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群服務中心 “變形記”：老空間玩出新花樣

在成都升平社區的黨群服務中心，二十多位穿著舞蹈服的孃孃們正對著鏡子排練隊形，一位年輕的老師在一旁為這群擺動著手臂的舞蹈愛好者打拍子。

“每周這個時間我都過來和姐妹們跳舞。”一節課結束，孫阿姨提著自己的舞蹈裝備準備回家，離開前，她又向社區的工作人員核實了一下今年社區暑期托管班的事宜。“現在問一點都不早，去年社區就在暑假開了托管班，我知道得晚了，都沒給孫子報上名。”孫阿姨對廉政瞭望·官察室記者說。

黨群服務中心本是村、社區“兩委”辦事議事、開展自治的重要陣地，在定位上側重行政功能。近年來，黨群服務中心正悄然發生著變化，逐步轉變為集行政、服務功能等為一體的溫馨家園。近期，記者走訪多處村、社區黨群服務中心，發現在這里空間、服務與模式的革新，正悄然重構著人與人、人與社區的關系。但在這一過程中，卻仍存在著發展不平衡、宣傳不夠深入等問題。盡管過去的閑置空間到如今已有了人氣，鄰里客廳初見雛形，但基層社區治理轉型仍在路上……

鄰里有了一塊共享空間

孫阿姨和姐妹們活動的升平社區黨群服務中心位于太升南路一處綜合建筑的3樓。坐電梯上樓后，順著指示牌推開左手邊的大門，狹窄的走廊得以打開更為寬闊的空間。中午時分，活動了一上午的阿姨們逐漸散場，窗邊的沙發上坐了幾位午休的打工人。

“這里很安靜，社區工作人員在旁邊工作，我中午偶爾休息就來這里坐一坐，有時也會看看書。”“這里前幾年改造了，重新裝修過，我是在這邊長大的，現在在備考，家里有人比較吵，我有時候就會到這里來看書。”在升平社區公共和文化服務中心圖書角，兩位居民對記者說。

在升平社區的黨群服務中心，記者看到工作人員的辦公桌緊密地拼湊在一起，桌面因各種資料文件的堆疊略顯雜亂，與之形成對比的是整潔寬敞的讀書角、休息區、接待區、會議室以及帶著鏡子的舞蹈室。孫阿姨告訴記者，舞蹈室的這面鏡子是社區花錢給舞蹈隊置辦的。

“這里原來是個小展館，后來我們想把這個空間利用起來，正好社區有許多喜歡跳舞的阿姨，她們組成了舞蹈隊，大家商量之后，就把這里提供給舞蹈隊排練。考慮到練舞的需要，我們就購置了鏡子。”據升平社區工作人員介紹，該公共空間在前幾年改造后被作為公共和文化服務中心使用，在空間利用項目上，社區希望盡可能為周邊居民提供一個物盡其用的場所。

“比如我們的會議室，在寒暑假就會變為托管班。”升平社區有關工作人員林立告訴記者，該社區雖然地處成都市中心，周邊商業體豐富，但有許多老舊小區，可供居民活動的公共空間并不多，加上該社區流動人口多，一到暑期，“孩子去哪”的問題就成了令外出打工的居民頭疼的問題。“經過研究，我們決定把會議室給孩子們騰出來。托管班開班期間我們要開會的話就另外找個地方。”

絞盡腦汁壓縮辦公空間為居民提供活動場地，是因為老城區社區服務中心資源有限。走訪中記者發現，這幾乎是城中心老舊社區黨群服務中心升級時共通的痛點。一些社區負責人告訴記者，老舊社區多處于城市最早發展的中心城區，因規劃不夠超前，加上早期社區建設標準低、建筑密度高，周邊用地飽和且建筑結構固化，導致擴展空間有限。另外，因對老舊社區改造后帶來的經濟效益存疑，社會資本對老城社區公共空間改造的參與度也不高。

與這類社區形成對比的是跳蹬河街道杉板橋社區這類新興復合型社區空間。記者看到，該社區位于成都東郊記憶藝術區核心區域，轄區有萬科文創大廈等產業載體超100萬平方米，是近年來社區公共服務空間發展的另一面。整個黨群服務中心以“三館一中心”為整體布局，一樓為公共服務館，涵蓋鄰里服務、智慧治理、生活服務、品讀教育等內容；二樓則為生活能量館，可為社區居民提供親子教育、創業交流、沉浸體驗活動；三樓的社區美學館，涵蓋影像藝術、文創體驗、影視展演等。

據該社區有關負責人介紹，與傳統的社區黨群服務中心相比，杉板橋社區黨群服務中心針對當下全年齡階段的各類需求，對空間布局進行了優化，無論是功能配置、載體活動還是提供的服務，都更豐富多元。即使是在工作日，記者也看到不少年輕人坐在這里的“品讀學院”自習看書。

“過去一段時間，人氣不高、利用率低，甚至日漸‘空殼化’是許多黨群服務中心的‘通病’。有的是缺乏資金支持，硬件軟件跟不上。但現在，一些社區轉變了空間利用思路，除了修建、改造，還有服務和讓位，在資源有限的基礎上，靈活改變空間的使用方式，讓空間符合居民需求，利用率自然有所提升。”天津市和平區一街道干部對記者說，黨群服務中心空間利用率問題是近年來社區進行全面升級時考慮的底層問題，他認為，要讓人們走進共同的生活場景，使“黨建+鄰里”模式在社區公共空間得以落地，必須具備親民化結構設計、實效性功能配置，才能實現以空間為媒介的群眾聯系紐帶，而這需要軟件、硬件等資源的多方面整合。？

“巴適”的氛圍，還需要更多人知道

3月6日，天津市和平區南市街新文化花園社區為迎接“婦女節”舉辦了一場“她力量”愛心活動。在九和商居聯合服務中心，組織活動的“愛心媽媽”們帶領30余位居民制作創意扭扭花棒。互動中，居民不僅收獲了精美手工藝品，更感受到社區大家庭的溫暖。參與者王女士說：“這樣的活動很陶冶情操，也讓我們知道原來社區還有這樣的活動，希望以后能多多參與。”當地街道工作人員告訴記者，近年來，當地社區努力鏈接更多社會資源，開展各類公益項目，節日主題活動是最受居民喜愛的一類。

“我們自己要定位清晰，社區是黨委和政府聯系群眾、服務群眾的神經末梢。要想讓居民走進來，首先要樹立服務意識、做好服務工作，讓居民知道社區可以為他們提供什么。比如有人中午想在這里休息，我們就盡量把沙發、桌子弄得舒服點，雖然這里一開始的功能定位并不是休息區，但居民有需求，我們就在能力范圍內進行調整，最大程度滿足居民的需求。”林立從事社區工作15年，他在近年來的工作中發現，盡管社區空間有限，但這樣的努力確實帶來了變化，“原來居民認為，社區是‘管’他們的，現在居民們知道，社區是‘服務’他們的。居民們有事、有需求愿意和社區溝通了。這是治理關系的重構。”

除響應居民需求，主動為居民提供活動也是近年來社區服務質量提升的方向之一。記者在走訪問詢中了解到，近年來，不少村、社區都在探索開展健康義診、便民服務、志愿維修、睦鄰市集、愛心義賣等志愿服務。“除了舞蹈課，當前瑜伽課、聲樂課、樂器課、手工課、非遺課都很受居民歡迎。”成都小瓦公益社會工作服務中心工作人員李芳介紹，隨著近年來組織策劃活動越來越豐富，村、社區已有了一套較為成熟的活動類型，如居民素質提升類活動、學習類課程、節日類主題活動以及周末例行活動。“素質提升類我們聚焦提升居民從業能力，學習類則根據技能愛好分類提供相關課程，過節時我們則圍繞傳統文化等進行活動策劃，周末更多是親子類活動。”

前幾日，成都難得的陽光讓不少市民從家中走出來。在錦江區水井坊黨群服務站，一位正在喝茶的董姓大爺跟記者擺起“龍門陣”，“這里以前是單位宿舍遺留下來的院子，很雜亂，大家嘛各過各的，后來改造了，可以喝茶，有時候還有活動、講座，社區給我們提供了這種巴適的氛圍，我們這些老伙計就很樂意出來聚到一起耍。”

董大爺對記者說，過去看到社區辦公地點，總覺得是給工作人員用的，居民沒事不會想到來這里，雖然總看到“黨群服務中心”幾個字，但并不知道里面還有這些服務。“后面社區網格員在我們院壩里走，貼宣傳單，在我們的群里發活動消息，我們才知道原來黨群服務中心還有這些功能和服務。”

但記者在走訪中發現，盡管社區公益項目變得更加豐富，參與者卻似乎存在“年齡斷層”。在水井坊街道，記者隨機在附近小區詢問群眾發現，對社區公益活動，中年人以及老年人比年輕人了解更多。甚至一些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表示，自己不知道社區黨群服務中心在哪里，從未去過，也不知道有此類課程和活動。

記者跟隨水井坊街道社區社工來到某小區。為向居民介紹“社區保障資金項目”，并號召居民積極參與社區保障資金的使用決策，社工們向小區周邊群眾熱情講解，并在小區設立了易拉寶介紹該項目的性質以及參與方式。記者看到，該項目的居民參與方式主要通過“社區保障資金e管家”這一小程序進行。現場，工作人員通過派發贈送“洗滌劑”的方式吸引居民，但一些年齡較大的老人操作手機不便，使這一參與方式的效果打了折扣，而年輕人對于派送的贈品興趣不大，很少駐足。面對這一問題，一些社區社工也向記者袒露，近年來為了讓更多人參與到社區活動中，社區積極進行宣傳，但想讓群眾從不知道到知道，從不參與到積極參與，仍有很長的路要走。如何讓居民愿意走進來、坐下來，應該是當下活化社區公共空間的重要主題。

活動打底，治理好社區是目的

社區愿意圍繞居民需要，配套做好服務。但如何知道居民需要什么？

林立介紹，目前社區通過網格員進院子、在居民群收集反饋等方式收集群眾需求。在升平社區所在地太升南路附近的一處院落，一位李姓婆婆對網格員的及時反饋感到很高興。李婆婆對記者說，此前網格員在附近中老年人居多的院落走動時，不少人提出附近的菜市場有點遠，于是升平社區便聯系商家，舉辦了幾次集市活動，“每次拉來的東西都很新鮮，上一次活動的牛肉特別好，價格還很實惠。就是我沒搶到，第二天我就去社區問啥子時候能再辦一次。有時候還有那種剪頭、磨刀的服務，我們老年人就覺得很貼心。”

林立告訴記者，這樣的活動一般由社區發起，具體承辦則由公益組織進行落實，承辦組織的選擇需要走招標流程。“一些課程類的活動，我們還會要求承辦的單位派老師前來給居民試講，由居民們決定是否滿意。”

四川天府新區小瓦公益社會工作服務中心成立于2022年11月，是依托瓦窯村建立的非營利性綜合社會組織。據中心有關工作人員介紹，近年來，隨著鄉村振興的不斷深入，受到政策鼓勵，不少村鎮都孵化了自己的社會組織。隨著收入水平的提高，居民們對生活質量、個人能力的提升也有了新要求。“小瓦公益”瞄準這類需求，致力于社區治理，參與小區建設、院落維護，同時也為兒童、老年人提供志愿活動和展示機會，增強社區凝聚力；通過征集居民意見，“小瓦公益”定期舉辦文化、素質提升活動，滿足居民對公共空間、文化活動等多元需求，提升居民生活幸福感。

天府新區興隆街道劉家壩村一名駐村干部為記者展示了前段時間的“議事協商壩壩會”現場照片，群眾圍坐的桌子上擺放了干果，茶壺里泡著菊花茶。據李芳介紹，“小瓦公益”這樣的公益組織也會協助村、社區舉辦各類民主議事協商會。“因平時我們通過舉辦活動和許多群眾建立了聯系，拉近了距離，有時候群眾不好意思直接向村里反映的事情，會先和我們的社工說，我們會幫忙轉達。可以說，我們在群眾和村社之間起到了一定的橋梁作用。”

前文天津市和平區街道干部告訴記者，新文化花園社區就通過手工藝品展銷會、社區市集等形式，構建自我造血式公益循環。并組建“媽媽智囊團”，建立“小區需求發現—項目策劃—資源對接”的全鏈條工作機制。目前還在致力建設“公益合伙人”體系，吸納更多家庭參與到社區志愿服務中。

復旦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宋道雷曾在文章中表示，當下中國的社區治理已經走到了新階段，即社會組織依憑自身的專業技能、組織團隊、參與式方法與創意參與社區治理。社會組織與社工的參與，打破了政府一元主導的局面，形成政府與社會互動的社區治理格局。

記者在此次采訪中了解到，此前社區公共活動的資金和承辦方資質等問題是社區公益活動難以持續推進的主因，當前不少村、社區都在積極探索“公益+基金+治理”的新模式，以社區黨群服務中心為陣地，以公益、自治、互助的方式激活社區“自我造血功能”，破解“小急難”問題，營造基層治理可持續參與、社區基金可持續循環、幸福指數可持續提升的成長型社區生態。在專項的社區保障資金基礎上，一些體量較大的村、社區公益活動經費來源也更加豐富多樣，有商戶、群眾捐款，成立小微基金以及申請活動專項經費等資金來源。“公益化+市場化”推動的共建、共治已成為當下村、社區開展公益活動，盤活社區公共空間的主要模式。（應受訪者要求，部分姓名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