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行詩里的廣東文學景觀

摘要：紀行詩通常集寫景、敘事、抒情、議論于一體，傳達出詩人在特定時空背景下的復雜心境。紀行詩是對文學景觀的藝術化呈現，也為文學景觀賦予了深厚的文化內涵，它們相輔相成，共同構筑了一個獨特的文化空間。廣東由于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地域文化，自古以來就是紀行詩的產出旺地。紀行詩為研究廣東文學景觀提供了豐富的素材，也為了解廣東歷史文化打開了重要的窗口。該研究旨在探討紀行詩中所反映的具有代表性的廣東文學景觀，挖掘詩歌賦予這些景觀的審美意蘊和情感內涵，揭示它們在歷史發展中的傳承與變遷，為實現文旅融合提供新視角、新方法。

關鍵詞：紀行詩；廣東；文學景觀；人文內涵；地域文化；文旅融合

中圖分類號：I207.22"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文章編號：2096-4110（2025）02（a）-0001-05

Abstract： Documentary poetry usually combines landscape， narrative， lyrical， and argumentative elements， conveying the poet's complex state of mind in a specific temporal and spatial context. Epigrams are artistic presentations of literary landscapes， and they also give deep cultural connotations to literary landscapes， and they complement each other， constructing a unique cultural space together. Due to its special geographical location and regional culture， Guangdong has been a flourishing place for epigrammatic poems since ancient times. Epigrams have provided us with rich materials for studying the literary landscape of Guangdong， and have also opened an important window for us to understand the history and culture of Guangdong. This study aims to explore the representative literary landscapes of Guangdong as reflected in the jihong poems， excavate the aesthetic and emotional connotations given to these landscapes by the poems， reveal their inheritance and changes in the historical development， and provide new perspectives and methods for the realisation of the integration of culture and tourism.

紀行詩又稱記游詩、行旅詩，是詩人以其行程為線索，通過詩歌的形式記錄旅途中的見聞和經歷，并抒發其情志和感受的作品。紀行詩的產生與古代交通水平欠發達有關，古人出行一般只有陸路和水路兩種方式，而無論是以步行或車馬為主的陸行，還是依賴舟船的水路，都需要曉行夜宿、晝夜兼程。旅途之遠、時間之長、風光之異、故土之戀、漂泊之苦都會引發詩人的感慨，紀行詩因此應運而生。“紀行詩這種詩體極具包容性，它既可以模山范水，也可以述志詠懷，既可以登臨懷古，也可以感慨時事。”[1]

1 嶺南紀行詩的獨特性

嶺南紀行詩是紀行詩中一道獨特的風景，它多描繪嶺南的自然風光與風土人情，展現嶺南獨特的地域風貌和多元的地域文化，再加上嶺南紀行詩的詩人們大多有著一個特殊的身份，這就使得嶺南紀行詩無論在內容上還是主題上都呈現出鮮明的特色。明代以前的嶺南紀行詩書寫主要是異物和貶謫，這促成并意味著“人們關于嶺南的地方感主要是蠻荒和邊緣”[2]。

1.1 異域風貌

嶺南亦稱嶺表、嶺外、嶺海等，指中國五嶺以南的地區，五嶺是嶺南地區最主要的山脈，也是分隔中原文明與南國炎荒的界線。古代嶺南開化較晚，被稱為“蠻貊之邦”“蠻夷之地”。嶺南紀行詩的創作群體大多非嶺南籍詩人，他們一過五嶺，觸目是未見過的事物，入耳是聽不懂的語言，這里的氣候、風物、民俗都給他們一種迥異于中原的疏離和隔絕之感。入粵詩人們常以一個異鄉客的“他者”視角來觀照眼前這個陌生的世界，杜審言“仲冬山果熟，正月野花開”表現嶺南物候的特殊；張說“饑狖啼相聚，愁猿喘更飛”描寫嶺南環境的惡劣；韓愈“惡溪瘴毒聚，雷電常洶洶” 更是寫出了瘴癘之地的兇險。明清時期，海上絲路的空前繁榮使廣東成為對外貿易的極盛之地，廣東的經濟發展也實現了從邊緣到中心的嬗變。紀行詩里的嶺南不再是令人談虎色變的遠地、荒地和惡地，充滿著異域情調的舶來貨物和奇風異俗隨之進入了中原詩人的視野。比如阮元筆下的粵西是“富不甚饒貧不餓，乞兒少見路途間”，湯顯祖的紀行詩里更是出現了西來的商人和基督教徒。

1.2 貶謫書寫

明代以前，因其地理位置的荒遠偏僻和生存環境的艱險惡劣，嶺南成為朝廷官員的貶謫之地。廣東被稱為“謫宦鄉”。據劉慶華教授統計，從東漢至明代“謫宦”廣東且有著作傳世者共271人，除了謫宦還有因其他原因而流寓廣東之有名姓可考者700多人[3]。他們或因黨爭失敗，或因朝臣陷害，或因直言進諫，“罪大惡極”而遭貶，一朝由境遇優渥的朝官淪為落魄恓惶的逐客。他們告別繁華帝都，歷“千重江水萬重山”，經“毒瘴氳氛道路間”，后入嶺南地界。道路之難行，前途之未卜，使他們的身體和精神都經受著極大的考驗，他們的心境總體上是沉郁、悲苦、憂憤的。斷崖式的心理落差，南與北的方位背離使他們只能在詩歌的世界里“不平則鳴”，因此，羈旅行役之苦、思鄉盼歸之情、忠而被貶之憤、壯志難酬之慨、建功立業之志便成了嶺南紀行詩常見的主題。

2 紀行詩賦予廣東文學景觀的意蘊

廣東作為嶺南區域的代表，明代以前的被貶官員絡繹此地，這里也成了他們的文學重生地。除此之外，還有詩人或游歷、或送行、或赴任，他們行經此地，面對陌生而新鮮的自然與人文景觀，往往會產生強烈的情感共鳴，從而將自己的感悟融入作品中。這些景觀不僅是自然與人文元素的有機融合，更是詩人情感與思想的深度表達，承載著深厚的歷史文化內涵。“一種對陌生自然景觀和人文風俗的好奇是對詩歌之境開拓的內在動力，一經詩人表現就有了無窮的藝術魅力，這是詩人對地域文化的貢獻。”[4]歷代詩人對這些景觀進行描寫，將其逐漸塑造成兼具自然屬性和文學屬性的文學景觀，蘊含著多重審美意蘊和情感內涵。

2.1 梅嶺——去國懷鄉，謫遷之感

梅嶺古道是古代連接中原和嶺南的最重要的交通要道，其獨特的地理位置使行走于其上的詩人多以詩紀行，經過歷代文人雅士的游歷吟詠，梅嶺逐漸成為廣東著名的文化景觀。梅嶺古稱大庾嶺，為五嶺之首，是粵贛之間的天然屏障，早在秦始皇時期這里就已辟道設關。公元716年，唐朝宰相張九齡奉詔拓路，用兩年時間開通了一條寬一丈余（約6 m）、長三十多華里（約17 km）的山間大道，從此天塹變通途，梅嶺古道成為嶺南通往中原的捷徑和促進中原文化和嶺南文化交流的重要通道。梅嶺多梅樹，因為粵北歲末多晴少雨，晝夜溫差較大，適宜梅花生長，又因為梅嶺南、北山坡氣候差異明顯，就有了“大庾嶺上梅花，南枝已落，北枝方開”[5]的奇觀。南北朝陸凱的“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更讓梅嶺成為一個令人產生詩意遐想的空間。

關于梅嶺紀行詩，雖然詩人們所處的時代不同，境遇各異，面對梅嶺山川景物所抒發的思想感情也有很大差別，但縱觀他們在梅嶺留下的名篇佳作，尤其是由內地謫宦嶺南的文人們所寫的紀行詩，可以感受到梅嶺的自然景觀已經被有意無意地賦予了一種遷謫之意和地域之感。比如唐代沈佺期的《遙同杜員外審言過嶺》：

天長地闊嶺頭分，去國離家見白云。

洛浦風光何所似，崇山瘴癘不堪聞。

南浮漲海人何處，北望衡陽雁幾群。

兩地江山萬余里，何時重謁圣明君？

這首詩是作者赴貶地途中行經大庾嶺時所作。詩人離開京城長安，一路跋涉，過了嶺就意味著進入蠻荒地，“浮云游子意”的孤寂與落寞悄然而生。憶往昔洛陽美麗的風光，看眼前嶺南恐怖的瘴癘，兩相對比表達出詩人對故土的思念和對前路的擔憂。頸聯以“雁”為意象反襯“人不如雁”的凄苦：雁有群伴兒，自己卻與友人天各一方；雁能定時北返，自己卻北歸無期；雁不過衡陽，而自己身處嶺外，連鴻雁傳書都成奢望。尾聯寫千山萬水阻擋不住自己對重回朝廷、重謁明君的渴望，思歸之愁心、戀闕之丹心令人感慨唏噓。

度嶺是這些謫宦廣東的文人人生中的黯淡時刻。南朝的范云，唐代的宋之問、張說、劉長卿、張祜、李德裕，宋代的蘇軾、唐庚，明代的戚繼光、湯顯祖等都曾在這里留下詩篇，其間也不乏千古名句，比如宋之問的“明朝望鄉處，應見隴頭梅”，李德裕的“嶺頭無限相思淚，泣向寒梅近北枝”，張說之子張均的“從此更投人境外，生涯應在有無間”。這些詩句寫盡了詩人對故土的思念、對仕途的憂慮和對北歸的渴望。因此，去國懷鄉之情和天涯淪落之感，就成了詩歌賦予梅嶺這一景觀的最主要的文化內涵。

2.2 越秀山——吊古傷今，興亡之嘆

廣州，人稱“被遺忘的三朝古都”，歷史上共有三個政權在這里建都，按時間先后分別是南越、南漢和南明，這三個政權都屬于割據政權。南明紹武政權歷時最短，只有一個多月，現在廣州越秀公園內有“明紹武君臣冢”。南漢是五代十國的十國之一，公元917年劉稱帝于廣州，國號大越，次年改國號為漢，史稱“南漢”，南漢于971年為北宋趙匡胤所滅，歷四帝55年。南越國是嶺南歷史上第一個擁有完整政權的王朝，從公元前204年正式建立到公元前111年被漢武帝所滅，歷五帝93年。南越國的開國君主趙佗，被毛澤東稱為“第一個南下干部”。秦末亂世，他固守防線，保境安民，不讓中原的戰火燒至嶺南，確保了南越國的和平安寧；漢朝崛起，他審時度勢，讓南越成為漢朝的藩屬國，保全了南越的根基，實現了與漢朝的共存；在位67年間，他實施“和輯百越”政策，引入中原的農耕技術和先進文化，促進了嶺南地區的經濟發展和文化繁榮，在嶺南歷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屈大均的享有“廣東百科全書”之譽的《廣東新語》記載：“趙佗有四臺，其在廣州越秀山上者，曰越王臺，今名歌舞岡。”作為廣州地標的越秀山，生態環境優美，文化底蘊厚重，是廣州歷史文脈的起點和嶺南文化的集中代表。越秀山上有廣州城標“五羊石像”，嶺南第一勝景“鎮海樓”，還有明代古城墻、清代的四方炮臺、民國的“中山紀念碑”等。歷代文人登臨憑吊，留下了許多紀行佳作。如宋代楊萬里的《三月晦日游越王臺》其一：

榕樹梢頭訪古臺，下看碧海一瓊杯。

越王歌舞春風地，今日春風獨自來。

還有清代王士禛的《歌舞岡》：

歌舞岡前輦路微，昌華故苑想依稀。

劉郎去作降王長，斜日紅棉作絮飛。

這兩首詩都屬于懷古之作。據曾大興先生考證，越王臺為南越王趙佗所建，用于三月登高修禊。南漢王劉在越王臺的舊址上建了歌舞岡，還修了一條上山的輦路——“呼鑾道”。相同的地方，不同的遺跡，不同的故事，而今一切都已隨風而逝，只有青山依舊，春風依舊。兩首詩均提到了廣州的標志性植物——榕樹和木棉，它們是詩人的眼前之景，似乎也是歷史的見證，見證了南越國曾經的歌舞繁華和南漢國的荒淫奢靡。這類紀行詩賦予了越秀山在時空更迭中的滄桑之感，這一景觀可以幫助我們觸摸歲月的變遷，聆聽歷史的回響。

2.3 羅浮山——超凡出世，崇真尚道

羅浮山是嶺南第一名山，它橫亙于博羅、龍門、增城三縣之間，由“羅山”和“浮山”合抱而成，方圓三百多里（約260 km2），大小山峰400多座，素有“百粵群山之祖”的美稱。羅浮山也是中國的道教名山，道教將其尊為天下第七洞天、三十四福地。萬仞羅浮，恍如仙境，這里有千變萬化的蒼茫云海、銀珠飛舞的瀑布流泉、香火鼎盛的古剎道觀、珍奇豐富的草藥資源，還有神秘浪漫的仙緣佳話，千百年來都是求仙訪道之人心目中理想的修行之地。

羅浮山歷史悠久，據屈大均《廣東新語》記載：“考羅浮始游者安期生，始稱之者陸賈、司馬遷，始居者葛洪，始疏者袁宏，始賦者謝靈運。”[6]秦朝的安期生開羅浮山之盛名；司馬遷呼其為“粵岳”；東晉葛洪與其妻鮑姑隱居羅浮山30多年，行醫采藥，煉丹修道，著書立說，留下了《抱樸子》《金匱藥方》《肘后備急方》等著作，令羅浮山聲名遠揚。歷代文人墨客前來尋幽探勝，吟詩作賦。漢初的陸賈，南北朝的謝靈運、陰鏗，唐代的劉禹錫，宋朝的蘇軾、朱熹、楊萬里，以及明清的湯顯祖、屈大均、翁方綱等都有贊美羅浮山的名篇佳作。比如宋朝祖無擇的《羅浮山行》：

昔年潘閬倒騎驢，為愛三峰插太虛。

我到羅浮看不足，下山還解倒肩輿。

詩歌運用正面烘托的手法寫游羅浮山的興致和對羅浮山的眷戀。當年潘閬倒騎驢游華山，因為太愛高聳入云的華山“三峰”。“旁人大笑由他笑，終擬移家此地居。”詩人游羅浮是“倒肩輿”（讓轎子前后倒抬），和潘閬的“倒騎驢”異曲同工。蘇東坡對羅浮山也一往情深，被貶惠州后，他未到惠州，先游羅浮，留下了“羅浮山下四時春，盧橘楊梅次第新”“羅浮山下梅花村，玉雪為骨冰為魂”等千古佳句。文人們大量贊美羅浮山的佳作，使羅浮山逐漸成為嶺南著名的文化景觀且被賦予了人文意義，即超凡脫俗、崇真尚道。

2.4 崖門山——民族氣節，黍離之悲

崖門山，位于廣東江門新會南崖門鎮的出海口，它見證了八百年前一場悲壯而慘烈的戰役。1279年，南宋軍隊與元軍在這里展開了最后一次決戰，最終元軍取得了絕對勝利，南宋軍隊全軍覆滅。在這場海戰中，南宋丞相陸秀夫背著年僅8歲的皇帝趙昺投海自盡，眾多良將忠臣追隨其后，十萬軍民跳海殉國。從此一夜風云散，一朝人間換，持續了319年的大宋王朝徹底隕落。崖門海戰是中國古代四大海戰之首，所以這里長期流傳著大量與宋亡相關的故事傳說，也產生了數量可觀、體裁各異的文學作品，崖山經過歷代文人的書寫也已成為一個獨特的文學景觀。現在的“宋元崖門海戰文化旅游區”中有一景點叫“崖山詩碑廊”，它精選了近代書法名家以各種筆法書寫的廣為傳頌的崖山詩詞并鐫刻成詩碑，以其中一首為例：

云低嶺暗水蒼茫，此是崖山古戰場。

帆影依稀張鵠鷂，濤聲仿佛斗豺狼。

艱難未就中興業，慷慨猶增百代光。

二十萬人齊殉國，銀湖今日有余香。

這是1962年田漢先生登臨崖山時題下的詩作《崖門懷古》，也是少有的現代名家在此留下的憑吊感懷之作。詩人想象當年南宋將士們駕駛戰船似鵠鷂翱翔在海面，與元軍展開激烈的對抗，誓要完成中興漢室的大業，雖然二十萬壯士以身殉國，但他們忠心報國的浩然正氣、英勇無畏的犧牲精神不會被歷史湮滅，詩作字里行間流露出作者對崖山忠烈的推崇和敬仰。而明清詩人筆下的崖山，更多的是國破家亡、改朝換代的哀痛，比如陳白沙的《登崖山觀奇石碑》“來往不知亡國恨，只看奇石問漁樵”，還有丁璣的《憑吊崖門》“崖山一片凄涼月，誰遣啼鵑入故宮”，讀之有黍離之悲也。

2.5 惠州西湖——超然曠達，清雅脫俗

“天下西湖三十六，唯惠州足并杭州。”以花喻湖，人們稱杭州西湖為牡丹西湖，稱惠州西湖為荷花西湖。牡丹，當喻杭州西湖的富貴雍容、國色天香；荷花，當喻惠州西湖的質樸無華、天然清新。也有人把杭州西湖和惠州西湖分別比作“吳宮西子”和“苧蘿西子”，有詩為證：“西湖西子比相當，濃抹杭州惠淡妝。惠是苧蘿村里質，杭教歌舞媚君王。”[7]惠州西湖位于廣東惠州市惠城中心區，古稱豐湖，蘇東坡被貶至惠州后，在《贈曇秀》一詩中首次將“豐湖”改稱為“西湖”，“西湖是東坡在惠州活動的主要場所，也是他不吝才情歌詠最多的地方，惠州西湖的山水風光憑借著蘇東坡的華麗詩章走出了嶺南”[8]。東坡歌詠西湖最有名的當數他的《江月五首》，現在“西湖十八景”之一的“玉塔微瀾”就得名于這首詩的前兩句“一更山吐月，玉塔臥微瀾”。惠州西湖以“六湖九橋”為主景，亭、臺、樓、閣、堤、塔、廊、榭分布其間，山川秀邃，素雅幽深，景致妙在天成。惠州西湖的自然美景與人文底蘊吸引了歷代的名臣仕宦和文人雅士，他們慕名而來并留下了大量的詩詞歌賦。比如宋代楊萬里的《惠州豐湖亦名西湖》：

左瞰豐湖右瞰江，五峰出沒水中央。

峰頭寺寺樓樓月，清殺東坡錦繡腸。

三處西湖一色秋，錢塘穎水更羅浮。

東坡元是西湖長，不到羅浮便得休。

這首詩描寫了山水相依的惠州西湖之月夜美景，其中兩句都提到了蘇東坡。蘇東坡儼然已成為惠州最具標識性的文化符號。東坡天性積極樂觀、超然曠達，體現在他的跌宕人生中，表現在他的錦繡詩文里，也融入了他生活過的土地上。今日之西湖，山水景觀皆留蘇公遺韻，今人游西湖，亦能感受蘇公之風雅與精神。

2.6 南海神廟——心向美好，未來可期

南海神廟坐落于廣州市黃埔區廟頭村，它是中國古代東南西北四大海神廟中唯一保存下來的一座。南海神廟始建于隋開皇十四年（594年），距今已有1 400多年的歷史。它的出現，源于古人對海洋的敬畏與崇拜，在古代，航海充滿了未知與危險，為了祈求平安順利，人們便在海邊修建神廟、供奉海神，希望得到神靈的庇佑。南海神廟不僅是宗教祭祀場所，更是中外文化交流的橋梁。1991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經過實地考察，確認這里就是中國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之一，在海上絲綢之路的鼎盛時期，無數的商船從這里出發，駛向遙遠的異國他鄉。各國的商人、使節也紛紛來到南海神廟參與祭拜活動，祈求生意興隆、一帆風順。他們在這里交流貿易，傳播文化，使得南海神廟成為多元文化匯聚的圣地。

南海神廟其主體建筑是一座五進的殿堂，廟前有“海不揚波”的石牌坊，廟西有章丘岡，岡頂有浴日亭。浴日亭是古代觀海上日出之地，宋元時羊城八景之一的“扶胥浴日”即指此處，亭內有浴日亭石碑，碑上所刻就是蘇東坡當年被貶惠州途經廣州慕名拜祭南海神時留下的紀行詩《浴日亭》：

劍氣崢嶸夜插天，瑞光明滅到黃灣。

坐看旸谷浮金暈，遙想錢塘涌雪山。

已覺蒼涼蘇病骨，更煩沆瀣洗衰顏。

忽驚鳥動行人起，飛上千峰紫翠間。

詩歌從夜間的氣沖斗牛，寫到黎明的祥瑞曙光；從眼前的噴薄日出想到曾經的錢塘潮涌，從日出前的天清氣朗寫到日出后的霞光萬丈，語氣豪邁，胸膽開張，方信孺稱贊此詩“坡仙想得江山助，八語端為天下豪”[9]。南海神廟存有許多珍貴的碑刻，有“南方碑林”之稱。李邕、韓愈、賈島、高駢、蘇軾、楊萬里、劉克莊、文天祥、湯顯祖、陳獻章、屈大均、陳恭尹等著名文學家都在這里留下過作品，因此南海神廟也成為廣東境內一個非常獨特的文學景觀。曾大興先生說：“南海神廟是一處豪放、壯美、明快、絢麗的文學景觀，是一處鼓舞人們面朝大海、擁抱太陽、走向世界、走向未來的文學景觀。這個景觀的文化內涵和審美特征，與當今這個時代的主流精神是相通的。”[10]

3 結束語

文學景觀的意義是由不同的作家和讀者在不同的時期所賦予、所積累的，因而也是難以窮盡的。在紀行詩人的筆觸下，廣東的文學景觀猶如一幅徐徐展開的畫卷，山川風物、人文勝跡皆躍然紙上。詩人們以其獨特的視角和情感，勾勒出廣東的山水之美、風土之韻與人文之盛。這些詩篇跨越時空，成為廣東文學的瑰寶，讓人們得以窺見這片土地往昔的風華，感受其深厚的文化底蘊，也激勵著后人不斷去探尋、去傳承、去續寫屬于這片土地的新篇章。

參考文獻

[1] 王祥.北宋交通與梅堯臣的紀行詩[J].沈陽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3）：62-64.

[2] 陳恩維.空間、記憶與地域詩學傳承：以廣州南園和嶺南詩歌的互動為例[J].文學遺產，2019（3）：105-117.

[3] 劉慶華.廣東貶謫文人的時空考察[J].學術研究，2009（5）：154-158.

[4] 戴偉華.地域文化與唐代詩歌[M].北京：中華書局，2006.

[5] 陳元龍.格致鏡原[M]//文淵閣四庫全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

[6] 屈大均.廣東新語[M].北京：中華書局，1983.

[7] 惠陽區文聯，惠陽區文化局，惠州市文聯.蘇軾與惠州[M].惠州：惠陽地區行政公署印刷廠，1982.

[8] 侯計先.論東坡文化對惠州的影響[J].文化創新比較研究，2024，8（33）：7-11.

[9] 黃雨.歷代名人入粵詩選[M].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1980.

[10]曾大興.文學地理學研究[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2.

基金項目：2023年廣東省普通高校特色創新類項目“文旅融合背景下嶺南文化融入粵港澳大灣區旅游人才培養研究”（項目編號：2023WTSCX209）。

作者簡介：侯計先（1977-），女，山西繁峙人，碩士，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中華傳統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