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清代蓮池書院的變遷與轉型

摘要：蓮池書院是清代規(guī)模宏大、影響深遠的重要書院。作為京畿重地的省會書院，它對于直隸一省的學術風氣乃至全國的學術風氣都有著引領的作用。蓮池書院在清王朝的直接主導下創(chuàng)建與發(fā)展，是書院官學化的產物。蓮池書院作為當時北方的學術中心、教育中心，其在早期得到官方的大力扶持，并得以繁榮發(fā)展。但隨著康乾盛世的落幕，清王朝社會危機的不斷涌現，書院官學化、科舉化的弊端顯現，書院教育亟待轉型。晚清時期，隨著經世風氣的興起和西學的傳入，蓮池書院的幾位山長積極開展了改革，并對近代化教育進行了一定探索，在晚清產生了一定影響。但由于庚子事變的重大變故和新式教育的興起，蓮池書院在清末日益衰微直至消亡。

關鍵詞：書院官學化；書院轉型；桐城派

中圖分類號：K252;G649.29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5）05-0086-05

On the Changes and Transformation of Lianchi Academy in the Qing Dynasty

Zhang Xilong

（Department of History， Anhui University， Hefei 230039）

Abstract： Lianchi Academy is an important academy of the Qing Dynasty with a grand scale and far-reaching influence. As a renowned academy near the capital city of Beijing， it had a leading role in the academic atmosphere of Zhili Province and even the whole country. The establishment and development of Lianchi Academy， under the direct domination of the Qing Dynasty， was a product of the officialization of the academy. As the academic center and educational center of the north at that time， the Lianchi Academy received strong support from the officials in the early stages and was able to prosper. However， with the end of the Kangxi and Qianlong period， the Qing Dynasty social crises continued to emerge， the officialization of the academy， the shortcomings of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s to emerge， the academy education urgently needed to be transformed.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with the rise of the trend of administer affairs atmosphere and the introduction of Western learning， several lecturers of academy of the Lianchi Academy actively carried out reforms and made certain explorations of modernized education， which had a certain impact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However， due to the major changes in the Gengzi Incident and the rise of new education， the Lianchi Academy declined until its demise at the end of the Qing Dynasty.

Keywords： the officialization of the academy; the transformation of the academy; Tongcheng School

蓮池書院是清代直隸省會書院、北方的學術重鎮(zhèn)、畿輔首善之區(qū)的教育中心，具有獨特地位。自雍正十一年（公元1733年）創(chuàng)設以來，直至清末衰亡，它一定程度上是清王朝命運的縮影。蓮池書院從創(chuàng)建到停滯，再到轉型中興至最終衰敗，體現著清代書院制度的發(fā)展脈絡。

一、雍正、乾隆時期：蓮池書院的創(chuàng)建與早期發(fā)展

滿清統(tǒng)治者在入主中原之后，由于其政權初建尚不穩(wěn)定，采取高壓的文化政策。尤其是鑒于晚明以來士人借書院講學、結社以諷刺朝政、品評人物的現象，順治一朝對于書院發(fā)展嚴加控制，采取了不許別立書院的政策，“不許別創(chuàng)書院，群聚結黨，及號召他方游食之徒空談廢業(yè)，因而起奔競之門，開請托之路。違者，提學御史聽都察院處分，提學道聽巡按劾奏，游士人等問擬解發(fā)”［1］94。盡管清廷下達了這一政令，但當時社會上書院的創(chuàng)立仍屢禁不止，據學者研究表明，在順治、康熙、雍正三朝，書院的修建量已達到了1 424所，清政府不得不改弦更張，實施寓控制于支持的政策，由官方來主導書院的建設，從而加強對教育、文化的控制。同時，通過廣建書院來推崇理學，籠絡知識分子。雍正十一年（公元1733年），清廷發(fā)布上諭：“督撫駐扎之所為省會之地，著該督撫商酌舉行，各賜帑金一千兩。將來士子群聚讀書，須豫為籌劃，資其膏火，以垂永久”［2］。在這一政策的影響下，各省城先后修復、新建了20余所書院，此后各府、州、縣書院相繼建立。時任直隸總督李衛(wèi)響應這一政策，他見保定古蓮花池之地“林泉幽邃，云物蒼然，于士子讀書為宜”［3］68，便于古蓮花池之北興建書院，其因此得名蓮池書院。

蓮池書院作為省會書院，為一省之文化、教育中心，而直隸又為畿輔首善之地，該書院因此受到歷代皇帝和直隸政要的重視。乾隆帝在延續(xù)雍正一朝書院政策的基礎上進一步放開，乾隆元年的詔書說，“書院之制，所以導進人材（才），廣學校所不及。我雍正帝憲皇帝命設之省會，發(fā)帑金以資膏火，恩意至渥也。古者鄉(xiāng)學之秀，始升于國，然其時諸侯之國皆有學。今府、州、縣學并建，而無遞升之法；國子監(jiān)雖設于京師，而道里遼遠，四方之士不能胥會，則書院即古侯國之學也”［1］285，更是將省會書院提升到古侯國之學的地位。乾隆帝多次蒞臨蓮池書院，“御講堂，攄宸藻，橫經抱策者咸得濡沐光華”［3］72。還賜匾“緒式濂溪”，寓意蓮池士子們師效北宋理學大師周敦頤，將理學發(fā)揚光大。歷任直隸總督在支持蓮池書院的發(fā)展上不遺余力，精心挑選德才兼?zhèn)涞氖咳顺淙螘旱纳介L，為書院提供充分的經費支持，甚至還直接制定規(guī)章制度。如乾隆朝著名的直隸總督方觀承，舉薦“生平沈潛理學，穿穴經奧，名重公卿間”［4］的張敘擔任蓮池書院山長，張敘不負眾望，成就人才甚多。清代著名學者、官員畢沅就曾在蓮池書院學習，師從張敘，在殿試中被乾隆帝親擢第一，后歷任河南巡撫、湖廣總督等要職。方觀承修繕了當時的古蓮花池，并多方籌集經費，擴大書院規(guī)模。他還修繕了萬卷樓，儲藏大量書籍以供生員閱讀。由于得到了皇帝和直隸政要的支持，蓮池書院的經費得到了充分保障。如乾隆朝的直隸總督高斌在給皇帝的奏折中提到蓮池書院的經費有霸州等處的學田，同時申請“請于捐存營田工本內提銀二萬兩發(fā)商生息以資蓮池書院膏火折”高斌：《請于捐存營田工本內提銀二萬兩發(fā)商生息以資蓮池書院膏火折》（乾隆六年十二月二十二日），第一歷史檔案館《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3-1164-063。。蓮池書院山長多由名師出任，其聘金遠高于當時的普通書院。正是由于蓮池書院其獨特地位和優(yōu)勢，使得其在雍乾時期繁榮發(fā)展。

二、咸豐、道光時期：蓮池書院的停滯與亟待轉型

咸豐時期，全國書院的發(fā)展都處于一個相對低谷時期，蓮池書院的發(fā)展也相對停滯。到了道光初年，署理直隸總督的松筠在給皇帝的奏折中提到直隸一省書院的情形，“到任后即體訪通省書院情形，廢弛者多，整頓者少……士子既無訓迪之益，州縣徒添耗費之煩，不特士習日偷，文風不振，甚至無知愚頑習教為匪，及逆?zhèn)惒环ㄕ摺４私越袒恍校幸灾氯灰病彼审蓿骸蹲酁橹彪`書院廢弛飭令認真整頓折》（道光二年二月十七日），第一歷史檔案館《宮中檔朱批奏折》，檔案號：04-01-38-0185-020。。當時蓮池書院的衰落一方面是由于其發(fā)展過程中官學化的傾向日益加深，同時也由于外部社會環(huán)境的劇變使得傳統(tǒng)書院亟待轉型。

（一）書院的官學化、科舉化傾向日益加深

隨著清代書院政策的轉變，官府更多地參與到書院建設中，書院就不可避免地帶有官學化色彩。蓮池書院作為直隸省會書院，為一省之模范，在發(fā)展的過程中受到官方的大力支持，但也束縛了其發(fā)展。松筠的奏折中就間接提到了書院官學化的負面影響，當時直隸地區(qū)只有武強書院由本地官紳經營，官方控制力度較小，“數十年來從未廢弛，而士習文風亦甲于他邑”同上。。清代官方對于省會書院嚴加管控，在書院山長的聘任、招生生源、教學內容上都有嚴格規(guī)定。蓮池書院的歷任山長聘任權都操控在直隸官員手中，由總督決定書院山長的去留。山長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書院的導向，因此蓮池書院的發(fā)展動向始終掌控在官府手中。書院的生源要經過嚴格篩選，與一般書院不同，蓮池書院只招收生員入院學習。書院的教學內容有專門章程規(guī)定，乾隆九年（公元1744年）頒布的上諭要求“至每月課試，仍以八股為主，或論或策，或表或判，聽酌量兼試，能兼長者酌賞，以示鼓勵”［1］286。由于清代中期以后書院官學化傾向日益加深，過去那種自由講學的風氣逐步消散，在教學和管理等諸方面日趨僵化。

清承明制，仕途特重科舉，在這一風氣的影響下，書院幾乎淪為科舉之附庸。由于士子對于舉業(yè)的熱衷，為了適應這一需要，書院的教學越來越圍繞于科舉考試。曾肄業(yè)于蓮池書院的劉春堂在《蓮池書院碑銘》記載，當時直隸“后生晚學不能上紹前徽，類皆逐末遺本，專務科舉之學。一切經史百家、天算地輿、海國圖書、當代掌故，闕焉不講，甚至問以歷朝載籍而不能舉其名，固陋相安，風氣日下”［5］。士子沉醉于帖括之學，無心經史實學，更不關心當時世界的變化。因此在晚清社會劇變，需要挽救時局的人才時，就迫使書院發(fā)生變革。

（二）晚清的社會劇變，推動書院轉型

隨著康乾盛世的落幕，清王朝江河日下。1840年鴉片戰(zhàn)爭爆發(fā)，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用堅船利炮打開了中國的大門，時人逐步從“天朝上國”的大夢中醒來。當時無論是朝廷還是民間的有識之士都寄希望于改革書院，培養(yǎng)人才來挽救時局。如晚清時期的中興名臣曾國藩，他在任直隸總督期間，就十分重視蓮池書院的發(fā)展，其日記就記載他多次親至蓮池書院視察，參與考課。他還多方聯(lián)系，為蓮池書院山長的聘任煞費苦心。由于社會的劇變，對于封建正統(tǒng)思想的沖擊，士人不再像過去一樣沉醉于八股制藝、漢學宋學當中，書院的學術風氣日漸崇尚實學，以期挽救危局。同時，西方思想文化的傳入，對于書院的轉型有著不容忽視的影響。

三、同治、光緒時期：蓮池書院的轉型

同治、光緒時期是晚清的“中興”時期，曾國藩、李鴻章等幾個洋務派大臣相繼主政直隸，對于蓮池書院的轉型起到了重大作用。蓮池書院的山長由黃彭年、張裕釗、吳汝綸等大師接連擔任，他們在任期間推行了一系列改革，使書院“蔚然為北方第一學府矣”［6］。

（一）教學內容上的改革

一是提倡實學。黃彭年以及之后的張裕釗、吳汝綸在蓮池書院主教期間，一個重要的特點就是提倡實學，反對士子沉溺于八股制藝。他們主持書院期間改變了過去書院淪為科舉附庸的情況，注重教導實學，培養(yǎng)有益于國家社會的人才。

黃彭年任山長期間，向時任直隸總督李鴻章申請將蓮池書院之旁的萬卷樓劃歸書院所有，同時多次籌錢購書，使得當時萬卷樓藏書達三萬多卷。同時還開辦學古堂，提倡學習經史著作，以通經致用。黃彭年在《蓮池書院記》寫道：“諸生之來居于此，為其可以習舉業(yè)而博科第、登顯要乎？則揣摩以求合，摭拾以為美，而未可必得；幸而得之，而舉空疏無用之身，又進以揣摩摭拾之術，以壞天下國家之事而有余，夫豈置書增舍之本意哉！”［7］他認為書院的士子如果僅僅沉醉于謀取舉業(yè)的學問，即使僥幸登第，也不能有補于時，甚至還會危害國家。在他興辦的學古堂學規(guī)中要求學生讀書不可存門戶之見，認為各種學術乃是殊途同歸，希望士子破除門戶之見，學習一切有益的學問。同時，學規(guī)還勸誡學生“欲考輿地，則觀各史地理河渠諸志，及讀史方輿紀要、天下郡國利、海國圖志諸書。欲習算學，則觀各史天文志、律歷志，及歷算全書。欲將經濟則自三通外，觀大清會典、歷代名臣奏講、皇朝經世文編、大學衍義、補諸書。欲知本朝掌故人物，則自會典外，觀圣武記、滿漢名臣傳、國朝先正事略諸書”［8］。從學古堂的學規(guī)可以看出當時書院的學生不僅要學習經史文章，同時還要留心天文歷算、地理知識、經濟之學、典故制度。很明顯這一時期的蓮池書院已經注重培養(yǎng)全方面發(fā)展的學生，來應對當時的社會危機。在其推薦閱讀的典籍中有《海國圖志》等書，要求學生留心世界變化，了解國際形勢，這與之前在教學上始終圍繞科舉已大不相同。

二是推行西學。鴉片戰(zhàn)爭以來，中西方的交流和摩擦不斷加大，中國的知識分子逐步認識到西學的先進之處，希望學習西方來挽救中國命運。作為晚清的古文大師，吳汝綸雖然與許多傳統(tǒng)知識分子一樣通過科舉仕宦，但他曾長期游宦于曾國藩、李鴻章等人幕府，接觸當時的社會變局，了解中西方差距，開闊的眼界和長期的政務經驗使得他成為一個積極的西學提倡者。他主張學習西學，翻譯西方著作，留洋考察，親自為嚴復的《天演論》作序。他認為“然在今日，強鄰棋置，國國以新學致治，吾國士人但自守其舊學，獨善其身則可矣，于國尚恐無分毫補益也”［9］142，“救之之法，必以士大夫講西學為第一要義”［9］229。在他主講蓮池書院時，就將這一思想貫徹于書院的改革中。他在光緒二十五年（公元1899年）開辦西文學堂，聘請英人貝格耨擔任講習，招收了十七名學生，并與學生約以五年為期，期間不許告退，希望學生從西文入手，能通西文然后能盡讀西書，能盡讀西書然后能識西國深處。同年他還開辦了東文學堂，教習日文，聘請日人野口多內為講習，并在制定的《東文學堂章程》中提出“學堂宗旨，以東學為主”［10］267，認為學生雖然應學貫中外，但限于學生資質、精力等應先主要留心東學，“若東學能成，雖中學尚淺，亦不害為有用之才”［10］267。他為學生將來的專業(yè)對口提供了相關配套措施，將學堂中高等生送入同文館學習，一入同文館，不僅每月有膏火費補貼，若學業(yè)有成還能通過擔任外交使團的隨員開啟仕進之路。吳汝綸對其在蓮池書院興建的東西文學堂頗以為自喜，希望借此培養(yǎng)掌握西學人才，挽救時局。

（二）教學管理上的改革

晚清的幾位山長還重視從考課著手改革蓮池書院的風氣。黃彭年執(zhí)教后，在開辦經古堂和古課的同時改革課藝，他在《蓮池書院課藝序》中提到書院課程，“書院月試制藝、課帖舊矣，當事諸公復進而試以古文、辭賦，逾月院長則選而刊之”［11］，將與時文相對應的古文辭章等加入課試，并將其優(yōu)秀作品刊登，作為模范。黃彭年鼓勵學生每日思考總結寫作日記，并加以點評。黃彭年將優(yōu)秀日記匯集刊登，希望士子傳習效法。蓮池書院的課試內容涉及廣泛，不僅涉及經史文章，還具有一定的現實導向性。張裕釗在策試蓮池書院諸生時，以我國新疆、臺灣的疆域變遷為題，希望學生留心當時邊疆危機，通過這種課試來使學生學以致用，留心外界變化。吳汝綸還將他和張裕釗執(zhí)教時期士子的古課作品以及張吳二人的點評收集為《學古堂文集》。吳汝綸執(zhí)教之后改革齋課考試制度，親自督查風紀，并將考試改為閉卷并限定時間，防止士子抄襲和拖沓。為了激勵士子積極參與課試，吳汝綸還向當政官員籌集經費，每年共增千兩，提高考課的獎銀，因此當時士子“有徒步數十里，從外縣來應試者，一時極為踴躍”［12］。

四、清末時期：蓮池書院的衰亡

庚子事變沉重打擊了腐朽的清政府，龐大的賠款和各項不平等條約使清政府運作不靈。為了挽救自身命運，清政府推行了一系列新政，其在教育方面的幾項措施與蓮池書院的命運息息相關。1901年以后，新政期間相繼推出的廢書院改學堂、廢除八股和停科舉等措施對于傳統(tǒng)書院教育產生了巨大沖擊。1901年光緒發(fā)布上諭改革當時的書院制度，除去京師已有的大學堂外，省會一級的書院均改為大學堂，各府及直隸州一級的書院均改為中學堂，各州縣一級的書院均改設小學堂，并多設蒙養(yǎng)學堂等初等教育學校。書院變?yōu)閷W堂，不僅稱謂之變，更是表達一種向新式學校轉型的傾向。廢除八股取士等對舊知識分子產生了巨大的沖擊，許多人因此失業(yè)。為了解決這一社會問題，許多主政者對于新政中激進的教育改革措施進行修正，清季“新政”之初樞府改書院為學堂的努力，在實際操作層面實為一套顯隱交織的政令組合：一方面大張旗鼓地推動各地立改書院為學堂，另一方面則低調默許各省辦校士館或保留個別書院，緩解書院停辦對舊式讀書人的巨大沖擊，減輕其給地方政務運作帶來的壓力。各地主政者在具體辦理時普遍注重安撫相當數量因書院改學堂而失去生計的“舊學寒儒”［13］。

在這一時期，蓮池書院并未向新式學堂轉型，而是在當時直隸總督袁世凱的扶持和控制下，改為校士館并逐步走向衰落。蓮池書院在晚清幾位山長的一系列改革措施推動下繁榮發(fā)展，但庚子事變的爆發(fā)打斷了這一進程。庚子事變期間保定遭受兵焚，蓮池書院被毀壞一空，吳汝綸辭去了山長一職，書院實際上處于停辦的狀態(tài)。隨后袁世凱在蓮池書院的舊址上重建了蓮池校士館，后又改為文學館。吳汝綸的得意門生賀濤說，“今日之校士館，乃吾師昔日之蓮池”［14］658。但實際上校士館規(guī)模大大縮小，賀濤在記錄當時館中情形時寫道：“齋務長一人，圖書長一人，月俸皆三十金，火食五金；肄業(yè)以十人為額，每人月二十金，火食在內”［14］666。這與之前蓮池書院龐大的辦學規(guī)模相比已經大大衰落。更重要的是校士館的辦學目的和辦學精神與過去的蓮池書院大大不同，因此校士館在賀濤離館以及失去政府的扶持后，便很快停辦。

蓮池書院衰敗的原因，一是辦學目的轉變。袁世凱在當時積極主張在新式學堂之外開設校士館，其奏設校士館在當時產生了深遠影響，“江蘇、江寧、河南、廣西、直隸、云南、湖南、福建、江西、奉天等地在將書院均改學堂的上諭見之于行事時，皆為舊式讀書人留有備考之所，且多引袁氏奏片為據”［13］。袁世凱在《擬設校士館片》中提到其主張開設校士館的目的，“其專習八股文者，甚至并中國之政治、史學，亦多不能通貫。轉瞬應試，未免束手。又或中學頗具根柢，而年齒已長，未能選入學堂，棄之亦良可惜”［15］。他在蓮池開設校士館主要就是為了安頓和籠絡因為新政改革和書院沒落而彷徨失措的舊派學者，而非專門培養(yǎng)人才的教育機構。

二是辦學精神不同。袁世凱以及校士館館長閻志廉和賀濤等人有著通過開辦校士館保存國粹、傳承古文的目的。他們認為“國粹之大者，莫若詞章”［14］665，賀濤在提到當時的辦學“館中課程頗難列表，宮保既以詞章為主，不立經史地理等名目”［14］670。雖然館中講授西學，但實際上當時的蓮池校士館以及后來的文學館主要是張、吳二人的弟子研習古文辭章、傳承桐城義法的場所，士子“聚之館中，專講求古文義法，無他條目”［14］665。這一時期的蓮池士子在館中所做的努力實際上更是為了傳承張、吳二人在北方的桐城派學術，使“張、吳兩先生之風不至墜地”［14］655。雖然專攻古文辭章是為了紀念和傳承張裕釗、吳汝綸的古文之學，但這種辦學精神卻與張、吳二人時期蓮池書院的辦學精神背道而馳。張裕釗、吳汝綸主講蓮池書院期間重視古文辭章教育，但他們培養(yǎng)的士子不拘泥于古文的學習，而是留心時務、全面發(fā)展的人才。校士館逐步喪失了其在育人等方面的功能，因無法滿足社會的需要而逐步衰落。正如時人所說，新式學校已興，設館專攻詞章，久已不合時宜，蓮池書院就此走向了終結。但需要注意的是，校士館以及之后的文學館與新式學堂相比，并不存在對錯與優(yōu)劣，只是當時大的社會環(huán)境更需要新式學堂的出現。

五、結語

蓮池書院從雍正十一年初建到清末消亡，有著一百多年的歷史，經歷了繁榮、停滯、改革、消亡幾個階段，一定程度上反映著清王朝的命運。蓮池書院在創(chuàng)建之初，作為省會書院，得到了官方的扶持而繁榮，但官方的控制束縛其進一步發(fā)展。在面對晚清的大變局時，蓮池書院的山長和士子積極努力變革，進行了近代化教育的探索，并在當時的北方產生了重大的影響。但隨著庚子事變的破壞以及清末教育改革帶來的傳統(tǒng)書院制度的沒落，蓮池書院最終走向了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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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張禧龍（2000—），男，漢族，河北廊坊人，單位為安徽大學歷史學院，研究方向為中國古代史。

（責任編輯：朱希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