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春晚李子柒的彩裙聊聊傳統(tǒng)的五色之美

春晚的開場視覺秀《迎福》中，李子柒化身“蝴蝶仙子”，以一襲長裙驚艷全場。這條長裙凝結(jié)了十三項非遺技藝，包括傳統(tǒng)植物染料染色技藝、南京云錦木機妝花手工織造技藝、濰坊風箏制作技藝、北京絹花制作技藝等等。特別是裙子的漸變色彩，不僅是春晚舞臺上的一抹亮色，更是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傳承與發(fā)揚。

整條裙子由黃色和青（藍）色組成。這兩個顏色都屬中國傳統(tǒng)色彩體系中的“五正色”。黃色為“中”，青色為“東”，黃色代表土地，青色代表春天，春生萬物，寓意我們中華的土地生生不息。其實，在傳統(tǒng)文化中，五色和五行、五福息息相關(guān)。

正色為尊，間色為卑

五色泛指各種色彩，也專

指青、黃、赤、白、黑五種顏色。古代認為這五種顏色是正色?！渡袝じ尢罩儭防镉芯湓挘骸耙晕宀烧檬┯谖迳鞣昝?。”五色體系形成于兩千多年前的西周，最早具體說明這五種顏色是在《周禮·考工記》中：“東方謂之青，西方謂之白，南方謂之赤，北方謂之黑，天謂之玄，地謂之黃，玄出于黑，故六者有黃無玄為五也?！?/p>

先秦諸子之一的鄒衍曾經(jīng)用“五行轉(zhuǎn)移”的觀點來說明事物在運動變化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一般規(guī)律。仔細分析這一規(guī)律，我們就能夠看出五行與五方色相對應的內(nèi)在聯(lián)系：“木”象征植物，有生的性能，東方乃太陽升起的地方，象征著一天的開始，亦有生的含義，因而以青來代替，“盛德在木”時就形成了春天?！盎稹本哂袩岬男阅埽袊哪戏接州^之其他的方位熱，就用“赤”來對應，“盛德在火”就形成了夏天?！敖稹狈褐附饘?，可制作兵器和砍伐工具，鋒刃在陽光下泛著白光，“盛德在金”之時就到了收獲之季，猶如一天中太陽西下之時，形成了西方和秋季?！八苯o人以“寒”的感覺，一天之中黑夜最為寒冷，便用黑色來代替，“盛德在水”之時能讓人聯(lián)想到寒冷的北方和冬季?！巴痢庇猩L萬物的功能，在各種元素中占主導地位，方位居中，顏色為黃色。正是由于五色與五行的對應關(guān)系使得上古時期人們就對青、赤、白、黑、黃五色有著特別的偏愛。

五色中，青、赤、黃正好對應色彩學中的三原色：藍、紅、黃；而黑、白從光學角度來說，黑色可吸收所有波長的色光，白色可反射所有波長的色光，兩色可象征陰陽兩極。五色中的青、赤、黃是對色相的稱謂，更是對自然物和自然現(xiàn)象的象征。三色以不同方式組合又可以產(chǎn)生間色，色色“相蓋”，通過混合可以獲得色相環(huán)上任意一種色彩?？梢哉f“五色”包含了最基本的色彩

元素。

我國古代傳統(tǒng)藝術(shù)用色從產(chǎn)生到發(fā)展，一直深受“五色”審美觀念的影響，從這種影響中我們看到了中華民族特有的色彩偏好和用色規(guī)律。

崇黑尚紅

中國早期的配色觀念中明顯比較偏愛紅與黑的搭配。從最早的工藝品紋飾中可以看到多為紅色和黑色花紋，漆器更是以紅黑兩色相配為主。中古以前，中國的繪畫大致也屬于從紅到黑的紅色系列，如秦咸陽宮的壁畫殘片、漢馬王堆墓的帛畫、南越王墓壁畫等都是以紅黑兩色為主色調(diào)的。在服制方面也有相關(guān)記載，《周禮》記述：“皇帝冕服，玄衣裳……”所謂玄衣裳就是上黑下紅的裝束。直到現(xiàn)在民間每逢節(jié)慶還要用紅底黑字書寫春聯(lián)或標語。

紅黑配受到喜愛，不僅是因為它的樸素中顯華美，更是因為中國人崇黑尚紅的觀念，這種觀念與五行色有著一定的聯(lián)系。首先，中國的先民們對紅色有著深厚的感情和依托。如前所述：“赤，赫也。太陽之色也?！奔t又與五行中的火相對應，有了太陽萬物方可生存，有了火就可驅(qū)除野獸的侵襲以確保性命，正是因為這種對生命最本能的需求，從古至今中國百姓一直視紅色為最吉祥的顏色。其次，上古時期黑色是具有很高地位的，《易經(jīng)》中定天色為玄，所謂“天玄地黃”。對自然科學知識了解的局限性使得人們把命運寄托于上天，天色自然就成了一切色的統(tǒng)帥。道家就主張玄學，崇尚黑色，認為黑色是眾色之首，陰陽高于萬物。道家的這種審美態(tài)度后來直接影響到了中國的文人畫用色。

青色象征東方之始

青色是中國傳統(tǒng)色彩中的生命之色，象征著東方之始和日出東方。在中國文化中，青色通常與正派、吉祥和和諧聯(lián)系在一起。道家哲學倡導自然的力量，而青色作為最接近自然的顏色，被視為“天人合一”的視覺象征。青色之所以能被中國人喜愛，同樣可以在五行中找到思想根源。五行中青與木相對應，木有生的含義，所以青中蘊涵著生機，青又與東方相對應，東方日出象征著希望，人一生之中生命力最旺盛的時期是年輕的時候，因而就有了“青年”“青春”等詞。青色能在中國用色審美上擁有一席之地也就不難理解了。

黃色與土對應居主導地位

在五行中黃色與土對應，土有生長萬物的性能，在五種元素中居于主導地位，黃色的至高地位也就確立起來。黃色在中國傳統(tǒng)色彩中地位尊貴，象征著溫暖、輝煌、豐收和希望。黃色系是中國傳統(tǒng)“五正色”之一，自宋朝以后，明黃成為皇帝的專用顏色。中國的人文初祖為“黃帝”，華夏文化的發(fā)源地為“黃土高原”，中華民族的搖籃為“黃河”，炎黃子孫的膚色為“黃皮膚”，黃顏色自古以來就和中國傳統(tǒng)文化有著不解之緣。

黑白為尊受道家影響

在中國哲學思想和美學觀念中，黑與白一直占有相當重要的席位。早在原始社會晚期，人們就已經(jīng)意識到了黑色與白色的美學價值，例如黑陶，它的特點油黑烏亮，所以其形狀特別顯著，有很強的形式感和裝飾性。牙骨雕歷史更是久遠，它以獨特的潔白材質(zhì)和精美的雕刻一直為人們喜愛。后來黑白兩色成為文人們所鐘情的色彩，這首先是受道家色彩觀念的影響?！痘茨献印ぴ烙枴分杏涊d：“色者，白立而五色成矣；道者，一立而萬物生矣?！边@里的白是指無色，是空。在《漢書·五行志》有云黑色是“終藏萬物者也”，所以黑色也具五色之功。

既然五色理論產(chǎn)生于五行的哲學觀念，那么五行之中相生相克的哲學思想也賦予了相應的顏色，并且逐漸滲透到中國傳統(tǒng)社會生活中的各個領(lǐng)域。例如，根據(jù)五行所代表的物質(zhì)來選用相生的顏色，回避相克的顏色，這在中國古代建筑用色中就有體現(xiàn)，我們看到柱子與門常用黑色或紅色，卻從未見過涂有黃色或白色的柱子和門。原因在于中國傳統(tǒng)建筑中的柱子和門都是木質(zhì)的，與之相生的是火與水，分別對應的是紅與黑；與之相克的是土與金，分別對應的是黃與白。五行與五色的這種對應關(guān)系是古代先哲們在漫長的生產(chǎn)生活中總結(jié)出來的，五行作為天地大法影響著古代先民們的思想意識和生活觀念，由此，因五色體系的建立而產(chǎn)生的用色觀念也更廣泛地進入中國古代生活和文化領(lǐng)域。

五色與五福

五色與傳統(tǒng)文化中的“五福”也密切相關(guān)。五福臨門概念最早出現(xiàn)在《尚書·洪范》。書中提到的五福分別是：長壽、富貴、康寧、好德和考終命。后來，因為一些避諱和其他原因，東漢桓譚在《新論·辨惑第十三》中把“考終命”改成了“子孫眾多”，所以后來的五福就變成了：長壽、富貴、康寧、好德和子孫眾多。

隨著道教的興起和發(fā)展，五福的概念得到了進一步的完善和傳播。道教將五福與五行相結(jié)合，認為五福分別代表著五行之氣，通過修煉和行善可以積累五福之氣，從而達到身心健康、家庭和睦、社會和諧的目的。這種理念深入人心，成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五福與五色有對應的關(guān)系：第一福是“長壽”，五行屬“金”，五色屬“白”；第二福是“富貴”，五行屬“火”，五色屬“赤”；第三福是“康寧”，五行屬“木”，五色屬“青”；第四福是“好德”，五行屬“水”，五色屬“黑”；第五福是“善終”，五行屬“土”，五色屬“黃”。

這種對應關(guān)系不是簡單地組合，而是與古人對自然、生命和社會的哲學思考有著深刻的內(nèi)在聯(lián)系。五福被映射到五行中，進而通過五行與五色的既定聯(lián)系，也和五色構(gòu)建起對應關(guān)系。

（摘自《北京青年報》2025年2月5日，薦稿人：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