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浪潮下辭書編輯之變

編輯人才隊伍建設是國家出版事業發展的基石。隨著數字化、智能化時代的到來，編輯的素養提升與新時代技能的培養變得迫在眉睫。在眾多出版實踐中，辭書出版是國之大者，國無辭書則無文化可言。傳統的辭書出版在當下受到極大挑戰。因此，辭書事業融合發展是實現可持續發展的必然之道。現以《中國大百科全書》融合出版工程為例，從編輯的基本功、學習能力、意識形態把關能力、項目管理能力等方面，闡述編輯素養的培養和人才隊伍的建設，以期助力我國出版事業高質量發展和辭書事業人才隊伍建設。

在中國出版事業中，辭書出版占據重要地位，其包括字典、詞典、百科全書等工具書，具有客觀、科學、權威等特點，對國家文化建設意義重大。然而，面對數智化和融媒化的沖擊，辭書業態正經歷巨大變革，其轉型升級成為亟待研究的課題。辭書出版從業者是文化工程的締造者。新時代下，辭書編輯在適應新技術、推動知識生產與傳播的轉型升級過程中的做法，以及辭書人才隊伍建設所取得的成效，將對新型編輯人才隊伍的培育起到關鍵示范作用。本文以百科全書在數智化時代的編撰實踐為例，探討辭書編輯在數字化時代提升素養、拓展能力的可行路徑。

從百科全書在泛知識傳播時代的角色擔當說起

數智化時代有兩大特征，一是“移動”，二是“互聯”。這意味著兩大趨勢的產生，一是內容生產的時空邊界被打破，二是讀者獲取信息的平臺邊界被打破。人們處在一個可以隨時生產、隨時消費、隨時獲取的時代，泛知識傳播成為移動互聯時代的重要組成部分。那么百科全書一類的大型知識性工具書的價值實現路在何方呢？百科全書以其權威性、知識性、系統性、可讀性等重要特征，注定了它在泛知識傳播時代更具閱讀和傳播價值。

百科全書是知識文化標桿

百科全書是系統介紹人類文明、科學技術、自然地理、歷史文化等一切知識的工具書，是衡量一國科學文化發展水平的重要標志。百科全書被譽為“沒有圍墻的大學”，在知識文化傳播領域起到標桿和引領作用。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碎片化閱讀、大數據投送、算法推送等多元化的信息傳播手段，這些看似無處不在的知識接收，往往使人陷入信息封閉、視野狹隘、內容深度雷同甚至單一的信息繭房。爆炸式增長的信息、無時無刻不在的泛知識傳播，反而使人們難以高效、精準地找到己之所需。而以百科全書等為代表的辭書則是真正能給讀者帶來深度閱讀價值和系統學習價值的精神食糧。

百科全書是人類精神價值的啟蒙與引領者

200多年前，狄德羅、孟德斯鳩、伏爾泰、盧梭等學者于1751—1772年主持撰寫《百科全書》，并形成“百科全書派”，吹響了沖破歐洲一千多年封建和神學統治的時代號角，充分體現了啟蒙運動的精神。可見，百科全書的知識傳播不是浮于表面和粗淺的，而是系統、深刻、啟發式和漸進式的，具有開啟民智、改造思想的引領作用。1978年，國務院決定成立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編纂出版《中國大百科全書》。第一版百科全書總計為74卷（含總索引卷），選收條目近7.8萬，總字數約1.26億字，圖片約5萬幅。它的出版結束了中國沒有百科全書的歷史，啟迪了國人心智，培養了中國讀者閱讀和查閱百科全書的習慣，為中國邁向現代化建設提供了智力支持。自此以后，中國的各類百科全書便源源不斷地出版。

百科全書是國家話語體系構建的重要參與者

百科全書等工具書是話語的法規和敘事的根基，是國際社會了解中國經驗、中國智慧和中國知識體系的重要窗口，是國家在對外交流、學術研討等實踐中國家最高學術標準、話語形態的權威輸出和表達，對傳播真實、立體、全面的中國形象，構建國家話語體系，向世界展示中國文化軟實力起到重要作用。

數智化時代在百科全書編撰實踐中探討編輯需具備的素養

黨和國家的方針政策指出，我國要從出版大國向出版強國邁進，以百科全書為代表的大型辭書出版必然是其中最核心、最關鍵的抓手，因為辭書是國之大者，是一國科學文化水平的標桿。我國是辭書大國，但離辭書強國還有一定距離。我國在辭書的編纂和出版實踐中有著明顯的歷史優勢，但尚未完全轉換為品牌與影響力優勢。早在戰國或兩漢時期（學界說法不同），我國便已成書《爾雅》。《爾雅》不僅是世界辭書史上現存最早的詞典，還是世界百科全書歷史上現存最早的百科類工具書。而在西方國家，現存的第一部大型百科全書是古羅馬學者老普林尼（Pliny the Elder，23—79年）編纂的《博物志》，該書成書于公元77年。自《爾雅》開始，我國辭書經歷了2000余年的發展歷程，也不乏《說文解字》《康熙字典》等傳世之作，但真正具有國際影響的辭書并不多。而在西方，雖然英語dictionary一詞于1225年由拉丁語“dictionarium”引入，1538年埃利奧特（T.Eliot）第一次使用它為其詞典命名，但卻已經擁有眾多世界著名的辭書。這些世界著名辭書品牌的典型代表有《不列顛百科全書》《牛津英語詞典》《拉魯斯百科全書》等。抓住數智化時代的機遇，以融媒體、數字化技術為辭書的生產和傳播賦能，實現彎道超車并非沒有可能。辭書強國的關鍵在人，出版強企的核心在于隊伍建設。無論擔任何種圖書編輯，在數智化時代都應該有意識地培養和提升自己的多重素養。

培養扎實的基本功

以辭書編撰為例，無論時代與技術如何變化，辭書的本質依然是內容產業，且是內容產業王冠上的那顆明珠。當前時代，內容的渠道變現已經成為技術層面的簡單問題，而優質內容真正成為各平臺、各媒體相互競爭的核心生產力。現在依然是“內容為王”的時代。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內容永遠是根本，融合發展必須堅持內容為王，以內容優勢贏得發展優勢。”《中國大百科全書》（第三版）是2011年11月經國務院批準的當代中國最大的出版工程之一，是在數字出版時代傳統媒體與新媒體融合發展背景之下的大型綜合性百科全書。《中國大百科全書》（第三版）既出版了傳統的紙質版，又與時俱進編纂推出便捷易查的網絡版。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繼承和發展百科全書最高的學術和編撰標準，組織全國近3萬名專家、學者、研究人員參與條目組織和編寫，設置學科編輯、文字編輯、質檢編輯等環節層層把關，可見其對新時代百科全書的內容與知識的充分敬畏與堅守。

在數智化時代，堅持“內容為王”對編輯的基本素養提出了更高要求。辭書以及各品類圖書都可謂包羅萬象，而在數字化時代，作者的撰寫途徑和知識來源也十分廣泛，且在信息獲取如此便捷的今天，很多詞條或內容可直接被引進翻譯介紹給讀者。那么，編輯的基本功決不能停留在文字層面的修修補補，夯實編校基本功還應培養扎實的文字處理能力和超強的語言駕馭能力，提升對內容的判斷力和對條目的審讀力，拓展學科知識儲備，提高在學科交叉背景下系統性考慮問題的能力、對體例的把握以及統籌思考的能力等。

培養學習和利用新知識、新技術的自覺性和主動性

在信息技術高度發達的今天，內容優勢并不必然等同于話語權優勢，互聯網已成為知識話語權爭奪的新高地。在數智化背景下，隨著人們學習知識的方式、獲取信息的渠道以及閱讀習慣的改變，紙質圖書話語傳播能力的式微是每個出版從業者都要面臨的挑戰。而以詞典、百科全書等為代表的辭書受到的沖擊尤為劇烈。要想占領知識話語權的新高地，高質量融入國家話語體系建設，就更加需要構建適應融媒出版時代、適應互聯網環境的發展業態，實現知識生產、整理、應用、傳播的智能化，滿足用戶更多的閱讀選擇，提供更多的沉浸式閱讀體驗。世界知名的不列顛百科全書出版公司的轉型就是一個成功的例子。2012年3月13日，《不列顛百科全書》宣布永久停止印刷紙質版。自此起，其數字化轉型就在一路向前。在這一過程中，《不列顛百科全書》除了實現網絡百科的檢索、閱讀、實時更新等功能，還開發了K12數字教育產品，并成功使后者成為其利潤收入的主要來源，充分抓住了時代、技術與市場的紅利。進入人工智能時代后，《不列顛百科全書》更是成功將人工智能技術作為內容生產引擎，開發了不列顛百科聊天機器人（Britannica Chatterbot），這是一款基于不列顛百科詞條資源的人工智能聊天機器人產品，是百科全書與人工智能結合的典范。

在中國，紙質辭書雖有龐大的市場，但辭書編輯仍需關注時代和技術發展，具備信息媒體融合意識和學習能力，以滿足多元閱讀需求。例如，《中國大百科全書》（第三版）網絡版借助數字化編纂平臺建設，創新編纂和傳播手段，成功成為融合出版產品。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構建了由內容加工、資源管理、多介質發布和運營支撐等四個子平臺組成的智能編纂平臺，實現了融媒體呈現。網絡版包含約20萬幅配圖、1萬分鐘音頻、10萬分鐘視頻和500分鐘動畫，通過多元手段豐富了讀者的閱讀體驗，實現了從圖書產品到知識服務的轉變。這種技術賦能和流程再造，讓百科全書走進“尋常百姓家”。

智能出版、融合發展的時代已經到來，作為辭書編輯，只有保持對時代的敏銳嗅覺，保持學習新技術、新知識的主動與熱情，不斷提升學習能力、融合發展能力，才能適應數字時代的閱讀需求，適應出版行業的時代發展規律及辭書事業可持續發展的需求。在生成式人工智能、語言大模型不斷發展的趨勢下，編輯對自身素養提升的更高要求可能在于學習人機協同工作的模式以及掌握訓練大模型為我所用的方法。

編輯應當學習和理解生成式語言模型的底層邏輯。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基本定位就是啟發與輔助人類，它的生成過程是經過說話或對話，學習并存儲知識，得出合乎邏輯和常識的結論并開創無限可能空間的過程。清華大學人工智能研究院常務副院長孫茂松教授在一場關于人工智能的講座中，將這一代人工智能的定位比喻成副駕駛，這個副駕駛還“挑”主駕駛，主駕駛水平不高還駕馭不了它。可見，參與人機協作、參與有效訓練，使人工智能為我所用，是對新一代編輯邁入智能出版提出的更高、更本質的要求和更長遠的期待。也許在當下，生成式語言大模型在出版通用領域的應用暫時落后，但在出版垂直領域的應用則是可以考慮的。例如，在辭書出版領域，利用辭典大模型把復雜的辭典拆解為低階的詞典，是現階段人工智能可以輔助實現的。又如，以生成式人工智能（AIGC）驅動內容生產，使文字、圖片、音頻、視頻、3D建模等跨界融合出版成為可能。

培養強烈的意識形態把關意識

在信息、知識來源多元化的今天，人們獲取內容的渠道多種多樣、真偽難辨，而大數據的推送更是投其所好，使人們身處信息繭房中。同時，來自境外的各種勢力錯綜復雜，對中國的描述難免失之偏頗，造成國外讀者對中國形象的誤讀。越是在網絡時代、在全球傳播一體化的時代，越要鑄牢意識形態陣地、培養構建國家話語體系的自信與自覺。這是圖書編輯的擔當與使命，對辭書編輯來說，尤為如此。在辭書編纂實踐中，需時刻牢記工具書是國家科學文化水平的最高代表，是國家話語體系建設的規則和基石，只有具備高度的政治敏銳性，把好意識形態關，正確處理稿件涉及的相關問題，才能成為合格的辭書編輯。

同時，作為編輯，尤其在辭書、百科全書等大型工具書的編輯加工實踐中，接觸的文本內容龐雜，形式多樣，必須全面了解熟悉各項出版法律法規，如國務院《出版管理條例》、國家新聞出版總署《圖書出版管理規定》；了解重大選題備案要求、制度與相關政策，如《圖書、期刊、音像制品、電子出版物重大選題備案辦法》；了解諸如涉港、涉澳、涉臺、涉藏、涉疆等宣傳用語規范，了解各種地圖表示最新規定，如自然資源部《公開地圖內容表示規范》。作為辭書編輯，只有對行業法規、規范有全面且清晰的了解，才能守好導向和意識形態陣地，使辭書真正成為國家話語體系建設的引領者和示范者。

培養良好的統籌協調能力

在數智化時代，編輯向項目管理人轉型是必然要求。以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中國大百科全書》（第三版）編纂為例，編輯需系統參與工程項目管理，具備組織協調能力和項目管理能力，分學科、分板塊完成上線工作。在此過程中，編輯既要磨礪垂直生產的能力，做好流程監控與管理，提升與作者的溝通能力，高效完成全流程生產；又要鍛煉橫向發展的魄力，統籌傳統出版與融合出版市場，利用內容和技術優勢，拓展線下讀者群體和線上服務渠道。

編輯的培養機制建設

人才隊伍建設是我國圖書出版事業實現高質量可持續發展的根本保障，這對辭書出版而言更是如此。由于辭書編纂周期較長、時間和人力成本高昂，加上市場互聯網產品對各類工具書的沖擊，建立一支穩定、高效、高質并具有國際化視野的高水平辭書編輯隊伍任重道遠。以辭書板塊為例，編輯人才培養事關以下幾方面的問題。

加大國家支持力度，搭建專門成長平臺聚攏人才

在智能化時代，我國出版事業的發展與創新離不開人才。以辭書事業為例，匯聚人才需從國家層面加大調研和支持力度，孵化更多辭書精品項目，助力傳統辭書出版社轉型升級和市場化發展。同時，推動辭書品牌企業的國際化和數字化建設，提升其國際傳播力和影響力，構建與我國綜合國力相匹配的國家話語體系。只有依托不斷繁榮的辭書事業，搭建廣闊的成長平臺，才能真正吸引和留住人才。

建立健全圖書準入制度留住人才

在生成式人工智能和自媒體技術推動內容變現的當下，許多市場主體為追求商業利益涌入出版市場，導致辭書工具書領域出現大量粗制濫造的產品。這些辭書往往結構雷同、釋義錯誤頻出，嚴重沖擊了高品質辭書的市場表現，影響了辭書編輯的職業成就感和人才穩定性。為此，必須建立健全圖書準入制度，提高專業圖書出版和銷售門檻，規范市場環境，以保障編輯人才隊伍的穩定和成長。

以高質量項目為抓手發展人才

出版機構以高品質項目為依托，聚攏和培養一批項目人才，以技術賦能編輯的成長道路，打造一支能打“硬仗”的專業化隊伍，是培育和壯大出版人才隊伍的重要抓手。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通過百科全書融合出版工程培養的編輯逐漸能在與專家學者對話、使用智能編纂平臺和校驗系統、多媒體傳播等方面獨當一面，這為其今后的職業生涯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但是，如何將項目聚攏的優秀人才隊伍與出版社的高質量發展有機結合，留住項目人才，持續發揮人才作用，是很多出版機構必須深思的問題。

在智能出版時代，編輯尤其是辭書編輯需具備學習能力和創新精神，積極擁抱智能技術，探索融合發展路徑。編輯們可以通過智能化選題策劃、內容編纂加工及多模態轉換等方式，提升出版效率和質量，助力辭書出版攀上新高峰。同時，出版從業者要夯實基本功，堅持“內容為王”、守正創新，提升中國內容的國際傳播力，為提升中華文化軟實力貢獻力量。無論時代如何變化，出版初心不變。正如張元濟先生所言：“昌明教育平生愿，故向書林努力來。此是良田好耕植，有秋收獲仗群才。”

（作者單位：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