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生涼
兩輛公交車,一前一后
顛過碎石子鋪成的路。車里安靜得
仿佛人們一直在打盹兒,暮光中的古城墻
在滴水的聲音中落入猜想。
金魚眼給一位倚窗的老者
帶來迷幻的罩袍、沉塘鴨和巨型仙人掌。
他想起腦熱時
曾去雞公山尋雷公藤。
晚風生涼,該如何去感化和安撫
那些幻海里的石子與水滴?
他心中閃過一個自由落體現象:
“在衛城,有人失手打碎了花瓶!”
慈 憫
寂靜的庭院里,慈憫讓高腰的瓷器
恢復了緘默的水位。
在轉山東路,森森的街樹押著我。
慈憫讓不具名的一陣風
吹過我骨骼里孤獨的岬角——
一陣無來由的簌簌作響
棲下了我的一雙棲惶的手掌。
在堵車路段,慈憫彎下腰來
試圖撫住我的焦躁和厭倦。
在一棵開白花的樹下,慈憫
打量著我的無望,她讓單個的蜂
穿過我狹窄的視野,去采樹上的花蜜。
她讓我有一個小到不能忽略的仰角。
慈憫來到山上,她讓巨大的虛空
盛下曠野的作詩法,她讓我
在虛詞匯里試著推開野寺的門。
慈憫離開幼兒園,露水風干在
開滿鮮花的無人過道里,
監視屏上的愛心守則
讓她猶豫了一下自己的步伐。
慈憫包繞著我,回到寂靜的庭院,
她讓我把緘默的水位
注入了高腰的饑渴的瓷器。
高 秋
寺隱寺現的轉山路,
似有似無的普庵咒。
泠泠的溪水
伴著似曾相識的香火客。
唐菖蒲開在澹澹的水紋里。
觀景亭的影子
投進澹澹的水波。
北方,投進一個深不可測的保鮮盒。
樓外樓和山外山之間,
是離別的車流
和抄近路的西風帶——
高秋在鏡天一覽無余地展開。
馬匹在高丘上
打著漂亮的響鼻。
在一個冬天的晚上
我和我的熱情說到玫瑰和金橘
我和我的孤獨頌著圣言和雅歌
晚熟的蓇葖果落到地上
像一個雀斑女孩的憂傷
哦,細碎的物什在黑暗中待了很久
直到被更細碎的聲音在月光下喚醒
這是一些鏤空詩意的時刻
這是一個節約詞語的夜晚
玫瑰和金橘驅散了我的孤獨
圣言和雅歌留住了我的熱情
秧雞在耳鳴中穿過田壟
酒鬼在度夏。
凈無泥的沙路上
到處是
支起耳朵的救火栓。
想起那個
吃涼拌灰灰菜的下午,
秧雞在耳鳴中穿過田壟。
而一個腳步更輕緩的傍晚,
院子里的雞冠花
又一次枯萎。
小星星用冰涼的露水
踩過它發燙的脊背。
不作解釋
巖石滴下晶亮的水
風不作解釋地吹著一頂舊氈帽
那是一只棲鷹的次孤獨或反孤獨
鳥類研究顯示,新西蘭斯圖爾特島上的
鸮鸚鵡在近親繁殖中減少了基因缺陷
風不作解釋地吹著一頂舊氈帽
托缽僧默舉一盆伽藍菜
土坯墻上的芨芨草不作解釋地隨風倒
風吹著一頂舊氈帽似的曲廊
一頂舊氈帽似的曲廊
吹著風,描摹著仿孤獨的空空相狀
典 當
思念如風箏。
南山南和北水北之間
是燕子剪出的城廓。
這是被滄海典當出來的小城,
假想敵在假想的茶藝社
也被典當出來。
北國的方街
繞著陌生的花樹,
陌生得不夠南國的熱情。
他獨倚窗格,住色生心,
聽雨打芭蕉典當出的
另一個帶著煙云和旅愁的城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