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師在教育與課程變革中的作用

很榮幸能與各位探討俄羅斯教育改革中教師的角色，尤其是孩子這一關鍵群體正在加速發生變化的當下。如果我們忽視兒童成長的變化，改革便無從談起。教師身處變革的中心，常被問及孩子變化的原因以及應對之道。因此，教師無論身處何種教育機構，首要責任是察覺這一變化并迅速做出反應。一周前，我與相關學前教育專家一起參觀了沈陽工學院幼兒園，其物質環境、教育及德育理念與俄羅斯相似，均基于兒童當前的發展狀況與思想。類似的幼兒園在俄羅斯多省均有，我們深感榮幸。此行讓我確信了兩點：一是需加強國際科學界與實踐領域之間的對話與合作，以造福兒童；二是必須重視教師群體，因為教師是實踐這些理念的關鍵。

一、影響教學活動的三個因素

俄羅斯教育主要基于三個核心要素，即法規要求、科學研究（教育學和心理學）、現實教學情境。

首先，法規要求方面。俄羅斯國家層面有明確的學前教育法規條例要求，這些要求具有一定的強制性，對幼兒園的教育過程進行監管，并規定了學前教育計劃的結構、范圍和要求，確保兒童能夠獲得身心全面發展。俄羅斯聯邦學前教育工作計劃中有四點主要要求：一是把孩子作為俄羅斯聯邦公民來培養；二是讓孩子熟悉俄羅斯的傳統精神、道德和社會文化價值觀；三是無論孩子出生在哪里，都享有平等的教育條件；四是基于傳統和現代實踐的教育和德育二合一。雖然教師都遵循既定的要求和法規，并出色地完成監管任務，但這些條例往往無法指導具體情境下的師幼互動。教育過程是一個師幼共同成長的動態過程，充滿了不可預測性。無論孩子多么有教養，他們的行為都難以完全預知。從科學角度來看，孩子的行為首先受年齡因素影響。例如，一歲前要對其進行隨機化教育，三歲前要讓他體驗到成就感，七歲前要培養其獨立性。在實際教學中，我們需要面臨如何將這些科學理論應用于實踐的問題。合理的教育引導可以為孩子的心理發展奠定堅實的基礎，讓他們了解基本的道德準則，并為其上小學做好準備。這就要求教師具備豐富的知識儲備，以便更好地開展教育工作。在俄羅斯，教師每三年都要接受一次繼續教育，也可以根據個人需求參加各類培訓，以提升自身專業素養。

其次，科學研究方面。2023年，俄羅斯學者開展了一項研究，主要探討的是幼兒教師希望學習什么內容或主題。參與這項研究的幼兒教師超過2000名。研究結果顯示，教師對師幼共同探索新的教學方法這一主題表現出濃厚的興趣。這背后反映的是，面對眾多新問題，教師往往缺乏具體的解決方案。向老一輩教師求教并不總是有效的，因為許多前輩同樣不清楚如何應對這些新問題。為了解決這些問題，教師需要及時學習大量新知識，其中基于科學研究的文獻或課程尤受歡迎。這些科學研究不僅能幫助教師找到解決問題的具體方法，還能揭示問題產生的根源。

最后，現實教學情境方面。當今社會，家長普遍被認為需要全方位管理和教育孩子。特別是在學齡前及小學階段，家長需要更多地關注和管理孩子。對于年幼的孩子，我們在管理他們的同時，還要特別關注他們的身體健康。然而，當我們回顧自己的童年時，可以清晰地發現，那時并沒有人會如此嚴密地管理我們。如今，孩子們的生活似乎每一分鐘都處在我們的監管之下。由此引發一個問題：我們是否過度壓制了孩子的獨立性？在控制與放手之間找到合理的平衡點，是學前教育界一直關注的話題。這個平衡點有兩個極端：一是過度控制，可能壓制孩子的獨立性；二是過度縱容，可能導致孩子缺乏安全感。我們應該給予孩子完全的自由嗎？這個界限在哪里？我們深知，適度的自由有助于孩子審美能力、自理能力及獨立性發展，在學齡前階段奠定這些基礎至關重要。因此，對俄羅斯教師而言，在教育過程中把握好控制與放手的度成為一個關鍵問題。

二、童年是如何改變的？

當下，孩子們的童年已悄然發生了變化。2008年的一項研究表明，學齡前兒童的認知發展能力呈急劇下滑趨勢，且這一態勢至今仍在持續，人們尚未找到有效的遏制方法。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20世紀90年代，兒童的認知發展是一個持續增進、加速的過程。彼時，技術發展相對平緩，我們逐步引入各類工具，并見證了其帶來的積極影響。孩子們能很好地遵守規則，學習成效顯著。在此之前，教育界常常倡導一種“跳一跳、夠得著”的教育方式。然而，為何僅僅過去15～20年，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背后無疑與媒介形態、信息傳播方式以及對孩子管理方式的改變息息相關。但遺憾的是，人們目前尚未得出確切的答案，相關研究仍在進行中。

另一個值得我們高度警覺的現象是：現在的孩子似乎并不像以往那樣充滿活力，他們那種想要活動起來的沖動以及體內蘊含的能量似乎正在逐漸減退，而某些不穩定因素在悄然增長。這一變化導致孩子心理和情緒上的不穩定?；仡?0世紀90年代的研究，也曾記錄過類似的兒童心理發展歷程。在過去幾十年間，盡管我們周圍的環境日新月異，但孩子們的情緒穩定性似乎隨著這些發展有所減弱。從理論上講，這已驗證了一些研究基礎：如果認知發展未能伴隨著孩子正常情緒的發展或人格的完善，那么這種所謂的認知發展同樣是不穩定的。這種情況在小學階段尤為明顯。有的孩子社交能力不足，與同齡人交往時常常感到十分無助，甚至無法自行解決最簡單的沖突，這反映出他們的社會交往能力發展不夠完善。20世紀90年代對學齡前兒童的研究也呈現出類似的趨勢。俄羅斯科學家曾對此進行過思考，并認為兒童通過扮演社會角色來獲得社會性發展的過程至關重要。幼兒在與成人互動的過程中，通過扮演各種社會角色，如領導者、表演者、父母等，可以較好地培養社會交往能力，為促進社會性發展奠定了基礎。然而，為何現在這種兒童的社會化過程遇到了問題？因為現在的游戲和生活不如以前那么豐富了。俄羅斯科學家會進一步探究：為什么這類游戲減少了？我們又該如何解決這些問題？現在的孩子為什么難以扮演好社會角色？是不是互聯網和家庭問題影響了他們？……我們都要認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如果不進行科學解決，將會帶來嚴重的后果。

這些令人擔憂現象的出現，與日益增多的語言發展障礙兒童密切相關。思維與語言在人類心靈中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認知領域問題的增多往往伴隨著語言障礙的發生。我們深知，語言問題不僅關乎兒童的認知發展，還涉及他們的情感健康。有時，學生會問我：說正確的話、使用文明的語言溝通有多么重要？這一問題看似簡單，但深刻地反映出我們的下一代對語言表達的重視程度。當前，俄語中涌現了大量外來詞匯。對此，我們持反對態度。我們深知，健康的語言對兒童的心理發展至關重要。教師作為幼兒學習的榜樣，他們的語言表達對兒童的發展有著深遠影響。因此，教師不僅要使用健康、友善的語言，還要保持穩定的精神狀態。我們堅信，一個富有創意的教師能夠培養出富有創意的學生，一個善于思考的教師會教出善于思考的孩子。

還有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現在很多孩子都不愿意學習。為什么在學齡前階段就有許多孩子對學習持抗拒態度呢？如果一個孩子愿意學習，往往意味著他經歷了正確的社會化過程，并在一個安全的環境中成長。孩子在健康的環境中會逐漸意識到學習的重要性。盡管存在著不同的成長軌跡，但在學齡前準備方面，無論是形式上的還是心理上的，孩子們都存在著共性。形式上的準備主要指孩子需要具有聽、讀、寫等基礎學習能力。心理上的準備更為關鍵，孩子首先要有上學的動機，即他們內心真正渴望去上學。這一動機的激發正是學前教育階段幼兒教師最為重要的任務之一。孩子學習具體知識的時間可以稍晚一些，但培養他們對上學的向往和熱情必須在學齡前階段就完成。面對眾多學齡前兒童，我們需要加強他們的知識培訓。因此，幼兒教師面臨著雙重挑戰：一是要教授幼兒書本知識，二是要激發孩子對上學的興趣。如何將二者巧妙地結合在一起，是幼兒教師教學藝術的重要體現。

三、問題產生的根源

（一）忽視童年的特殊性

我們往往忽視了童年本身以及孩子的年齡階段特征。俄羅斯有一種說法叫“幸福的童年”，指學齡前孩子在一個充滿愛的環境中可以培養出積極的情緒，對世界充滿信任。學齡前孩子固然能學習很多知識，但過度學習會影響孩子的童年幸福。這主要取決于兩個因素：一是我們周圍的世界是否足夠愛孩子，二是世界對孩子有多少寬容和善意。如果我們把這些感覺置于次要位置，而將學習知識放在首位，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錯誤。因為，一個快樂幸福的童年是個人成長與自我形成的基礎。每一位家長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成為成功人士，但實際上孩子上小學前學習多少知識與其未來的成功并無直接關系。最重要的是，孩子在成長過程中是否能夠完整地成長為一個健全的人。談及童年的幸福度，我們不妨從玩具的視角來切入。不久前，我探訪了中國另一座城市的兒童用品商店，那里的玩具種類繁多且質量上乘，設計感十足，令人驚嘆。顯而易見，設計師們深知孩子的喜好，孩子都渴望擁有以動畫片或電影中的角色做出的玩具。那么問題在哪兒呢？玩具數量過多。我們不僅要給孩子提供玩具，更要確保這些玩具能在孩子心中留下創意與創新的火花。過多的玩具或過于鮮艷的色彩可能分散孩子的注意力。孩子的玩具數量應與其處理能力相匹配，即孩子要來得及玩這些玩具。我們還要對孩子的基本需求及簡單需求有深入了解，所提供的玩具應當能給孩子帶來愉悅感與良好體驗。昨天，我在機場商店看到的熊貓玩偶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它不僅是真實存在的動物形象，而且制作得極為親切可愛，這正是優秀玩具應有的特質。許多人在分享自己童年經歷時提到，他們小時候的玩具非常簡單，大多取材于大自然。這提醒我們，教育的本質是讓孩子在自然環境中學習成長。所以，玩具一方面應豐富多彩、多元化，另一方面應與真實世界緊密相連。

（二）錯誤認識兒童發展速度

近年來，俄羅斯孩子的認知發展速度顯著加快。當他們五歲時，我們會驚訝地發現，他們的思考方式已近乎成年人，且知識掌握的速度和能力遠超我們同齡時的水平。這確實得益于當今社會網絡、電視等媒體的普及，孩子能迅速吸收新知識，更早地接觸世界。但我們必須認識到，這種認知更多地基于孩子自身理解，與真實世界存在一定差異。例如，孩子們在電視上看到的越多，他們在相似情境下就越可能模仿電視中的行為。這本質上是一種行為模仿。現在的孩子之所以頻繁出現類似行為，是因為他們接觸到了這樣的信息源。這里存在一個誤區：很多人認為孩子天賦異稟，小小年紀就展現出超快的思維。但這并不一定是孩子發展中的理想狀態。

（三）未能準確認識網絡信息發展的負面影響

早在2000年年初，就有研究證實，5歲的孩子在電腦前連續玩15分鐘游戲就會對身體產生不良影響，且投入度越高，影響越大。這聽起來或許令人難以置信，但確有孩子因此體溫升高至37度以上。對學齡前兒童而言，這種影響尤為顯著。如果孩子沉迷游戲，其全身都會處于高度緊張狀態，不利于身心發展。在俄羅斯，許多家長忙于工作而無暇照顧孩子，孩子在電腦前的時間遠超15分鐘，導致整體成長狀態欠佳，身體發展受阻。因此，我們主張孩子到9～10歲時才能接觸電腦，并嚴格限制使用時間。我們生活在一個人工智能飛速發展的時代，電腦技術已成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也極易讓孩子沉迷其中。我們是否已經做好應對這一風險的準備？是否需要提前培訓教師以防范此類風險？或許，我們需要學習利用虛擬AI技術開展教學。當前的網絡和人工智能已編織成一張龐大的網，我們難以脫離。未來，教師可能都將面臨一個問題：是否要利用人工神經網絡開展教學？還是完全摒棄？但遺憾的是，我們目前思考這個問題的時間非常有限。并且，已經有部分孩子掌握了使用人工神經網絡的方法。

四、教師在俄羅斯課程和教學改革中的作用

俄羅斯教師如何在當前教育改革中理解并定位自己的角色？為解答這一問題，我借鑒了俄羅斯傳統童話故事《拔蘿卜》：老爺爺種了一棵蘿卜，蘿卜長得很大，爺爺試圖把蘿卜拔出來，可怎么也拔不出來。老爺爺叫來了老奶奶，他們一起拔蘿卜，仍然拔不出來；老奶奶叫來了孫女，他們三個仍然拔不動蘿卜；孫女叫來狗，仍然拔不動；狗叫來貓，仍然拔不出來；貓叫來了老鼠……最后，老鼠拽著貓，貓拽著狗，狗拽著孫女，孫女拽著奶奶，奶奶拽著爺爺，拔呀拔，終于拔出了蘿卜。這則童話故事首先傳達了團結合作、溝通交流的重要性。在當今教育環境中，俄羅斯教師正相互攜手，共同探討教育難題，自主尋找答案。俄羅斯還有一句諺語，單槍匹馬難以在廣闊的戰場上成為出色的戰士。教育工作者要樂于分享自己的成就與不足，共同取得進步。俄羅斯每年都會舉辦約50場關于心理和精神發育遲緩兒童的會議，眾多教師攻讀碩士、博士學位，深入研究教育問題，追根溯源。許多中俄學者也在進行此類研究，共同面對幼兒教育的挑戰。我們深知，當代兒童問題是全人類共同面臨的課題。孩子的成長速度驚人，若教師不攜手共進、分享交流、互幫互助，將難以應對這些變化。因此，我們必須攜手合作，與家長、政府、教育機構、文化機構共同教育和培養兒童。我們期望，《拔蘿卜》的童話能成為我們未來解決最困難、最復雜問題的重要參考。兒童的問題應該在一次重要的對話中討論：如何培養孩子，使他們健康、聰明和成功？國家的未來取決于孩子的現在。讓我們攜手并進，共同為孩子們鋪設一條健康、順暢的成長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