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問學生陸游是誰,他們自有標準答案,那答案是“南宋愛國詩人”。
你不能說他們錯,卻知道,他們也不全對。
好好一個陸放翁,活過八十多年,在疆場披霜,在情場流淚,寫下上萬首的詩,小詞也填得沁人肺腑。這樣一個人,豈肯被你“南宋愛國詩人”六個字套牢。
然而這個時代,大多數的人急著把自己或別人歸類,歸了類,就做完了選擇題,就可以心安了。
那人活到七十八歲,猶然為滿山梅花驚動的不安的靈魂,寫下“何方可化身千億,一樹梅花一放翁”的句子。那時候,如果你問他:“陸游,你是誰?”
他會說:“我是想化身千萬而不得的凡人,如果可能,我希望我是一萬個陸游的集合體,我希望我隨時可以散開,散到四山去,在每一棵老梅下放一個陸游——而每一個陸游都是梅花之美的俘虜。你問我是誰?我是花臣酒卒。”
晚年,他是行走在村頭社尾的一個老頭:“兒童共道先生醉,折得黃花插滿頭?!?/p>
此時,你如大叫一聲:“喂,老頭,你是誰呀?”
他會說:“我是那些小鬼捉弄的對象,他們很快樂,因為看到我喝醉了,便插我一頭野花來害我出糗——我也很快樂,我這輩子從來不好意思自己插花戴朵,現在裝裝醉,裝裝被他們陷害,體會一下滿頭插花的快樂——哈,我是誰?我是一個老騙子呢!”
(微雨摘自北京日報出版社《人生能盡興就盡興不能就留些余興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