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我們看到的消費需求不振、物價走低等經濟現象,都是總需求不足的具體表現。按照宏觀經濟學的分析框架,這些屬于內生變量,它們之間存在著互為因果的關系。如果只圍繞這些內生變量考慮是不夠的,應該更多觀察哪些外生變量發生了變化,或者有哪些可以通過政策產生直接影響的外生變量。
2024年宏觀政策的實際表現
在宏觀經濟系統中,公認的具有外生性影響的變量,一是外需,二是宏觀經濟政策。我們認為,理解2024年經濟表現的主要線索之一,就是宏觀政策的實際取向。
以貨幣政策為例,盡管央行采取了降息措施,但這并不必然意味著貨幣政策正在放松,因為判斷貨幣政策松緊的重要維度是真實利率的變化,而真實利率就不能只考慮名義利率,還要考慮通脹的變化。為此我們對中國的消費者價格指數(CPI)進行重新估算,并且參照國際通行的慣例,重新考慮了房地產對CPI的影響(在國家統計局的CPI統計中,房地產權重高達34%且變化幅度很小)。我們發現,2024年全年重估后的CPI同比增長是負的,并且從2024年初至今呈現出持續下降的趨勢。到2024年8月份,重估后的CPI同比下降達到了-2%。考慮到當時的名義貸款利率,對應的真實利率大約在5%甚至更高的水平。這一真實利率意味著,我國的貨幣政策實際上處于非常緊的狀態。
財政政策同樣面臨著類似的問題。從廣義財政(一般公共預算+政府性基金預算)的角度看,如果能夠達成2024年初制定的廣義財政預算支出目標,那么2024年廣義財政的支出同比增速應該達到8%的水平。然而2024年1至8月份,廣義財政支出的同比增速為-2.9%,這是過去多年未曾見過的低增速。因此可以推斷,在2024年8月份之前,我國實際的宏觀政策取向并沒有達到預期的寬松狀態,經濟也因此面臨著額外的收縮壓力。
近期宏觀經濟的表現則是從反方向驗證了這一推斷。在過去兩個月,宏觀經濟在邊際上確實出現了一些穩定的跡象,其背后對應了廣義財政支出的大幅擴張。具體來說,1至8月份,廣義財政累計支出增速為-2.9%,而1至11月份的廣義財政累計支出增速為1.4%,比前八個月的增速提高了4.3個百分點,對應的9至11月同比增速應該在10%以上。可以看到,2024年全年的財政支出節奏呈現明顯的波動,1-8月的支出節奏明顯偏慢,此后各地的財政支出開始加快,這對穩定經濟起到了非常關鍵且直接的作用。

2025年宏觀政策建議
鑒于2024年宏觀政策的實際效果以及2025年我國經濟可能面臨的形勢,我們認為,如果2025年的宏觀政策能夠更加精準地發揮作用,那么有望實現 7% 的名義增速目標,其中價格增長預期為2%,實際經濟增長預期為5%。為了實現這一目標,我們進行了大致的匡算,提出了貨幣和財政政策的“兩個4+4”組合建議。
在貨幣政策方面,建議至少降息四次,每次降息20個基點。同時,為了維持必要的信貸增速,建議增發4萬億元的金融債務,可以通過國家開發銀行等金融機構實施。財政政策方面,建議設定4%的赤字率,廣義財政支出規模應該比2024年多出4萬億元。也就是說,從2024年的37.4萬億增加到2025年的41.4萬億元。我們有足夠的財政空間來實現這一支出目標。例如,赤字率可以提高1個百分點,這將帶來1.3萬億元至1.5萬億元的資金;特別國債也可以多發1萬億元;專項債的額度同樣可以增加。
如何安排財政支出,我們認為,現階段我國在公共投資領域仍存在著巨大的空間。具體來說,未來5年內政府可以考慮集中精力做好兩件事。
第一,針對大中城市,即二線及以上城市的存量城市基礎設施進行改造,這包括舊城改造、地下管網、軌道交通,以及與居民生活密切相關但幾乎沒有收益或者收益很少的設施投資,如博物館、體育場、圖書館等。目前,我國大城市的這些設施密度僅為發達國家平均水平的二十分之一左右。
第二,為新市民提供保障,這主要是從增量層面來考慮的。我們估算的量相對較小,重點討論的是大中城市的改造問題。大約有1.6億人需要保障性住房以及配套的各種基礎設施,包括醫療、養老、教育等八大類。
我們的估算邏輯和思路或許還存在一些需要完善的地方,但我們相信在量級上不會有太大的差異。如果我們用5年的時間,將新市民的保障水平提升至與普通市民相當或者達到80%的水平,并且將現有的存量設施水平提升至與發達國家大中城市相當或者達到80%的水平,那么預計需要的資金總額為31.1萬億元,平均每年需要投入6萬億元。
如果錨定這一指標,并在5年內逐步落實,我們相信將能夠創造出巨大的需求。同時,目前這種看似不賺錢的投資實際上并不是做得太多,而是遠遠不夠。一旦這些工作完成,許多市場化的機會將會隨之涌現,市場化投資也將隨之增加,這將對消費產生非常直接的促進效應。
關于是否通過“財政發錢”促進消費的初步思考
關于是否使用財政資金直接補貼居民以促進消費的問題。如果采取無差別的財政發放補貼方式(無論是發放消費券還是其他形式),那就要思考這樣做的理由是什么。在2020-2022年期間,包括發達國家在內的許多國家都采取過直接發錢的措施,因為當時存在著外生沖擊,政府有義務幫助本國國民抵御這種外來不確定性的沖擊。現在如果僅僅因為經濟形勢不佳就這樣做,將會對國家的財政信用造成巨大的破壞,拉美國家就有過類似的教訓。因此,現階段如果通過財政向居民發錢,只能采取差別化政策,而且應該明確:這樣做的目的是改善收入分配,特別是針對中低收入群體的福利保障,這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進一步要討論的問題是,“財政直接給部分居民發錢”是否是一種促進總需求的最優政策選擇。早在2022年我們就提出:可考慮引入“負收入所得稅”制度,這一制度在英美等國家已經非常成熟。通常情況下,所得稅是正的或者采用累進稅率,但是對于那些有工作但收入尚未達到納稅標準的人群,應該給予一定的補貼,這樣可以使整個稅制變得更加合理。同時,這種機制設計是一種正向的激勵措施,并不會引發“養懶人”的擔憂。
(編輯 尚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