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檢察是一個整體概念,是對檢察工作全方位、全流程再造,除大數據賦能法律監督,還包括大數據賦能檢察辦公、檢察管理、檢察決策、行政事務管理、隊伍管理等。我們應當明確,數字檢察只是輔助檢察人員決策的工具,檢察人員的最終判斷才是數字檢察的“靈魂”。
數字檢察是檢察機關落實《國家“十四五”規劃綱要》《法治中國建設規劃(2020―2025年)》《中共中央關于加強新時代檢察機關法律監督工作的意見》等提出的要求,充分運用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等現代科技手段,建設“智慧法治”,推進法治中國建設的數據化、網絡化、智能化的檢察實踐。近年來,“個案辦理——類案監督——社會治理”的大數據法律監督已成為數字檢察理論研究的“顯學”,即:檢察機關通過獲取數據,探索創新優化數據監督模型,歸集碰撞相關數據,發現監督線索,移送相關部門對相關違法犯罪進行查處,對相關民事行政案件錯誤判決、裁定進行糾正,對侵犯公益行為進行監督,對社會治理機制進行系統性完善的法律監督新模式。實踐中,各地檢察機關正競相開展數據監督模型大賽、應用場景比賽。
馬克思主義認為,事物的發展是一個波浪式前進、螺旋式上升的過程。從最高人民檢察院自2000年起印發的三輪檢察改革(每輪三年)實施意見,三輪檢察改革五年(每輪五年)規劃來看,檢察機關信息數據升級轉型大體經過三個階段:第一,信息化階段(2000―2017年);第二,智慧化階段(2018―2022年);第三,數字化階段(2023―2027年)。這幾輪改革規劃與數字化轉型的信息化、數字化、智能化脈絡基本吻合。信息化是指,從信息聯通角度,要求實現信息資源開發、信息資源交流。數字化是信息化發展的新階段,即:人們通過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區塊鏈等新一代信息技術,對各行業生產、經營、管理、營銷等的信息利用進行系統性變革。智能化,當前雖然沒有統一的定義,但是大致是從人的視角評價機器是否實現了類人思維、類人表達、類人實踐,甚至超人實踐。信息化是數字化、智能化的前提,數字化是信息化的高級階段,是信息化的廣泛深入運用。智能化是信息化、數字化的最終目標,也是解放人、發展人的必然要求。
數字檢察意味著檢察工作首先應當實現信息化,再實現數字化、最終實現智能化。在此過程中,信息化、數據化、智能化都應當以服務檢察人員為中心,以提升檢察工作質量為核心,以解放檢察人員、發展檢察工作為最終目標。當然,信息化、數據化、智能化此種階段劃分法并不是嚴格的歷史階段而不能跨越。某些工作因為內外在條件具備,可以在某段時間內一并推進。最高人民檢察院印發的《2023―2027年檢察改革工作規劃》(以下簡稱《規劃》)就從工作機制、數據貫通、深度應用角度一并推進了數據檢察工作。新近印發的《關于全面深化檢察改革、進一步加強新時代檢察工作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同樣部署深化了“一張網”檢察信息化架構,從而推進檢察智能化、數字化等工作。
為此,我們以數字檢察智能化程度高低、服務對象是否被充分解放及充分發展為標準,將數字檢察分為低解放發展型、高解放發展型和智能化發展型三個層級。
這一層級,要求對非結構化數據進行結構化自動化處理,將檢察人員從信息提供者、數據服務者身份中解放出來是數字檢察的首要目標。當前,數字檢察建設所需要的數據一部分來自于非檢察機關的外部文書、外部協同數據;另一部分來自于檢察機關以電子方式存儲的歷史法律文書、電子卷宗等,且絕大部分為非結構化數據。依賴于檢察人員人工輸入、機器識別自動填錄的信息錄入工作,僅是數字檢察的過渡階段。大數據時代的數據處理,當以處理非結構化數據為主。因此,數據檢察發展首先是要通過文字識別、語義理解、訓練引擎等技術手段實現對數據進行自動化處理,對關鍵信息要素自動提煉形成數據底座,實現對非結構化數據的結構化自動化處理。
檢察院以檢察官為核心,檢察官以公正行使檢察權為核心,數字檢察就應當以服務檢察官在公正行使檢察權前提下的便捷高效行權為核心。因此,為檢察辦案服務,提升檢察人員、訴訟人員在互聯網時代的工作便捷體系是數字檢察發展的近期愿景。《規劃》提出,“完善司法辦案輔助系統、大數據賦能系統”“刑事案件在線審理機制”“檢察機關互聯網運用”均旨在為檢察辦案服務,提升檢察人員、訴訟人員在互聯網時代的工作便捷度。
當前,一些地方檢察機關已陸續開發了辦案輔助軟件,如:湖北省天門市人民檢察院研發的智慧公訴輔助辦案系統,對海量裁判文書進行量化分析后為檢察辦案提供指引;江蘇省蘇州市相城區人民檢察院開發的集量刑與監督于一體的“量刑小嘟”軟件,通過一些檢察官點擊勾選量刑基準刑和情節,輔助得出“是否提起公訴、相對不起訴、是否適用緩刑或附加刑”等建議。

除輔助定性、輔助量刑等軟件應用之外,檢察官在事實審查方面仍需要一些專業化的輔助。如:上海市靜安區人民檢察院研發的“資金電子數據證據審查分析工具”,相較于近年來熟知的大數據監督模型,此分析工具首先采集資金電子數據,然后通過大數據模型等技術支持進行數字整理歸類并去重糾錯,以資金交易流向、賬戶本身、涉案主體等為核心進行資金數據分析計算,查實境內外資金流動情況及關聯人員,最終輔助檢察官解析案件資金使用模式,開展審查工作、立案監督和輔助出庭。除此之外,那些能在重大疑難復雜案件中,輔助檢察人員從上百本甚至更多案卷中勾勒出“犯罪人員結構、事實結構、證據結構、法律適用結論”的數據應用場景在未來需求中更為迫切。
此階段數字檢察相較于低解放發展型數字檢察,融入了更多的大數據、區塊鏈、人工智能技術。如果說《規劃》更偏向于工作機制規范、信息化提升、辦案輔助、大數據賦能監督的數字檢察層面,那么《意見》更偏向于人工智能式的輔助應用。《意見》提出“積極探索大數據、區塊鏈、人工智能等技術輔助司法辦案”。大數據技術意味著龐大的數據規模、豐富的數據類型(結構化與非結構化)、數據準確真實、數據高速處理能力等特征。顯然,目前的檢察數據應用尚未達到上述標準。更精確、更全面、更公正的辦案輔助應用,需要以海量的法律、法規、司法解釋、規章等為基礎進行規范要素挖掘,對社會事實結合證據材料依據法律規范提煉出法律事實,最終根據法律規范與法律事實形成法律結論。
智能化發展型數字檢察的典型表現為,生成式人工智能(AI)應用下的數字檢察。當前,信息技術中,AI大模型在深度學習領域的應用越來越廣泛,涵蓋了語音識別、自然語言處理、計算機視覺等多個領域。同時,隨著算法、硬件和數據等要素不斷提升,AI大模型的處理能力也在持續增強,使得大規模數據處理和建模已成為可能。隨著檢察業務應用系統中積累的本地數據越來越多,匯聚的案件、文書等內生業務數據量也將越來越大,尤其是伴隨著算法的不斷嵌入以及自然語言處理技術、視覺技術、算力的不斷提升,檢察應用領域的AI大模型將可更為高效、精準地智能處理檢察業務,比如智能生成各類審查報告以及法定逮捕、起訴、監督類文書等。屆時,要關注的情況或許不再是數字檢察能否解放檢察人員的工作壓力,而是要防止智能化應用對檢察工作、司法屬性的消解,以及生成式人工智能審查逮捕、起訴、監督工作可能對正當法律程序引發的挑戰等系列問題。
(作者系上海市人民檢察院法律政策研究室三級高級檢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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