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國傳統節日是中華民族五千多年文明史的璀璨結晶,是新時代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的活態文化資源。傳統節日賦能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是“禮俗互動”社會治理模式和理念在新時代的全新范例,前者為后者提供生動載體,后者又為前者的保護傳承指明努力方向。傳統節日的物質生活、社會生活、精神生活是賦能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在形式、范疇和效度上的三重實踐維度。未來理應通過系統梳理傳統節日資源要素、加強傳統節日的常態化教育和促進傳統節日資源產業轉化等路向選擇,達致傳統節日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的雙向賦能。
[關鍵詞]中國傳統節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禮俗互動;中華文化
[中圖分類號]D633"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0274(2025)02—0098—08
[作者簡介]李振鵬,男,華中師范大學國家文化產業研究中心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華傳統文化與文化產業、思想理論教育;姜新琪,女,華中師范大學國家文化產業研究中心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歷史文化與文化產業。
一、問題的提出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主線,堅定不移走中國特色解決民族問題的正確道路。”[1]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成為我國民族工作的主線。習近平總書記在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上將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定位為“第二個結合”,其“讓馬克思主義成為中國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成為現代的,讓經由‘結合’而形成的新文化成為中國式現代化的文化形態。”[2]因此,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須植根中華文明的文化土壤,通過有效利用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來構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工作的全局體系。作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中國傳統節日是歷史悠久、內涵豐富和情感深刻的寶貴文化遺產,是中華民族在五千多年歷史長河中所孕育的文明結晶,蘊含著由五十六個民族共創共享共傳的生活智慧、思想倫理和審美情趣,是當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活態文化資源。
當前,中國傳統節日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交叉性研究方興未艾。在宏觀層面上,主要聚焦中國傳統節日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耦合關系,著重探討節日文化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基礎優勢、融合邏輯和發展路徑。如王丹指出,傳統節日是各族民眾交往交流交融的行為實踐,是“多民族、跨地域的知識生產、情感互動與團結凝聚”,而“在傳統節日認同基礎上建立的超越地域、民族和文化界限的中華民族共同體是更具感召力、包容性和凝聚力的生活共同體。”[3]楊秀芝等認為,傳統節日文化具有內在價值共同性和文化行動共建性,應注重從加強組織動員、營造公共空間以及增強共享體驗等途徑推進節日慶典的共建共享。[4]熊威同樣關注到傳統節日的共享性,提出其公共文化屬性是其深化中華文化認同的基礎,主張通過傳統節日的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培育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5]在微觀層面上,一方面,從整體上聚焦民族傳統節日的本體屬性,由其演化發展的歷史邏輯管窺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文化實踐,并從中探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培育問題。李銀兵等指出,隨著國家力量的積極助推,當代民族傳統節日呈現節日生活文化化、節日文化政治化和政治制度生活化的三重理路,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中具有重要地位。[6]湯奪先等則側重關注傳統節日在散雜居地區民族鄉村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中的關鍵作用,其共有共享的媒介屬性可促進和深化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7]另一方面,借助個案分析法和田野調查法考察民族傳統節日在構建中華民族共同體中的發展脈絡、基本成效及未來路向。如有學者曾探討了“壯族三月三”[8]、瑤族盤王節[9]由單一民族節日發展為各民族共享節日并形成多民族文化共生共享格局的演進態勢,為民族傳統節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提供了豐富而深刻的案例支撐。
總體上看,傳統節日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耦合互動已受到學界的廣泛關注,并不斷推動理論與實踐領域的拓展與延伸,形成宏觀與微觀并存的研究碩果。然而,既有研究側重從文化本位剖析傳統節日強化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現實問題,而立足思想政治教育視野全面觀照傳統節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價值、邏輯與向度的有關探討則相對薄弱。2017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于實施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發展工程的意見》指出:“把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全方位融入思想道德教育、文化知識教育、藝術體育教育、社會實踐教育各環節。”[10]2021年,教育部等四部門印發的《深化新時代學校民族團結進步教育指導綱要》則進一步強調:“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主線,以加強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為根本途徑,全面加強愛國主義教育和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11]由此,基于新的時代背景和社會條件,有效開展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則成為做好新時代民族工作的題中應有之義。
既有研究指出,節日教育是傳統文化習俗經過代際濡化、跨地理文化涵化和社會互動實踐而形成的,探討其融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則可透視傳統節日在現代社會語境中實現文化互動的可能性。[12]為此,應適時關注中國傳統節日賦能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的價值邏輯,分析二者融合發展的實踐維度,并在思想教育領域深層次地探討科學合理的路向選擇,這既有助于推動新時代民族工作的循序漸進,又有助于促進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
二、中國傳統節日賦能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的價值邏輯
自古以來,“禮”“俗”是中國政治運轉和社會治理的有效工具,而“禮俗互動”則是國家意志與民間思想互融互通的話語表達,其“借助全社會的廣泛參與,將國家政治與民間‘微政治’貫通起來,保障社會機制內部的脈絡暢通,以文化認同的方式消除顯在與潛在的社會危機。”[13]換言之,“禮俗互動”表征著以“禮”化“俗”和以“俗”入“禮”的社會治理模式,前者強調國家意志通過“化俗”的方式實現由上至下的社會教化,后者則是民間文化借助“入禮”論證主體合理性,并以此拓展生存的合法空間,二者并行不悖,相輔相成。作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中國傳統節日是農耕文明的優秀文化遺產,是民眾基于自然物候規律和生產生活實踐創造與傳承至今的時間體系。實質上,傳統節日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的融合互攝是當代中國社會語境中“禮俗互動”的鮮明體現,旨在探索以節日之“俗”講清楚、說明白中華民族共同體建構的演變軌跡及其歷史必然性,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民族工作主線強化新時代傳統節日傳承的核心指向,進而實現思想教育與文化傳承的耦合共贏,這具有重要的現實價值。
(一)傳統節日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提供生動載體
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是借助科學規律的教育手段對人們思想意識進行積極干預的社會活動,往往需要通過形象生動和內涵深刻的文化符號引導受教育者在具體語境中產生中華文化認同,進而使其正確認知和理解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歷史事實和生成邏輯。習近平總書記曾強調,“各項工作都要往實里抓、往細里做,要有形、有感、有效。”[14]而作為活態性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傳統節日具有復合型的文化特質,是由多個子系統向內凝聚而成的多要素相互鏈接的共同體,具有多重文化符號和情感價值,是“有形、有感、有效”地推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的基礎資源。
一是節日多樣性有形地為受教育者提供豐富的文化符號。由于地域遼闊、資源富足和人口眾多等多維原因,中國傳統節日具有鮮明的多樣性。從歷史起源來說,涵括歲時節日和宗教節日;從傳播地域來說,分為全民性傳統節日和民族傳統節日,每種節日自在的文化體系中又因傳承主體和地方風俗的差異性而呈現出不同的程式儀軌、物質符號及其思想意涵。如春節、元宵節、清明節、端午節、七夕節、中秋節、重陽節等皆是我國全民性傳統節日,其歷史內涵與活動程式既有共同性又有差異性,集中體現中華民族天人合一、合家團聚、慎終追遠、剛健有為、尊老愛幼等獨特精神。正如方李莉所言,在中華民族這一實體之上有著多元一體的文化符號,將共生在同一地理空間的中國人民組織起來,使其形成一個具有共同體意識的民族實體。[15]由此,傳統節日的多樣性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提供了可供利用的文化符號。
二是節日互動性有感地為受教育者提供天然的教育空間。中華民族具有多元一體的文化特性,中華民族發展史是團結奮進的民族交融史,五十六個民族具有共同的記憶基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則無法忽視共有記憶的作用機制。保羅·康納頓曾指出:“有關過去的形象和有關過去的回憶性知識,是在(或多或少是儀式的)操演中傳送和保持的。”[16]因此,要喚醒各民族共有記憶則需借助具有社會互動性的文化儀式。傳統節日儀式是由在特定地域生活并具備共同心理基礎的群體在相應時期開展的民俗活動,是特定時期鞏固集體記憶的行為表現,而這恰恰為受教育者提供了情感交流和信息共享的自在空間,使民眾有感地形成文化歸屬感和身份認同。
三是節日鮮活性有效地為受教育者提供共情的感知切口。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五十六個民族在增進共同性和尊重差異性而形成的本位思想,就差異性而言,不同民族通常持有固化的文化本位而缺乏對其他民族的文化理解和身份認同。因此,其通常需要將自我“客體化”來表征、監控和調節人際關系的情感狀態[17],通過借助深刻的情感敘事來消弭不同族群的心理間距。作為民間文化精粹的典型類別,傳統節日是人們在人與自然、人與人和人與社會等多維關系范疇交織中進行的文化生產活動,通常附帶著神話史詩、傳說故事、諺語謎語等民間文學,并發揮著解釋節日起源的原始功能,由此賦予了節日敘事絕無僅有的鮮活性。以端午節為例,其起源大多認為是紀念屈原,人們以糯米加工成粽子后投入江中,以此表達對屈原的敬愛之意,而在全國各地也普遍流傳著紀念伍子胥、介子推等說法,地方傳說故事的流傳和擴布不斷豐富著端午的節日內涵。食粽子、賽龍舟、掛艾葉等也因精彩的節日敘事及其精神內核成為端午節穩定的文化事象,促動著民眾對節日產生情感聯動。
(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為傳統節日傳承指明方向
中國傳統節日是五十六個民族共創共享共傳的非物質文化遺產,關涉中華民族共同性和差異性文化,具體體現為全民性傳統節日和少數民族傳統節日兩種文化體系。因此,厘清和明確新時代傳統節日傳承的核心指向對推進其更好地服務現實國家戰略具有重要意義。
從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傳承的戰略意義來說,傳承各民族傳統節日是促進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和構筑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的文化實踐。各民族節日不僅是各族群眾情感交流的粘合劑,而且在“非日常”的時間周期內能以各式各樣的節日儀式活動強化各民族群體之間的相互認知。因此,只有始終聚焦中華民族共同體這一核心命題,推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方能確保傳統節日系統性保護工作朝著時代主旋律發展。比如,作為廣西特色的民族節慶符號,“壯族三月三”緊緊圍繞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主旨,其由族內走向族際交融,成為壯族與漢、苗、瑤、仫佬、仡佬、侗等多個民族文化共享的節慶平臺,推動著壯族文化走向全國乃至世界,在壯族與各民族之間建立起互動交流的文化橋梁,發揮著情感連接和促進文化認同的現實功用。正如有學者所言,非物質文化遺產融入國家戰略是推動其生命力內部與外部要素良性互動,進而實現民眾訴求與國家需求辯證統一的內在要求。[18]可以說,保護傳承中國傳統節日始終與國家戰略聯系緊密,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則為節日傳承提供思想保障。
從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傳承的本體意義來說,以傳統節日賦能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是節日資源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的有益選擇。習近平總書記曾強調“要使中華民族最基本的文化基因與當代文化相適應、與現代社會相協調”[19],這就需要我們在保護文化遺產的過程中持續為之賦予符合時代要求的新內涵、新形式,激發其生命力和創造力。具體而言,作為活態性民俗,傳統節日通常具有自愈性,即在合適的文化生態環境和社會需要中或被激活,或被重構,它通過“復刻過去”來“建構當下”[20],以此賦予其自身源源不斷的文化活力。《關于進一步加強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意見》指出,“堅持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主線,促進各民族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傳承,樹立和突出各民族共享的中華文化符號和中華民族形象。”[21]無論是全民性傳統節日,還是民族傳統節日都是中華民族共有的精神財富,是各民族共享的中華文化符號和中華民族形象的鮮明代表,積淀著中華民族偉大的精神追求和思想智慧,其歷史淵源和獨特內涵決定了在思想政治教育工作中轉化利用的歷史必然性。因此,傳統節日賦能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是將節日不斷融入現實社會,在深層次上利用節日內聚性保障民族團結、維系國家統一,使之實現功能轉換的鮮明體現。
三、中國傳統節日賦能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的實踐維度
作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的重要文化空間,傳統節日是中國人特有的時間表達語言,是年度周期的時間符記,具有超越地域、階層、時代的意義,其主要分為物質生活、社會生活、精神生活等層面[22],是賦能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在形式、范疇和效度上的三重實踐維度,在一年一度的時間周期中實現群體性的道德培育和社會教化。
(一)傳統節日的物質生活豐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教育形式
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由外及內的思想教育工作,旨在借助豐富且多元的形式使各民族群眾在物理層面上感知中華文化,并逐步在心理層面上增強中華文化認同,進而生成和鞏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石榴籽”意識故其無法脫離物理符號的靈活運用。就生活向度而言,各民族在長期共同生活中形成的物質元素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中最為直接的認知通道,其隱含的生活圖式有助于強化各民族之間的文化認同。[23]作為日常生活中的“非日常”周期,傳統節日既是人們生活實踐的文化產物,具有強烈的大眾性,又彰顯著民族獨特的文化特質與精神品格,并集中體現于物質生活層面。比如,在物質生活層面上最為標志性的文化符號無異于飲食,春節食餃子、元宵節食湯圓、清明節食青團、端午節食粽子、七夕節食巧餅、中秋節食月餅,這些經過千年流傳已然成為中華民族共同承傳的節日飲食傳統,是聯通各民族群眾情感心理的重要紐帶。由于我國地大物博,各地的節日飲食又有所差異,如端午食粽子又分為甜、咸兩種口味,而其差異性恰恰成為各民族通過節日體認彼此生活慣習和思想意識的關鍵媒介。除卻飲食傳統外,傳統節日在物質生活層面還存在眾多元素,如壯族“三月三”經過長年積淀,已形成彩蛋、彩繡球、花炮等不同維度的文化符號,是壯族群眾在節日周期內與他族共享共樂的文化紐帶,蘊含著獨特深厚的文化意義。正如趙毅衡所言,“符號是被認為攜帶意義的感知”,意義只有通過符號組配才能得以全面表達。[24]可以說,中國傳統節日的物質生活及其符號載體豐富著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教育形式,在直觀化和生動化中實現教化。
(二)傳統節日的社會生活拓展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教育范疇
傳統節日是民眾基于共有記憶而創造并延續至今的集體記憶行為,具有廣泛的社交意義,從而在社會生活層面形成了豐富多彩的文化實踐,具體呈現為節日儀式與活動。比如,承傳自古代祖先信仰和春祭習俗的清明節是我國重要全民性傳統節日之一,踏青郊游、掃墓祭祖是其核心活動,通過除草、培土、擺食、祭拜等莊重儀式,不僅表達著民眾感恩先祖、祈求平安的文化心理,更借助這一時間周期使家人、族人得以相聚,從而以情感交流來增強族群內部的凝聚力和向心力。可以說,傳統節日所建構的經驗空間能使民眾在共享活動中得以自覺地彌合現代社會原子化所帶來的時空“斷裂”,而通過傳統節日的社會化,民眾得以成功地尋繹和確證族群的同一性,實現自我身份的文化認同。從某種程度上說,由于傳統節日的社會互動性,其在集體儀式中所生成的多維符號持續拓展著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教育范疇,能將族群文化認同在短時間內實現高效和直觀的傳播和普及。特別是在體驗經濟時代,傳統節日與旅游的深度融合使人們能通過具身體驗的交互方式感知傳統節日的文化特質,進而增進不同族群之間的生活理解和情感認知。如潑水節是西雙版納州在傣歷六月舉辦的民族傳統節日,其內容大體包含潑水、賽龍舟、浴佛以及孔雀舞、白象舞等表演。據統計,2024年潑水節期間,西雙版納州共接待游客203.19萬人次,同比增長1.49%;旅游總收入24.85億元,同比增長17.44%。[25]可見,傣族潑水節已從族內互動走向族際交融,成為傣族與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儀式空間。這種日常生活中特殊的儀式空間是人們在高速發展社會中建構自我意義的重要途徑,由此在過度秩序化中尋找意義,進而建構新的社會聯結。[26]因此,總體上看,傳統節日的社會生活為族內和族外民眾提供了獨特的聚合時空,進而拓展了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教育范疇。
(三)傳統節日的精神生活強化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教育效度
文化精神,既是中國傳統節日的內核意識,又是當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關鍵抓手。作為中國傳統節日延綿不絕的動力支撐,文化精神始終伴隨其創造和演化的全過程,并彰顯著中華民族的優秀特質和品格。例如,紀念偉大愛國詩人屈原是端午節的重要起源之一,承載著屈原的愛國精神、求索精神、改革精神、創新精神,是端午節得以不斷發展壯大并具有廣泛國際影響力的根本原因,是中華民族團結奮斗、自強不息的集中體現,而這也正是五十六個民族共同攜手創造的文化精華,是促進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精神紐帶。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既要講清楚、說明白我國五十六個民族在歷史長河中團結并進、繼往開來的基本事實,又要借助生動鮮活的歷史事實促進情理交融,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由“理”變“情”,由“腦”入“心”。傳統節日的精神生活往往能使人們“在共同體中理解個體存在以消除隔離性,并不斷反復地去尋求節日表征蘊含的歷史的、民族的、文化的關于世界存在的普遍性意義理解和解釋。”[27]值得注意的是,傳統節日豐富而深刻的文化精神主要表現為節日信仰和史詩傳說、神話故事、諺語俚語等流傳已久的民間文學作品,它們植根于民間群眾的成長沃土,具有強烈且鮮明的人民性,將地方本土特色文化融入其中,是傳統節日在精神生活上的物質載體,蘊藏著深刻的文化智慧。這些富含民間智慧的活態性載體,憑借當代社會喜聞樂見的藝術形式予以演繹和復現,將中華民族共同體史實和理論以潛移默化的方式進行傳播,從而在一定程度上能避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對理論知識的生搬硬套和“囫圇吞棗”式的植入說教。
四、中國傳統節日賦能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的實現路向
黨的二十大報告首次提出“人民群眾日用而不覺的共同價值觀念”這一重大命題,這是“廣大人民群眾在日常生產、生活和交往中形成的共同價值觀念”,通常“以日常生活形態,而非理論和思想形態呈現出來”,并處于“日用而不覺”的狀態。[28]中華民族共同體是中華民族發展史上的既定事實,而中國傳統節日賦能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就是要依托正確的民族交融理論和事實,借助節日的多元形態和內在意義將這種“共同價值觀念”予以厘清和揭示,并在深層次上將之融入各民族群眾的認知體系中,必須探索綜合性、系統性策略,進而實現多維層面的結果共贏。
(一)系統梳理傳統節日資源要素
傳統節日是兼具歷史性和現實性的寶貴文化遺產,既要追溯和復現傳統節日的歷史樣態、探求蘊含其中的文化意涵,進而提煉、總結時代發展所需的民族精神與知識經驗,又要正視傳統節日在當代的生存樣態,積極將傳統節日融入社會日常生活,以弘揚傳統節日精神推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因此,要分類整理中國傳統節日的核心元素,并歸納其中具有強大感召力與凝聚力的節日文化要素,全面提煉各民族共享的節日文化符號。
邁克爾·波蘭尼曾將個體知識區分為顯性知識與緘默知識,前者為可通過概念、命題、圖形等方式明確傳達教育意圖的知識形態,后者是無法言傳的非理性知識形態,而在具體的教育語境中則應兼容二者,借助顯性知識持續拓展受教育者的精神世界,進而在緘默層面提高認知水平。[29]據此,一方面,可提煉各民族在節日傳統中共享的顯性知識符號,這既可是歡慶節日時所使用的具體物件(如餃子、月餅、粽子、巧果等),又可是節日期間的交互儀式(如放鞭炮、賽龍舟、舞龍、舞獅等)等,它們映射著自古至今各民族群眾共同的文化創造與傳承,從視覺感知的層面上激活各民族群眾的共有文化記憶,進而促進各民族群眾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感知體認。另一方面,關注節日傳統中緘默知識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方面的具體運用和傳授。緘默知識是蘊藏于顯性知識符號的核心意識,通常不易被人們直接察覺,卻深刻影響著個體的思維模式與行為選擇。因此,應借助節日顯性知識符號深掘和歸納其中的核心精神,推動緘默知識成為受教育者的支配動力,進而在心理層面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比如,將春節、中秋節有關闔家團圓的習俗理念作為教育資源時,不但通過文字、音頻等形式將其轉換為可視可感的顯性知識符號,更要注重揭示和刻寫這種“日用而不覺”行為中所蘊含的中華民族共同的自覺認知,形塑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的文化圖景。
(二)加強傳統節日的常態化教育
作為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的重要組成部分,中國傳統節日賦能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是通過挖掘和利用傳統節日所蘊含的優質文化因子來構塑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的歷史形象,并借此勾勒休戚與共、榮辱與共、生死與共、命運與共的共同體理念的關鍵方式。因此,必須從中國傳統節日的常態化教育著手,強化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相關思想在其中的交融和互動。
一是發揮學校在人才培育中的基礎性功能,健全中國傳統節日的學校教育體系。應在充分觀照各學段認知規律的前提下,依托既有的語文、歷史、思想品德等文化課程和美術、音樂、舞蹈等美育課程,加強學生對傳統節日的多維體認,并使其形成對中華文化和各民族文化的認識和理解。比如,小學階段可側重視覺、聽覺等直觀的感知教育,將動畫、歌曲、剪紙等體驗感較強的內容融入節日教育,培育學生對多民族文化的初步感知;中學階段可注重從主體課程使學生明晰各民族共創共享的七大傳統節日的歷史由來和現實發展,體悟中華民族的多元一體格局,并根據地域特點,輔以校本課程將地方性、民族性的節日傳統習俗予以傳授;大學階段則可建構綜合性節日教育資源體系,涵蓋線上和線下課程、社會實踐項目、學術研討平臺等,引導學生在自我批判與實踐探索過程中內化節日承載的共同體精神并以之形成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正確認知,使個體行為規范化。同時,除全民性傳統節日教育外,還需關注少數民族傳統節日的普及教育,使學生在節日教育中增進共同性和尊重多民族的差異性。
二是要在鄉村和城市社區中實現主體互動教育。主體間性強調多主體間的共在與共生性,傳統節日創設的獨特文化空間不但能實現社區成員在節日慶典中的共同在場,更能借助豐富的儀式活動強化主體間的互動。由此,要充分發揮傳統節日的社會互動性,既可借助春節、元宵、清明、端午、七夕、中秋、重陽等節日周期舉辦豐富精彩的習俗活動,又可創辦“村晚”“村BA”“村超”等新型公共文化活動,促進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建構多民族互嵌的生活空間,深化對鄉村和城市社區集體的情感認同。隨著虛擬空間的拓展,還可構建互聯網社區,根據傳統節日的具體習俗,利用即時通信的便捷性和靈活性,構建各民族互動交流的虛擬場域,強化各民族群眾對彼此的理性認知與感性歸屬,以此消解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在時空維度的物理隔閡。
(三)促進傳統節日資源產業轉化
文化產業是以文化資源為轉化基礎的朝陽產業,具有鮮明的意識形態屬性和多樣的表現形式,因此,可通過對傳統節日資源的產業轉化,以兼具高品質和深內涵的節日文化創意產品,加快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全方位融入社會生活空間,強化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生活教育。
五十六個民族凝聚在一起就是中華民族共同體,中華民族是一個大家庭。習近平總書記曾指出,“增進共同性、尊重和包容差異性是民族工作的重要原則”[30],在促進傳統節日資源產業轉化時理應審慎處理二者關系。一方面,要根據傳統節日共同性要素生產高質量的文化產品。在旅游、教育、體育、健康、影視、出版等文化業態中巧妙嵌入各民族共同認可的文化要素,展現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的現實圖景和共同心愿。另一方面,關注民族傳統節日的民族性、地域性和稀缺性,以勾勒各民族文化“和而不同”之美助力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的有效生成。如借助民族傳統節日發展旅游產業可塑造各民族群眾相互體認的文化橋梁,使人們在中華民族共同性中理解各民族之間的差異性。[31]在節日旅游文創開發中還可融入刺繡、扎染、剪紙等少數民族非物質文化遺產元素,豐富藝術表現形式,既提高民族文化市場適應力與競爭力,又以“禮物化”共享深化各民族群眾對共同體認知,深化各民族“一家親”的文化理解和情感認同。
同時,應以數字技術賦能節日產業發展。當前,數字化已成為中國社會轉型發展的關鍵引擎。可運用AR、VR、MR等數字技術革新傳統節日資源的利用方式,全景式展演多彩的節日形態和尋繹深蘊其中的寶貴意涵和隱喻,為各民族群眾生成中華文化認同提供沉浸式場域。還要注重利用多模態媒介塑造多感官共融共生的節日文化傳播模式,凸顯傳統節日所蘊含的如尊宗敬祖、自強不息、厚德載物等中華民族共同價值理念,啟迪各民族群眾從自身生活實踐與歷史文化中探尋同一性。值得注意的是,數字技術理應要強化人文關懷,以人民群眾的個性化、多元化的需求為導向,賦予節日新場景更豐富的符號價值,使科技成為激發民眾自主探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驅動力,時刻警惕傳統節日被過度商業化與技術化重構,防范技術異化對節日內涵的重構和削弱。
結語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加強對國粹傳承和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支持和扶持,加強對少數民族歷史文化的研究,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32]作為中華各民族攜手共創的文化結晶,中國傳統節日是新時代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的生動載體。傳統節日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的互嵌融合,是“禮俗互動”社會治理模式和理念在新時代的全新范例。因此,以傳統節日賦能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不僅有助于促進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和增強各民族的中華文化認同,而且有助于為傳統節日保護傳承指明方向,進而促進傳統節日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傳統節日的物質生活、社會生活、精神生活是賦能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在形式、范疇和效度上的三重實踐維度。未來理應從系統梳理傳統節日資源要素、加強傳統節日的常態化教育和促進傳統節日資源轉化等具體策略深化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工作,堅實地構筑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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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彥
基金項目: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青年項目“培養時代新人視域下青年倦怠問題治理研究”(項目編號:24CKS105)階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