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外旅游創業研究進展

［摘" " 要］近年來，旅游創業研究吸引了國內學界越來越多的關注，但與國外學界相比仍顯滯后，且在旅游創業研究進展與學術貢獻方面，仍缺乏系統的梳理與評估。文章采用系統文獻綜述方法，借鑒扎根理論的編碼流程對1981—2022年（截至2022年4月30日）發表在SSCI和CSSCI期刊的221篇旅游創業研究論文進行了研究方法和研究主題歸納，并對其學術貢獻展開了評價。從研究主題看，旅游創業研究從早期的關注創業主體逐漸轉向對創業過程和特殊創業情境的關注，初步形成了“創業前因-創業過程-創業結果-創業情境”這一較完整的體系。從學術貢獻看，現有旅游創業研究大多基于成熟學科的理論來審視旅游情境下的創業活動，并結合旅游業特征來拓展既有理論，但在構建新理論、提出新構念方面的貢獻則十分有限。未來的研究可重點關注中國情境與旅游創業實踐，豐富旅游創業的理論研究，最終發展出有別于其他創業領域的知識體系。

［關鍵詞］旅游創業；研究進展；學術貢獻；系統文獻綜述

［中圖分類號］F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5006（2025）03-0116-19

DOI： 10.19765/j.cnki.1002-5006.2025.03.011

0 引言

創業是促進一個國家和地區經濟增長的重要引擎。隨著創新創業在全球范圍內的持續推進以及信息技術的快速發展，多元主體積極投身于各類創業活動，創業研究亦吸引了國內外學界越來越多的關注。目前，創業研究經過長期培育已形成了較為成熟的研究體系，并開始對管理理論實現知識溢出[1]。隨著創業研究的不斷發展，學者們逐漸關注到創業的普適性問題，即主流創業理論能否有效解釋不同產業背景下的創業活動和現象[2-3]？作為全球發展最迅速的行業之一，旅游業因其豐富的產業實踐引起了學者們的廣泛關注。近年來，在英文期刊上，旅游創業研究的論文數量快速增長，研究議題亦日漸豐富[4-5]。

旅游創業研究是旅游管理與創業管理的交叉研究領域。盡管創業管理研究已經取得較為豐富的成果，但創業活動也會隨著行業特征的不同而呈現顯著差異[5]。已有研究表明，旅游業具有自身的獨特性。一方面，旅游業需要與特定的地方相聯系，易受外部環境的影響，表現出季節性和脆弱性等特征[6]；另一方面，旅游創業以中小微企業為主，創業者通常具有生活方式動機，其特征明顯有別于其他行業的創業者[7]。Solvoll等總結了旅游創業研究的趨同和趨異兩種路徑：趨同是指將旅游視為一個產業，基于主流創業理論來研究旅游情境下的創業活動；趨異則是將旅游視為一種現象，核心在于區分旅游創業與其他類型的創業，發展有別于其他領域的創業理論[8]。值得注意的是，這是Solvoll等針對2012年之前的旅游創業文獻所總結出的兩種研究進路。近10年來，信息技術的快速發展推動了新一輪的旅游創業浪潮，旅游創業文獻在數量上也已實現了跨越式增長。那么，目前的旅游創業研究是聚集在主流的創業研究范式之下，還是能夠結合旅游業的獨特性拓展創業知識體系？旅游創業研究產生了哪些學術貢獻？旅游創業研究是否對主流創業理論實現了知識溢出？為回應上述問題，有必要對國內外旅游創業研究進行全面回顧，系統梳理已有研究進展和學術貢獻，為旅游創業研究的持續推進指明方向。

既有旅游創業領域的文獻綜述主要從以下兩個方面展開。其一，側重分析旅游創業中的某一主題，例如女性創業[9]、社會創業[10]、海島旅游創業[11]等。這類綜述聚焦特定類型的旅游創業文獻，缺乏對旅游創業研究全貌的系統梳理。其二，側重對旅游創業研究進展的整體回顧，并對文獻數量、研究方法和研究領域等進行描述性分析[12-13]。例如Fu等對1995—2016年發表在SSCI期刊上的旅游創業文獻進行了回顧，并識別了旅游創業研究的關鍵議題[5]。但該綜述未納入中文文獻，缺乏對中國情境的觀照。相比之下，國內鮮見有關旅游創業的綜述類文章，僅有李彬等較為全面地分析了2016年之前的旅游創業文獻與實踐[14]，為后續的旅游創業研究提供了有益參考。然而，受文獻數量限制，李彬等對旅游創業研究的學術貢獻的討論相對有限。更重要的是，近年來，旅游創業研究的文獻數量快速增長，新議題與新方法不斷涌現。筆者通過搜集和整理發表在SSCI和CSSCI期刊上的國內外旅游創業文獻（截至2022年4月30日），發現僅2016年之后便有133篇。然而，在文獻數量大幅增長的背后，國內外旅游創業研究的質量如何？旅游創業研究是否在主題和學術貢獻上有所推進？遺憾的是，已有旅游創業研究綜述并未能充分地回應上述問題。

鑒于旅游創業在產業實踐和理論發展方面的迫切需求，有必要進一步系統梳理與評估旅游創業文獻。與以往文獻綜述不同的是，本文并不局限于某一特定研究主題，而是致力于系統地回顧國內外與旅游創業相關的文獻，以分析旅游創業研究在方法和主題方面的發展脈絡；進一步梳理已有研究的理論導向，評估其學術貢獻；最后，構建旅游創業研究框架，并提出中國情境下未來可行的研究方向。

1 文獻來源、概況與編碼

1.1 文獻檢索與篩選

本文遵循以下步驟，篩選出221篇中英文文獻。

1）英文文獻篩選過程。如圖1所示，筆者在Web of Science數據庫以關鍵詞“entrepreneur（enterprise， entrepreneurship， entrepreneurial）”和“tourism”“hospitality”進行交叉組合式的標題檢索，并將發表時間限定在2022年4月30日之前，文獻檢索范圍為《期刊引證報告2021》（Journal Citation Report 2021）所列《社會科學引文索引》（SSCI）期刊。由于發表年限較早的文獻尚未收錄在Web of Science數據庫，筆者通過閱讀相關文獻的參考文獻清單，補充了22篇發表在SSCI期刊的文獻。之后，通過逐一閱讀文獻原文，剔除了156篇與旅游或接待業創業無關的文獻以及筆談、編輯材料、書評、簡訊等。最終，共有203篇英文論文納入本文分析。

2）中文文獻篩選過程。首先，如圖1所示，筆者在中國知網以“旅游”和“創業”為關鍵詞進行標題檢索，同樣將發表時間截至2022年4月30日，并將來源類別限制為《中文社會科學引文索引》CSSCI期刊。隨后，在文獻查漏補缺過程中補充了1篇相關論文。最后，與上述英文文獻篩選標準保持一致，最終得到18篇中文論文。

1.2 樣本文獻概況

通過分析221篇論文的來源可以發現，刊載旅游創業論文的期刊共有66本：203篇英文論文發表于54本期刊，18篇中文論文則發表于國內12本期刊。在英文期刊中，多數文獻發表于旅游、休閑領域的期刊（67.3%），只有極少數論文發表于主流創業期刊（3.2%）。在中文論文中，有7篇發表于《旅游學刊》，其余的11篇論文則發表在其他不同期刊。

在時間維度上，通過統計1981—2021年發表的210篇論文可以發現，旅游創業文獻不斷增長（圖2）。國外最早的旅游創業論文發表于1981年，但在此后的20年間，論文數量的增長十分緩慢；2007年后，相關研究逐步增多，2019—2021年的年平均發文量高達29篇。相比之下，國內旅游創業研究起步較晚，2008年開始才逐漸有學者在CSSCI期刊上發表與旅游創業直接相關的研究論文，此后發展也較為緩慢。從發文總量上看，國內旅游創業研究明顯滯后于國外，但近年來也呈現出不斷增長的趨勢。

1.3 文獻編碼與分析方法

旅游創業研究涉及眾多議題。為了對這一領域內的文獻進行全面、系統的回顧和評價，本文采用系統綜述方法。系統綜述方法有助于綜合已發表的大量文獻，達到對特定研究領域客觀、系統且全面的審視。在具體操作上，本文借鑒扎根理論方法中的數據編碼的思路，對文獻原始數據進行初級編碼、聚焦編碼，以歸納文獻內容所涉及的研究主題、采用的研究方法和作出的學術貢獻。

在研究主題編碼過程中，本文前兩位作者閱讀能夠反映論文核心內容的標題、關鍵詞、摘要、結論等部分，盡量選取論文中的原始短語，并概括出1～4個與主題相關的關鍵詞，完成初級編碼。之后，將初級編碼中的內容進行歸類，形成聚焦編碼。進一步對聚焦編碼進行提煉，歸納出具體的研究主題。為確保文獻編碼的客觀性，筆者團隊對編碼結果進行仔細比對，以形成一致意見。當兩位團隊成員對編碼內容出現分歧時，由第三位團隊成員進行澄清，最終當所有作者意見達成一致時，主題編碼過程才得以結束。研究主題編碼如表1所示。

此外，筆者團隊通過逐一閱讀論文的研究設計部分完成對研究方法的編碼。研究方法編碼涉及數據收集方法、數據分析方法和研究取向3部分內容。數據收集方法包括訪談法、問卷法、二手數據等。數據分析方法包括扎根理論、案例研究、回歸分析等。研究取向則進一步歸納為定性研究、定量研究、混合研究和其他研究（例如綜述）。最終，得到202篇明確闡述了研究方法的論文。

進一步地，筆者團隊通過逐一閱讀論文的引言、文獻綜述、結論和討論等相關內容來完成對研究理論的編碼。首先，識別出論文是否具有理論導向，即是否具有明確理論視角、理論框架或致力于建構理論模型與框架，共有164篇論文被認為具有明確的理論導向。其次，記錄具體所使用的理論、理論框架或所建構的理論模型。再次，總結、分析具有理論導向的論文的學術貢獻。具體而言，本文應用Tribe有關旅游領域知識生產的論述[15]，對旅游創業研究的實質性學術貢獻進行定性描述與分類評價。在具體操作上，借鑒李默涵和陳鋼華提出的學術貢獻評價框架[16]，將旅游創業文獻的實質性學術貢獻分為7個類別，分別為：S1-解決異常復雜的理論/實際問題；S2-方法論創新；S3-引入新的視角；S4-對原有理論框架中的已知變量/變量的關系做出重大調整；S5-只是引入/改變某個變量，并未對現有框架、概念做出重大改變；S6-只是驗證了變量之間的關系，并未對現有框架、概念做出重大改變；S7-單純應用現有理論，力圖用現有理論解釋新現象。本部分編碼工作由本文3位團隊成員完成，在此過程中如出現不一致，則進行討論、協商，直至達成一致意見。

2 旅游創業研究進展

2.1 旅游創業研究方法

在剔除19篇沒有明確闡述研究方法與過程的論文（包括文獻綜述）之后，筆者將202篇論文納入研究方法的分析中。在旅游創業的研究取向上，定性方法被應用得最多，共100篇（49.5%）；定量研究位居其次（85篇/42.1%）。由于創業活動的復雜性和動態性，單一方法在解釋創業領域中的問題時存在一定局限。近年來，越來越多的旅游創業文獻嘗試應用混合研究方法（17篇），且超過一半（10篇）發表于2019—2021年。目前，學者們對混合研究方法的應用情況如下：其一，運用定性方法構建概念模型，再通過定量方法進行檢驗；其二，運用定量方法檢驗概念（構念）之間的關系，進而采用質性方法對量化結果作出解釋、細化與拓展；其三，采用順序混合的研究方法。例如Lundberg和Fredman在探討自然旅游創業的成功因素和制約因素時，先使用定性的生活史訪談法收集資料以識別相關因素，進而采用電話調查來收集數據對所識別的因素進行定量評估，最后采用關鍵事件技術對量化結果作出深入解釋[17]。

在數據收集方面，如表2所示，絕大部分論文（197篇/97.5%）都明確匯報了數據或資料來源，但也有少量論文（5篇/2.5%）沒有明確告知。總體而言，旅游創業研究在數據或資料來源上較為多元；其中，訪談法和問卷法出現的頻次較高，是旅游創業研究中最常用的兩種數據收集方法。在197篇明確匯報了數據來源的論文中，有73篇（37.1%）使用了兩種或兩種以上的數據來源，其余124篇（62.9%）則采用單一數據來源。進一步地，在這124篇論文中， 問卷調查是主要的數據收集方式（64篇/51.6%），訪談法次之（46篇/37.1%），二手統計數據則被使用得最少（14篇/11.3%）。

在數據分析方面（表2），絕大部分論文（195篇/96.5%）都明確匯報了數據分析方法。目前，旅游創業研究中的數據分析技術種類繁多；其中，定量分析技術主要涉及結構方程模型、因子分析、回歸分析等；定性分析技術包括內容分析、編碼分析、主題分析等。近年來，旅游創業研究也開始嘗試應用定性比較分析法、社會網絡分析法、視覺分析法和實驗法等。總體而言，旅游創業研究的資料/數據分析方法呈現出多元化的發展趨勢，但大多還是主流學科較為成熟的方法。

2.2 旅游創業研究主題

1）旅游創業前因

創業前因是影響旅游創業活動開展的重要因素，也是旅游創業研究最重要的主題。在納入分析的221篇論文中，共有111篇的研究主題涉及旅游創業前因1，包括創業者特征、組織特征和創業機會等內容。

（1）創業者特征。早期的旅游創業研究致力于回答“哪些人能夠開展旅游創業活動”“他們具有何種特征”等問題。學者們圍繞著人口統計學特征、人格特質、資源稟賦等創業者個體特征展開研究。在人口統計學特征方面，由于旅游創業通常以中小型企業為主[20]，且旅游行業的進入壁壘較低，創業者的受教育程度以初中、高中或大學等中等偏上學歷為主[21]。相較于其他創業領域，在旅游創業中，女性更容易參與其中，旅游創業也是實現女性賦權的有效方式之一[22]。在人格特質方面，已有研究著重分析了具備哪些特質和能力的個體能夠成為旅游創業者。研究表明，旅游創業者既展現出一般創業者的特質，如強烈的自信、獨立的個性，以及較強的冒險傾向、風險承擔能力和創新能力等[23-24]；又要具備旅游與接待業的獨特能力，例如Muskat等指出，酒店創業人才的特質不僅包括天賦、機智、杰出的學習能力，還包括在為顧客和社區創造價值的同時維持企業長期經營的能力[25]。在資源稟賦方面，已有研究主要識別了創業技能、知識經驗與先前經歷等因素對創業過程和創業結果的影響。現有研究發現，創業技能[26]、抗壓能力、產品開發和計算機能力等[27]是促進女性在旅游業創業成功的重要因素；擁有創造性思維的創業者能直接或通過提高創新能力來實現成功創業[28]。

除上述因素外，創業動機作為個體創業行為的內在驅動力，既與創業主體特征有關，又與創業活動相聯系。學者們基于旅游情境歸納了創業動機的類型，例如根據創業目的或目標，將旅游創業動機劃分為自主尋求型、家庭保護型或利潤尋求型[29]。亦有研究根據創業活動或情境來識別獨特的旅游創業動機。例如Ahmad等指出，家庭接待型旅游創業最主要的動機并非經濟收益，而是享受人際交往以及實現更高的生活滿意度[30]。在主流創業文獻中，關于創業動機的研究主要圍繞生存型動機和機會型動機展開，而旅游情境下的創業動機通常具有生活導向[31]。聚焦生活導向動機，旅游創業研究著重探討了生活方式型創業者的生活質量、身份建構、自我認同與創業滿意度等議題[32-34]。此外，目的地通常具有豐富的舒適物，并吸引了大量的移民創業者，例如由城返鄉的藝術家型創業者[35]、創業型舒適物移民[36]等。已有相關研究著重識別了移民創業者特征、與本地居民的社會融合[37]以及他們對社區發展的影響等議題。近年來，旅游發展在全球貧困減緩、可持續發展等方面正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旅游創業研究開始關注具有社會導向的創業者（如社會創業者、綠色創業者等），探討不同創業主體對社區可持續旅游發展的影響[38]。由此可見，學界對旅游導向下特定創業動機與創業主體的研究更加凸顯了旅游業的特性，有助于構建旅游創業的研究基礎，豐富創業的知識體系。

（2）組織特征。旅游創業的組織特征是引致差異化創業結果的重要因素，既有文獻主要涉及組織類型、組織架構和組織文化等方面。旅游創業的組織類型包括中小型創業企業、非政府組織和家族企業等不同類型。由于旅游創業多集中在中小型企業，學者們著重識別了限制或促進中小型旅游企業創業成功的要素。例如Jaafar等指出，中小型旅游企業運營資本低、員工數量少、營銷模式較為簡單，旅游業所固有的季節性特征以及創業者有限的知識與能力成為限制企業發展的主要因素[39]。Güzel等的研究發現，個人特征、戰略視野、地方文化、歷史和地理屬性以及企業傳承是促進中小型旅游企業創業成功的重要因素[40]。此外，亦有少數研究關注旅游創業組織中的家族企業。已有研究發現，旅游和接待業中的家族企業與目的地之間具有更高的嵌入性[41]。但在創業績效上，家族企業與非家族企業并未表現出明顯的差異[42]。

在組織架構方面，既有旅游創業文獻著重檢驗了組織規模、組織結構等因素對創業績效的影響。研究發現，組織規模和所有權模式會顯著影響旅游企業成長[43-44]；組織結構的正式化和集中化程度則在創業行為與員工滿意度之間發揮調節作用[45]。在組織文化方面，有研究發現，組織創業氛圍對企業的創新能力和績效都具有積極影響[46]。Wen等將組織文化與個人發展相聯系，指出企業的社會責任導向有助于建立或加強地方與社會的聯系，促進創業者形成地方依戀[47]。總體而言，目前聚焦旅游創業組織特征的研究還較少，僅有19篇論文涉及組織特征，且均為英文論文。因此，組織層面的旅游創業前因議題在廣度和深度上都有待推進。

（3）創業機會。主流創業管理研究將機會視為創業的核心[48]。已有研究主要從資源、環境、創業者特質等不同層面分析創業者如何發現、識別并利用創業機會[49-50]。關于創業機會從何而來，學界大致形成了兩種觀點：一種觀點認為，創業機會客觀存在于資源與環境中，由創業者發現并利用；另一種觀點則將創業機會識別視為創業者主觀建構的過程[51]。在旅游創業中，對于特定目的地的中小型企業而言，創業機會通常源自目的地環境[7]，且創業者的個體特征對他們的創業機會感知和利用具有重要影響。例如楊學儒等指出，創業者的知識經驗和社會關系網絡對創業機會識別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且創業警覺性在其中起中介作用[52]。此外，技術進步、政策或監管環境變化等外部因素也會影響旅游創業機會的識別。秦宇等以互聯網背景下誕生的旅游新創企業為例，基于建構視角探討了旅游創業機會的來源及影響因素。他們指出，宏觀環境因素、創業團隊特征都是影響創業機會識別成功與否的重要因素[53]。總體而言，有關旅游情境中創業機會的研究還較少，旅游創業方式與創業機會來源的類型化等議題仍有待進一步深入。

2）旅游創業過程

創業過程本質上是組織的生成過程，涉及創業主體在創建新企業的過程中所運用的各種策略和方法[54]。與其他研究主題相比，旅游創業過程的關注度偏低。在納入本文分析的221篇論文中，涉及創業過程這一主題的論文共計78篇。這些論文的研究議題較為多元，涵蓋創業決策、創業資源、創業網絡和創業戰略等方面。

（1）創業決策。創業決策指創業者在創業活動中做出決策的過程。已有旅游情境下的創業決策研究主要關注創業意向和創業選擇等議題。其中，創業意向表明了創業者對創建新企業的態度和可能性[55]。已有研究基于計劃行為理論、意向理論、社會資本理論等，探討了不同主體在創業意愿、創業參與和職業選擇等方面的影響因素。例如Gurel等研究了大學生的創業特質、家庭背景與創業意向之間的關系。他們發現，創新、冒險傾向等特質和創業者家庭對大學生的創業意向具有顯著的積極影響，而教育在培養大學生的創業特質和意向方面沒有發揮重要作用[56]。Zhao等基于社會資本理論發現，結構型社會資本與個人的創業能力和創業意向呈正相關，關系型社會資本有助于提高創業能力，但對創業概率沒有顯著影響[57]。此外，隨著創業活動的不斷開展，旅游創業者也面臨一系列的創業選擇。已有研究審視了與市場進入[58]、創業模式選擇[59]和企業選址[60]等相關的創業決策活動。總體而言，已有旅游創業決策研究著重識別了創業者特征的影響，缺乏對組織特征、創業情境等因素如何影響創業決策的探討。

（2）創業資源。創業資源是指創業者在創業過程中為達成創業目標所需投入的各種有形和無形的資源[61]。旅游情境下的創業資源研究主要涉及資源類型、資源的獲取與利用等議題。旅游創業所需的關鍵資源包括自然資本、財政資本、政治資本、體制資本和人力資本等[62]。已有研究著重分析了不同類型的創業資源如何引致差異化的創業結果。例如Dai等發現，外部和內部社會資本的相互作用有助于促進企業績效[63]。Cakmak等發現，自由職業者和小型企業創業者受文化資本和象征資本的影響更為突出，而對于大中型非正規創業者而言，經濟和社會資本更為重要[64]。亦有學者結合旅游情境關注創業資源的獲取與利用等議題。研究表明，來自家庭和行業的關系網絡是創業者獲得資源的主要途徑。例如Li等指出，家庭網絡在獲取心理資源方面更具優勢，且創業者獲取心理資源比獲取有形資源和知識資源更有助于創業成功[65]。在資源利用方面，旅游創業企業能夠通過利益相關者協作、社區賦權等策略調動和整合資源[62]。此外，資源拼湊也有助于促進旅游創業企業的成長[66]。

（3）創業網絡。創業網絡是為創業提供信息、知識、資金等資源的重要途徑[67]。已有相關研究大多基于社會資本、社會網絡等理論分析創業網絡在旅游創業中的作用。Skokic等的研究發現，在旅游創業過程中，非正式網絡，即人際關系網絡，發揮著重要作用[68]。但亦有研究表明，創業者對關系網絡的依賴度應在一定的范圍之內，否則會阻礙企業的進一步成長。例如Czernek發現，創業者在社會關系中的嵌入性過高會導致過度嵌入性效應，對企業商業活動產生負面影響，具體表現為限制創新、降低適應能力、產生裙帶關系以及容易受到合作伙伴機會主義行為的影響[69]。近年來，有學者開始關注創業網絡的結構與演化過程。例如劉冰等發現，民族地區旅游創業投資網絡存在明顯的社群結構[70]。Strobl和Kronenberg則分析了創業網絡在企業生命周期中的演化過程。他們識別出創業網絡從地方向非地方擴散過程中的特征與影響因素，并指出企業的代際轉換和競爭環境的變化是觸發創業網絡動態變化的重要因素[71]。總體而言，國內外學者對旅游創業網絡的研究數量呈逐步增加的趨勢，但研究視角相對單一。不同階段創業主體網絡關系的動態演化是亟須關注的議題。

（4）創業戰略。創業戰略是組織生成過程中的重要內容。旅游創業文獻的相關議題涉及創業導向、創業戰略制定等。其中，創業導向是指將創新、先動性和風險承擔等創業思維納入創業戰略的考量[72]。因此，創業導向通常與企業績效相聯系。既有研究主要從組織層面識別了創業導向的影響[73-74]，并指出創業導向有助于旅游企業更好地利用資源，增強企業的競爭優勢，提升企業績效[75]。關于創業戰略的制定，學者們重點關注如何通過戰略制定促進企業成長。Dias等指出，由于旅游創業需要與地方相聯系，以社區為中心的戰略有助于推動創新和創業者自我效能感的提升[76]，進而提高旅游企業績效[77]。總體而言，旅游中的創業戰略研究主要聚焦組織層面，且發表在英文期刊的相關研究較多，但在國內學界卻鮮見這一主題的成果。

3）旅游創業結果

創業結果是指創業活動所產生的影響，是旅游創業研究的核心議題。在納入本文分析的221篇論文中，與創業結果相關的論文有84篇涉及旅游創業在個體、組織和目的地層面的結果。

個體層面結果包括創業成功/失敗、個人發展、創業滿意度等多個議題。相關研究重點探討了促進創業成功的因素，如創造性思維[28]、人力資本[78]以及個人創業動機[79]對創業成功的影響。此外，國外學者還關注了創業退出。例如Scnchez等指出，工作成癮會提升旅游中小企業創業者退出創業的意向，而享受工作則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降低創業者退出創業的可能[80]。在個人發展方面，結合旅游創業的特點，學者們廣泛探討了生活方式型創業者的身份建構過程[33]、創業流動性[81]以及創業者在目的地的社會經濟地位獲得[82]等議題。近年來，學者們還圍繞創業者的生活滿意度、幸福感和生活質量等主題探討了旅游創業對個體的影響。例如Peters等指出，酒店創業者感知的生活質量包括身體幸福感、物質幸福感、社會幸福感、精神幸福感、地區幸福感和公民幸福感等6個維度[83]。類似地，Cetin等發現，感知到的創業成功有助于提升旅游創業者的生活滿意度[79]。綜上所述，旅游創業在個體層面的結果不僅探討了創業成敗的相關議題，而且還結合旅游行業特性討論了創業者的身份建構、個人發展以及滿意度與幸福感等議題。

在組織層面，企業成長與經濟績效是旅游創業研究中最為關注的兩個結果變量。現有研究議題涉及企業利潤與投資回報[84]、企業競爭力與創新能力[85]、新創企業成長[86-87]等內容。學者們重點探討了哪些因素以及何種組織特征有助于推動企業績效。例如Kallmuenzer等認為，企業內外部因素的相互作用決定了旅游企業的財務表現；其中，內部因素包括創業行為和資源稟賦，是主導性因素；外部因素涵蓋了行動者網絡、市場和競爭的不確定性等內容[84]。Ye等指出，創業者個體特征能夠促進企業的創業型成長（關注創新與變革），而親緣關系和環境因素則有助于旅游小企業的管理型成長（關注規模與效率）[87]。此外，人格特質[88]、創業戰略[77]和創業資源[85]也是影響企業經濟績效的重要因素。除經濟績效外，一些旅游創業組織也關注社會績效的實現。例如Wang等發現，創業者的生活方式動機有助于促進企業承擔環境、社區、員工和遺產保護等方面的社會責任[89]。但目前，關于旅游創業結果的研究對社會績效的關注尚顯不足，未來研究有必要進一步探討旅游創業活動在解決社會問題和實現社會價值中的作用。

在目的地層面，旅游創業活動對目的地發展產生了經濟、社會、文化和環境等多方面的影響。在經濟影響方面，已有研究發現，旅游創業活動能夠增加目的地吸引力，通過提供多樣化的產品與服務來提升游客體驗，并吸引更多的創業者進入旅游行業，乃至形成產業集聚[90]。在社會文化影響方面，旅游創業者在目的地社區治理中擔任重要角色[91]。此外，旅游創業有助于增加就業、延續社區文化傳統[92]，并促進目的地減貧。但也有研究表明，一些旅游創業活動造成了社區生活的商品化和舞臺化，加速了本地社區的社會文化變遷和社區居民的內部分化[93]。此外，環境可持續性也是衡量創業企業在目的地發展中的作用的主要指標[94]。研究表明，旅游創業活動有助于提高目的地居民環境保護意識[95]，促進可持續創業生態系統的創建[96]。然而，過度關注經濟目標的創業活動也會對環境造成潛在的負面影響，不利于旅游業的可持續發展[97]。

4）旅游創業情境

創業活動離不開具體情境。在旅游創業研究中，創業情境的關注度較高，共有110篇論文涉及旅游創業情境的具體內容。旅游創業情境可分為一般創業情境和目的地創業情境。

一般創業情境涉及制度、經濟、文化等內容。制度情境主要關注法律制度、政府政策、行業監管等因素對旅游創業活動的影響。由于制度不完善，早期的旅游創業產生了一些負面影響，例如市場透明化程度低、對消費者的保護力度不足等問題[98]。后來，學者們逐漸認識到政府在旅游創業活動中的重要作用，并指出政府支持力度不同會極大地影響創業環境，進而影響旅游業發展的方式和速度[99]。尤其是，以政府政策為代表的正式制度環境在促進創業進而提高企業績效方面具有重要作用[100]。經濟情境主要指市場經濟條件、區域經濟等環境因素的影響。相關研究關注經濟危機下的創業決策路徑[58]、經濟欠發達地區金融環境對旅游創業的影響[101]，以及特殊情境下（如飛地旅游）的創業活動[102]等。關注文化情境的研究則主要探討了國家、地區等不同層面的文化因素對旅游創業的影響。例如Calza等指出，國家文化層面的不確定性規避和權力距離會對鄉村旅游創業的多元化產生負向影響[103]。在地方層面，高校、行業協會等組織所構建的支持性文化環境將有助于旅游創業者獲取與創業相關的知識和技能[104]。

除上述情境外，亦有學者關注環境污染和氣候變化等自然環境因素對旅游創業的影響。例如Gurbuz和Ozkan發現，氣候、環境等條件變差會對鄉村地區的創業活動產生諸多負面的影響[105]。有研究表明，小型旅游企業創業者仍然是機會尋求者，政府實施的經濟刺激計劃能夠有效減輕創業者的財務負擔，并為其持續經營提供資金支持[106]。盡管創業情境與創業活動的開展高度相關，但目前，國內旅游創業文獻對一般創業情境的探討較為有限。鑒于國內外在經濟、制度和社會文化等方面的差異，有關國內旅游創業情境的研究尚有待深入。

目的地創業情境是旅游創業區別于一般創業研究的重要內容。學者們著重探討了目的地創業氛圍的影響。已有研究指出，創業氛圍與社區居民的態度有密切關系[107]，而創業者對創業氛圍的感知又決定了他們對當地旅游發展的支持程度。因此，社區居民、創業者與游客共同影響了目的地的創業活動[108]。此外，目的地創業情境也與目的地類型相關。學者們廣泛探討了鄉村旅游、城市旅游、遺產旅游、民族旅游、宗教旅游等情境下的創業議題。其中，鄉村旅游情境下的創業活動是學者們最為青睞的研究議題，在本文所檢索到的64篇涉及目的地創業情境的論文中，有34篇聚焦鄉村旅游情境。從內容方面看，鄉村旅游創業研究主要聚焦以下3方面。其一，以鄉村旅游為情境，探討鄉村旅游地的創業者特征[109]、創業網絡構建[110-111]、創業資源獲取[112]等議題。其二，識別鄉村旅游情境下創業者或創業行為的異質性特征與影響，例如生活方式型創業者的創業動機[96]、女性創業者的生計策略[113]和移民創業者的創業流動[81]等。其三，關注鄉村旅游創業所面臨的挑戰和問題，包括創業技能和知識的有限性[27]、社區利益分配的均衡性[114]、旅游企業的脆弱性[39]以及旅游體驗真實性[59]等。在鄉村振興戰略背景下，基于我國鄉村旅游情境開展的創業研究正逐年增加，在18篇旅游創業的中文論文中，有10篇涉及鄉村旅游。可見，鄉村旅游創業已成為國內學界關注的熱點。

2.3 旅游創業研究主題的階段特征與框架

為厘清各主題的時間發展脈絡及其結構關系，本文進一步梳理了旅游創業研究主題在時間維度上的變化（圖3）。2007年之前的旅游創業文獻極少，相關研究主要致力于識別中小型旅游企業的創業者特征。2007—2011年，研究主題拓展至組織特征、創業機會、創業過程、目的地創業情境以及組織層面的創業結果，但發文總量仍然較少。2012—2016年，學者們進一步關注了創業網絡、個體層面創業結果等議題。2017—2021年，國外旅游創業文獻快速增加，國內旅游創業研究亦逐漸起步。從旅游創業研究各階段的主題關注度來看，創業前因是1981—2011年期間主要的研究話題，創業情境是2012—2021年期間的主導話題，創業過程和創業結果則是2017年以來備受關注的話題。與主流創業研究相比，創業者特征同樣是主流創業研究中的重要議題，在1989年之前，創業者特征是主流創業文獻最為關注的議題。1990—1999年期間，主流創業研究的主導話題從創業者特征轉向創業戰略；隨后，創業資源和創業情境分別成為2000—2009年和2010—2018年兩個階段的主導議題[115]。需要指出的是，旅游創業研究雖然在時間維度上滯后于主流創業研究，但與主流創業研究的發展脈絡大致相同，都經歷了從探尋“誰是創業者”到回答“創業者如何創業”的轉變，并呈現出研究主題階段性變化的特征。

經過上述梳理后可以發現，已有旅游創業研究可以納入由創業前因、創業過程、創業結果和創業情境4大主題構成的研究框架（圖4）。這一框架與Shepherd等[116]對主流創業研究的歸納一致。總體而言，旅游創業仍遵循主流創業的研究框架，但核心主題則圍繞旅游產業和創業活動的特殊性展開。此外，旅游創業研究起步較晚，各主題的發文數量遠遠不如主流創業研究[1]。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旅游創業研究在廣度和深度上均有待進一步提升。

3 旅游創業研究的學術貢獻

基于編碼結果，本文篩選出164篇具有理論導向的論文，系統梳理了旅游創業文獻的理論基礎與學術貢獻。目前，旅游創業研究在理論運用上可歸納為兩種類型：理論檢驗和理論建構。理論檢驗類文獻主要是應用成熟的理論或借鑒已有的理論模型，并嘗試將其運用到旅游創業領域。具體而言，共有113篇（68.9%）文獻闡明了文章所使用的具體理論或模型，例如Lee和Hallak運用社會資本理論探討了企業家線上和線下資本對企業績效的影響[85]，Crawford將期望、動機和態度模型應用到旅游創業動機研究中[31]。表3列出了旅游創業研究中主要應用的理論及頻次。由此可見，主流創業研究常用的社會網絡理論、資源基礎理論和制度理論[117]在旅游創業研究中得到了較為廣泛的運用。同時，旅游創業研究也會應用主流創業研究中極少應用的地方理論、推-拉理論、真實性理論等來解釋流動性背景下的旅游創業活動[88]。總體上，理論檢驗類文獻主要檢驗既有理論或模型在旅游創業研究中的適用性，通常難以發展新理論。

相比之下，理論建構類文獻則致力于發展新的理論。在164篇具有理論導向的旅游創業文獻中，共有51篇（31.1%）嘗試結合旅游創業特性構建新的解釋框架。例如Aquino等提出了旅游社會創業促進社區可持續發展的概念框架[118]。這類論文通常基于以往研究成果發展新的解釋體系，以回應旅游創業中的復雜現象，但構建的新理論框架在適用性上尚缺乏檢驗。

進一步地，本文對164篇具有明確理論導向的中英文論文進行了實質性學術貢獻評價（表4）。目前旅游創業研究更多地是在既有理論框架的基礎上，嘗試引入/改變某個變量（S5），或驗證變量之間的關系（S6），或單純地應用現有理論解釋新現象（S7）。上述類型的論文大多運用管理學、社會學、經濟學、地理學等學科的理論對旅游情境中的創業問題進行解釋，但并未對現有框架和概念做出重大改變。除此之外，亦有一些旅游創業研究能夠圍繞旅游中的獨特現象來拓展既有理論（S4）或引入新視角（S3）。例如Wang等基于自我決定理論探討了生活導向動機對旅游小企業的社會責任、經營績效和持續經營意愿的積極影響，并發現社會責任和經營績效在生活導向動機與創業者持續經營意愿之間發揮中介作用[89]。這一研究在自我決定理論的指引下，結合旅游小企業特征與創業者的生活導向動機，對原有理論框架中構念間的關系做出重大調整，促進了我們對旅游創業現象的認識，屬于S4類論文。Aquino等從變革速度（高/低）、變革規模（大/小）和社會企業控制程度（強/弱）3個維度，檢驗了旅游社會創業對東道主社區的影響[119]。該研究通過引入速度與規模的視角，建構了一個旅游社會創業影響社區變化的三維模型，屬于S3類論文。

S1類和S2類論文具有較高水平的實質貢獻，但數量最少。Sharifi-Tehrani等開發了旅游社會企業家民族文化共情量表，包括情感和實際反應、承認邊緣化人群的能力、理解邊緣化人群和對社會歧視的認識4個維度[120]。這一量表綜合了社會創業者的情感維度與旅游情境下的跨文化差異，能夠有效衡量旅游社會企業家的民族文化移情，屬于S2類論文。另外，J?rgensen等提出集體旅游社會創業概念，并且歸納出集體旅游社會創業的分析框架，提煉出資源限制與拒絕約束、旅游作為框架手段、社區動員與即興創作、集體行動與結構建立和社會轉型5個過程環節[38]。這一研究所提出的集體旅游社會創業概念和分析框架致力于解決異常復雜的理論與實際問題，屬于S1類論文。

總體而言，在納入本文分析的221篇旅游創業論文中，多數論文（164篇，占比74.2%）具有明確的理論導向。但從學術貢獻水平看，旅游創業研究大部分屬于S5、S6和S7類型（72.3%），作出較高實質貢獻的S1和S2類論文的數量極少（4.2%）。目前，大多數旅游創業文獻還是基于既有的理論框架來開展旅游情境下的創業研究，即通過引入某個變量或調整變量之間的關系來對現有理論做出補充、修正和完善。相比之下，主流創業研究經過長期的培育與發展，已形成了機會理論、資源拼湊理論、創業學習理論、奏效理論等[118-119]。因此，未來的旅游創業研究應充分挖掘旅游創業的獨特性，從而在構建新的理論框架、提出新的構念和創新方法論等方面作出更大的學術貢獻。

4 結論與討論

4.1 研究結論

本文對1981年至2022年（截至2022年4月30日）發表在SSCI和CSSCI期刊上的221篇旅游創業文獻進行了系統綜述，以厘清旅游創業的研究進展，并識別現有研究的學術貢獻。基本結論如下。

首先，旅游創業研究經過長期的培育正步入快速發展階段。相關文獻數量從2007年后逐漸增長，研究內容日漸豐富，既涉及一般創業管理研究核心議題，也能夠結合旅游業的特性解釋特殊情境下的創業現象。目前，旅游創業研究在發文數量上遠低于主流創業研究，尤其是國內旅游創業研究，不僅發文數量較少，而且研究議題主要集中在鄉村旅游領域。既有文獻尚不能完全解釋中國情境下旅游創業現象的豐富性和復雜性，旅游創業研究在內容深度與廣度上都亟待加強。

其次，從研究取向看，定性研究（48.0%）和定量研究（43.6%）均得到廣泛應用。近年來，少部分研究采用了混合研究方法。在具體的資料/數據獲取與資料/數據分析方面，旅游創業文獻主要借鑒其他學科成熟的方法，鮮有方法上的創新。此外，主流創業研究多基于問卷調查和統計數據開展定量研究[19]，而旅游創業研究中使用定性方法探索新現象的文獻更多。這固然體現了旅游創業的多元研究取向以及旅游情境下創業研究的復雜性，但也從另一個側面說明了旅游創業研究尚處探索和起步階段。

第三，旅游創業研究主題多樣，基本形成了“創業前因-創業過程-創業結果-創業情境”的研究體系。在時間維度上，旅游創業研究逐漸從早期的創業主體研究轉向對創業過程和創業情境的關注。目前，旅游創業研究仍恪守主流創業研究的范式，但二者在研究主題上各有側重。主流創業研究致力于挖掘“創業”的內涵，并圍繞創業機會、新組織的生成探討了創業者如何行動以及創業者如何思考等核心問題[52，119]。相比之下，旅游創業研究主要聚焦“旅游”情境，回應旅游創業如何實現并產生了哪些影響。總體而言，作為旅游管理與創業管理的交叉研究領域，旅游創業研究凸顯了學科交叉的優勢。既有旅游創業研究圍繞旅游情境中獨特的創業現象（例如生活導向動機、創業型舒適物移民、東道主社區影響等），拓展了創業研究的視角，豐富了創業研究的知識體系。

最后，在學術貢獻上，大多數旅游創業文獻堅持理論導向，并通過應用成熟理論或模型、構建新的理論框架開展研究。然而，相關研究多是借鑒管理學、社會學等學科的理論或模型來解釋旅游情境中的創業問題，真正實現理論創新并解決復雜問題的研究極為少見。僅有少部分旅游創業文獻針對某一特定主題提出了新的概念或理論框架。但這些研究存在情境適用性（跨情景效度）方面的局限，難以實現對已有主流創業理論的知識溢出。因此，今后的研究需要進一步深化旅游創業的理論基礎，尋找旅游創業的核心問題，以發展有別于其他創業領域的理論體系。

4.2 對國內研究的建議

在國外旅游創業研究快速發展，尤其是英文文獻數量快速增長的背景下，中國情境下的旅游創業研究尚處于起步階段。基于此，本文結合“創業前因-創業過程-創業結果-創業情境”研究框架，提出未來中國情境下的旅游創業研究可從以下幾個方向開展。

第一，探索更符合中國旅游創業實踐的前因變量。目前，旅游創業研究主要聚焦創業者個體，探討創業者特征、創業動機及其對創業活動的影響，缺乏對創業團隊和不同類型創業組織的深入探討。相比之下，主流創業研究重視創業團隊的作用，例如團隊認知、團隊構成（規模、成員異質性等）、團隊資源與能力對創業績效的影響[121]。旅游創業涉及個人經營、朋友合資經營和家族經營等多種經營方式。未來的旅游創業研究應更加重視對創業團隊的研究。尤其應關注中國家庭經營的傳統，結合旅游中小企業創業的特性，探討家族企業如何通過分工合作實現創業績效。此外，隨著文化和旅游深度融合發展的推進，傳統旅游企業涌現出新的創業需求，非旅游企業也開始廣泛涉足文旅產業。基于國內旅游創業的多樣化實踐，未來研究也應探討文旅行業的混合創業、分階段創業與再創業等議題。

第二，旅游創業研究應強化對創業過程的研究，探討創業者如何嵌入動態環境并實現價值創造。創業過程研究致力于回應創業者如何行動以及創業活動如何開展。目前，旅游創業研究主要探討了創業決策、創業網絡、創業資源和創業戰略等議題，對主流創業已經開展的組織學習、組織間協作等內容的關注尚不充分[122]。不同于其他行業，旅游創業高度依賴地方環境，因而創業主體與地方關系網絡的嵌入性會形塑其創業過程，進而引致差異化的創業結果。聚焦中國情境，未來研究可著重探討旅游創業中個體與環境的互動過程，例如旅游創業企業如何通過組織內外的資源配置、資源協調以及資源調動來適應外部環境的變化，以及不同類型的旅游創業者應對環境不確定性的策略（如組織學習、資源拼湊、合法性構建等）。

第三，關注旅游創業活動在宏觀層面上的影響。旅游創業研究與主流創業研究都關注到創業活動在個體、組織和區域層面的影響。由于旅游創業活動與地方相聯系，已有研究著重探討旅游創業活動在目的地層面的影響，強調旅游發展為目的地帶來的經濟、社會、文化效應。相比之下，主流創業文獻更加關注創業與宏觀層面的經濟增長、社會進步之間的關系，并積極開展創業型經濟、創業與技術創新、社會創業等領域的研究[123-124]。在中國情境下，未來的旅游創業研究應嘗試響應國家戰略目標，探討旅游創業在促進鄉村發展與環境保護、緩解創業不平等方面的獨特作用，挖掘旅游創業的社會價值，豐富中國情境下旅游創業的目標體系，以構建更加完整的理論體系。

第四，在創業情境上，應結合數字經濟發展與社會文化轉型探討旅游創業的新實踐與新議題。旅游創業研究主要關注一般創業情境與目的地創業情境。然而，隨著信息技術的發展，全球范圍內的創業創新實踐不斷涌現。主流創業研究正在回應數字經濟發展背景下的新問題，例如數字技術賦能新創企業、數字商業模式等[125]。遺憾的是，旅游創業文獻對這些新方向、新情境的關注尚不充分。因此，未來的研究應結合新情境探討旅游創業的實現過程，例如數字化情境下的旅游創業決策、旅游創業企業如何嵌入平臺生態系統等，為推動數字經濟時代旅游創業活動的開展提供理論依據。

第五，在研究方法上，應積極拓展新的數據分析技術，并綜合運用多樣化的研究方法推動旅游創業研究。目前，主流創業研究中已嘗試應用創業敘事方法、現場實驗法、神經科學等前沿研究方法，并廣泛應用大數據與機器學習等技術開展研究[126-127]。此外，豐富的創業大樣本數據庫（如全球創業觀察、創業動態追蹤調查等）也為主流創業研究的科學設計與長效發展提供了基礎。目前，旅游創業領域尚未出現專門的社會調查數據。鑒于旅游創業的情境獨特性，未來的研究應積極推動旅游創業數據庫建設，以促進旅游創業及相應的研究的健康發展。

4.3 研究局限

需要指出的是，本文還存在一些不足之處。一方面，本文重點回顧了旅游創業研究的歷程、方法和主題，但并未對相關文獻的內在異同和爭論等進行深層次的挖掘。今后，可以聚焦旅游創業的某一主題進行深入分析。另一方面，旅游創業研究涉及管理學、經濟學、社會學、心理學等多學科，未來的研究可進一步梳理旅游創業研究的理論視角與研究范式，構建旅游創業研究的知識體系與理論版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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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gress on Domestic and International Tourism Entrepreneurship Research：

A Systematic Literature Review

WANG Xinrui1，2， LAI Qingqing1， CHEN Ganghua1，2

（1. School of Tourism Management， Sun Yat-sen University， Zhuhai 519082， China;

2. Center for Tourism， Leisure and Social Development， Sun Yat-sen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275， China）

Abstract： With the rapid development of mass tourism， research on entrepreneurship in the context of tourism and hospitality has been widely discussed. However， systematic reviews and evaluations of the research progress and academic contribution of tourism entrepreneurship are still lacking. In this paper， a systematic literature review method was used to comprehensively review 221 tourism entrepreneurship studies published in SSCI and CSSCI journals from 1981 to April 2022. This article summarizes the research topics by referring to the coding design of grounded theory and evaluating the academic contribution of tourism entrepreneurship. The findings clarify the current research domains in tourism entrepreneurship and highlight future directions. According to our study， research on tourism entrepreneurship is currently developing rapidly. The number of foreign tourism entrepreneurship studies has been rapidly increasing since 2010; in contrast， the number of tourism entrepreneurship studies in China has been relatively small， but it has grown rapidly over the past five years. A tourism entrepreneurship research system， including entrepreneurial antecedents， processes， results， and contexts， is successively forming; at the same time， the research theme has gradually shifted from the early entrepreneurial subjects to the entrepreneurial process and the entrepreneurial context. On this basis， this paper constructs an integrated analysis framework for tourism entrepreneurship research. In addition， our study reveals that the current research on tourism entrepreneurship in the Chinese context is relatively insufficient and proposes directions for tourism entrepreneurship research in China to enrich the theoretical framework of entrepreneurship. Specifically， future research needs to do the following： i） investigate antecedent variables that better align with Chinas tourism entrepreneurship practices， including entrepreneurial teams and various types of entrepreneurial organizations， such as family businesses; ii） deepen the understanding of the entrepreneurial process， particularly focusing on how entrepreneurs integrate into dynamic environments to achieve value creation; iii） focus on the macrolevel impact of tourism entrepreneurial activities， especially the social responsibility and social value of tourism entrepreneurship; iv） consider the new practices and emerging topics in tourism entrepreneurship that should be explored in conjunction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the digital economy; and v） advance the field of tourism entrepreneurship by employing new data analysis technologies and mixed-method research. In general， the main contributions of this study include the following three aspects. First， this study adopts a systematic review method to analyse and summarize the research topics of tourism entrepreneurship comprehensively to identify the research cores and future directions. Second， this study establishes an integrated analysis framework for tourism entrepreneurship research on the basis of the literature， providing an analytical model for theoretical research on tourism entrepreneurship. Third， on the basis of the literature review， combined with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tourism industry in China， this paper explores future research directions for tourism entrepreneurship in China， including transforming entrepreneurial subjects and focusing on entrepreneurial contexts and tourism social entrepreneurship， to advance domestic tourism entrepreneurship research.

Keywords： tourism entrepreneurship; research progress; academic contribution; systematic literature review

[責任編輯：劉" " 魯；責任校對：王" " 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