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尋文藝創造之謎，洞察人生價值境界

摘 要 學者的生涯，就是讀書寫作。寫文章就是寫自己，每一篇文章，每一本書，背后都站立著一個真實的自我。他的喜怒哀樂、性情愛好、心性追求都必然流露其間，難以掩飾。他的問題思索、現實關懷、內心趨向全直接或曲折地體現于文字書稿。因此他的人生價值其實主要就體現在他的文字和書稿中。學術研究是長跑，比馬拉松更漫長更艱苦，得有毅力有韌勁，才能長期堅持；必須矢志不渝，才可能摘取甜美的金蘋果，贏得在學術界或思想史上的點滴貢獻。

關鍵詞 探尋；文藝創造；人生價值

廣袤天宇，哪一朵白云是你最鐘情喜愛的？遼闊大地，哪一個地方是你最渴望去往的？世間萬事，哪一件是你最想投身去做的？每個人各有所愛，自行選擇，從而邁出自己人生的腳步，走上追求的路途，開啟自己命運的序幕。

一、起步與解謎

1978年春，我滿懷對前途無限光明的憧憬和自信，榮幸地走進了昆明師范學院，成為恢復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學生。小時我就有一個朦朧夢想，讀文學方面的書，并以被同學稱為“文學家”而沾沾自喜。其實，那時候，我連究竟什么是文學家——是作家詩人，還是研究文學的教師、教授、理論家、評論家——都鬧不懂。不過，我的寫作試筆，是早在“文革”下鄉時就偷偷開始了。

我之所以走上文學探索道路，主要是受興趣支配，談不上多自覺多明確，而是一步一步走著，慢慢就方向確定、道路明朗、信心堅定，并在其中自得其樂，不想改變，也無法掉頭。開頭從事寫作，不論是詩歌、小說、散文、隨筆都想試上一把，少年心事當拏云嘛。然而寫來寫去，感覺進展不大，似乎詩情不足，想象力不夠，編織故事能力差，寫得干癟不來電。反倒是隨筆類評說類文章寫得意氣風發，興致勃勃。所以我漸漸放棄了小說、詩歌、散文的寫作，而一門心思地投入文藝理論、文學評論的探習摸索之中。可以說是順心順意，就勢下坡。

我最早發表的文章是《節日談》《勤奮出智慧》《沉思錄》《說靈感》等散文雜感一類的小文章，在師院校刊登載。畢業時1982年才在《邊疆文學》和《云南社會科學》發表了詩歌和論文，從此開始關注文壇。

從1985年起，我自己主動聯系由云南省公安廳調到云南省社會科學院工作，進入《云南社會科學》編輯部擔任文學、哲學編輯，開始廣泛接觸學術界的各種人士，正式開始了自己心儀的學術研究。我較早從批判文藝反映論、庸俗社會學開始，寫下一批類似檄文挑戰書般的文章，諸如否定簡單化的“生活是創作的唯一源泉”。我主張說生活是源泉可以，說唯一就絕對化了。我提出必須深入到文藝大廈的內部基因中去尋找根源。具體就是到獨特的藝術感覺，整個創作過程的最早胚芽，又是構造文藝的最小基因中去，弄清創作產生于審美主客體以靈感方式的結合，是一種從主體到客體和從客體到主體的相互作用的雙向運動，以及由此產生的雙向復合因果關系。文藝創作的誕生是一個嶄新的事物，是創作主客體結合過程中產生的一種新質態。它不是任何現成東西所給予的，是逐漸發生的而不是預先制定的，因此它不能用任何先此存在的材料來解釋。完成《創作源泉探》后，我又接著對當時理論界提倡的“寫最熟悉的”理論質疑反思，對關于“深入生活”的口號提出再思索，對當時流行的從生活到藝術的直觀論、生活決定文學的傳統理論一個個重新審察，辨別真假，指認缺陷，分析其是如何受極左思潮和機械反映論影響，變得蠻橫無理、無法講清文藝之理的。我陸續寫出了《從生活到藝術》《關于生活與文學的新議》《藝術是生活的導師》《藝術即變形》《藝術是智慧的產物》《藝術家：上帝的競爭對手》等一批鋒芒畢露、言辭犀利、觀點獨特的文章，有5篇文章在《新華文摘》上被全文轉載，其中3篇上了封面要目，創一時云南文壇紀錄，在全省無人可及，不管是搞文學、歷史、哲學、經濟或是任何一門學科的，都沒有哪一個云南人做到，引起學術界的呼應、贊譽和社會的廣泛關注。

20世紀80年代是一個思想解放、高歌猛進的時代，我在那時也乘自由東風縱橫馳騁，躍馬橫槍突出重圍。《為什么寫作？》《文學的裂變及其理論的裂變》《文學讀者的失落與創作意識的傾斜》《文學的盛衰與文學的社會性》等文對多種現象認真闡釋、尖銳批評、凜然指斥，提出改造文藝理論的一攬子方案，以弱擊強，以小撼大，向僵化、沉悶的文壇發出個人有力的抗辯。那是激情燃燒的年代，我春風得意的歲月。我以懷疑、拆毀、顛覆和批判作為武器，矛頭直指當時的政治意識形態和文化禁忌，多想飛得更高，狂風一樣呼嘯，仿佛真能以一己之力挽狂瀾于既倒。這些文章寫于1985年至1998年，記錄著我的幼稚、膚淺，或是輕狂、張揚，牽系著我的喜怒哀樂，反映著我的人生追求和理論思索，構成了我生命的一個部分，于1998年結集為《文藝沉思集》，22萬字，由云南人民出版社次年3月出版。我一直比較看重此書，因為它既體現著那個時代思想和精神的某些真實投影，我自覺不自覺地充當了一個時期、一個社會、一段歷史書記員的角色，也充分展示出從寫作之始，我就是一個誠實、敬業和帶有批判精神的錄入員，不會也不愿說假話、空話、套話，不會盲目歌功頌德，也不愿人云亦云隨俗沉浮，而總想著要追求真理，堅守良知，保持一個自由知識分子的天職。

1989年，我參與“云南宗教文化研究”叢書之一的寫作。我和我的老師尹相如先生苦心焦慮、日夜奮戰，經過半年多的努力，一部名為《幻想的太陽——民族宗教與文學》的書稿完成了，主要研究宗教與文學的復雜關系。這本書由云南人民出版社于1992年9月出版，1995年榮獲昆明市1979—1993年社會科學優秀成果一等獎，該書于2000年10月再版，共計印刷4500本。

從很早時候起，我就對文學創作這個玄奧深邃的世界、一方妙不可言的秘境充滿興趣，對才華橫溢的作家詩人是怎樣神靈附體般地創作出許多讓人看了心馳神往、落淚感嘆的作品深懷好奇。同時也對流行的認為作家的創作心理是一個黑箱，創作過程是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謎一類觀點非常不服氣，我想通過自己的研究，追蹤作家艱辛的創作歷程，透視作家創作過程的生理、心理成因，去破解創造之秘。我終于寫出了《創造之秘——文學創作發生論》一書，26萬字。從最早的構思、孕育到寫作完成一共花了十多年時間，即使是從動筆寫作到成書也超過三年，多少個美好的日子悄然逝去，可憐白發生！這是一項探微尋幽的工作，我首先把整個文學創作看作一種從無到有、從隱到顯、從小到大的發生過程，看作一種審美的創造，一種美的生成活動，并加以詳細描述論證。其次把文學視為一種特殊的有意識的生命活動，它是作家表現、反映、釋放生命的活動，也是主體生命對象化的過程，以此闡明它既源于人，又表現和反映人，既觀照生命又復現生命、超越生命和創造生命的深刻意義。我將文學創作的結晶——文學作品視為主客體的一種化合物、創造物，而不是生活的簡單摹本，不是一種純自然物；也不是主體精神的獨自顯現，不是一種純意識物。并闡明文學創作是一個主客體相互作用，不斷生成演化的過程，是物理、生理、心理、信息、審美等方面的運動發展過程，是一種心靈的自由創造。我的結論是：文學本身即是一種生成物。此書由人民文學出版社于2002年2月出版，獲得昆明市茶花獎銀獎、省文學藝術基金三等獎，后被評為“當代云南社會科學百人百部優秀學術著作”并再版，廣受好評。

二、渴盼輝煌與文學永恒性探秘

一個人會渴盼輝煌，一個民族一個國家同樣也渴盼輝煌。對于中國人為什么一百多年沒有一個人獲得過諾貝爾文學獎，許多人一直迷惑不解。大約在1998年，我就開始這一問題的研究，投身進去就是三年多時間。寫作《渴盼輝煌——諾貝爾文學獎與當代中國文學發展方向》一書，就是由于痛感20世紀整整百年的光陰虛逝，十多億人的大國竟無一人能榮登金榜，這是足夠令人難堪、恨憾的事。因此我非常明確地將占世界人口五分之一的中國拿不來諾貝爾文學獎，當成中國人的恥辱，開始大聲疾呼，目前的中國太需要這個獎了，太需要早日摘取這榮譽之果來激勵自己，改善形象，重振雄風了！因為中國人在當今世界格局中的生存處境并不佳，我們弱勢文化的現狀急需扭轉改變，力爭早日獲獎是中國文學去謀取更大發展的重要一步。因為文學是一個民族的靈魂和文明的象征，能否獲獎直接關系到中國和中華民族在全世界的地位和影響。因此如能早日奪取桂冠，創造輝煌，對國人是件歡欣鼓舞、揚眉吐氣的大事，是件意義深遠的大事。我們沒有理由對它棄之不顧，沒有理由不去努力爭取這一當代最高的榮譽。現今之計，必須盡早積極投入到這一具有崇高意義的事情上，義無反顧，全力以赴！這就是我的總體態度。

我著力于“內幕探秘”“原因追尋”“本質揭示”三方面，依據查閱、掌握的大量談話、消息和內情透露，追問瑞典文學院對中國的態度，專門討論了翻譯問題、“文革”問題，最終從歷史原因、文化原因、文學原因、語言交流的障礙、心態的不適和實際操作程序的欠缺方面檢討審視，總結出6個重要原因來說明過去中國為什么一直得不到諾貝爾文學獎。對于客觀存在的差距和問題，我從文學生態環境進行探析，尖銳指出生態環境即文學存在之“缸”的大小與好壞是文學能否健康成長的基本條件，這方面我們過去的情況乏善可陳，政治氣候的惡劣、文化土壤的貧瘠、傳統的流失、生存狀態的窘迫，都是文學難以自由發展、健康生長的重要原因。況且，一直以來，我們對諾貝爾文學獎的態度存在許多糊涂、昏庸、錯誤的看法，從來是以意識形態差異、階級對立的觀點和“酸葡萄”的觀點去抗拒、抵制和自限。多種原因累積下來，導致了我國文學從來就沒有獲得過應有的評價和待遇。

為實現這一崇高目標，我結合中國文學的現狀，提出它存在的諸多問題和需要努力的方向：一、超越具體實事和個體感受，進行更深的開掘；二、超越題材、語言、文本的限制，進入廣大的意義世界；三、超越短暫平庸的個體生命，去追求博大與永恒。總之，中國文學欲要取得更大的成績，一定要大力強化作家的超越意識，使文學既扎根于現實，又超越現實；既為當下的利益服務，又要為久遠的利益負責。只有不從一己小我出發，而以一種全新的思維去感知世界，超越具象、寫實與單一的比喻，超越日常生活體驗范圍和社會實用層面，進入一種更飄逸、更高遠的精神境界，方能使文學包含遠比題材本身更豐富廣泛的內蘊，我鄭重提出：要以更嚴肅、真誠的精神從事文學創作。其核心在于不要拖延，莫再遲疑，勇敢地上路吧！

緊接著我又轉入文學永恒性探秘的研究，先從文學之當代境遇與真身本色開始，我經過考察鄭重指出：一、文學是語言的藝術；二、文學是自由表達的方式；三、文學培養人們豐富的想象力，增進人類自由活動的空間；四、文學是人的生命的自我創造活動，可以拓寬生命；五、文學是人類智能的價值創造；六、文學是一個民族的心靈秘史。從根本上來說，文學關乎人心，更關乎世道，文學是一項心靈建設的工程，是一個精神開發的事業，是宏大歷史中的一種主動性力量，它為人類提供著寶貴的精神養料，幫助一代又一代的人們走出物化、異化的生存困境，與人類長久地榮辱與共。

通過對大量杰作的分析研究，我總結出十條凡文學經典和杰作必須具備的條件：一、永恒的作品，必須包含不可顛覆的價值，無法解構的內容。二、必須在某些方面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令人嘆為觀止。三、必須出自作者的原創，而不是重復別人的結論。四、具有深刻的主題和思想意蘊。五、塑造了幾個或一批栩栩如生的光輝形象。六、通過個別情形寫出人類存在的普遍現象，具有極強的包容性。七、對人生人性等根本問題的思考，達到精深細微無人可及的地步。八、具有一種迷人的神秘性。九、具有一個美麗而不朽的魂靈。十、因其真善美而具有益人益智的品質。十項條件其實就是十條標準和十種要求，不敢說已將其中的奧妙全部都破解了，但是我相信最重要或主要的內容基本都被我收入囊中了。因為文學追求的最高目標、最高境界是永恒不朽，什么樣的作品才能長存不朽？就是要葆有這些特質和要素，達到這些標準和水準，才能保證作品具有永恒的魅力、長久的生命力。

三、價值之變、價值選擇與價值創造

進入21世紀后，時代與社會生活更是以加速度運行，科技和文化時尚變化之快，任何人都會產生難以適應，一不留神就趕不上趟的感覺。我敏銳地感到全球化的推進，極大地加速了世界文明的進程；中國的經濟社會發展，也改變了人們生存的環境，把我們共同帶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消費時代和消費社會。我們必須適應這個時代，必須研究這個社會。

為此，我差不多花費四五年時間投入新著《價值之變——消費時代文學現象觀察》的寫作。全書將文學置于整個時代變遷之下，既觀察時代、社會對文學的影響，又分析文學如何對此作出回應，是隨波逐流還是抗風擊浪，是喪魂失魄還是堅守本性，當社會的激烈變化引起價值觀混亂，文藝的商品化消費化潮流形成浩蕩之勢，我們就必須關注和研究它，適應與引導它，始終走在思想探索的前沿。我認為消費時代是物質化的時代，不光是文學、藝術，包括文化和整個社會的價值取向都在滑落下降，棄雅趨俗。我當然不想聽任這種棄高取低、下滑墜毀的狀態甚囂塵上，占據主導，而想用一己之微力，來做抗擊、阻擋，防止它的隨意墮落。在精神貶值，信念消解，人們心靈困惑、文學價值迷失之際，我們要清醒認識新世紀中國和世界文學的基本走向，牢牢把握時代與社會正確的前進方向，弘揚雄健昂奮的文學精神；要穿越喧嘩與價值紊亂的困境，深入時代文學的價值世界之內，去擇優汰劣，激濁揚清，批判文壇的病態現象，校正文學的前進方向。因此我鄭重地向文壇及一切從事文學的人提出必須認清文藝變化，用價值學理論和批判性視角來分析消費時代文學思潮的流變、審美觀念的嬗變，以及發展中的墮落、繁榮下的衰退。總結其中深隱的真諦與規律，建構新的文學評判標準與文學價值系統，推動文學的健康發展。

對“價值之變”的關注，促使我將時間精力更多地轉向對價值問題的研究。21世紀以來，自從價值、選擇與創造進入我的腦海，我把這幾個核心語詞與文學創作捆綁起來，反復咀嚼，不斷揣摩，時刻都把它們與許多事物相連，由語詞生發出遐想，欲將它們的深奧含義吃透挖盡。我感覺一切文學創作，包括人類所有的理論思考與建構，最終目的都是為了追求真理，創造價值，為人類的文明和文化進步作出貢獻。而只要是談到價值，那就要回答什么是價值、何來價值、怎樣創造價值等一系列深層次的理論問題。我覺得必須將文學的核心追求視為價值追求，提出要將研究的重心集中到價值上來，從時代高度對當代文學的價值、前途和命運進行深度考量，以反思的立場和態度展開系統探究，擺脫原有的研究方式，突破感受性、描述式的一般評論，盡量貼近文學現狀，從當代文學的多種選擇和方向中，透視其問題，總結其特質和新變，提出自己的建議設想。力爭從散點現象走向核心考察，從心理層面落實到實踐層面，從高端走向普惠，進行有效的價值引導與價值創新。

我認為文學肩負鑄造民族魂魄，提升國民人文素質、精神品質的重任，怎樣堅持文學的審美理想和價值追求，抗拒流俗引領時尚，用溫暖明亮的光輝照亮世界、時代和人生，是一項刻不容緩的光榮任務。我們要對當代文學的價值選擇作出分析評判、總結升華，為新世紀中國文學的健康發展開拓視野，提供思路，創造思想；提高它的生機活力、競爭力和影響力，幫助作家與文學祛除勢利、浮躁、媚俗、膚淺、張狂等毛病，增強它的創造力、應變力，使之能在激烈的市場競爭和文化沖突中自立自強，不為金錢所左右，不為權力所異化，用具有現實觀照、人文情懷、獨特視角和中國氣派的文學，鑄造能承載我們民族命運的精神之魂，樹立我們在世界上的地位和形象，促進中華文化偉大的復興。為此，我寫作了《當代文學的價值選擇與價值創造》一書。

全書思想充沛，觀點鮮明，大膽提出一切創作都是為了追求價值、創造價值，價值為王，價值至上，價值才是文學創作追求的根本目的；強調一切真正的文學創作，既是一種思想、情感和審美的建構活動，又是一種精神價值的生成、創造活動。創造價值等于創造新的意義世界，文學創作是以價值為中心的價值創造活動。由此而推出一個獨特的觀點，那就是價值就是選擇加創造，選擇加創造才能產生價值。我把創造活動視為一種“煉金術”，即將平日不起眼的生活事件、素材原料通過內心創造，生產出金子般的精神產品，用以造福人類。突出的創新精神，生動的文字表述，完整的思考結構是本書最大的特點。

四、文藝價值與心靈境界

2017年前后，當我寫完了《價值之變——消費時代文學現象觀察》和《當代文學的價值選擇與價值創造》兩本書后，有一天突然想到還有文藝價值與心靈境界的問題也該寫寫，論述它們兩者的關系和其他相關問題，將問題一步步深化，并把前面兩本論述價值的書作進一步的擴張、集中和放大，提升到人生最根本的一些問題上來，三本相連，皆是研究價值問題和價值觀的，可湊成個人的價值研究“三部曲”，心中暗喜，像挖到個金礦似的高興。從此又開始忙活，新目標新課題誘惑著我，飛蛾撲火般地朝著自己認定的目標鉆研、掘進，一天天推進。

寫《文藝價值與心靈境界》這本書，又是一個大工程。好在退休以后的我有比較富余的時間。于是我又投入五六年的功夫，進行新的開墾。書稿直到2023年初才全部完成，共計34萬字。這本書是我近年全力以赴寫作的精心之作，也可說是一生的代表作。它不一定是最高思想水平的體現，但肯定是我個人的重要著作。雖說我的思維活躍度、精力和記憶已明顯衰退，大不如前了，但思考深度和追求境界都應超越過去，更上層樓。寫出后暫未出版，正慢慢思考修改，準備擇機而出。

除上面介紹的幾本專著外，我還寫了不少單篇的理論、評論文章，以及一些散文隨筆、詩歌、小說，它們最初散發于報紙雜志，后有機會結合成論文集、散文集出版，如《文壇與批評》《探尋真知》《為了心中的輝煌》《快樂的行走》《心靈中的圣地》《行走與思索》等。

如今再次細讀自己的文章，有的感覺膚淺簡陋，有的卻感覺自得自豪，因為許多東西離開特定時期、特定情感和特定心境，是怎么絞盡腦汁也寫不出來的。雖然現今我可能比過去成熟理智多了，但也缺少了當年的勇氣、激情和敏銳，進步的同時也伴隨著退步，收獲的同時也必有損失，這也是毫無辦法的事。況且，我認為我之所以能寫下這些東西，固然有個人選擇、個人喜好和性格脾氣等因素決定和影響，但也有時代、社會、文化和歷史等多種因素在制約和規限，透過它們來看我們時代與文壇的是是非非與變化多端，不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嗎？

此外，尚有數百篇論文和各類文章在《人民日報》《文藝報》《文學報》《云南日報》《文學評論》《南方文壇》《南國學術》《廣東社會科學》《中國文化論壇》《云南社會科學》《邊疆文藝評論》等刊物發表，這些文章大多都收入到了書中，當然也有不少流落在外的文字沒有收入。我長期以來從事的是文藝理論、文學評論和美學研究。偶爾也寫過評價畫家張建中、姚鐘華、李忠翔、蘇新宏和書法家楊修品、勞偉等人的藝術評論文章。同時也寫過不少電影、電視和戲劇演出的文章，其中有好幾篇獲獎。十多本書加上數百篇各類文章，總計有四百多萬字作品公開發表。這些文章先后有多篇被人大報刊復印資料全文轉載，共榮獲全國及省、市各類獎項40余項，產生了較大影響。

稍作總結，我從事的理論研究有以下幾個方面。一是集中在文學作品是如何形成和誕生的，反對先天論、自成論，主張生成論、發生論和創生論，強調的是通過人——作家不懈的努力才有文學作品的誕生。二是研究中國文學的現狀、問題及發展方向，從諾貝爾文學獎來看中國文學的不足，從而確立我們自己的努力目標、前進方向。三是注目于從古至今優秀杰出的文學作品，從中挖掘它們具有的特質、品性，用以啟發當代的文學創作，總結出一些帶規律性的東西，幫助現今的人們克服膚淺，擺脫平庸，去追求永恒。四是對當下文學、社會進入消費時代，價值觀的變遷引起文學價值的變異的探究，批判病態、墮落的現象，抨擊文學娛樂化、媚俗化、搞笑現象，提出要重建新的價值系統，順應時代，趨利避害，堅持真善美的價值觀，迎接中華民族全面的復興。五是確立文學之核心是價值，可稱“價值芯”或“價值心”。價值為王，價值決定著文學的目標、方向與本質，文學的本質就是對價值的追尋，文學創作最重要的是“創造價值”。主張通過確立文學價值的核心地位，為文學“重新立法”。同時，對價值選擇和價值創造提出自己的見解，那就是它們直接決定著文學的生死存亡、成敗盛衰。唯有致力于文學價值新的創造，用價值理想為當代中國文壇滌污蕩濁，為創建一種新的有靈魂的文學而努力。六是從文藝價值去探究它對心靈境界、人生境界的充實提升，又從文藝境界、心靈境界去考察它對文藝價值的養育和貢獻。一句話，用文藝價值來推動心靈情感的變化，促進心靈境界的整體提升。為的是提振文心詩魂，推進文藝發展，用文藝價值從根本上化人養心，對人的自我塑造和自我發展提供精神營養。

從研究趨勢來看，我關注的多是文壇的重大現象、重大理論問題，而不屑于研究些雞零狗碎的小問題。從過去相對抽象的一般文藝問題逐步過渡到對當今文學現象、尤其是熱點問題的關注研究，表明我與文壇的關系更趨緊密。我既想用自己的理論總結現象，影響當下，又想用自己的評論和批評干預社會，改良現狀，促進文學、文壇的健康發展。

從事文學研究和評論多年，飽嘗其中的酸甜苦辣，愛恨怨喜。我究竟在其中做了些什么工作，扮演了什么角色，通過上述介紹就能大體看清我的個體人格、心性追求、意趣情思和不多的才華。我從來覺得，寫文章就是寫自己，寫自己的思想、情感、見識與主張，寫自己的心性、脾氣、追求與企盼，寫自己的為人、為事和對他人及世界、社會、生活的態度，用不著遮掩，也無須矯飾，白紙黑字會將一切都透顯。說句比較自信的話，文友項兆斌曾寫過對我研究和評論的文章，他的文章題目叫《思想陽光" 文采芬芳——評論家蔡毅風采》，文中說我的文章有棱有角，筆鋒犀利而輕靈，文章有思想，有內容，文字精辟不說空話，剖析文藝作品有理有據一針見血，絕不泛泛空談。我對此是基本認同的。

我歷來認為，一個真正學者的學術研究、思想理論和觀點主張，是凝聚他心血、智慧和所思所想的生命結晶，是他探尋真知，追求真理，以及表述自己對社會人生看法的寶貴記錄，輕易不會過時。臺灣學者韋政通在《中國的智慧》一書中說：“一種真知識，就是一種真理。”我欣賞此話，并想努力實踐它。因此，我倡導每一個學者只要有機會，都該用文字發出自己真誠的聲音，批判不良現象，贊頌和肯定某些好的東西，以糾偏除弊，促使社會向著更好的方向發展。盧梭的座右銘“我把一生獻給真理”，是我最服膺的信條。即便是在寫作不為世人所重的文藝評論時我也秉持這一信條，并將其作為自己的追求方向和努力目標。我曾在自己的書中表示：一個人只要能把自己內心真正的東西、經歷過的東西寫出來，它肯定都是有價值的。每個生命只要盡力活出自己的精彩，活出自己的味道，就有光彩，作品也就有人情味了。因此我力避人云亦云的陳詞濫調，只想將自己的見識、收獲一股腦端出，貢獻給文壇、社會和世人。我相信，不論是做人做事，或是從事學術研究、進行文藝評論，若能將追求真理作為自己的追求方向與努力目標，那就走上了一條金光大道——人間正道。

如果說追求真實、真相、真知和真理應當成為每一個學者的天職，那么說真話，不說假話，求真知，抵制造假就應當是學者的品質和品格。當然它也應當是每一個人，不論什么年齡，從事何種職業，正在進行任何工作的人都應堅守的道德原則和做人準則。因為真實才有價值，真知最可貴，真理非常金貴，它們才是千金不換的寶物。巍巍中華、漫長歷史，吃不講真話、吹牛謊撒欺騙的虧何其之慘！謊言禍國殃民。所以我們每個人都應從自己做起，堅持說真話，決不說假話。當全社會的流行語是“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騙子是真的”，當任何人一不留神就會上“假冒偽劣”當的現今，說真話不說假話就顯得尤為珍貴。可恨的是直到今天，也還有人不思悔改，還在制造說假話、空話、套話、大話的空氣和土壤，那是罪孽深重，是決不能容忍的。無論是在社會上、生活中或學術界，總有一些人從來不把話語當回事，隨意亂說，翻來覆去、信口雌黃，不講原則，沒有底線，跟風逐浪，時刻在追隨權勢，從來就沒有自己的主見。寫文章則制造大量文字垃圾，講話則制造各種謊言，實在可恨！必須堅決打擊和反對。

一個有志從事學術研究的人應一心一意排除干擾，不要為外界誘惑，不應為蠅頭小利東忙西亂，也不要被形勢、任務、課題牽著鼻子跑，堅定不移地勇敢向前走，快慢暫且不計，最重要的東西抓住了，結果才是可以預期的。我覺得無論是社會科學研究或學術探索，都必須堅決反對跟風逐浪、人云亦云，更要杜絕造假、作偽，只圖名利，不問是非，甚至顛倒是非混淆黑白的現象。若每個人都能堅守原則，勇敢地追求真理，按照嚴格的科學理論和科學態度來從事自己的專業，那一切就將有希望，就會好得多。

我自20世紀80年代初從事文藝研究以來，刻苦自勵，踏踏實實，不追時髦，不趕浪潮，信奉寧肯少些但要好些的格言，嚴肅為文，不茍作不濫作，力爭在文藝學及美學方面作出自己與眾不同的獨特發現與貢獻。從最終達到的效果來看，我的作品及研究成果數量不多，質量尚可：第一，傳播面及轉載率高；第二，獲獎多，反響好；第三，目標明確集中，不打亂仗。我多年來一直是堅守在文藝學及美學陣地，力求研究精深而不四面出擊，也決不參與連自己也看不上、不相信的任務或課題研究。只為一些蠅頭小利而用自己的寶貴時光去消耗自己，我是決不參與的。

學術研究和理論思考靠的是個人的苦心孤詣，是不懈的學習、觀察、調研和反復的體會、領悟，完全是個人的事。與別人溝通不易，更難合作。所以我歷來是單打獨斗的“個體戶”，是落落寡歡的“現代隱士”，不喜歡群體的“合作項目”，更不參與任何的“大兵團作戰”。我認為那樣的方式與“獨立思考”“自由精神”“自由研究”相悖，更無法把控自己的個性，張揚獨特的觀點，與其被淹沒于汪洋，何如做一條寂寞小溪，隨意流淌。

學術研究是長跑，比馬拉松更漫長更艱苦，得有毅力有韌勁，才能長期堅持；必須矢志不渝，才可能摘取甜美的金蘋果，贏得在學術界或思想史上的點滴貢獻。我雖然做不到“把學術作為生命意義來追求”，但對它崇仰、信服、敬慕，也就夠了。

當然，時代與其價值都是不斷變異、始終未完成的存在物，文學更是難以把握的善變的精靈，任何人之所寫都不過是某一時段之所感所想，永遠都不存在什么完美的、完善的寫作和研究，因此我堅持只要寫出了自己心中所感受、理解和認識的現象，表達自己對于現實的認知，說出自己真正想說的話及主張，就基本滿足了。

我希望，無論是說話、做事、創作或研究，都應當坦坦蕩蕩，光明磊落。最好是懷抱讓創作、研究有益于天下的心志，讓自己的所做成為改造世界的動力，成為“凝聚和激勵全民族的重要精神力量”，發揮認識、分析、提高和改變文藝和世界的功能，以強大的邏輯說服人，以對事物和真相的洞察征服人，以潤化的功能打動人，為人類提供更好的精神食糧，為人類的思維領域開辟更為廣闊壯麗的探索空間。

我想強調的是，任何一個從事學術研究和文藝創作的人，都要加強自己的創新創造意識，保持高昂的創造激情。千萬別因緊跟學術潮流、創作風頭寫了幾篇文章，出了幾部作品而滿足，而沾沾自喜，得意洋洋。那是沒有頭腦，沒有主見和抱負的表現。多年來在學術界和文學界混，我深知大多數人思想平庸，缺乏創造愿望，也沒有高遠抱負，這是非常要命的問題。中國在這方面吃的虧可謂慘痛，我們不能再糊涂。對于一個獻身學術研究和文藝創作的人來說，強調創新，強調創造欲望，強調發揮個人獨特的思想是最重要也是最基礎的事。因為唯有創造才能改變現狀擺脫落后，唯有創造才能開拓，才能求取發展，也才有價值。應樹立一種“我創造故我在”信念和目標，經常多問自己有沒有進行創造性思維和創造性活動，自己的研究和創作到底給世人提供了什么新東西、新理念、新思想，而不是只會做注疏、解釋，只會跟從、依附，那樣是毫無意義的。缺乏創新創造欲望，肯定什么事都做不好。因此我想強調，永遠要強化創新創造意識，讓它來主宰我們日常的研究和創作，才可能迎來個人和事業的真正強盛。

作者簡介：蔡毅，云南省社會科學院研究員，云南省文史館館員。

（責任編輯" 牛寒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