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G評級分歧與企業綠色創新

摘 要：以2009—2022年我國A股非金融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實證檢驗ESG評級分歧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結果發現，ESG評級分歧會顯著抑制企業綠色創新。這一影響主要通過加大企業融資約束、降低企業人力資本質量、減少企業研發投入實現。異質性分析發現，行業競爭程度和企業所有權能夠弱化ESG評級分歧對企業綠色創新的不利影響。將ESG評級分歧劃分為3類樣本后，發現在ESG評級分歧較大的樣本中綠色創新水平明顯下降，在ESG評級分歧較小且ESG評級較低的樣本中綠色創新水平未受到顯著影響，在ESG評級分歧較小且ESG評級較高的樣本中綠色創新水平有所提升。結論既可為理解ESG評級分歧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機理提供證據，也可為利益相關者決策提供實踐指導。

關鍵詞：ESG評級分歧；融資約束；人力資本質量；研發投入；綠色創新

DOI：10.6049/kjjbydc.2024010637

中圖分類號：F273.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1-7348（2025）06-0057-11

0 引言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加快發展方式綠色轉型，推動經濟社會發展綠色化、低碳化是實現高質量發展的關鍵環節”。這一過程中，企業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其生產方式對實現綠色低碳發展意義重大。然而，由于環境和技術的雙重外部性，大多數企業不愿意主動投身于綠色創新實踐。為解決這一問題，現有相關研究從外部政策制度著手，發現環境規制[1]、政府補貼[2]、綠色信貸政策[3]以及碳排放權交易政策[4]等可以有效促進企業綠色創新。盡管制度壓力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企業參與綠色創新，但隨著綠色金融穩步推進和市場主體多元化發展，市場因素的影響仍不可或缺。越來越多的學者發現，客戶[5]、供應商[6]、政府[7]、投資者[8]、競爭對手[9]、消費者[10]和媒體等利益相關者能夠幫助企業從外部獲取創新所需信息與資源。作為企業非直接利益相關者，評級機構提供的ESG評級信息能否影響企業綠色創新？上述問題尚未得到有效解答。

作為綠色金融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ESG是推動企業經濟轉型、助力“雙碳”目標達成、實現可持續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抓手。企業ESG評級是由評級機構根據企業公開的ESG信息及獨有的評估模型綜合計算得到的，也是外部利益相關者了解企業ESG表現的主要途徑。現有研究表明，ESG評級會影響企業融資環境、股票回報、機構投資者持股。然而，不同評級機構采用的ESG評價體系和企業信息披露水平不同[11]，導致同一家企業ESG評級可能存在顯著差異。例如，對于冀東水泥（000401）2020年的ESG表現，華證ESG評級為AA級，而商道融綠評級為C+級。ESG評級分歧一定程度上能夠反映企業ESG表現的風險和信息不確定性，或加劇股價波動[12]，或提高股價同步性[13]，進而影響銀行貸款利率[14]以及分析師盈余預測準確度。目前，ESG評級分歧后果研究主要關注股票市場和債券市場，對企業行為影響的探討較少。實際上，ESG評級不僅是衡量企業可持續發展的重要標準，而且是企業綠色創新的關鍵驅動因素。當出現ESG評級分歧時，企業信息風險、ESG表現不確定性以及信息不對稱程度較高，不利于企業獲取財力資源、人力資源和技術資源，進而影響其綠色創新能力和效果。本文以2009—2022年我國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實證檢驗ESG評級分歧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

本文的邊際貢獻如下：第一，豐富ESG評級分歧的經濟后果研究。現有ESG評級分歧的經濟后果研究主要關注資本市場，尚未探討ESG評級分歧對企業核心投資行為，特別是綠色創新活動的影響。第二，豐富企業綠色創新影響因素研究。先前相關研究集中探討外部制度對企業綠色創新的作用，近期開始關注企業特征的影響，但忽略了評級機構這一利益相關者角色。本文發現，不同評級機構給出的不同ESG評級會影響企業綠色創新行為。第三，豐富綠色創新作用機制研究。現有文獻主要關注財力資源和技術資源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鮮少涉及人力資源尤其是普通員工與綠色創新的關系。本文發現，ESG評級分歧會降低企業人力資本質量，進而抑制企業綠色創新。

1 文獻綜述

1.1 ESG評級分歧的影響因素與經濟后果

當前，ESG評級作為衡量企業環境、社會與公司治理維度的重要指標，受到廣泛關注。現有研究證實，較高的ESG評級能夠降低企業融資成本，吸引更多高質量人力資本并促進企業創新，從而顯著提升企業價值。不同評級機構會對同一家企業ESG表現作出評級，且部分企業的ESG評級存在顯著差異[11]。這種分歧不僅能夠反映評級標準的多樣性，而且與信息披露程度緊密相關，會給市場帶來負面經濟后果。

首先，評級分歧與缺乏統一的評價標準緊密相關。Berg等[11]研究發現，評級機構在評估企業ESG表現時，缺乏統一的度量、范圍和權重標準會導致評級結果之間存在顯著差異。例如，中證指數根據中國國情（如信息披露質量、違法違規情況、精準扶貧等）運用機器學習或文本挖掘方法，對不同行業ESG評級指標進行動態更新。商道融綠的ESG評級體系主要依賴分析師，后者可以通過信息監測和篩選系統對環境、社會和治理相關負面事件的嚴重程度進行評估。其次，ESG信息披露程度對評級分歧具有影響。ESG報告屬于自愿披露信息且主觀性較強，會導致不同評級機構對高質量ESG表現的理解存在差異。Christensen等[15]發現，較多ESG信息披露會導致ESG評級分歧加劇；Kimbrough等[16]研究表明，自愿發布ESG報告的企業能夠減少不同評級機構間的評級分歧。同時，報告內容較長企業的ESG評級分歧較小，而語氣積極或使用較多強調性詞語的報告會加劇評級分歧。上述矛盾的研究結論反映出信息披露在ESG評級過程中的復雜作用。

現有研究普遍認為，ESG評級分歧能夠反映企業ESG表現的風險以及信息不確定性。Avramov等[17]發現，ESG評級分歧會加大與可持續投資相關的風險，并抑制綠色投資者對這類公司股票的需求；Brandon 等[18]發現， 作為風險表現，ESG 評級分歧會促使投資者要求更高的股票回報。同時，ESG評級分歧可能加大投資者對公司真實ESG表現和風險水平判斷難度。上述不確定性會加劇股價波動[12]、提高股價同步性[13]、增加股價崩盤風險[19]。此外，現有研究探討了ESG評級分歧導致債券投資者信用利差擴大[20]、銀行貸款利率上升[14]、分析師盈余預測準確度降低、審計師風險溢價增加[21]等負面經濟后果。

1.2 綠色創新影響因素

綠色創新是企業可持續發展的關鍵驅動力。與傳統創新相比，企業開展綠色創新需要承擔更多成本、更長周期和更高風險。此外，在知識溢出和環境效益方面，綠色創新具有雙重正外部性，這種特性在一定程度上會抑制企業對綠色創新的積極性。因此，如何有效增強企業綠色創新能力成為重要議題。現有研究主要從外部制度和企業特征兩個層面進行探討。在外部制度層面，研究發現，環境規制[1]、政府補貼[2]、綠色信貸政策[3]、碳排放權交易政策[5]均能激勵企業綠色創新。在企業特征層面，利益相關者行為、公司治理水平以及高管個體特征對企業綠色創新具有顯著影響。就利益相關者而言，研究發現，客戶[4]、供應商[6]、政府[7]、投資者[8]、競爭對手[9]、消費者[10]和媒體等利益相關者在企業綠色創新決策過程中發揮關鍵作用。公司治理相關研究認為，董事的綠色經歷[22]、董事會多元化[23]、董監高責任險[24]以及股東委派董事[25]均能有效促進企業綠色創新。同時，作為企業重要決策者和管理者，高管的海外經歷[26]、政治關系[27]、環保認知[28]、綠色經歷[29]、短視特質[30]均會影響企業綠色創新。

綠色創新是指企業在追求經濟效益的同時，致力緩解自身對環境的負面影響。這一過程中，ESG評級發揮關鍵作用，它是企業在環保、社會責任和治理方面績效表現的衡量指標。然而，不同評級機構可能對同一企業ESG表現給出不同的評級結果，這種評級分歧如何影響企業綠色創新策略與實踐？本文將探討ESG評級分歧與企業綠色創新的關系，旨在為企業以及政策制定者提供更為精準的決策參考。

2 理論分析

根據資源基礎觀理論，為實現綠色創新目標，企業需要投入大量資源，包括財力資源、人力資源、技術資源以及知識資源。本文認為，ESG評級分歧可能通過減少企業財力資源、人力資源和技術資源影響企業綠色創新。第一，ESG評級分歧會導致銀行對企業的信任度降低，進而導致企業在資金獲取方面遇到困難，由此抑制其綠色創新能力。第二，ESG評級分歧會弱化員工對企業未來發展的信心，降低企業對人才的吸引力，進而影響企業綠色創新所需人力資源。第三，ESG評級分歧會提升信息不對稱程度，導致企業不愿意在綠色創新技術研發與實施環節進行資源投入，從而影響其綠色創新能力以及可持續發展目標。綜上，本文認為，ESG評級分歧通過減少企業財力資源、人力資源和技術資源降低企業綠色創新水平。具體而言，ESG評級分歧通過融資約束渠道、人力資本渠道、研發投入渠道作用于綠色創新（見圖1）。

（1）融資約束渠道。ESG評級分歧意味著企業信息風險較高，融資約束加劇，因而不利于企業綠色創新。企業開展綠色創新所需的財力資源主要來源于銀行綠色信貸[31]。Hu等[3]發現，綠色信貸政策能夠緩解企業資金緊張狀況，進而促進企業綠色創新；譚常春等[31]發現，金融科技有助于銀行提高綠色信貸供給水平，從而促進企業綠色創新。然而，ESG評級分歧意味著公司信息披露不完全，信息不確定性較高，導致銀行難以及時評估環境風險并給予企業資金支持。此外，在信貸評估時，銀行會考慮企業環境和社會責任因素，ESG評級分歧導致銀行要求較高的風險溢價。基于此，ESG評級分歧會加大企業融資約束，不利于企業獲取綠色創新所需資金，進而抑制企業綠色創新。

（2）人力資本渠道。ESG評級分歧意味著企業ESG表現的不確定性較高，導致企業人力資本質量下降，從而抑制企業綠色創新。實際上，企業綠色創新離不開高質量人力資源。已有研究認為，人力資本質量越高，這一行為主體的環保意識越強，越能推動企業開展綠色創新活動[22]。沈永建等[32]研究發現，相較于不重視環境保護的企業，重視環境保護和勇于承擔社會責任的企業更能留住優秀員工。然而，較大的ESG評級分歧會促使員工對企業ESG承諾和表現產生懷疑，進而弱化對企業未來發展的信心，導致企業對高質量人才的吸引力降低，甚至出現現有優秀員工離職的情況。基于此，ESG評級分歧會降低企業人力資本質量，進而抑制企業綠色創新。

（3）研發投入渠道。ESG評級分歧意味著企業信息不對稱程度較高，進而弱化企業研發投入意愿，抑制企業綠色創新。研發投入增加有助于企業豐富技術資源庫，通過專注綠色技術研發推進綠色轉型，從而進一步促進綠色創新。肖靜和曾萍（2023）發現，具有數字化轉型意愿的企業可以通過加大研發投入應對轉型風險，從而促進綠色創新水平提升。然而，ESG評級分歧會導致信息不對稱，致使外部信息使用者搜集與處理信息的成本增加。上述情況下，外部投資者難以識別并支持具有良好前景的綠色創新項目。因此，創新研發資金減少可能導致企業研發投入降低。此外，綠色創新項目具有較高的風險，加上企業績效考核體系通常以短期利潤為核心，導致企業管理層的風險承擔意愿較差。管理者這種保守態度會促使企業規避風險，放棄對綠色創新持續投入，從而抑制綠色創新。

據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1：其它條件不變，ESG評級分歧會抑制企業綠色創新。

3 研究設計

3.1 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本文選擇2009—2022年A股上市公司為初始樣本，并根據以下標準對樣本進行篩選：第一，剔除金融類、ST和*ST公司樣本；第二，剔除主要研究變量缺失樣本。最終，得到34 449個公司—年度觀測值，共4 132家上市公司。綠色專利數據來自中國研究數據服務平臺（CNRDS），公司財務數據來自國泰安數據庫（CSMAR）。此外，本文對所有連續變量進行上下1%水平的縮尾處理。

3.2 模型與變量

本文采用普通最小二乘法回歸模型，并控制年份和公司固定效應，如模型（1）所示：

GIit+1為企業i在t+1年的綠色創新水平，采用企業綠色專利申請量衡量。本文進一步將企業綠色創新分為綠色創新質量和綠色創新數量。借鑒王分棉等[22]的研究成果，本文采用Ln（1+綠色發明專利申請量+綠色實用新型專利申請量）衡量企業總體綠色創新水平（GIT），采用Ln（1+綠色發明專利申請量）衡量企業綠色創新質量（GII），采用Ln（1+綠色實用新型專利申請量）衡量企業綠色創新數量（GIU）。

DISRit為企業i在t年的ESG評級分歧。具體地，ESG評級分歧基于彭博、CNRDS、商道融綠、和訊網、華證5個ESG評級數據構建而成，借鑒周澤將等（2023）的研究方法，步驟如下：首先，選擇兩組評級數據，保留同時擁有評級的上市公司數據并按照年份進行排序，使用極差對每個評級機構評估的企業排名進行標準化處理。其次，計算同一企業在這兩個評級中標準化排名的標準差。再次，重復這一過程，依次計算5個評級機構間10種組合的標準差，并對這10個標準差取平均值得到ESG評級分歧（DISR1）。此外，本文采用5個評級機構標準化排名的標準差構建變量DISR2，用以衡量ESG評級分歧。若模型（1）中β1顯著為負，則說明ESG評級分歧能夠抑制企業綠色創新水平，由此支持研究假設H1。

借鑒周澤將等（2023）、王分棉等[22]的研究成果，本文加入如下控制變量：公司規模（Size）、負債水平（Lev）、盈利水平（ROA）、上市年齡（Age）、成長能力（Grow）、現金流（CFO）、現金持有水平（Cash）、資本密集度（AssetInt）、獨立董事比例（Indep）、董事會規模（Board）、企業性質（Soe）、ESG評級機構數量（ESGN）。變量定義詳見表1。

4 實證檢驗

4.1 相關系數表

彭博、CNRDS、商道融綠、和訊網、華證這5家評級機構給出的ESG評級間相關系數如表2所示，每兩個評級機構間均存在顯著正相關關系。這一結果表明，盡管這些評級機構在評價體系上存在差異，但給出的ESG評級結果卻表現出明顯的一致性。這種一致性不僅能夠為基于上述機構數據構建ESG評級分歧指標提供實證基礎，而且可以進一步強化此類分歧指標構建的邏輯合理性。因此，可以合理推斷這些評級機構雖有所不同，但在評價企業ESG表現時仍具有一定程度的共識。

4.2 描述性統計

5家評級機構兩兩間評級排名標準差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3所示，彭博標準化排名與CNRDS標準化排名之間的標準差的均值為0.212，標準差為0.155，最小值為0.003，最大值為0.610。由此表明，這兩個評級機構對企業ESG評級存在較大差異。進一步分析發現，彭博與商道融綠間的ESG評級分歧度最低，均值為0.164；商道融綠與和訊網之間的ESG評級分歧度最高，均值為0.243。

各變量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4所示。下一年綠色創新水平（GIT）的均值為0.404，標準差為0.854；下一年綠色創新質量（GII）的均值為0.281，標準差為0.704；下一年綠色創新數量（GIU）的均值為0.237，標準差為0.612。未取自然對數前的綠色專利申請量均值為2.559，綠色發明專利申請量均值為1.590，綠色實用新型專利申請量均值為0.940。上述統計結果與范紅忠和董江琛[33]的研究結果接近。ESG評級分歧中DISR1的均值為0.211，最小值為0.018，最大值為0.472，表明不同企業ESG評級分歧存在較大差異。ESG評級機構數量（ESGN）的均值為3.210，表明一家上市公司ESG表現大概由3家評級機構給出ESG評級。此外，本文其它變量均處于合理范圍內。

4.3 研究假設檢驗

4.3.1 基本檢驗

ESG評級分歧對企業綠色創新影響的檢驗結果如表5所示，列（1）～（6）中，DISR1、DISR2的系數至少在5%水平上顯著，表明ESG評級分歧越大，越可能抑制企業綠色創新，同時導致綠色創新質量和數量顯著下降。從經濟顯著性看，列（1）中，DISR1變動1個單位標準差促使企業綠色創新水平平均降低2.28%；列（2）中，DISR1變動1個單位標準差促使企業綠色創新質量平均降低2.37%；列（3）中，DISR1變動1個單位標準差促使企業綠色創新數量平均降低2.60%。上述結果表明，ESG評級分歧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在經濟意義上顯著。

4.3.2 穩健性檢驗

（1）工具變量法。盡管本文被解釋變量綠色創新水平是采用下一年數據構建的，但因為企業綠色創新效果需要較長時間才能體現，仍可能存在互為因果的內生性問題。為了緩解互為因果的內生性問題，參考劉向強等[13]的研究成果，本文采用年度行業平均的ESG評級分歧（分別記為MDISR1與MDISR2）作為工具變量，表6為工具變量回歸結果。列（1）（2）為第一階段回歸結果，MDISR1、MDISR2的系數均顯著為正，表明企業ESG評級分歧會受到同年度同行業企業的影響。此外，弱工具變量檢驗結果的F值均大于臨界值10，表明本文所選工具變量不是弱工具變量。列（3）～（8）為第二階段回歸結果，DISR1和DISR2的系數至少在5%水平上顯著為負，與前文結論一致。

（2）PSM與熵平衡。ESG評級分歧通常反映企業在環境、社會和治理方面的差異，上述差異不僅受已觀察到因素的影響，而且可能受未觀察到因素的影響，這些未觀察到因素可能與企業綠色創新水平相關。本文采用傾向得分匹配法（PSM）解決遺漏變量導致的內生性問題。首先，根據ESG評級分歧年度行業中位數將樣本劃分為高分歧組和低分歧組樣本，分別賦值為1和0（記為Dummy）。將Dummy這一變量作為被解釋變量進行Logit模型回歸，解釋變量為模型（1）的控制變量。其次，采用1∶1且卡尺為0.01的近鄰匹配方法，在通過PSM選擇合適的配對樣本后，重新對模型（1）進行回歸，結果如表7列（1）～（6）所示，與前文結論保持一致。此外，為了解決PSM匹配導致樣本量減少的問題，本文采用了熵平衡法，具體步驟如下：為Dummy找一組特征變量，選用的特征變量與PSM中用于匹配的解釋變量保持一致，使Dummy為1和0的樣本在這些特征變量上具有相同的加權平均值。權重確定后，在模型（1）中利用該權重進行加權最小二乘估計，回歸結果見表7列（7）～（12），與前文結論保持一致。

（3）替換模型。由于企業綠色創新水平較低，大部分樣本企業綠色創新水平為0，因而本文采取Logit回歸方法進行穩健性檢驗。具體而言，將綠色創新水平、綠色創新質量、綠色創新數量不為0的樣本賦值為1，否則為0。表8列（1）～（6）為回歸結果，與前文結論一致。

（4）替換被解釋變量。采用王分棉等[22]的研究方法，本文采用綠色創新占比衡量綠色創新，分別使用綠色專利申請數量占企業當年所有專利申請數量的比值（GITR）、綠色發明專利申請數量占企業當年所有發明專利申請數量的比值（GIIR）、綠色實用新型專利申請數量占企業當年所有實用新型專利申請數量的比值（GIUR），表8列（7）～（12）為回歸結果，與前文結論一致。

5 進一步分析

5.1 作用機制

在基本檢驗中，ESG評級分歧會導致企業整體綠色創新水平、綠色創新質量和數量降低。基于此，本文需要進一步探究ESG評級分歧對企業綠色創新水平、綠色創新質量和數量的影響機制。

（1）ESG評級分歧意味著企業信息風險較高，此時銀行會減少企業綠色信貸，加大企業融資約束，導致企業可用于綠色創新的財力資源受限。本文分別使用KZ指數（KZ）和WW指數（WW）衡量企業融資約束，回歸結果見表9列（1）～（4）。結果顯示，DISR1和DISR2的系數至少在5%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ESG評級分歧會加劇企業融資約束，導致企業缺乏充足的財力資源，進而抑制綠色創新水平。

（2）ESG評級分歧意味著企業ESG表現不確定性較高，會弱化員工對企業可持續發展的信心，導致企業可用于綠色創新的人力資源受限。劉啟仁和趙燦[34]認為，員工技能水平提升是企業人力資本結構升級的體現，而員工技能水平可采用受教育程度和技術工作參與度衡量。本文將本科及以上學歷人員和技術人員視為高技能勞動力，并分別以這兩類員工占全部員工的比值（記為Eduemp、Tecemp）衡量企業人力資本結構，回歸結果如表9列（5）～（8）所示。結果顯示，DISR1和DISR2的系數至少在5%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ESG評級分歧會降低企業人力資本質量，導致企業無法獲得高質量人力資源，從而抑制綠色創新。

（3）ESG評級分歧意味著企業信息不對稱程度較高，導致企業在研發創新方面的投入減少，可用于綠色創新的技術資源受限。企業研發投入包括對研發人員和研發資金投入。本文采用企業中研發人員占全部員工的比值衡量企業研發人員投入（RDPerson），采用企業中研發投入金額占營業收入的比值衡量企業研發資金投入（RDSpend），回歸結果如表9列（9）～（12）所示，DISR1和DISR2的系數至少在10%水平上顯著為負。由此表明，ESG評級分歧會抑制企業對研發人員和研發資金的投入，導致企業難以獲得更多技術資源，從而抑制企業綠色創新。

5.2 異質性分析

本文認為，ESG評級分歧會抑制企業綠色創新，主要通過限制企業財力資源、人力資源和技術資源實現。實際上，企業所處市場環境以及企業自身條件差異也可能影響ESG評級分歧與企業綠色創新間的關系。基于此，本文進行異質性分析。

5.2.1 行業競爭程度

在高度競爭市場中，創新成為企業獲得競爭優勢的關鍵。為了區別于競爭對手，提高產品或服務的吸引力，滿足消費者和投資者多元化需求，即使存在ESG評級分歧，企業也傾向于開展綠色創新。此外，面對激烈的市場競爭，企業更加重視自身品牌形象和風險管理。綠色創新不僅有助于企業樹立履行社會責任良好的形象，而且能夠作為企業應對環境風險的有效手段。因此，處于競爭激烈的行業，企業傾向于開展綠色創新。本文使用赫芬達爾指數衡量行業競爭程度，即企業營業收入占行業內所有企業營業收入比例的平方和，并根據赫芬達爾指數的年度中位數對樣本進行分組，若低于該中位數，則行業競爭程度高；若高于該中位數，則行業競爭程度低。表10列（1）～（6）回歸結果顯示，在行業競爭程度較低樣本中，ESG評級分歧會抑制企業綠色創新；在行業競爭程度較高樣本中，ESG評級分歧不再抑制企業綠色創新。

5.2.2 企業產權性質

相較于非國有企業，政府給予國有企業更多政策支持和資源傾斜，因而國有企業更容易獲得綠色創新所需的財力資源。同時，國有企業肩負更多社會責任和環境保護義務。因此，相較于非國有企業，國有企業更具備綠色創新能力及意愿。本文根據企業產權性質對樣本進行分組，回歸結果如表10列（7）～（12）所示。結果顯示，在非國有企業組中，ESG評級分歧會抑制企業綠色創新；在國有企業組，ESG評級分歧不再抑制企業綠色創新。

5.3 進一步檢驗

本文認為，雖然ESG評級分歧較小，但如果ESG評級較低，企業也不可能開展綠色創新。如果ESG評級分歧較小且ESG評級較高，企業則傾向于開展綠色創新。考慮到國內企業一般采用華證ESG評級作為ESG表現的評價指標，本文也沿用該指標（ESGP）。基于DISR1、ESGP的年度行業中位數，本文將樣本劃分為3類，即ESG評級分歧較大（HDISR1）、ESG評級分歧較小且ESG評級較低（LDISR1 amp; LESGP）、ESG評級分歧較小且ESG評級較高（LDISR1 amp; HESGP），并設置3個虛擬變量，回歸結果如表11所示。列（1）～（3）為ESG評級分歧高對企業綠色創新影響的檢驗結果，HDISR1的系數均顯著為負，表明ESG評級分歧會降低企業綠色創新水平，與前文結論保持一致。列（4）～（6）為ESG評級分歧較小且ESG評級較低對企業綠色創新影響的檢驗結果，LDISR1 amp; LESGP的系數均為正且不顯著，表明盡管ESG評級分歧較小，但若ESG表現不佳，也無法促進企業綠色創新。列（7）～（9）為ESG評級分歧較小且ESG評級較高對企業綠色創新影響的檢驗結果，LDISR1 amp; HESGP的系數均顯著為正，表明在ESG評級分歧較小且ESG表現良好的情況下，企業傾向于提升自身綠色創新水平。

6 結語

6.1 研究結論

本文基于2009—2022年中國A股非金融類上市公司數據，深入探討了ESG評級分歧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得出以下主要結論：

（1）ESG評級分歧顯著抑制企業綠色創新水平，補充了現有文獻中有關ESG評級影響的論述，強調了評級不一致的潛在負面影響。

（2）揭示了ESG評級分歧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機制，即通過加劇融資約束、降低人力資本質量以及減少研發投入抑制企業綠色創新。

（3）考察了行業競爭程度、企業所有權結構對ESG評級分歧與企業綠色創新關系的調節作用，結果發現，在行業競爭程度較低企業和非國有企業，ESG評級分歧的負向影響顯著。由此可見，本研究為探討不同市場環境和不同企業性質背景下ESG評級分歧的影響提供了新視角。

（4）通過區分ESG評級分歧程度和ESG表現，進一步驗證了ESG評級分歧與企業綠色創新的負相關關系。此外，在評級分歧較小且ESG表現良好的企業中，綠色創新水平較高。

6.2 研究啟示

（1）提升ESG評級體系的一致性和透明度。政策制定者應根據嚴格的指導原則和標準，督促評級機構采用統一的評價體系，確保評級過程公開透明。此外，鼓勵評級機構公開其評級方法和數據來源，以提升評級結果的透明度和可驗證性。上述舉措能夠有效減少不同評級機構之間的分歧，提升評級結果的可比性以及市場對評級結果的信任度。

（2）實行一系列財政和金融激勵政策。政府可以考慮設立專項基金，通過稅收優惠政策扶持致力于提高ESG表現和開展綠色創新的企業，尤其對于非國有企業和行業競爭程度較低的企業，可以考慮采取額外激勵措施。同時，政府可以引導金融機構推出綠色信貸和綠色債券等產品，為綠色創新項目提供優惠的融資條件，進而降低研發成本，加速企業綠色技術創新。

（3）加強人力資源投入和相關人才培育。企業可以考慮加強對ESG相關培訓與發展項目的投資，這不僅能夠深化員工對環境保護、社會責任和公司治理的理解，而且可以強化員工在日常工作中開展綠色創新的動機。通過相關培訓，促使員工更加重視綠色創新，助力企業提升ESG表現。

6.3 不足與展望

本文存在以下不足：首先，采取基于評分差異的定量分析方法對ESG評級分歧進行度量，未深入挖掘評級內容的具體差異。未來既可嘗試分析、比較不同評級機構的評級方法、評估標準以及權重分配，也可考慮采用定量與定性相結合的分析方法，全面審視ESG評級分歧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其次，以5家代表性評級機構的ESG評級數據為基礎，雖然上述評級機構具有一定的影響力和代表性，但它們無法代表所有ESG評級機構的觀點。因此，未來可以考慮納入更多評級機構，包括國際上具有廣泛影響力的評級機構，以構建更加全面的ESG評級分歧衡量指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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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 悅）

ESG Rating Divergence and Corporate Green Innovation

Zhen Yuhan1，Sun Wenxiang2

（1.Chinese Academy of Fiscal Sciences， Beijing 100142， China; 2.School of Accounting， Tianjin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Tianjin 300222， China）

Abstract：Recognized as key to achieving high-quality economic growth， businesses are increasingly acknowledged for their potential to drive green innovation， a transition integral to embracing sustainable practices.Despite the critical importance of this shift， the dual externalities of environmental and technological factors often dissuade companies from actively engaging in green innovation practices.While existing research has thoroughly explored the influence of external policy mechanisms， such as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s， government subsidies， green credits， and carbon emissions trading on promoting green innovation， the role of market-driven factors， particularly ESG rating divergence， has been less addressed.ESG ratings， essential components of the green finance ecosystem， are designed to catalyze economic transformation and aid in achieving dual carbon targets.These ratings， derived from publicly disclosed ESG information and the unique assessment models of rating agencies， serve as a crucial benchmark for external stakeholders to assess a firm's ESG performance.However， variations in evaluation criteria and disclosure practices among different rating agencies can lead to significant discrepancies in ESG ratings.Such divergences can highlight the risks and uncertainties associated with a firm's ESG performance， potentially undermining its capacity and effectiveness in green innovation.This paper aims to explore the impact of ESG rating divergence on corporate green innovation， focusing on how these discrepancies may inhibit a firm's resources， such as financial， human， and technological assets， thereby affecting their ability to innovate sustainably.

According to the resource-based view， achieving green innovation within a corporation necessitates significant investment in a variety of resources， including financial capital， human resources， technological resources， and knowledge resources.ESG rating divergence can act as a significant barrier to corporate green innovation.Discrepancies in these ratings amplify perceived risks and uncertainties， complicating a firm's ability to secure financing.Banks and financial institutions may see companies with inconsistent ESG scores as entities with higher risks， which can lead to increased borrowing costs or restricted access to essential green financing.Additionally， these discrepancies can undermine employee confidence in their organization's commitment to sustainability.This erosion of trust can hinder the attraction and retention of top talent， particularly individuals who prioritize environmental values in their workplace.Moreover， the uncertainty fostered by divergent ESG ratings discourages investment in research and development for new green technologies.Thus， ESG rating divergence directly affects a company's capability and willingness to innovate in green technologies， ultimately impeding progress towards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

This paper delves into the nuanced dynamics between ESG rating divergence and green innovation within China's A-share non-financial public companies from 2009 to 2022.The findings reveal a substantial inhibitory effect of ESG rating divergence on green innovation， primarily mediated through increasing financing constraints， diminishing human capital quality， and curtailing Ramp;D investment.Further， this paper identifies that the adverse impact of ESG rating divergence on green innovation is significantly modulated by industry competition and corporate ownership structures.Notably， the negative effect is more pronounced in companies operating within less competitive sectors and non-state-owned enterprises.Furthermore， the analysis categorizes companies into three groups based on ESG rating divergence.It finds that in the group with a high ESG rating divergence， the level of green innovation significantly decreases.In the group with low ESG rating divergence and low ESG ratings， green innovation levels remain largely unaffected.However， in the group with low ESG rating divergence and high ESG ratings， the level of green innovation is notably enhanced.

These insights suggest that policymakers should enforce unified standards and require full transparency of rating methodologies and data sources to enhance ESG ratings' consistency.Additionally， the government could bolster support for green innovation through fiscal incentives and the development of green financial instruments such as green credits and bonds.Companies are encouraged to invest in training programs that increase employee engagement in sustainable practices， promoting a culture of innovation that supports enhanced ESG performance.This integrated approach not only clarifies the pathways through which ESG rating divergence impacts green innovation but also frames actionable strategies for stakeholders to mitigate these effects and foster sustainable corporate growth.

Key Words：ESG Rating Divergence; Financing Constraints; Quality of Human Capital; Ramp;D Investment; Green Innovation

收稿日期：2024-01-24 修回日期：2024-04-28

基金項目：作者簡介：甄玉晗（1995—），女，河北定州人，中國財政科學研究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資本市場財務與會計；孫文祥（1996—），男，江蘇泰州人，天津財經大學會計學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資本市場財務會計與審計。本文通訊作者：甄玉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