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奔涌“韜奮”魂：范長江和鄒韜奮的交往與新聞實踐探尋

【導讀】范長江與鄒韜奮，是中國現代新聞史上兩顆耀眼的雙子星，“長江韜奮獎”正是對他們卓越貢獻和崇高地位的最好詮釋。本文以二人交往為切入點，通過分析他們從相識到相知的過程，探究兩人的交往實踐與新聞實踐。兩人因共同的愛國主義信念結緣，從武漢到香港，兩人在相互扶持共同辦報的過程中建立了深厚友誼。鄒韜奮去世后，范長江更是筆耕不輟，以文字緬懷摯友。二人的交往過程背后暗含著共同的新聞職業操守，這不僅引導他們在動蕩年代堅守“人民立場”，更為后世新聞工作者踐行新聞理想提供了精神指引。

范長江與鄒韜奮，是中國現代新聞史上兩座巍峨的豐碑，他們為中國新聞出版事業的開拓與發展作出了卓越貢獻。以二人名字共同命名的“長江韜奮獎”，更是成為中國新聞傳媒從業人員的最高榮譽。范長江與鄒韜奮的精神交往絕非僅僅是兩條平行線的偶然交匯，而是源于二人深刻的人際交往與思想共鳴。范長江與鄒韜奮自相識后便結為莫逆之交，彼此惺惺相惜。1944年鄒韜奮先生不幸病逝后，范長江更是先后撰寫了六篇飽含深情的文章，以追憶故友，緬懷韜奮精神。范鄒兩人的深厚情誼令人感佩動容。那么，兩人是如何相識相知，并結下深厚友誼的呢？在兩人真摯友誼的背后，又為廣大新聞記者樹立了怎樣的職業理想和行為準則呢？本文以范鄒兩人的交往實踐為切入點，以期在深入理解這兩位新聞人物的同時，揭示他們對新聞記者的期許和要求。

一、以文會友，以友輔仁：范長江和鄒韜奮的人際交往

（一）以文為橋：愛國主義的神交

范長江和鄒韜奮相差十四歲，對于范長江來說，鄒韜奮是令人敬重的前輩。在范長江剛剛成為《大公報》的特約通訊員、踏上新聞行業的時候，鄒韜奮早已接手了《生活》周刊，在業界積累了相當聲譽。

1930年，上海成為革命問題大論戰的中心。鄒韜奮及其主編的《生活》周刊在激烈的論戰中，鮮明地提出了以思想啟蒙為核心，推動社會改造的進步主張。這為當時思想處于迷茫之中的范長江指明了方向。他在《我的自述》中寫道，這期間，在看清蔣介石和國民黨上層的實質后，中國的出路成為自己思想中的問題。在這次大討論中，他對鄒韜奮的《生活》周刊較有興趣，并與其通過一些信。

“九·一八事變”之后，面對空前嚴重的民族危機，鄒韜奮及其《生活》周刊高舉抗日救國的大旗，將《生活》周刊變成了宣傳抗戰的輿論陣地。他接連在周刊上發表文章，支持各地的愛國運動，猛烈抨擊國民黨的妥協行為和賣國行徑。這一進步傾向引起了范長江的強烈共鳴，在此期間，范長江成為《生活》周刊的忠實讀者，并深深欽佩于鄒韜奮的愛國精神。當時還在讀書的范長江不滿于國民黨對學生愛國運動的壓制，憤然離校。此后，他前往北大讀書，幾經輾轉，又投入現實的抗戰。可以說，新聞救亡的愛國主張使他們走到了一起。

（二）結為知己：事業生活的相扶

1937年在紀念協和先生云南起義二十二周年的聚餐活動上，范長江與鄒韜奮得以謀面。

此后不久，由于上海形勢危急，范長江匆匆趕往武漢組織“青記”武漢分會，開展協會活動。而鄒韜奮在上海淪陷后，也輾轉到達武漢。在武漢，鄒韜奮將擴大生活書店的業務視為重要工作。

1938年1月，生活書店編審委員會成立，范長江為委員會成員之一，并給予了鄒韜奮及生活書店很大的支持。他將自己主編的《“抗戰中的中國”叢刊》戰地通訊報告集交由生活書店推出。此外，他這段時間主編的《西線風云》《徐州突圍》等書，也都交給了鄒韜奮主持的生活書店出版。

而同樣的，鄒韜奮也為范長江提供了許多幫助。1938年初，范長江寫的《抗戰中的黨派問題》的社評不被張季鸞認可，范長江轉而將社評拿給鄒韜奮，鄒韜奮十分支持他的觀點，并將其發表在自己主編的《抗戰三日刊》上。除此之外，范長江的其他不能在《大公報》上發表的文章，例如《新民族政策論》等均由鄒韜奮幫忙發表在《抗戰三日刊》上。1938年4月1日，“青記”學術月刊《新聞記者》雜志也宣告創刊，鄒韜奮在創刊號上發表了《新聞記者活動的正確動機》一文，以示對學會及雜志的支持。

在武漢期間，鄒韜奮更是主動為范長江做媒，介紹他與沈譜相識。1940年12月范沈在重慶喜結連理，鄒韜奮作為媒人受邀參加二人婚禮。這段經歷為兩人日后在香港共同辦報奠定了基礎。

（三）精誠合作：香港共同辦報

1941年，皖南形勢突變，正在桂林主持“國新社”年會的范長江收到國民黨要逮捕自己的密電，輾轉來到香港。同年2月，鄒韜奮的生活書店除重慶分店外，全被查封，貴陽分店的全體員工無故被捕。面對國民黨的野蠻行徑，鄒韜奮憤然辭去國民參政員，前往香港。初到香港的鄒韜奮便與范長江會面，與其進行了交談。

在香港，鄒韜奮和范長江共同擔任救國會海外工作委員會的常務理事，且共同參與在香港辦報具體工作的討論。經過商討，這份宣傳中國共產黨抗日救國方針的報紙被命名為《華商報》，由范長江實際負責。在《華商報》的眾多支持者中，鄒韜奮是最出力的一個。應范長江之邀，鄒韜奮為《華商報》撰寫了20萬字的長篇連載《抗戰以來》，反思和檢討了他在重慶參與政治活動時接觸到的真實情況，旨在推動和支援民主運動的發展。此外，鄒韜奮還為《華商報》寫了不少政論文章，后來編為《對反民主的抗爭》一書。同年5月，鄒韜奮與范長江等文化界人士在《華商報》上聯名發表了《我們對于國事的態度和主張》一文；同年，鄒韜奮邀請范長江為復刊的《大眾生活》周刊撰寫了一篇具有指導意義的文章——《怎樣做新聞記者》。

在生活中范長江對鄒韜奮也格外關切。鄒韜奮夫人沈粹縝在懷念范長江的文章中寫道，初到香港時他們一家人生活十分窘迫，范長江雪中送炭，通過《華商報》提前將稿費預付給韜奮，以便一家人可以安排好生活。1941年12月底，日軍向英美宣戰，香港動亂。在黨中央的關懷下，也收到兩張撤退船票的范長江在和妻子商議后，決定讓給鄒韜奮一張船票，更是冒著危險尋找了鄒韜奮一通宵，在得知鄒已經被安排離開香港后才放下心。

二、暮云春樹，想望豐儀：懷韜奮精神，期后輩同仁

香港一別，范鄒兩人再未謀面。1944年7月24日，鄒韜奮因病逝世于上海，享年五十歲。8月，在追悼鄒韜奮大會上，范長江致辭發言。他深情緬懷了鄒韜奮不屈不撓的斗爭精神、關懷民族和人民的偉大氣魄，以及一絲不茍貫徹始終的事業精神，號召大家學習“韜奮精神”。1949年7月，范長江在《解放日報》上發表《念韜奮同志》一文，認為鄒韜奮總是勤勤懇懇研究問題，不了解的就老老實實問人，當他發現真理后，就會立刻擁護。

1954年，范長江被推選負責《韜奮文集》的編輯出版工作，并寫下《韜奮的思想的發展》一文。他稱贊其群眾觀點，認為“九·一八事變”后鄒韜奮對群眾轉向了“依靠”。1959年，為紀念鄒韜奮逝世15周年，范長江又相繼寫了《為真理而奮斗》《忘我的人》兩篇文章，回憶了鄒韜奮生前的往事。1964年鄒韜奮同志逝世二十周年，范長江寫了《一個光輝的榜樣》一文，評價鄒韜奮是一個偉大的新聞記者，他以筆為武器，積極參與了中國抗日戰爭的整個歷史時期，在政治戰線和思想戰線上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在這些文章中，范長江對鄒韜奮的工作作風、職業操守和高尚立場表示了極高的敬意。他敬佩鄒韜奮不計個人得失、敬業奉獻的精神，稱贊他敢于說真話、勇于追求真理的職業道德，贊揚他始終聯系群眾、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崇高立場。鄒韜奮在緬懷故友、闡釋韜奮精神的同時，也意在為廣大新聞記者樹立起一座精神豐碑，激勵后人傳承和發揚韜奮精神，為新聞事業的發展貢獻力量。正如他所言：“現在我們處于比那時更加偉大的時代，應當有更多更好的新聞工作者，在新聞出版戰線上，在世界人民的解放斗爭中做出更加光輝的貢獻。”

三、結語

長期以來，新聞史的編撰往往以媒體的興衰變遷為主線，通過媒體的發展帶動對人物的研究。然而，新聞記者作為近代以來活躍于時代舞臺并留下豐富史料的職業群體，其個人抱負、人際交往、文化實踐等方面同樣值得關注。從人物交往關系的角度出發，通過對史料的重新梳理和解讀，可以揭示新聞記者更為多元的面向。新聞記者并非孤立的個體，他們在復雜的社會實踐中形成了多元的群體意識。通過對范長江與鄒韜奮交往的考察，我們能夠更深刻地理解新聞記者在時代洪流中所應堅守的職業操守和精神追求。

重溫范鄒二人的交往點滴，是為了汲取他們身上的優秀品質。誠然，不同的時代有不同的時代課題，但兩人精神卻超越了特定歷史階段的局限，為我們凝練出新聞職業所應堅守的永恒準則，具有跨越時空的現實意義。在智能媒體時代，我們更應警惕“速度超過質量，反轉掩蓋真相”的現象，更需要重訪像范長江和鄒韜奮這樣的新聞前輩的精神世界，反躬自省。只有不斷叩問內心，堅守新聞理想，才能在時代的洪流中站穩腳跟，成為一名無愧于時代、無愧于人民的優秀新聞工作者。

參考文獻

[1] 藍鴻文. 范長江記者生涯[M]. 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09.

[2] 沈譜. 范長江新聞文集[M]. 北京：新華出版社，2001.

[3] 范蘇蘇，王大龍. 范長江與“青記”[M]. 北京：北京工藝美術出版社，2008.

[4] 鄒嘉驪. 鄒韜奮年譜長編[M]. 上海：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15.

[5] 徐向明. 范長江傳[M]. 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2.

[6] 胡正強. 范長江與鄒韜奮的交誼[J]. 老年世界，2014（22）.

[7] 沈謙芳. 鄒韜奮傳[M]. 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6.

[8] 方蒙. 范長江傳[M]. 北京：中國新聞出版社，1989.

[9] 樊亞平，脫暢.“人生所貴在知己，四海相逢骨肉親”——范長江、鄒韜奮的交誼及其思想、情感基礎[J]. 蘭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9（3）.

[10] 馬仲揚，蘇克塵. 鄒韜奮傳記[M]. 重慶：重慶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