祥，海南師范大學人文社會科學高等研究院特聘教授，上海交通大學人文學院兼職教授。

（責任編輯 劉艷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