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類自遠古走來,在經過無數次探索后,選擇依水而居。傍溪的村莊,依河的城市,以及各個具有時代印記的治水工程,見證了人類與河流的共生共榮。那些因河而生的故事,凝聚成一部厚重的歷史書。
丹江,發源于中國秦嶺南麓,流經陜西、河南、湖北3省,是漢江最大支流,也是南水北調中線工程主要水源地之一。它以兩岸優美的自然風光和深厚的歷史文化積淀聞名。南水北調中線從漢江上游的丹江口水庫引水,跨越長江、淮河、黃河、海河四大流域,流經鄭州、石家莊等城市,最終流向北京、天津,解決華北地區缺水問題。從航運到供水,丹江雖有過短暫“茫然”,但很快適應了角色轉變。
丹江,是一條充滿故事的江。
南水北調中線工程開始之前,丹江以航運為主,撐起一江兩岸的繁華。位于北緯34°、東經109°的一泓泉水怯怯地從陜西省商洛市商州區腰市鎮馬角村的亂石堆里探出了頭,開始了它的逐夢之旅。
秦嶺深處峰幽林秀,人口密度低,南北分水嶺的獨特氣候條件,使大批稀有物種得以繁衍生息。植被茂密,氣候溫潤,被林木覆蓋的山滋養著豐富的地下水,它們如同蟄伏在地下的蟬,只等一個契機,噴涌而出。
誕生于馬角村的丹江沿山勢而下,小小的一股細流隨著沿途銀花河、武關河、老灌河、淇河、界河、石鼓河、白石河的匯入,水源逐漸豐富,它慢慢有了開闊的水面,漸漸有了江的氣勢。這條在商洛境內有著390千米長度、1184.8米落差,7510.8平方千米流域面積的河流,為依河而生的人們提供了生存保證,被稱為商洛的母親河。
丹江古稱丹水,相傳,堯的長子丹朱在此治水多年,死后葬于此地,后人為了紀念丹朱,稱這條江為丹水、丹江。又一說,此處因產食者長壽之丹魚而得名。北魏酈道元《水經注·丹水》中記載:“水(丹水)出丹魚。先夏至十日,夜伺之,魚浮水側,赤光上照如火。網取之,割其血以涂足,可以步行水上。長居淵中。”《述異記》中記載:“龍巢山下有丹水,水中有丹魚。欲捕其魚,伺魚之浮出水,有赤光如火。網取,割其血涂足,可涉水,如履平地。”
商洛地處秦楚交界,山道崎嶇,丹江水運便捷通暢,很快成為南北物資運輸的首選。丹江兩岸,碼頭眾多,商鋪林立;江面“舟楫如林,船筏如梭”。因河衍生的繁華在這里緩緩鋪展。
據史料記載,商洛航運于春秋前后開始,繁榮于魏晉時期,明清時期尤盛。《尚書·禹貢》中記載,早在戰國時期,此處已有航運。丹江始航于春老河口,順漢江入航長江,是長江通往長安(今西安)的重要交通樞紐。
前秦時期,南京的貴重物資依丹江航運送到北方。漢代建都長安,官府把長江流域的糧食運往關中,史稱“漕運”。據清代學者嚴如熤編撰的《三省邊防備覽》卷五《水道》記載,丹江“為漢、唐時荊、揚漕運關中之一道”。
明清時期,從荊紫關通過丹江向西北方運至龍駒寨,再轉陸運至長安或者西北,已是漕運的首選。清康熙三十二年(1693年),關中發生災荒,襄陽20萬石倉米經龍駒寨轉運到西安。清雍正十一年(1733年),商南縣丞張恒前往修整竹林關至梳洗樓的丹江航道,調荊州、襄陽倉米到龍駒寨,轉運長安。清乾隆二年(1737年),商州知州購河南粟米1088石,由丹江航運至龍駒寨,再轉運至商州。清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商州知州許維權疏通龍駒寨至竹林關航道,歷時3年,疏通險灘22處。清光緒二年至三年(1876—1877年),商州、洛南、山陽、鎮安、孝義廳等地大旱。朝廷從豫、楚募集的69396包賑災糧由荊紫關轉運至龍駒寨,再送往西安。清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8月,八國聯軍攻占北京。9月29日,慈禧太后同光緒帝到西安避難。清廷在龍駒寨設置清江航運分局,由荊襄一帶運輸米包,經丹江水運至龍駒寨,再轉運西安,此舉被稱為“兩宮西幸之第一籌劃”。
丹江作為秦嶺南麓的主要河流之一,在自然地理上有著重要的作用。它是秦嶺與南方水系的分水嶺之一,為南北物種的交流與生存創造了獨特的條件。后來,人類的過度開發活動打破了秦嶺的靜謐,轟鳴的機械驚飛了林鳥,喧囂的車流讓野生動物們惶恐。它們看著一棵棵大樹轟然倒下,被砍伐后裸露的山體像生了牛皮癬的肌膚。家園支離破碎,各種動物不得不隱入大山深處。生態環境不斷惡化,泥石流一次次傷害著山腳下的村莊。頻發的自然災害使人們意識到,失去林木呵護的山在極端氣候中是如此脆弱!
亡羊補牢,為時不晚。醒悟過來的人們積極封山育林、飛播種樹,進行小流域綜合治理。隨著一系列水土流失治理措施落實到位,山漸漸綠了,鳥獸們從高山密林里走了出來,泉水又悄悄從地底涌出。
因地勢走向,北方歷來水資源匱乏。新中國成立后,隨著城市不斷擴容,地下水過度開采引發的問題日益嚴峻。早在1952年,毛主席在視察黃河時,就提出南水北調的宏偉設想,隨后經過半個多世紀對50多種提案進行研究論證,最終選定調水方案。
丹江發源地所在的秦嶺被譽為“中國的中央水塔”,其不僅為丹江注入源源不斷的水量,也為南水北調中線工程提供了水源保障。南水北調中線工程實施后,丹江承擔著向北方地區輸送清潔水源的重任,造福億萬人民。
南水北調工程是中國現代水利建設中的一項重大工程,旨在將長江水系的水資源調入北方,緩解華北、京津等地區的用水緊張局面。丹江口水庫作為南水北調中線工程的起點,不僅為工程提供了充足的水源,也承擔著保護水質的責任。
為了確保南水北調中線工程的順利實施,丹江流域的生態保護工作受到了極大重視。地方政府采取了一系列生態保護措施,如封山育林、修復水源涵養林、控制水土流失等。丹江流域的生態環境逐步恢復,水質得到了有效改善。
南水北調中線工程的實施,也給丹江沿岸帶來了巨大變化。為了騰出庫區空間,數十萬庫區居民告別了祖祖輩輩生活的家園,遷往新的居住地。他們的犧牲與奉獻,成就了丹江歷史中的重要篇章。
丹江口庫區移民搬遷工作全面完成后,航運帶給丹江沿岸的繁華以及衍生出的碼頭經濟戛然而止。
商州城區的丹江泄洪支流馬蓮河,因長期缺乏管理,典型的晴天一渠垃圾、雨天一池黃泥湯。人們一邊埋怨著這些臭水溝、爛泥塘,一邊又隨手把垃圾扔到門口的河道里。
為了保證一江清水送北京,商州市政府提出“把黃土留在山上,把清水送到北京”的生態修復口號,隨后進行飛播造林,引二龍山水庫水填充城區丹江支流河道,在河道兩側修建濕地公園。隨著環境的改善,一些市民也逐漸改掉了亂扔垃圾的習慣。
如今,徜徉在馬蓮河河堤的人行步道,空氣清新,山水環繞,商州無愧于“康養之都”的稱號。“九魚同城”的壁畫讓我們領略到人與自然的和諧。河湖長制的實施使每一段河流都有了責任主體,各類舉措相繼落實到位。市民驚訝地發現,馬蓮河就像一夜蝶變的灰姑娘,從垃圾溝、黃泥塘一夜間變成了景觀河。人們愜意地享受著這份美好,同時,人們也終于意識到生態環保的主體是人,受益的也是人。
溯源而上,位于秦嶺深處的馬角村靜靜地藏在山石罅隙間。天藍云白,山峰奇秀,坡上散立著幾戶人家。坡上的野花,暮歸的牛羊,潺潺的溪流,和云融為一體的裊裊炊煙,勤勞的農人在田間忙碌著,這是中國鄉村亙古不變的畫面。
站在丹江源標示牌下,飽吸一口微甜的空氣,鼻腔里滿是清冽的回甘。掬一捧清亮亮的泉水,只有秦嶺這樣的山才能滋養出這般清澈的水。喝著喝著,突然就想把它分享給最重要的人。此時,想起商州街頭的“一江清水送北京”。商州肯定也是這樣一種情懷,把大自然饋贈的最珍貴的禮物,送給遠方的朋友。
丹江在商洛的支流眾多,其中長度在25千米以上的支流就有21條。像商州的板橋河、南秦河,丹鳳的老君河、武關河,商南的清油河、湘河,等等,都是流域面積在200平方千米以上的支流。
丹江不僅是一條自然河流,更是一條人文河流。在其漫長的歷史進程中,丹江流域形成了獨特的文化生態,成為眾多文人墨客、歷史人物的棲居之地。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商山四皓”的東園公唐秉、綺里季吳實、夏黃公崔廣、甪里先生周術厭倦了權力斗爭和朝廷生活,選擇隱居在丹江流域的商山,開啟了學士隱居的先河。文學巨匠賈平凹、陳彥、陳倉在這里譜寫了中國文學史上的輝煌篇章。在《廢都》《秦腔》《主角》等作品中,都能看到丹江的影子,秦嶺地區和丹江兩岸的自然風光,便為這些作品增添了獨特的地域文化色彩。作家曾多次提到丹江的山水人文賦予了他們寫作靈感。他們在作品中描繪著丹江兩岸的人民生活、風俗習慣以及河流對人們生活的影響。
從遠古時期的治水英雄,到近代文學巨匠,再到現代的水利工程建設者,丹江流域的每一代人都在書寫著屬于自己的歷史篇章。丹江,滋養著這片土地,讓一代代人有了心靈的棲息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