暢通工農城鄉循環的理論基礎、現實困境與實踐策略

城鄉關系的演化貫穿人類文明發展的始終，是世界城市發展史上的核心主題。在現代化進程中，如何處理好工農關系、城鄉關系，深刻影響著現代化的成敗。習近平總書記高屋建瓴地指出，暢通工農城鄉循環是暢通國內經濟大循環、增強我國經濟韌性和戰略縱深的重要方面。這一重要論述，是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基本原理的創新性運用，深化了我們黨對馬克思主義工農城鄉關系的認識，體現了理論邏輯、歷史邏輯和實踐邏輯的辯證統一。當前我國經濟社會發展面臨一系列新形勢新任務新挑戰，暢通工農城鄉循環、釋放工農城鄉循環的巨大潛力，是構建新發展格局的戰略路徑，是實現高質量發展的應有之義，是建設現代化強國的必然要求。

一、暢通工農城鄉循環的理論邏輯、歷史邏輯與實踐邏輯

（一）理論邏輯：馬克思主義城鄉理論的傳承創新

工農城鄉循環，從本質上講是指在經濟社會發展過程中，城市與鄉村、工業與農業之間通過要素的自由流動和資源的優化配置，實現有機互動和協同發展，形成良性循環的動態過程。工業為農業提供生產資料、技術支持和就業機會，農業則為工業提供原材料、勞動力和廣闊市場，城市和農村在相互依存、相互促進中實現共同發展。

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深刻分析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城鄉分離、對立的根源，揭示了農業革命對工業革命的推動作用，以及工業革命對農業技術進步的反哺作用。他批判了資本主義制度下城鄉關系的扭曲，并在《共產黨宣言》中預見了未來共產主義社會中城鄉融合的美好圖景，提出了“把農業和工業結合起來，促使城鄉對立逐步消滅”的構想。習近平總書記關于暢通工農城鄉循環的重要論述是對馬克思主義城鄉關系理論的創造性發展，擘畫了新時代構建新型工農城鄉關系的藍圖，強調“要堅持以工補農、以城帶鄉，推動形成工農互促、城鄉互補、全面融合、共同繁榮的新型工農城鄉關系。” 這一論述明確了城鄉融合發展的目標，即逐步實現城鄉居民基本權益平等化、城鄉公共服務均等化、城鄉居民收入均衡化、城鄉要素配置合理化，以及城鄉產業發展融合化。

馬克思主義空間生產理論認為，空間不僅僅是經濟活動的場所，更是社會關系的產物，是各種權力關系交織的場域。馬克思強調，“空間是一切生產和一切人類活動的要素”。恩格斯進一步指出，“消滅城鄉對立不是空想……消滅這種對立日益成為工業生產和農業生產的實際要求。”習近平總書記創造性地提出要推動城鄉融合發展；并反復強調，要充分發揮鄉村作為消費市場和要素市場的重要作用。在這一論述中，農村不再是附屬于城市發展的空間單元，而是實現城鄉區域協調發展的重要載體，是與城市功能優勢互補的重要空間，是城鄉有機整體的重要組成部分。暢通工農城鄉循環，能夠有效拓展新的經濟空間，為構建新發展格局提供更廣闊的回旋余地，體現了對空間生產理論的創新運用。

（二）歷史邏輯：中國共產黨百年探索的經驗積累

在中國共產黨的百余年奮斗歷程中，對工農城鄉關系的處理始終是一個核心議題。黨在不同歷史時期，根據具體國情和主要任務，采取了不同的策略和政策，既取得了顯著成就，也積累了寶貴經驗。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黨領導人民以土地革命促進武裝斗爭，找到了一條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的正確革命道路，充分調動廣大勞動人民的革命和生產積極性，形成了革命與生產相互促進的發展格局。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為了把我國從落后農業國轉變為先進工業國，黨將傳統小農生產納入到重工業優先發展的工業化戰略之中。這一時期的工農城鄉循環主要以產品循環為主，農業和農村為國家工業化提供了必要的資金、原料和市場。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時期，為了建立充滿新的活力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黨在農村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開啟農業農村放活賦權改革，不斷深化市場化改革。這一時期的工農城鄉循環從產品循環擴大到產品和要素的雙向循環。鄧小平同志強調了工業支援農業、暢通工農城鄉良性循環的重要性。江澤民同志從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高度，強調“研究農村問題，就要考慮合理調整城鄉經濟結構、建立城鄉統一的大市場問題。”胡錦濤同志強調“要充分發揮城市對農村的帶動作用和農村對城市的促進作用，實現城鄉經濟社會一體化發展。”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高度重視城鄉融合發展，作出了一系列重大決策部署，不斷推動工農城鄉關系的理論創新、實踐創新和制度創新，推動我國城鄉融合發展取得歷史性成就，城鄉關系發生深刻調整。新時代背景下，我國城鄉關系面臨新情況、新挑戰，黨中央從國家現代化全局出發，提出了一系列新思路，為進一步優化城鄉關系提供了科學指引。特別是2022年12月，在黨的二十大召開后的首次中央農村工作會議上，習近平總書記從“農業強國是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根基”這一戰略高度出發，系統闡述了暢通工農城鄉循環的重要論述。這一重要論斷不僅回應了新中國成立以來城鄉工農關系調整的時代課題，更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新征程中優化城鄉關系指明了方向，深刻豐富了我們黨在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中正確處理城鄉工農關系的理論認識。在黨的堅強領導下，我國糧食安全基礎更加牢固，城鄉要素流動更加順暢，城鄉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水平顯著提升，城鄉基礎設施一體化建設步伐明顯加快，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奠定了堅實基礎。

（三）實踐邏輯：新時代農業現代化的必然選擇

暢通城鄉工農循環是構建新發展格局的重要環節，是拓展循環空間縱深、增強發展安全性與穩定性的必然要求。從當前發展實際來看，暢通工農城鄉循環是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必然選擇。受制于人均資源有限、發展基礎薄弱、歷史欠賬較多等客觀原因，城鄉發展不平衡、農村發展不充分等問題依然突出。農業農村現代化是中國式現代化不可或缺的重要內容，而暢通工農城鄉循環則是實現農業農村現代化的重要基礎。通過暢通工農城鄉循環能夠有效提升農業生產效率，縮小城鄉差距，扎實推動共同富裕。從國際發展環境看，暢通工農城鄉循環是我國經濟平穩健康發展的壓艙石。“城鄉經濟循環是國內大循環的重要方面，也是確保國內國際兩個循環比例關系健康的關鍵因素。”當前，逆全球化浪潮對世界經濟造成深度沖擊，全球經濟復蘇乏力，國際市場需求萎縮，特別是一些國家奉行貿易保護主義政策，對中國商品加征關稅、設置貿易壁壘，阻礙中國產品出口。同時，氣候變化引發的極端天氣頻發，對農業生產和糧食安全構成嚴重威脅。這些因素共同影響我國工農城鄉循環的穩定性。在此復雜背景下，暢通工農城鄉循環對于保障糧食生產和供應、維護國家經濟安全、拉動經濟增長具有重要意義。2024年，我國糧食產量突破1.4萬億斤，糧食畝產提高對增產的貢獻率超過八成；全國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同比實際增長6.3%；城鄉居民收入比進一步縮小至2.34∶1；農村自來水普及率提升至94%，建制村快遞服務覆蓋率超過95%。農業農村現代化建設取得的顯著成效，不僅為穩物價、穩民心、穩大局提供了有力支撐，也為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奠定了堅實基礎。這些成就充分證明，暢通工農城鄉循環是新時代推動農業現代化、促進城鄉融合發展的重要實踐路徑。

二、當前我國暢通工農城鄉循環面臨的現實困境

（一）城鄉循環不暢制約經濟高質量發展

高質量發展是新時代的硬道理，而暢通的工農城鄉循環是實現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基礎。當前我國工農城鄉循環暢通發展潛力尚未充分釋放，對促進經濟發展的帶動作用尚未完全彰顯。一是城鎮化潛力尚待挖掘。從2012年到2024年，我國常住人口城鎮化率從53.1%提高至67%。同期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由21萬億元增至48.8萬億元，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由37萬億元增至51萬億元。城鎮化率每提高1個百分點，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增加約2萬億元，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增加約1.1萬億元。但這是全國平均水平，中西部地區城鎮化建設還有很大潛力。二是城鄉二元機制仍存，要素流通不順暢。據國家統計局數據，我國城鄉居民人均收入水平差距曾經由1978年2.57∶1擴大至2007年3.11∶1，后逐步縮小至2024年2.34∶1。但城鄉居民資產和財產性收入的差距是當前我國城鄉差距中最突出的短板之一。據最新可獲得數據，2023年我國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中財產性收入占比10.4%，而同期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中財產性收入僅占2.5%，城鄉居民城鄉財產性收入比達9.99∶1。三是城鄉產業對接不暢，農業融合待提升。據中國宏觀經濟研究院測算，2015—2023年我國農村產業融合發展指數從0.54上升至0.67，其中農業內部性融合指數從0.71上升至0.76，而農業外部性融合指數從0.48緩慢提升至0.58。表明雖整體城鄉產業融合不斷深化，但一產與二、三產業的融合水平仍有較大提升空間。四是縣域發展潛力受建設投入不足制約。縣域地區雖承載著超過半數人口、覆蓋90%國土面積，蘊含巨大消費增長潛力，但因建設投入不足，其市場活力未能充分釋放。目前縣域消費市場僅占全國總額三分之一，2024年全國鄉村消費品零售額僅為城鎮的15.84%，反映出縣域消費和要素市場亟待進一步激活。

（二）工農循環結構仍需優化調整

建設現代化農業是實現高質量工農循環結構的重要舉措，目前我國農業正向現代化農業不斷轉型，但距全面實現農業現代化目標仍有差距。一是農業生產效率偏低。我國小農戶依舊占農業生產經營主體的大多數，生產規模較小，經營效率相對較低。返鄉農業高科技人才相對較少，農村缺乏專業化管理與技術支持。即使采用機械化設備擴大規模，但由于農業收入低、生產所需成本較高，難以形成規模效應，經濟效益并未因擴大經濟規模而提升。二是農業科技含量有待提升。農業科技是推動工農循環的重要因素。雖然國家近幾年加大對農業科技研發的投入，但相較于工業等其他非農產業而言比例較低，我國農業科技創新貢獻率63%，低于歐美等發達國家90%以上的水平。此外，科技創新體系尚待完善，從科研機構研發得出的成果在農戶間推廣和運用效率低。三是農產品附加值相對較低。我國農產品加工業總量不斷增加，但從加工品種和加工深度看，大量具有地方特色的農產品缺乏相應的加工轉化，農業綠色發展也面臨多重挑戰。

（三）支撐暢通工農城鄉循環的制度體系有待完善

工農城鄉循環由人口、土地與資金等生產要素在城鄉地域間與工農產業間不斷流通所構成。現有工農城鄉循環的要素流動體制仍需繼續完善。一是要素自由流動受阻。我國僅有300萬人口以下的中小城市取消了落戶限制，意味著農村居民由于戶籍制度在300萬以上的大城市難以實現落戶與未來發展。城鄉間地位認同、就業機會、福利保障等本身存在差異性，加之目前入鄉返鄉激勵機制不全及流動渠道不暢等問題，城市人力資本真正愿意投身于鄉村農業建設的并不多。金融資源在城鄉分配制度存在差異，農村經營主體信貸獲得率低，農村居民、鄉村企業融資來源窄且成本高。二是農產品供需市場機制尚待完善。從需求側看，隨著人均GDP提升，居民消費理念不斷升級，城市人口對綠色健康產品和服務需求日益增長。但從供給側看，農業生產面臨人力資本減少、要素投入粗放、技術應用能力有限等挑戰，加之以小農戶家庭經營為主的生產方式，致使農村市場體系和價格形成機制仍需優化。三是農產品流通效率有待提升。農產品以新鮮度為核心價值，物流效率直接影響產銷規模。我國蔬果等農副產品物流損耗率高達25%—30%，遠超發達國家水平。冷鏈設施總量不足且分布不均，加之農產品進城運輸效率低下，不僅制約了農村消費潛力釋放，也影響了農業現代化進程。

三、新形勢下暢通工農城鄉循環的實踐策略

（一）完善暢通工農城鄉循環的空間布局和國土空間治理體系

推動區域協調發展戰略、區域重大戰略、主體功能區戰略深度融合，充分發揮不同區域比較優勢，引導各地因地制宜發展特色產業，形成互補互利、優勢互補的鄉村產業體系。打破區域分割和市場壁壘，促進生產要素自由流動和優化配置，形成城鄉要素流動統一大市場。堅持“宜水則水、宜山則山，宜糧則糧、宜農則農，宜工則工、宜商則商”，合理配置土地資源，優化國土空間開發格局。劃定糧食生產功能區、重要農產品生產保護區、特色農產品優勢區，確保糧食生產面積和產量，保障國家糧食安全，為暢通工農城鄉循環奠定堅實基礎。深入學習運用“千萬工程”經驗，嚴格落實耕地保護責任，建立耕地種植用途監測體系，強化耕地占補平衡管理。推進以縣城為重要載體的新型城鎮化建設。抓住縣城1.6億人常住人口這一關鍵著力點，提升縣城綜合服務能力，提供高品質城鄉居民生活空間。以比較優勢明顯、帶動能力強、就業容量大的縣域富民產業為依托，提高縣域經濟發展質量。引導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推動產業鏈向農村地區延伸，實現城鄉聯動發展。

（二）聚焦重點領域完善政策舉措加快補齊短板弱項

深入推進糧油作物大面積單產提升行動，穩定糧食播種面積，主攻單產和品質提升。加強農業防災減災能力建設。實施中央統籌下的糧食產銷區省際橫向利益補償，健全糧食生產支持政策體系。推進農業科技力量協同攻關，以科技創新引領先進生產要素集聚，因地制宜發展農業新質生產力。完善農產品貿易與生產協調機制，綜合施策推動糧食等重要農產品價格保持在合理水平。構建多元化食物供給體系，踐行大農業觀、大食物觀，全方位多途徑開發食物資源。改善農村生產生活條件，推動基礎設施向農村延伸，提高農村基本公共服務水平。做好“土特產”文章，培育鄉村新產業新業態，完善聯農帶農機制，拓寬農民增收渠道。鼓勵和引導各類人才到農村創新創業，提高農村人力資本素質。

（三）深化暢通工農城鄉循環的重點領域和關鍵環節體制機制改革

發揮好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作用，破除妨礙城鄉要素平等交換、雙向流動的制度壁壘，促進發展要素、各類服務更多下鄉。有序推進第二輪土地承包到期后再延長三十年試點，擴大整省試點范圍。探索農戶合法擁有的住房通過出租、入股、合作等方式盤活利用的有效實現形式。建立城鄉統一的建設用地市場，推動探索農村集體經營性建設用地入市途徑。落實和完善強農惠農富農支持制度。創新鄉村振興投融資機制，優先保障農業農村領域一般公共預算投入。統籌縣域城鄉規劃布局，健全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機制，推動轉移支付、新增建設用地指標、基礎設施建設投資等與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掛鉤。盡快補齊制約擴大農村內需的短板，持續改善農村人居環境，完善農村市場體系，發展農村電子商務，提高農村消費市場有效供給質量，降低農產品流通成本。

（作者單位：習近平經濟思想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