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肚子理論”的普遍意義與湖北戰新產業發展路徑

編者按：2025年是全面貫徹落實黨的二十大精神的關鍵之年，也是湖北省加快建成中部地區崛起重要戰略支點的攻堅之年。為深入學習貫徹湖北省“新春第一會”——加快建成中部地區崛起重要戰略支點推進大會精神，本刊推出“啟航新征程 奮楫正當時——湖北加快建成中部地區崛起重要戰略支點筆談”專欄，邀請來自華中科技大學、武漢理工大學等高校的專家學者，圍繞這一主題，從不同角度對湖北加快建成重要戰略支點進行理論解讀與闡釋，為深刻理解和把握支點建設的重大意義、目標任務和實踐路徑，提供重要參考。

[摘" " 要] 全面建成中部地區崛起重要戰略支點應重視經濟學家張培剛的“牛肚子理論”，強調中部地區在我國經濟建設中的核心作用。當前，湖北省在光電子信息、生物醫藥等戰略性新興產業方面優勢充分，但也面臨創新轉化、資金投入、產業協同、人才吸引等方面的不足。借鑒先進模式，加快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必須強化創新驅動、資本助力、人才支撐、改革破壁和區域協同，推動湖北及中部地區經濟騰飛。

[關鍵詞]牛肚子理論；戰略性新興產業；創新驅動；中部崛起；區域協同

[中圖分類號] F127"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2-8129（2025）04-0016-05

2025年2月5日，湖北召開“新春第一會”——全省加快建成中部地區崛起重要戰略支點推進大會，提出重點實施七大戰略、整體提升七個能力，將湖北全面建成中部地區崛起重要戰略支點。會上，著名經濟學家、“發展經濟學之父”張培剛的“牛肚子理論”被再度提及。

一、“牛肚子理論”的普遍意義

（一）“牛肚子理論”的提出

1.夏振坤教授的回憶：1987年7月，就湖北戰略稱謂的問題，省政府發展研究中心專門開會。討論半天后，大家一致認為，“干脆叫中部崛起”。之后，夏振坤就此同經濟學家張培剛交流，張培剛十分贊成，并隨口講了一個自己經歷的故事：“文革”時放牛，有一次牛陷進淤泥里出不來，拉它的頭、扯它的尾、搬它的腿，牛還是出不來，后來來了幾個農民，用木杠托起牛肚子，牛才出來。1988年，在青島召開的一次經濟會議上，這個故事被再度提起，并被稱為“牛肚子理論”，后又叫作“中部崛起理論”。

2.張培剛先生的表述：1971年夏天，我到湖北咸寧向陽湖農場參加勞動改造，先勞動，后改派放牛。有一天，一頭大牯牛不慎陷入泥沼，我和另一位老師趕忙牽牛鼻子，拉著牛頭使勁往上拉，可是牛身卻越陷越深。正束手無策時，有人從湖區工棚處扛來幾根粗木杠，墊起牛肚子部位，大家齊心協力，很快將這頭大牯牛拉出泥潭。這正如中部地區的發展十分重要，“如果這頭牛要飛奔，中國經濟要起飛，只拉牛鼻子、只扯牛尾巴，牛肚子還墜在地上，會有用嗎？ ”

1992年，張培剛先生在武漢大學校友會—— 經濟分會成立大會上發表了20分鐘即興講話，再次講了“牛肚子理論”：前兩年，省委邀請我們一些經濟學專家教授討論湖北的經濟改革，我就講了這個故事。我說：“中國這么大，沿海開放城市就像是牛鼻子，廣大中部地區就像是牛肚子，你要中國經濟起飛，如果只是拉牛的鼻子，而牛肚子——中部地區經濟起不來，那中國經濟還是不能起飛。必須既抓住沿海開放，同時推動中部崛起，才能帶動整個國家的經濟起飛。后來人們就把我這個話叫作“牛肚子理論”。

因此，根據可查到的文獻，“牛肚子理論”是張培剛教授根據其1971年的親身經歷，于1987年提出來的，是中部崛起理論的理論支撐。

（二）“牛肚子理論”——區域經濟學的張培剛定理

“牛肚子理論”是區域經濟理論的重大創新，具有普遍適用性。不僅僅是針對湖北省，它對于中國的區域發展，也是具有普遍意義的、絕大多數經濟體都適用的區域發展理論。 “牛肚子理論”可以解釋為兩個定理——

張培剛第一定理：如果，一方面經濟空間足夠大 ，不同組成部分比如東、中、西部的基礎體量、功能支撐作用不同（正如牛頭 、牛尾與牛肚子在整體的高度不同，各部分對全局的支撐作用是大不一樣的）；另一方面經濟體處于相對不利的客觀環境（比如陷身于淤泥，缺乏硬度支撐），那么，只有中部快速發展，整體經濟才能夠實現騰飛。

張培剛第二定理：如果經濟體處于客觀環境的制約之中，那么中部脫困的關鍵在于突破不利環境的束縛，硬化底部支撐（就像用幾根粗木杠子墊起腹部脫離泥沼），實現快速發展。

第一定理闡明了中部崛起之重要性。第二定理概括了中部崛起之方法論。

關于中部崛起之路經，可以將“創新、戰略性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民營企業、縣域經濟”作為建成支點的四大抓手（即助力水牛脫困的四個大木杠）。

二、湖北省以戰新產業為抓手推進支點建設

（一）湖北省戰略性新興產業的相對地位

總體地位方面，湖北處于全國中上游，部分領域領先。2022年湖北省戰略性新興產業增加值占GDP比重達12%（全國平均約13%），規模居全國第9位，增速達15%（高于全國平均2個百分點）。廣東、江蘇、浙江居前三，湖北在中部六省中僅次于安徽（全國第8位）。

創新能力方面，湖北擁有國家級企業技術中心89家（全國第7）、高新技術企業2.1萬家（全國第8），2022年研發投入強度2.3%（全國第10）。武漢光谷（東湖高新區）綜合實力居全國高新區第4，僅次于北京中關村、深圳、上海張江。

目前，光電子信息、生物醫藥、新能源與智能網聯汽車為湖北省戰略性新興產業的三大支柱。

1. 光電子信息產業（全國第一梯隊）規模在2022年突破7000億元，占全國光電子產業規模的15%，居全國第2（僅次于江蘇）。其核心優勢為光纖光纜，占全球市場份額超25%（長飛光纖全球第一）。激光設備方面，武漢銳科激光為國內龍頭，市場份額超30%。芯片存儲方面，長江存儲量產128層3D NAND閃存，打破了國際壟斷。

湖北已成為全國最大的光電子芯片研發生產基地、中小尺寸顯示面板制造基地。“光芯屏端網”產業規模在2023年已達到8470億元，產業集群優勢明顯，且相關技術創新實力強勁，全球首款通導遙一體化北斗芯片等一批重大科創成果在湖北誕生。

2. 生物醫藥與大健康產業（全國前10）2022年產值達4000億元，居全國第8位，年復合增長率超12%。其以生物制藥、人福醫藥、遠大醫藥等企業主導，新冠疫苗（國藥武漢所）產能居全國前三。醫療器械方面，聯影醫療（武漢）CT設備國產替代率超50%。中藥現代化方面，健民集團、馬應龍等老字號轉型加速。載體支撐方面，武漢國家生物產業基地（光谷生物城）綜合競爭力居全國第5。

3. 新能源與智能網聯汽車（中部龍頭）產業規模持續擴大，2022年新能源汽車產量29.3萬輛（全國第7），動力電池產能達100GWh（全國第6）。東風嵐圖（高端新能源品牌）等龍頭企業2023年銷量突破5萬輛，增速超200%。億緯鋰能（荊門基地）為全國第三大動力電池生產基地。

4.數字經濟產業。《全球數字經濟發展指數2024》顯示，湖北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躍居全國第7、中部地區第1。2023年湖北數字經濟規模達2.6萬億元，年均增長率為14.7％，占湖北GDP比重47％，高于全國42.8％的平均水平。數字要素資源位居全國前列，數據交易所／中心數量位居全國第3；數字經濟核心產業領跑中部地區，電子設備制造業營收規模位列全國第7；數字技術與產業加速融合，智能制造示范工廠數量和百強互聯網醫院數量位居全國前列。

5.汽車制造與服務產業。湖北是全國重要的新能源與智能網聯汽車基地，2023年汽車制造與服務營收8520億元。武漢經開區智能汽車企業眾多，已形成良好的汽車產業新生態，比如深耕智能駕駛計算的億咖通科技等一批企業在此發展，智能網聯汽車開放測試道路累計里程已突破3378.73公里（單向里程），輻射面積約3000平方公里。

（二）湖北發展戰新產業的阻礙因素和發動因素

1. 阻礙因素

（1）創新轉化不足。湖北雖擁有武漢大學、華中科技大學等頂尖高校及科研院所，但科研成果本地轉化率偏低。部分原因在于產學研協同機制不完善，企業需求與科研方向相互脫節。比如，光谷的光電子領域基礎研究領先，但高端芯片、關鍵材料仍依賴進口，產業鏈自主可控能力有待提升。

（2）產業協同不足。新興產業集群尚未形成規模效應，上下游配套企業分散，部分核心環節依賴省外或國際供應鏈（如半導體制造設備、生物醫藥原材料）。湖北集成電路產業規模僅占全國約3%，遠低于長三角、珠三角地區。

（3）資金投入不足。湖北風險投資、天使基金等市場化融資渠道較為薄弱，企業早期研發依賴政府補貼，可持續性不強。

（4）人才吸引不足。武漢高校培養的畢業生流向北上廣深比例較高，本地薪酬水平、職業發展機會對頂尖人才吸引力不足，尤其在人工智能、量子科技等領域體現更為突出。

2. 發動因素

（1）科教資源富集。武漢是全國三大智力密集區之一，擁有130余所高校、29個國家重點實驗室，為技術突破提供了基礎。疊加國家自主創新示范區、自貿試驗區等政策，可爭取先行先試權。

（2）產業基礎雄厚。光電子信息（“中國光谷”全球領先）、生物醫藥（武漢生物城）、高端裝備（航空航天、海洋工程）等已形成一定規模，具備向未來產業延伸的能力。例如，長江存儲帶動半導體產業鏈集聚，2022年湖北集成電路產值同比增長超20%。

（3）區位交通優越。湖北“九省通衢”的地理位置，配合長江經濟帶、中部崛起戰略，有利于形成跨區域協作網絡，吸引產業鏈關鍵環節落地。

（4）重大項目牽引。湖北省“十四五”規劃明確聚焦集成電路、北斗、新能源與智能網聯汽車等9大新興產業，配套設立千億級產業基金，并通過“鏈長制”推動產業集群化。

（5）綠色轉型助力。“雙碳”目標下，新能源（如氫能、儲能）、節能環保產業需求爆發；武漢都市圈人口超3000萬，為數字經濟、智慧城市提供了應用場景。

（三）先進地區的模式借鑒

1. 深圳“市場驅動+生態賦能”。企業主導創新（華為、騰訊等），政府提供土地、稅收支持；打造“基礎研究+技術攻關+成果產業化”全鏈條生態。

2. 合肥“科創+資本”雙輪驅動。政府主導投資京東方、長鑫存儲等重大項目，綁定中科大科研資源；組建千億級產業基金，憑借國資平臺撬動社會資本。

3. 蘇州“外資+集群”路徑。吸引外資形成生物醫藥、納米技術產業集群，配套建設公共服務平臺；推動“制造+服務”融合，著力打造工業互聯網高地。

三種模式存在不同的政府投資基金定位。合肥模式：政府投資基金的定位是打造產業鏈，促進產業集群發展。合肥模式是一種非常典型的“基金招商”模式，即采用股權投資的方式吸引大項目落地。針對戰略主導產業及行業龍頭企業，通過股權投資基金直接投資，實現產業重點突破和跨越發展。蘇州模式：政府投資基金的定位是促進戰略性新興產業的發展。主要通過吸引和集聚促進創業投資基金，以創投引領創新，帶動創業、創新、創投相結合，促進戰略性新興產業發展和中小企業的創新創業活躍，帶動地方經濟的快速發展。深圳模式：政府投資基金的定位是支持科技創新。深圳市設立天使投資引導基金，圍繞股權投資的薄弱環節，聚焦天使投資領域，即有針對性地推出系列政策扶持天使投資機構的發展，通過扶植天使投資機構，健全創新生態環境。

三個地區的經驗啟示我們，需平衡政府引導與市場活力，聚焦細分領域打造全產業鏈；通過資本手段突破“卡脖子”環節，構建開放創新生態。

（四）加速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的主要舉措

1. 創新突圍：打造科技成果轉化“湖北模式”

（1）建設中試基地集群。在武漢光谷、襄陽、宜昌建設10個以上國家級中試基地，覆蓋光電子、新能源、生物醫藥等領域，提供設備共享、工藝驗證服務，力爭將科技成果本地轉化率從30%提升至50%。

（2）推行“揭榜掛帥”機制。面向北斗導航、硅光芯片等“卡脖子”領域，每年發布50項技術攻關榜單，由企業牽頭組建“產學研聯合體”，政府按研發費用最高補貼50%，成果轉化收益研發團隊占比不低于70%。

（3）試點知識產權證券化。在武漢光谷試點全國首單“光電子專利資產證券化（ABS）”，允許企業以專利質押融資，單筆融資規模突破10億元，破解輕資產科創企業融資難題。

2. 資本助力：組建千億級“科創航母基金”

（1）設立2000億元新興產業母基金。采用“政府引導+市場運作”模式，聯合深創投、高瓴資本設立10支專項子基金，重點投向量子科技、合成生物等早期項目，單個項目最高跟投30%。

（2）實施“金種子”上市倍增計劃。每年遴選50家硬科技企業，提供“上市直通車”服務，2025年前推動30家企業登錄科創板/創業板，培育5家以上千億市值科技龍頭。

（3） 創新科技金融產品。推出“科創新貸”，允許企業以知識產權、數據資產質押貸款，不良率容忍度提至5%，2025年科技貸款余額突破5000億元。

3. 人才強基：啟動“楚才回歸”工程

（1）頂尖團隊“一事一議”。對引進的諾貝爾獎獲得者、院士領銜團隊，給予最高1億元綜合資助，配套建設國際學校、人才社區，個人所得稅優惠至15%。

（2）校企“雙導師制”培養。在華中科技大學、武漢大學設立未來技術學院，聯合長江存儲、東風等企業定制課程，每年輸送5000名“工程師+科學家”復合人才。

（3）靈活用人機制。推行科研人員“雙聘制”，允許高校教授保留編制創業，將職務發明收益分配比例提至70%，試點“周末工程師”跨城兼職。

4. 改革破壁：試點“光谷特別創新區”

（1）“標準地+承諾制”審批。對新興產業項目實行“拿地即開工”，將審批時限壓縮至15個工作日，試點數據跨境流動“負面清單”管理。

（2）建設“光谷科創大腦”。整合湖北2萬家科技企業數據，實現科研設備、算力資源、政策申報“一網通辦”，降低企業20%研發成本。

（3） “新物種企業”綠卡制度。對獨角獸、瞪羚企業給予稅收增量返還（最高100%）、非現場監管等特權，打造“零干擾”成長環境。

5.區域協同：構建“武襄宜創新走廊”

（1）武漢“研發總部”+副中心“制造基地”。武漢聚焦芯片設計、新藥研發等高端環節，襄陽、宜昌承接中試和生產，共建光電子、新能源“飛地園區”，稅收分成比例可按7：3執行。

（2）長江中游城市群“五鏈融合”。聯合湖南、江西共建北斗應用、生態環保產業鏈，統一技術標準、市場準入和環保政策，打造萬億級區域產業集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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