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獨臂筑夢人

一盞燈，可以照亮前行的道路；十盞燈，可以照亮大山的深處；一百盞燈，可以照亮一座城市的發展……身殘志堅的王曉奇老師，猶如大山深處的一盞明燈，照亮了學生成長的心靈，筑起深山學生成長的夢想，讓青春閃閃發光。

2024年10月，我和王曉奇老師相識于三門峽市政協委員培訓班。經盧氏縣龍首山莊紅色教育基地負責人盧輝介紹，我和胡主席與獨臂老師王曉奇有了面對面的交流。當我們進一步交談時，胡主席默默地為他端來兩份豆漿。這也許是政協人對扎根深山、奉獻深山的王老師的褒獎吧。

王曉奇的事跡深深感動著我，感動著周邊的人，感動著大山，感動著河流……

獨臂娃

1981年9月，王曉奇出生于河南省盧氏縣官坡鎮蘭東村的一個貧困農村家庭。兒時的他，和小朋友們一樣，打“面包”，滾鐵環，捉迷藏，攀樹枝，登山巖……無憂無慮，調皮搗蛋。

深山里的六月，麥子熟了，農民們迎來了豐收的季節。全村人圍在村里唯一的一臺打麥機前，排起了長長的打麥隊伍。

年僅7歲的王曉奇想給父母減輕點負擔，也抱著麥稈塞進機器。在麥桿的纏繞下，一不小心，他的左臂被卷進機器堂肚。

隨著一聲慘叫，瞬間他的左臂血肉模糊。雖經醫生全力搶救，但他卻永久地失去了一只胳膊。此后，小伙伴和他在玩耍時，時常嘲笑他：“獨臂娃，獨臂娃，失去胳膊能干啥？”

親朋們也忍不住地嘆息：“多好的孩子，可惜變成了殘廢！”

每當此時，他都心如刀絞，暗自流淚。

慈愛的父親時常開導他，鼓勵他，母親常常撿拾礦渣，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后。父母成了他最堅強的臂膀。

強者不相信眼淚。

王曉奇在心里暗暗努力：我是殘人，但決不是廢人。

我不是廢人

生活要自立，完全靠自己。

到蘭草中學上學后，王曉奇學會了用一只手洗碗，做廣播體操，打籃球，打乒乓球……

他還學會了用一只手騎自行車。那時的自行車，都是二八大杠。一般的人，學騎自行車，都要摔很多跤，何況一個獨臂孩子呢？

練習自行車時，王曉奇先用腰部頂著車子，一只腳踩著腳踏板，一只胳膊扶著車把，搖搖晃晃，艱難地前行。蹬著蹬著，車把扭了，身子歪了。車倒了，他也跟著倒了，車子經常把他壓在下面。

他艱難地扶起車子，彈掉身上的泥土，咬住牙，繼續練。有一年春節，他在麥場學騎自行車。剛開始還很順利，騎著騎著，車把就不聽話了，朝著棗刺叢直沖過去。衣服上、手上，扎滿了棗刺，鮮血直流，鉆心地疼。

他掙扎著爬起來，拔掉身上的棗刺，繼續練習……

一百次摔倒了，就一百零一次爬起來！

他終于學會了騎自行車。這可是當時農村最常用的交通工具，也是他上學和上班后的主要交通工具！

在學校里，最大的困難是洗衣服。洗衣時，他先將衣服的一頭掛住洗衣板，然后用一只手揉搓衣服。別人洗一件衣服，需要十分鐘，他卻需要二三十分鐘。但是，這個難題終于解決了。

上班后，王曉奇還學會了用一只手削土豆皮。看似很簡單的削皮功夫，對他來說，卻成了一個難啃的骨頭。

土豆跑了多少遍，手上擦破了多少皮，只有自己最清楚。他還學會了削紅薯和蘋果皮，滾圓的東西也成了他的“玩物”。他的生活技能逐步得到了提升。

癡迷英語

1996年，王曉奇考入盧氏縣一高。從家里坐班車到學校大概要五六個小時。距離太遠，每學期他都很少回家。

高中學習十分緊張。一只胳膊翻書、記筆記十分困難，他常常比別人慢半拍。

笨鳥先飛，弱鳥先行。

每天，他都比別人早起半個小時，晚睡半個小時，彌補學習中的短板。學校的小渠邊，昏暗的燈光下，狹窄的廁所里，常常有他刻苦讀書的身影。對于一個殘疾人來說，學習也許是改變命運的最好方法。

王曉奇付出了比常人更多的心血和汗水。高中畢業后，他考入河南電大三門峽分校，學習英語專業。

在大學里，王曉奇接觸了李陽的瘋狂英語學習方法。那種近乎癡狂的方法深深吸引了他。他開始購買相關書籍和錄音磁帶，如癡如醉地堅持練習。

經過幾個月的模仿訓練，王曉奇驚訝地發現，自己的發音改善了許多，口語表達也流利了許多。

王曉奇參加了大學里組織的英語演講比賽。在數千人面前，他從容淡定，演講了將近10分鐘的英語故事。他還獲得了三等獎，這給予了他極大的鼓舞。

從此，他不斷挑戰自我，不斷超越自我，英語成了他的看家本領。

“歇斯底里”教育

2001年大專畢業后，王曉奇回到了初中母校——蘭草中學，如愿當上了一名英語教師。蘭草中學位于盧氏縣和陜西省商洛縣之間的深山區。

這里四面環山，地勢險要，易于隱蔽，曾經是紅二十五軍在長征途中的軍部所在地。當年紅二十五軍從豫入陜時，程子華、徐海東等將軍曾在此辦公居住。如今，這里是進行愛國主義和革命傳統教育的重要場所，也是河南省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能在這所有著悠久歷史的母校教學，王曉奇感到十分欣慰。那時，他剛滿20歲，躊躇滿志。

可是，當他看到學生的英語成績參差不齊，而且大多數學生對學習英語沒什么興趣時，他的心里充滿了淡淡的憂傷。面對比他們大不了幾歲的新老師，學生們顯得特別調皮。

學生們常說：“我是中國人，何必學外語？老師，您難道讓我們在鋤地時，掄一下鋤頭喊one，再掄一下喊two嗎？”他聽后哭笑不得。

王曉奇耐心地說：“咱們這兒是沒外國人，可是當你走出大山，到大城市里，外國人隨處可見。只要學好外語，我們也能和外國人交流溝通?！?/p>

在他的悉心引導下，學生們逐步改變了對英語學習的抵觸態度。針對學生們不愛口說英語、缺乏語言環境的問題，他根據自己學習英語的經歷，把李陽瘋狂英語學習法融入到平時教學中，引導學生大聲、快速、準確地讀背英語單詞和課文。

課間操跑操時，他讓文體委員領讀當日所學的英語單詞；早飯后，讓學生參加朗讀單詞挑戰賽。由于學生們瘋狂地讀背英語，引起了學校周邊群眾的好奇。他們開玩笑，稱其為“歇斯底里英語”。

正是他這種獨特的教學方法，不但使學生學習英語的興趣高漲起來，而且學生掌握的詞匯句型也越來越扎實，口語表達越來越流暢。同時，那些性格內向、不善言辭的學生也逐漸增強了自信，性格變得開朗起來。對部分基礎薄弱的學生，他常常利用晚自習或周末時間進行補課。

針對自己一只手書寫黑板、不方便的問題，王曉奇在每節課前把教材或所講知識背得滾瓜爛熟。在板書時，他不用看教案，比之前寫得更快更好，大大提高了課堂效率。

經過全身心地付出，學生的英語成績取得了明顯進步。兩年后的中招考試，學生們取得了英語方面有史以來的最好成績。

山區“翻譯官”

偶然發生的一件事，深深地改變了他，也深深地影響了他的學生。

2003年，王曉奇被調往距家10多公里的官坡鎮一中工作，這一干就是21年。其間，王老師還真給入境的外國人當了一次翻譯。

有一男一女兩個外國年輕人騎自行車進入官坡鎮，誤闖軍事禁區，被民警帶到了派出所。

這兩個外國人不懂漢語，民警對外語也不熟悉，雙方無法溝通。校長得知此事后，提議讓王曉奇去試試。

王曉奇趕到派出所時，那兩個外國人非常窘迫地坐在那里，外國女孩正在掉眼淚。王曉奇上前，試著用英語詢問，雙方交流了起來。

事后得知，他們是一對第一次來中國旅游的德國情侶。他們原打算從西安騎自行車到武漢，再去上海，因為不知道這里的情況，就闖進來了。

王曉奇配合民警對德國情侶隨身攜帶的物品做了詳細的檢查登記，并安排了食宿，最后把他們送到從盧氏縣直達陜西省洛南縣的長途汽車上。

自從當了兩天翻譯后，王曉奇的事跡在全縣廣為流傳。學生們也歡呼雀躍。

喔，深山區也有外國人！這進一步激發了學生們學習英語的興趣。

如今，王曉奇已連續多年擔任學校英語教研組長，組織教師進行說課、聽課、評課教研活動，促進了全校英語教學水平的提升。在全縣英語教師基本功大賽中，他獲得了全縣第一名的好成績。

2020年疫情期間，學校開展“停課不停學”線上教學活動。除了每天督促學生觀看線上課例視頻外，王曉奇每天晚上堅持直播授課，及時解答學生學習中的困難。他還利用周末，深入到學生家里進行家訪，為學生解疑釋惑。

他還代表學校，先后在線上為全縣七年級學生送課三次，高質量的課例得到了學生們的一致好評。

一只胳膊敲擊鍵盤、制作圖片，速度慢了許多。為了精心備課，他常常加班到深夜。有一天晚上，太累了，他趴在電腦前，睡著了。腳不小心踩到電源開關，斷電了，他辛辛苦苦制作的課件全部消失了。望著黑屏的電腦，他嘆息了一聲，隨即又開始緊張地工作?？粗鴮W生們一張張認真聽課的臉龐，他的心又釋懷了。

沖向峭壁

官坡嶺是橫亙在學校與王曉奇的家之間的“攔路虎”。這里地形地貌異常復雜，雨雪天不通車，還經常塌方。近年來，國家逐步加大山區投資，這里也逐漸由砂石路提升到水泥路，再到鋪設柏油路。

遇到雨雪天氣或修路等因素，王曉奇不得不徒步20多里，攀山巖，穿小徑，孑然獨行，風雨無阻。有時坐不上班車，他就騎自行車回家。

由于獨臂，車子的前后剎只能用一個，王曉奇摔跤不計其數。連續急彎下坡時，稍有不慎就有摔下懸崖的危險。

有一次，王曉奇騎車去學校途中，路過一個大下坡時，剎車突然失靈，車子像離弦的箭一樣，飛馳而去……

左邊是峭壁，右邊是懸崖，不遠的拐彎處，一輛大卡車行駛而來。在這危急時刻，他看到了左邊峭壁的縫隙處有一塊看起來比較松軟的土坡。

他立刻做出一個決定，沖向土坡！

幸運的是，當他沖上去后，雖然被摔得頭破血流，渾身是傷，但卻保住了一條性命。

他堅強地爬起來。車把歪了，一只手扳直；鏈條掉了，一只手安裝上。多少次想哭，他卻硬生生地咽了下去。摔碎牙，和血吞。大山需要這個敬業的老師，家庭需要這個可愛的兒子！

昏迷的學生

不拋棄不放棄每一個學生，讓每個學生在班級里都能健康快樂地成長，這是王曉奇的教學宗旨。

面對班里眾多的留守兒童，他深知，孩子們缺乏的不僅是知識，更多的是父母的關愛。

老師，是師長，也是父母。

他時常在課后，和學生們交流談心，了解掌握學生細微的心理變化，及時加以引導和疏解，促進學生健康成長。

由于地處山區，學生的家離學校普遍較遠，學生住校成為常態。為了讓家長省心，他陪學生看病也成為常態。

晚上12點多，一名學生突然發高燒，昏迷不醒。王曉奇立即穿好衣服，飛快地跑到宿舍，背著昏迷不醒的學生，搖搖晃晃地朝距學校幾百米外的診所奔去。

雖然只有幾百米，可是對于只有一只臂膀的他來說，卻顯得是那么艱難、那么漫長……

到診所門口后，他再三呼喊，里面卻無人應答。無奈，他又喊來同事，一起將學生送到幾公里外的鎮衛生院看病。

經過一夜診治，學生的高燒退了。他卻拖著疲憊的身軀重回學校，繼續早上的自習。

網癮學生

初中生正處在青春叛逆期。班里有部分學生染上了網癮。他們在開學的晚自習后，經常翻墻到校外的黑網吧上網。王曉奇發現后，就出去尋找。

一兩次尋找之后，學生們開始提防起來，和他玩起捉迷藏。

他決定來個突然襲擊。晚上11點后，學生們放松了警惕，他在網吧將他們逮個正著。大部分上網的孩子經過幾次思想教育后，改了過來。

班級還有兩名學生，隔三差五地還是會去。屢次找尋，屢次教育，但是收效甚微。

有一天晚上，天下著大雪，道路十分濕滑。在尋找學生的過程中，他不慎跌落到失修的下水道里，摔得渾身是傷，疼痛難忍。

他強忍著劇痛，艱難地爬上來，躺在泥濘的地上，喘息了一會兒。然后，他咬咬牙，頑強地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繼續尋找學生。

把學生送回宿舍后，他才去醫院治療，經診斷為左腳骨折。

那兩位上網的學生來看望他，哭著對他說：“老師，我們錯了，我們再也不去網吧了?！?/p>

望著學生悔恨的眼睛，他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淚流滿面……

教育是一種力量，可以改變一個人一個家庭的命運，甚至可以改變一個國家的命運。

擔任多年的班主任工作，使他悟出了一條經驗，就是對學生要有五顆心，即信心、愛心、熱心、細心和耐心。他常對學生們說，每個人都要做最好的自己。

王曉奇教過的學生有2000多人，很多人已經走出大山，成為社會的棟梁之才。但更多的是，他培養了一批品德高尚、吃苦耐勞、掌握一技之長的勞動者。

一位學生動情地說：“王老師雖然只有一只手臂，但他不僅教會了我們豐富的知識，而且他用實際行動，教會了我們面對困難時的執著與堅強。這是一輩子的精神財富！”

學生健康師

2023年，王曉奇終于成家了。他和他的大學同學組合成了新的家庭。幾十年來，他的孤寂的心靈終于得到安慰。

雖然夫妻兩人分居兩地，但是，周末他終于可以吃上熱乎乎的飯菜，得到溫馨的問候，回歸家的感覺。他將胡子刮得更勤了，衣服也更加整齊了，他以嶄新的面貌投入到心愛的教學中。

2024年秋季開學，學校又將最繁瑣最細心的學生食堂后勤管理工作交給王曉奇。

從食材的采購把關、出入庫登記，到食譜編排、成本核算，到飯菜安全、日常管理等，他都兢兢業業，認認真真。有時為了幾元錢的成本核算，他常常忙碌到深夜。

學校食堂老舊，電路和機械時常出現故障。小的毛病，他和廚師自己動手，及時檢修；大的問題，他第一時間報修。但是，從來沒有耽誤過師生一頓飯。

學校還開展了食堂“五餐”管理，即廚師試餐，領導陪餐，教師同餐，家長監餐，學生評餐。王曉奇及時制定完善了食堂管理實施方案，努力讓師生吃得放心、吃得健康。在上級組織的多輪檢查中，排名位于全縣前列。

王曉奇將教書育人與后勤管理工作融為一體，默默地踐行著人民教師的神圣使命。

他這種不服輸不放棄的勁兒，使他克服了工作和生活中的一個又一個困難，培育了一批又一批優秀的學生。

他的工作也得到了領導、同事和社會的充分肯定。他先后獲得“感動崤函·十佳人民滿意教師”、河南省師德先進個人、馬云鄉村教師獎、全國優秀教師等榮譽稱號。

在座談時，王曉奇說：“我要向雷鋒同志學習，把有限的生命奉獻給無限的大山！”

大山無言，大河有情。郁郁蔥蔥的青山見證著學生們成長的腳步，也見證著山區的滿天星斗綻放出的絢麗光彩！

作者簡介：

劉春龍，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曾創辦網易《人生如歌》圈子，出版《曠谷如歌》作品集，主編《馨語如歌》文集。

責任編輯/董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