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馬互市對北宋與青唐吐蕃關系的多重影響

【導讀】青唐吐蕃政權，又被稱為唃廝啰政權，是吐蕃王朝崩潰以后在甘青地區極具影響力的一個地方政權，其統治的河湟地區是北宋時期西北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重要地區。黨項族在西北崛起后，北宋王朝在西北地區的統治越來越薄弱，而唃廝啰政權在西北地區政治軍事格局中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特殊的地位使得北宋王朝與唃廝啰政權之間的交往日益密切，經濟貿易愈加頻繁，尤其以茶馬貿易為最，這不僅滿足了北宋和唃廝啰政權雙方的不同需求，也加強了彼此之間的政治經濟文化聯系。

唃廝啰政權是北宋時期以藏族為主體的一個多民族政權，以青唐城為首府，控制著廣闊的河湟地區。政權創建者為唃廝啰。此地先后歷經唃廝啰、董氈、阿里骨、瞎征、隴拶、小隴拶等6位首領，歷時108年。基于歷史條件，它與北宋王朝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了解唃廝啰政權最直接的資料是《宋史·吐蕃傳》以及其他一些關于宋代歷史的古籍。本文重點闡述北宋時期中原地區與唃廝啰政權之間進行的茶馬互市，探尋漢藏民族早期的交往交流活動。

一、宋代茶馬互市再興起

互市，是中國古代中央王朝與周邊少數民族之間開展的經濟活動，主要表現為傳統農業地區與游牧民族地區之間的物資交換行為。茶馬互市即為其中一種重要的形式，是中國古代漢族與藏族等少數民族之間，以茶葉和馬匹為媒介的貿易活動。它起源于唐代，在宋代逐漸發展成熟，并一直延續到明清之際。

公元960年，后周將領趙匡胤發動陳橋兵變，北宋王朝登上歷史舞臺。北宋建立以后繼續實行后周“先南后北”的策略，相繼滅亡五代十國的殘余政權，初步結束了唐末以來的分裂局面。但基于各種原因，北宋未能統一全國，并最終發展成與遼、西夏三方并存的格局。北宋在與遼和西夏長期的對峙過程中認識到馬多則國強、馬少則國弱的現實，對戰馬的需求很大。但以小農經濟為主的中原王朝缺乏良馬，只得想辦法以其他途徑獲取，互市即為一種重要途徑。唃廝啰政權統治的河湟地區草場廣布，水草豐茂，畜牧業昌盛，盛產良駒。“今秦州接連熙河州及青唐羌界，乃自古產良馬之地”正好滿足北宋對戰馬的巨大需求。河湟地區平均海拔在2000米左右，氣候寒冷，傳統農業欠發達。“人喜啖生物，無蔬茹酰醬，獨知用鹽為滋味，而嗜酒及茶”“以其腥肉之食，非茶不消，青稞之熱，非茶不解”當地人對茶葉的需求極大，“蕃戎性嗜名山茶，日不可闕”，以至于“蕃部所欲大抵唯茶為急”，不得不與盛產茶葉的北宋進行交易或乞賜。中原地區盛產茶葉，自唐以來就有茶馬互市的記錄，宋代茶葉種植技術相較于唐代有顯著提升，為北宋王朝的茶馬貿易提供了堅實的物質支撐。

太平興國八年（983年），吐蕃諸部來朝進貢馬匹，宋太宗對臣下說：“吐蕃語言不通，衣服異制，朕常以禽獸畜之……所以置于度外，存而勿論也。”北宋朝廷甚至認為“黨項號為小蕃，非是勍敵”，以至于宋真宗時，北宋朝廷將銀、夏之地賜還給黨項李繼遷，可見北宋初期的統治者并沒有認識到吐蕃乃至整個西北地區的重要性。天圣九年（1031年），黨項首領李元昊即位，公開與北宋王朝唱反調，并于寶元元年（1038年）稱帝，國號大夏，之后北宋在西北地區受其侵擾日益嚴重，王朝權威受到挑戰。河湟地區位于西北，戰略位置尤為重要，也時時受到西夏的侵襲。吐蕃諸部早在六谷部潘羅支時期，就與北宋王朝聯合抵抗黨項，并且在咸平六年（1003年）擊敗李繼遷，使其“中流矢遁死”。到了唃廝啰時期，吐蕃諸部也“數以奇計破元昊”，進一步鞏固了與北宋的聯盟關系。面對這種情況，北宋王朝采取“聯蕃制夏”之策。北宋與唃廝啰政權交往日益密切，經濟貿易頻繁，馬匹等軍需品也成為貿易的主要物品。

因唐末戰亂與吐蕃王朝滅亡而沉寂的茶馬互市，又再次繁榮起來。

二、宋代茶馬互市的發展演變

北宋獲得吐蕃戰馬的方式大致有兩種：

第一種是吐蕃等部的進貢，早在五代時期，吐蕃等部就與中原王朝建立了聯系，北宋延續了與西北少數民族地區的交往。建隆二年（961年）“靈武五部以橐駝良馬致貢”，乾德五年（967年）“首領閭逋哥、督廷、督南、割野、麻里六人來貢馬”，開寶六年（973年）“涼州令步奏官僧吝氈聲、逋盛拉蠲二人求通道于涇州以申朝貢”。吐蕃等部進貢馬匹后，北宋朝廷也會相應地給予一些回賜，咸平元年（998年）十一月，朝廷下詔曰：“蕃部進賣馬請價錢外，所給馬絹茶，每匹二斤，老弱騍馬一斤。”咸平五年（1002年），潘羅支向北宋進貢馬匹，北宋“詔厚給馬價，別賜彩百段、茶百斤”。吐蕃等部以朝貢等形式向北宋輸送戰馬，北宋也以回賜的方式返還錢帛、茶葉等物。

第二種是官方向吐蕃等部購買馬匹。北宋先后在秦、渭、涇、原、儀、環、慶、熙、河等地設置買馬場來管理買馬事宜，以錢幣、絹帛、茶葉等物作為一般等價物來進行“交換”，并規定了每年的買馬指標。后鑒于銅錢的制作成本較高，開寶六年（973年），朝廷下令“禁銅錢不得入蕃界及越江海至化外”。太平興國八年（983年），規定“以布帛茶及他物易之”，防止吐蕃部得錢之后重鑄為武器對北宋形成威脅。但以絹帛等物購馬，耗資靡費，也不宜長久實行，“凡歲用緡錢十余萬，蕩然流入虜中，實耗國用”。因此，北宋政府在比較了錢、絹、茶等物后，做出“以茶市馬”的決策。

北宋于熙寧七年（1074年）開始在四川地區榷茶。朝廷統一管理，將大量蜀茶運送到陜西秦鳳、熙河兩路，與吐蕃等部換馬。北宋與吐蕃等部的茶馬互市至此開始常態化。熙寧七年（1074年），王韶“奉詔募買馬，今黑城夷人頗以良馬至邊，乞指揮買馬司素應付”從這里可知北宋設有買馬司的專門機構。熙寧八年（1075年），負責茶場司的官員李杞上書道：“賣茶買馬，固為一事。乞同提舉買馬。”元豐四年（1081年），群牧判官郭茂恂言：“承詔專以茶市馬，以物帛市谷，而并茶馬為一司。”茶場司和買馬司由此合并為都大提舉茶馬司，簡稱茶馬司，專管茶馬專賣之事。

茶馬司負責蜀茶的征收、運輸以及交易，具體工作包括在四川收購茶葉，再運送至西北地區，與少數民族按照擬定的比價進行交換。茶馬比價時有不同，元豐年間100斤茶可換一匹馬，后因茶的價格下滑，250斤茶才能換一匹馬。崇寧年間，馬價分為九等（良馬三等，綱馬六等），良馬上等者每匹折茶250斤，中等者220斤，下等者200斤；綱馬六等，每匹分別折茶176斤、169斤、164斤、154斤、149斤、132斤。此外，茶馬司還向獲得相關資格的商人發放茶引，鼓勵其運輸茶葉，并禁止民間私運茶葉。據《哲宗正史職官志》記載：“都大提舉茶馬司掌收摘山之利以佐調度，凡市馬于蕃夷者，率以茶易之，產茶及市馬州郡官屬得自辟置，視其數之登耗以詔賞罰。”

三、茶馬互市實現互利共贏

北宋通過茶馬互市獲得急缺的戰馬，青唐地區很快成為北宋的戰馬供應地，“國家買馬歲二萬匹，而青唐十居八九”，北宋有了優良且穩定的馬匹來源，軍隊戰斗力得到提升，同時也打開了茶葉銷路。中原地區的茶文化隨之傳播到西北甚至更遠的地區。

唃廝啰政權通過茶馬互市獲得了茶葉和其他生活用品，改善了民眾的生活，同時出口大量的優質馬匹，間接使育馬技術不斷提高，帶動了河湟地區的畜牧業發展。茶馬互市是北宋成功實行“聯蕃抗夏”之策的一個重要表現，也是雙方聯盟互助的一個中間媒介。

李元昊稱帝叛宋以后，北宋面臨巨大的軍事壓力，戰馬來源也僅剩吐蕃一地，“凡中國戰馬，皆自此路得之”，所以唃廝啰政權及其戰馬對北宋來說非常重要，北宋與唃廝啰政權結盟在一定程度上保證了邊陲的穩定。唃廝啰政權也因為與北宋的聯合得以發展自身實力，積蓄力量，并逐漸強大。

此外茶馬互市的影響在日常生活中得到了充分體現。隨著中原地區與邊疆地區各民族的交往日益加深，互市促進了各民族在語言、文化、生活習慣等方面的交融。例如，康定元年（1040年）八月，劉渙出使唃廝啰地區時，見到“廝啰冠紫羅氈冠，服金錢花袍、黃金帶、絲履”的景象，這正是北宋政府與唃廝啰政權長期合作發展的結果。

四、結語

茶馬互市不僅在經濟上實現了中原與少數民族地區的互補，還帶動了其他商品的流通，促進了中原與西北地區的緊密融合。同時，這也表明河湟地區自古以來就是民族交往、交流與交融的重要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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