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浩浩蕩蕩,湍急東流。
在緊鄰安徽樅陽縣城西,引江濟淮工程從這兒起航。樅陽樞紐站前,江堤引橋似舞動飄帶,加強了濱江小城樅陽與古城安慶的聯系;魚道、泵站房、主控樓、船閘、節制閘等恢宏建筑,由東向西一字排開。泵站房內,5臺大型水泵齊開,向江邊吐出的翻滾水柱,掀起陣陣浪濤;船閘內外,物資堆成小山的往來船舶,列隊出入船閘,直抵通商口岸。吐納與出入之間,注定了以調水為主,兼顧航運、生態補水、防汛排澇等強大功能于一體的引江濟淮工程不同凡響。
9月7日,白露。秋老虎威風不減,天氣悶熱異常,沒有一絲風,連續兩天早起的陸克中,帶領張紅國、周健安、陸潤3名輸電運維人員,分頭徒步翻越幾座山嶺。小憩片刻時,幾位師傅用毛巾擦了把臉上的汗珠,按預定時間,4人繼續巡視完為樅陽樞紐站提供電源的35千伏輸電線路。
陸克中是安徽樅陽縣供電公司輸電運維班班長,他們巡視的線路是引江濟淮工程樅陽樞紐站專線。當他們抵近線路終端——樅陽樞紐站泵站房時,當班的伍振工程師告訴陸克中,5臺飛速旋轉機組,以190立方米/秒的流量,晝夜不停地搶排菜子湖水系積水,將連超警戒水位的3340多平方千米的水面,降去了一米有余,萬頃糧田才免遭潰壩淹沒的危險。眼前的一切,讓陸克中心里自有說不出的暢快。
千年的夢想
安徽,擁江攬淮,區位獨特。秦嶺余脈與大別山余脈交織東向延伸,形成了西高東低,丘陵起伏,崗沖交錯的江淮分水嶺。南豐北歉的降雨量,一側流進淮河,一側匯入長江,滋養著生生不息的江淮兒女,同時也讓他們飽受旱澇夾擊之苦。
發端于河南桐柏山主峰太白頂西北側的淮河之源,從山巔之間一路奔騰,流經鄂、豫、皖、蘇四省,因全流域上游水流落差大,中游平緩,下游遲滯,導致安徽段洪水頻發。
起源于唐古拉山的長江之水,九曲連環,百轉千回,從湖北進入安徽安慶宿松段窯至馬鞍山和縣駟馬河口流出,干流總長416千米。于是,便有了“八百里皖江”之稱。
安徽,又同屬長江和淮河兩條江河的中游,土地肥沃,物產豐饒,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也是商賈貿易最繁華的黃金水道。鑿開江淮分水嶺,使得長江與淮河牽起手來,成了有識之士和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世代相傳的意志與夢想,而最早付諸行動的當數三國人物曹操。
在合肥北郊的大蜀山小廟鎮新民至段沖境內,三國時期沿用至今的曹操河、將軍嶺、雞鳴山等眾多地名,據考證,至今已有1800多年的歷史,似乎在與后人無聲地訴說著那段不同尋常的傳說。當年曹操在合肥屯兵時留下的四根拴馬樁,現已移至雞鳴山頂,給探訪三國史的學者提供了可以論證的依據。由于當年開挖運河異常艱難,如今仍然可以見到的“曹操河”,只留下一條長約千米的旱河輪廓,不少河段變成了當地百姓賴以生存的良田和魚塘。
歲月流轉,滄海桑田。在高樓聳立,創新之城、科技之城的合肥之源上,“曹操河”以固有的平靜,迎接每日的晨昏日落和未來的喧囂,曾經的風云際會,如今已白駒過隙,那些宏闊篇章更是翻到了新的一頁。
新中國成立后,1950年6月,持續半個多月之久的大雨、大暴雨,襲擊了淮河中上游地區。瞬時,雨水匯聚成了滾滾洪流,所到之處,淮河兩岸的村莊、農田,摧枯拉朽,淪為澤國,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遭受了重大損失。黨中央收到安徽省上報的災情報告后,要求積極防控洪災,謀劃治淮方略。
一定要把淮河修好!
毛澤東主席向全國發出了治理淮河的偉大號召。那是1951年5月15日,百廢待興的新生中國,面對淮河流域的嚴重災情,由此拉開了根治水患、興修水利的大幕。從此,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從全國各地奔赴安徽的水利專家與江淮兒女手拉手、肩并肩,在江淮大地上修水庫、筑堤防、疏河道……梅山水庫、佛子嶺水庫、淠史杭總干渠等一批批大、中、小型水利工程建成,并持續發揮著重要作用。
1953年,毛澤東主席視察安徽,在濱江城市安慶江面停船,與時任安慶地委書記傅大章談話時問道:“淮河的水位比長江高多少?要不要把合肥附近的將軍嶺切開,在洪水季節把淮河的水調一部分到長江來,以減輕淮河下游的壓力?”
此后,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一份報告遞交上去,有關江淮牽手長江工程的踏勘從未間斷。但由于安徽的經濟實力不足等因素,此項工程在半個多世紀中一直處于徘徊狀態,沒能取得突破性進展。
夢想已啟航
進入新時代,隨著經濟社會建設全面加速,淮河沿岸嚴重缺水的趨勢也在不斷加劇。權威資料顯示:淮河流域以不足全國水資源總量的3%,承載了全國13.6%的人口和11%的耕地,貢獻出了全國9%的GDP,生產了全國1/6的糧食,淮河兩岸已成為嚴重缺水的地區。
2019年,淮河以南的安徽地區,遭遇了40年來最嚴重的伏秋旱,造成1783座水庫干涸,841條河流斷流,2313萬畝耕地播種困難。
然而,讓沿淮兒女不堪回首的洪澇年景,不得不一次次面對。每當天公不作美,淮河水就像發了瘋似的一個勁地猛漲,大伙親手建起來的賴以生存的家園,在遭遇洪水的無情沖擊后,淪為澤國。
“家住莊臺頭,用水如用油,盼雨雨不來,恨水水不走。”這是安徽淮河行蓄洪區流傳的一句順口溜,也是淮河流域百姓生產生活的真實寫照。
有著千里淮河第一閘的王家壩閘,為保上下游人民安然度汛,曾創下12年里15次開閘蓄洪的紀錄。堤壩上、湖區邊壘土高筑的莊臺,就是勤勞而無私的蒙洼人民與洪水抗爭的有力見證。
多少年來,淮河流域豐枯巨變,旱澇急轉,讓飽受雙重夾擊的沿淮人民,自覺地扛起了除水患、興水利、謀水運的大旗,打心底期盼著徹底改變這一窘境的時刻早一天到來。
山河依舊,斗轉星移。歷經數十年勘測、規劃和論證,引江濟淮工程終于從夢想照進了現實。
2013年7月,安徽省成立了引江濟淮工程籌備組;2014年5月,引江濟淮工程被納入全國172項重大水利工程之首;2015年3月,國家發展改革委批復項目建議書;2016年12月,引江濟淮工程開工動員大會,在肥西縣派河口樞紐工地舉行;2017年9月,引江濟淮工程全面開工建設。
步履鏗鏘,從未停止前行。溝通長江、淮河兩大水系,實現跨流域、跨省份的水資源配置和綜合利用重大戰略性工程——引江濟淮工程,被寫入安徽省基礎設施建設“一號工程”,明確以城鄉供水和發展江淮航道為主,結合灌溉補水、改善巢湖和淮河水生態環境為輔,務期建成“一級切嶺、雙線引江、三湖調蓄、四路北上、八大樞紐”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重大基礎設施和重要民生工程。
改變長江之水千百年來一以貫之東流入海之勢,為調取部分流量翻山越嶺,一路北上,去潤澤皖北平原和豫東地區。其中,建設綜合性大型樞紐工程必不可少,但一項項稱霸亞洲的浩大工程,離開了電,一切將無從談起。
引江濟淮工程全長723千米,首期工程總投資912.71億元,涉及安徽、河南15個地市55個縣(市、區)。從西線建設引江濟巢、江淮溝通、江水北送三段。建設長江樅陽段至東淝河入淮河口航道全長約354.9千米;其中,按二級標準建設航道185.9千米,按三級標準建設航道169千米;新建1000噸級以上船閘7座,改建橋梁70座,新建渡槽3座,形成長江、淮河和江淮運河“一縱兩橫”高等級航道,從而實現皖北、淮河中上游地區進入長江路徑,由繞行京杭運河水運600千米,可縮短至200多千米,巢湖到長江中上游地區水運距離可縮短150千米航程。
同時,同步建設調水工程銅陵樅陽、合肥派河口、蜀山、亳州龍德等12級提水泵站,從樅陽樞紐安裝首級五臺大功率水泵機組,以190立方米/秒的流量,注入菜子湖,匯入我國五大淡水湖之一——巢湖;經由派河口泵站提水送至亞洲最大的混流泵站——蜀山樞紐,8臺大型水泵機組以340立方米/秒的流量,讓長江水坐上現代化的“電梯”登上22米多的高程,翻越江淮分水嶺輸水入瓦埠湖,從東淝河口閘注入淮河,然后再經西淝河、朱集等四級泵站送水至安徽全境最后一站——亳州龍德樞紐站,送出安徽,最終送到豫東地區的周口、商丘等地。
另一路引水點從蕪湖無為鳳凰頸引水,以150立方米/秒的流量,送至巢湖,實現“雙線引江”目標。
巢湖是我國的五大淡水湖之一,雖水深波浪闊,但終究沒能逃脫水質惡化的厄運,也由此引發對環巢湖整治的加碼,引江濟淮工程中的生態補水功能,通過“雙線引江”濟巢,將變差的水質稀釋或“驅趕”出巢湖,還巢湖一湖清水。
環巢湖、菜子湖水系圩口眾多,村舍密布,人煙阜盛,糧田萬頃,是名副其實的魚米之鄉。消除“兩湖”防汛壓力是引江濟淮工程肩負的又一神圣使命,安裝大型排澇設施,在防汛形勢最迫切的緊要關頭,開足馬力排湖水入長江,保一方安瀾。
下切江淮分水嶺46.4米,口寬57米,開新中國成立以來內挖深最大,等級最高的人工內河航道;架設世界上單跨最大的鋼結構渡槽——淠河總干渠渡槽,形成航運、調水雙立交;安裝流量達340立方米/秒的亞洲最大混流泵站——蜀山泵站……
山河依舊,斗轉星移。引江濟淮工程終于從夢想照進了現實。
開路急先鋒
“安徽一號”工程開建,電力理當先行一步。
2016年12月,臨近歲末,天寒地凍,原野蕭瑟,但從巢湖岸邊的肥西縣派河口樞紐站工地吹來的基建之風格外清新。
“引江濟淮工程建設正式開工。”安徽省委主要領導下達了簡樸而隆重的動員令,國家發展改革委、交通運輸部、水利部等有關部委領導和當地電力、交通、國土等部門人員從四面八方齊集而來,共同見證了這一激動人心的時刻。
在緊鑼密鼓中,一輛輛大型挖掘機、運輸車輛、疏浚設備,投入熱火朝天的施工現場,沿線供電企業遷移電桿、遷改臺區,甘當“安徽一號”工程開路先鋒。
引江濟淮工程最南端樅陽樞紐站建設工地鱘魚鎮,是安慶桐城市在銅陵樅陽縣域內的一塊“飛地”,全鎮面積僅有2.8平方千米,人口1100多人,被征用土地1平方千米,使得“袖珍小鎮”變得更加“嬌小迷人”,鱘魚鎮與樅陽縣城隔河相望,三面與樅陽縣相接,一面與安慶毗鄰,是桐城保留下來唯一出江口岸。因了鱘魚“飛地”,桐城成了沿江城市;也因鱘魚,以文都著稱的中國歷史文化名城,成就了引江濟淮工程實質上的源頭,但一直由樅陽電網提供電能和供電服務。
陸克中從小在長江邊長大,聽慣了有關長江傳說和紅色傳統故事,對長江母親河懷有深厚的感情。
引江濟淮工程樅陽段河道大幅拓寬,開挖的土方和淤泥,堆積在樅陽樞紐中央導流島上足有20多米高,從石林和展望兩座110千伏變電站架設過來的19.07千米35千伏雙電源線路,穿越山嶺,繞過縣城送達樅陽樞紐站。
陸克中清楚地記得,2021年8月初,鐵塔基礎澆筑時,正值炎炎烈日,鐵塔塔基絕大部分修筑在山崗密林之中,機械無法操作,地質堅硬的地段,塔基開挖需要動用風鎬一點點地掘進;塔材、沙石、水泥運送上山,全靠人力和騾子一趟趟馱上山,最多的一天,施工現場動用人工多達80余人。
當塔基施工進入樞紐站中央導流島時,時機明顯不夠成熟,堆積如山的淤泥,阻礙了施工進度。受作業場地限制,陸克中作為現場負責人,他一邊監督挖機師傅一斗一斗地轉移淤泥,清除作業通道;一邊全神貫注地盯住機械作業現場安全,防止淤泥崩塌造成安全事故。從74號—82號塔,其中多基鐵塔基礎深達26—28米,在深陷的淤泥中供電員工不懈努力,趕在引江濟淮工程樅陽樞紐初次向巢湖補水前一個多月,將電送了進來。
引江濟淮工程肥西段,改造舊派河河道,灘多水淺,跨河橋梁凈空低矮,通信、電力線路縱橫交錯,無疑是阻攔引江濟淮工程施工進度的“攔路虎”。
肥西電網5條35千伏、22條10千伏線路遷改,配合繁華大道橋、巢湖路大橋、翡翠路橋、玉蘭大橋、派河大橋等八座橋梁重建,供電保通和遷移,一頭連著“安徽一號”工程,一頭牽著萬戶千家,哪一條線路動遷都不輕松!唯有做精做細每一個細小環節,讓電流在城市的脈絡中暢通無阻。
張學成是肥西電網線路遷改的組織實施者和見證人,八座大橋一拆一建,16次“傷筋動骨”的大手術,難度可想而知。張學成清楚地記得,2019年3月初,春寒料峭,老派河開挖,場面蔚為壯觀,數百臺挖機張開臂膀你來我往,輪番作業;連通城外的幾座大橋有序拉開了拆除重建架勢,井然有序的肥西縣城,陡然變成了一個偌大的工地。巢湖路大橋拆除,電力、供水、燃氣管線交織纏繞,肥西電網22條10千伏線路遷改,涉及居民小區和商鋪,幾乎占到了城區供電面積的十分之一。為將停電遷改造成的影響降到最低點,肥西縣供電公司調兵遣將,匯集充足施工力量,多次等到夜晚整座城市安靜了,在居民們進入夢鄉之時再行施工。6月2日深夜,當最后一條10千伏線路完成架設送電時,張學成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四路再北上
2023年12月16日,是一個足以載入史冊的日子。引江濟淮一期工程正式試調水。清澈的長江水,從樅陽樞紐出發,經過9級泵站提水,一路越過山嶺、淌過湖泊、越過涵閘,從安徽境內的最后一站——龍德樞紐站,帶著江淮兒女的深情厚誼,揮別安徽,向著豫東大地奔流而去,去滿足中原人民對優質水源的渴望。
引江水入淮河后,分沙潁河線、西淝河線、渦河線和淮水北調擴大延伸線蕭濉新河線“四路北上”,新建成的西淝河線當仁不讓地成了“四路北上”的樣板,示范作用不容小覷。
王占英已上任亳州供電公司城區供電分公司黨支部書記,想起在營銷部副主任崗位上那陣子,精明能干的王占英對當年的記憶尤為深刻,亳州是引江濟淮工程西線安徽段“終點站”,其境內建有闞疃、西淝河、朱集、亳州、龍德等五大樞紐站工程,也是建站最密集的地區。
110千伏雙溝變出線至龍德站、110千伏張河變出線至亳州站、110千伏朱集變出線至朱集站……整體對接,一次性答復供電方案;牽涉到電網側的接入資料收集、間隔接入點、預驗送電,一律特事特辦,急事急辦,走綠色通道,絕不讓寶貴時間因銜接不夠緊密耽擱在供電人手里。
工期要求緊,怎么辦?活人總不能讓尿憋死,那就邊施工邊驗收,一個流程壓著一個流程走,目的就是不讓“安徽一號”工程等電用!
明天就要送電,時間緊迫,容不得半點遲疑。王占英與總會計師王玉峰臨近下班時,在食堂草草吃罷晚飯,連夜驅車趕往省會城市,幾個小時的車程,待他們趕到合肥時已是深夜時分。第二天一早,便與對方完成了諸多對接事項,確定了送電事宜。
柴山是亳州供電公司益源電力一名線路施工負責人。在擔負110千伏雙溝變通往龍德站35千伏線路施工期間,正處于疫情肆虐之時。當柴山帶領40多名員工拉開陣勢,在春日的田野擺開戰場時,他發現橫跨雙溝、龍揚、龍德、立德四個鄉鎮的18.8千米線路周邊,僅有他們的施工隊員正在緊張有序地架線中……
西淝河線猶如一支輕騎兵,從鳳臺,經潁上、利辛,過亳州西,繼續北上,長江水在龍德樞紐站再次攀上7米高程,不久便告別安徽,奔向河南周口、商丘,以緩解豫東地區城鄉居民生活和工農業生產用水壓力。
有了西淝河線的成功實踐,江水北調入淮河后,二期工程開建的沙潁河線、渦河線、淮水北調擴大延伸線蕭濉新河線,好似整裝待發的隊伍,分別從淮河潁上段出發,直抵界首;從淮河蚌埠北岸啟程,經懷遠,過蒙城、渦陽,抵達亳州;從淮河支流沱河邊一路北上,經宿州、淮北,延伸到蕭縣、碭山腹地。三條引水北上線的如期破土動工,誓將長江水送到芒碭大地,預計建設工期5年。
當淮水北調線蕭濉新河線規劃下達執行時,翹首以盼的碭山人民利用黃河故道,開挖出總庫容量達924萬立方米的配套工程——林屯水庫,初期向城鎮居民供水3萬立方米,農作物澆灌面積達7萬畝,梨都兩岸的梨園將不同程度受益。待淮水北調線竣工通水后,可大幅提升對碭山城鄉和農業生產供水能力。
引江濟淮工程淮水北調線蕭濉新河線經蕭縣過碭山后,所涉兩縣電網桿線遷移就多達百余處,碭山電網就有45處,經多次優化后仍有32處需要遷改。
2024年秋,“中國梨都”50萬畝果園處處果滿枝頭,淮水北調線碭山段接通林屯水庫26千米地下涵管施工現場,烈日當空,機聲隆隆。兩臺大型挖機熟練操作,配合默契,將內徑2.4米多高的一節節涵管有序地敷入地下。
工地上空,15米高閃閃發亮的110千伏渦陽變10千伏蔣屯線凌空飛架。就在不多日前,先于涵管規劃的蔣屯線9號桿,正立于涵管走廊的中央,如果不能及時遷移,必然影響施工安全和工程進度。時值迎峰度夏關鍵階段,碭山縣供電公司調集帶電作業車輛,悄無聲息地完成了桿線遷移升高,為配套工程順利施工創造條件。
淮水北調蕭濉新河線蕭縣段全長85千米,開挖河道26.95千米,敷設涵管58.05千米,蕭縣電網需遷移35千伏線路4處,10千伏線路更是多達50多處,迂回架空線路42處,蕭縣供電公司視為己任,責無旁貸。
2024年8月17日,淮水北調蕭濉新河線麻堤口至新莊水庫大型涵管敷設現場,多臺大型挖機在一眼望不到邊的青紗帳中大戰正酣。蕭縣電網10千伏閆集至趙堂支線需為涵管敷設讓開道路。驕陽似火,大地高燒不退。貿然遷移電桿,勢必造成趙堂村320多戶人家停止供電和村集體兩座光伏電站中斷發電上網。蕭縣供電公司思量再三,決定改架空線路為電纜入地,以最便捷的方式讓路工程建設。
另外兩條線沙潁河線、渦河線也在積極穩妥推進之中……
展望未來,到2040年,引江濟淮工程年均引水量將達到43億立方米,等于將兩個巢湖輸送到江淮之間的皖北和豫東地區。
暢飲長江水
今天的過往,便是明天的歷史;有的歷史時刻,總會被人們所銘記。
2023年12月21日,就是一個值得潁淮人民牢記的時刻。從銅陵樅陽樞紐站提前6天啟程的長江水,經歷引江濟淮工程6級泵站的逐級“托舉”,長江水越過江淮分水嶺,與淮河水位“等高對接”,不知疲倦地投入潁淮大地的懷抱,使得“皖北龍頭城市”的人民首次喝上了清澈的長江水。
建設于茨淮新河、黑茨河、沙潁河等五河交匯口的引江濟淮工程阜陽站,由110千伏歐陽變提供強大電流,驅動4臺水泵機組以7.74立方米/秒的流量,加壓提升至10米的高程,再通過6.24千米的管路,向阜陽第四水廠送去。
阜陽第四水廠是引江濟淮的配套工程之一,設計供水規模為60萬立方米/日,通過城南、潁東、西湖三個配水廠和配水管網輸送到居民家中,讓城區部分和三區周邊城鄉居民與地下水作別,喝上“江調水”。
王冠軍是阜陽市水利局農村飲水安全管理中心負責人,他對“江調水”的到來自有一番感慨:豐富的長江引調水的到來,不僅緩解了阜陽供水壓力,而且城鄉用水保障能力、飲用水安全和地下水超采,均得到了質的改變和有效遏制,對促進“皖北龍頭城市”可持續發展具有戰略意義。
因為有了江調水的抵達,潁淮人民更是豪情萬丈,劃定在龍年歲尾,建成包括第四水廠在內的6處地表水廠的時間表。屆時,阜陽三區和潁上、阜南縣將全部完成供水地下水源替換,水源替換人口達470萬人口的可喜局面,指日可待。
至2025年底,上馬的二期工程投產,阜陽8個縣(市、區)將全部完成地下水源替換和城鄉供水一體化。
雙管齊下,雙輪驅動,以緩解城鄉居民供水壓力時,農業生產用水同樣沒被忽略。今年夏種期間,皖北地區再次遭遇了干旱極端天氣,嚴重影響到夏糧播種安全,引江濟淮工程果斷千里送水,長江水經闞疃站送至阜陽插花站泵站,再由3臺機組以16立方米/秒的流速,調入茨淮新河,500萬立方米長江水將在10天內全部調入阜陽,以緩解干旱帶來的夏種壓力。
李喚財一家住在亳州市渦河北岸加僑壹號小區,日常生活用水由自來水廠取自地下水源,新裝的電熱水器用不了多久,出水管就會被水垢堵塞,買來的新水壺燒不了幾次開水,內壁準會結出一層厚厚的水垢。更讓李先生難堪的是,愛人打小在這片土地上長大,不知何故,近些年為水土不服犯難了,每天早起洗漱后,愛人臉上莫名地長起一塊塊紅疹,而且久久不散。
奇怪的是因孩子上高中了,全家搬到鋪金和府小區居住后,愛人臉上的紅疹不治自愈。后來與同事閑聊時方知,2020年6月30日,亳州市城南水廠改供“江調水”了,困擾了多年的難題迎刃而解。
葛浩新是個有見識、見過“大場面”的企業家。身為黨的十八大代表、全國勞動模范、中國好人、種糧大戶、阜陽市新豐種業有限公司董事長…… 人到中年的他集多種身份與榮譽于一身,接地氣又懂政策。談起引江濟淮工程自是贊頌有加:“江水北調,是安徽的‘紅旗渠’,當年林縣人民為了解決人畜飲水和工業用水,在太行山懸崖峭壁上盤山開渠,引漳河水入林縣,開創了人類史上又一水利工程的奇跡。今天的引江濟淮工程,與‘紅旗渠’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首要任務是破解皖北地區居民生產生活長期依賴地下水的困局,以引調江水補充地表水源,配之以修建截流水壩、節制閘,留住雨水,豐盈起濕地、溝、渠、河、塘,共同守護皖北糧倉,保衛中原”。
長江水從安徽最南方啟程,千里迢迢遠嫁河南,去潤澤廣袤的豫東平原。2022年12月試通水時,首次調水790萬立方米;2024年調水力度大增。從4—7月的四個月時間里,先后四次調水1400萬立方米。
2024年6月份,皖北和豫東地區出現了嚴重旱情,引江濟淮工程通過西淝河線緊急調水600萬立方米支援豫東,千百年來,從未有過的長江之水,首次參與中原地區抗旱救災,確保國家糧食基地不因天災動搖根基。
2024年6月21日,引江濟淮工程河南段通過水利部階段驗收,滿足了正式通水和運行條件,豫東地區鹿邑、淮陽、太康、永城等9縣(市、區)870萬人將從這一“超強調水工程”中受益。
如詩又如畫
樅陽老閘,是幾代樅陽人的記憶。
每當華燈初上,樅陽人邀朋喚友三五成群漫步在長江大堤上,看江水豐盈枯瘦,起起落落。這座始建于1958年的地標性建筑——樅陽老閘,經歷半個多世紀的開開合合,承載了排湖入江保一方平安的重任,成為樅陽人難以割舍的情懷。
引江濟淮工程選定樅陽老閘與鱘魚鎮作為起點樞紐,拆除老閘,新建通江魚道,通航船閘、吞吐自如泵站,改建樅陽至安慶地區的沿江道路……樅陽人見證了一個個奇跡的誕生。每當菜子湖的水,從魚道順流而來時,十年禁捕的長江魚兒露出烏青的背脊,成群結隊魚貫而上,驚得岸上圍觀的百姓連連稱奇。
昔日舟楫穿梭、商賈云集的千年古鎮——孔城鎮,到了20世紀50年代,“黃金水道”卻漸漸冷落了。古老的孔城老河污泥淤積,失去了往日的粼粼波光。如今,修通了的引江濟淮工程與修舊如舊的孔城老街交相輝映,吸引了游人紛至沓來,在老街與江淮運河之間,流連忘返。
黃雙建老人從桐城紡織廠退休后,修整好年輕時從孔城老街搬遷到孔城老河東岸的舊宅,與老伴定居河岸安享晚年。讓老人沒想到的是,引江濟淮工程從孔城老街東擦肩而過后,距離老街不到百米的孔城老河,河道順勢清淤,沿岸護坡遍植綠植和水生植物,河水變清了,重又復現水清岸綠,魚翔淺底。老夫婦找來蝦籠,在家門口隨手丟下幾只籠子,晚放早收,每次也能弄個兩三斤鮮活的河蝦,樂得夫婦倆逢人便夸,引江濟淮工程是個好決策啊!
從肥西穿城而過的引江濟淮工程,似長龍、如飄帶,擺動著曼妙的曲線,為安徽首縣、千億肥西,又添美譽——運河之城,為這個“全國500強縣”注入了無限生機與活力。每當夜幕降臨,依水而居的肥西人推窗望遠,飛架于江淮運河之上的一座座造型獨特的橋梁上,霓虹閃爍;沿岸亮起的璀璨燈光,將江淮運河照亮得如同白晝,一艘艘貨船穿梭往來,蔚為壯觀。
早起晨練的人們,漫步于運河兩岸,無不驚嘆江淮運河如同時代的脈搏,與飛馳的現代化高鐵,交織前行,這是過去與現代的對話,是時間與空間的交響。
江淮分水嶺下切46.7米,地質環境錯綜復雜與歷史傳說不時在耳際回響,是警醒更是告示后人,安全施工不可丟。為了一睹蜀山樞紐的建設風采,合肥人時常擇一個晴好的雙休日,帶上一家老小,驅車來到郊外的將軍嶺,找一處高地近距離打量引江濟淮“世紀工程”是如何將一座山嶺開膛破肚,下挖幾十層樓的深度,又是如何從地底一天天長成國內挖深最大、等級最高的人工內河航道;長成落差足有20多米、總流量達340立方米/秒,只需4小時足可抽干西湖水的蜀山泵站,去成就亞洲最大的混流泵站的壯舉。
仍然是肥西段,“船在船上走,水在水下流”,江淮運河與淠河總干渠互不干擾,又相為補充的水立交,開創了渡槽主跨110米,世界單跨第一的鋼結構渡糟奇跡。2023年,該工程榮獲世界橋梁界諾貝爾獎——“亞瑟·海頓獎”,成為引江濟淮最著名的“網紅工程”,合肥打卡“新地標”。
走一走、看一看,江淮運河一路奔流,有時兩岸坡嶺高懸,勢如三峽;有時河面等高于河堤,開闊而蒼茫,有如“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的大寫意。每當春日的油花菜肆意怒放,秋天涌向天際的金色稻浪,烘托出千里江淮運河無比富麗與妖嬈。
抖音“海哥和媚娘”是一對跑水運的年輕夫妻,夫婦倆終日駕駛著載貨3000多噸的大船,穿梭在長江與江淮運河航線之間。丈夫“海哥”為人厚道質樸,妻子“媚娘”漂亮干練。天長日久,夫婦倆在“流動的家”里待久了難免也有寂寞,為打發枯燥而難耐的漂流時光,愛美的“媚娘”深深地被江淮運河四季美景所吸引,靈機一動趕了回時髦,“觸網”愛上了抖音,從此便一發而不可收,她將沿途的景色拍成抖音視頻,發于個人抖音號上,讓廣大網友一飽眼福。
這對家住淮南田家庵的夫婦倆,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江淮運河通航才一年時間,貨運就跑了30多趟,收入比往年有了明顯提升,更讓他們感慨的是江淮運河通航后,回家的路近了,上岸休整、看望老人和照看孩子的機會多了,這是江淮運河給全家帶來了福音。
“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我家就在岸上住,聽慣了艄公的號子,看慣了船上的白帆……”
“媚娘”說,每當唱起這首歌,我就不自覺地愛上了如詩如畫的江淮運河!
責任編輯 夏 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