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信息傳播變得前所未有的便捷,但也為虛假信息的傳播提供了溫床。雖然《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以下簡稱《刑法》)針對虛假信息傳播設有相應的法律條款,但在實際執行中,少部分自媒體平臺未能盡到審核和管理義務,使虛假信息的傳播未有效控制。本文旨在分析相關《刑法》條文在虛假信息治理中的適用現狀,重點探討平臺責任的完善路徑,為更好地應對自媒體時代虛假信息的傳播提供法律參考,保障社會穩定和網絡環境的安全。
一、網絡虛假信息的特征與傳播機制
網絡虛假信息主要包括假新聞、謠言、虛假廣告和煽動性言論等類型,是通過自媒體平臺傳播的未經證實或故意歪曲、誤導公眾的信息。這些虛假信息通常具有較強的迷惑性,通過夸大事實、煽動情緒等方式引發關注。例如,2024年3月,湖南株洲一網民使用AI工具編造發布“基層民警出現離職潮”的謠言文章,此類新聞往往模仿真實新聞報道形式,使受眾誤以為信息準確無誤。2024年,中央電視臺“3·15”晚會上被點名的“天價”聽花酒等虛假廣告,通過夸大產品效果或隱瞞缺陷,誤導消費者做出錯誤判斷。此外,煽動性言論還會通過渲染社會矛盾、挑起民族對立等方式,危害社會秩序。
自媒體平臺的傳播機制加速了這些虛假信息的擴散。基于個性化推薦算法,平臺會優先向用戶推送他們可能感興趣的信息,而虛假信息因其刺激性和煽動性,往往更易得到推薦。同時,社交分享功能也助長了虛假信息的迅速擴散。由于自媒體平臺的開放性和匿名性,任何用戶均可發布和傳播內容,且難以追蹤信息源頭,一些虛假信息易在短時間內廣泛傳播。
二、《刑法》對網絡虛假信息的治理條款
(一)虛假廣告罪
《刑法》第二百二十二條規定了虛假廣告罪,旨在懲罰發布虛假廣告并情節嚴重的廣告主、廣告經營者和廣告發布者。該條文強調,利用廣告對商品或服務進行虛假宣傳、夸大產品效果,若情節嚴重,發布者應承擔刑事責任。此條文的適用范圍不僅包括傳統媒體,也涵蓋了在新媒體和電商平臺上利用虛假信息誤導消費者的情況。
近年來,自媒體平臺上虛假廣告泛濫,尤其是以健康、減肥為療效的產品常通過夸大效果吸引用戶,造成廣泛的負面影響。如,2024年天津市的案件中,某廣告經營者為牟取利潤,發布了“零糖零脂肪”減肥飲料的虛假廣告,導致兩名消費者被騙并遭受3.5萬元的經濟損失。盡管廣告經營者在被有關部門查處后,向受害者賠償了相關損失,但法院仍對其判處了拘役。由于虛假宣傳,消費者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誤導,導致經濟損失和心理傷害。法院的判決顯示,即使經營者采取了經濟補償措施,仍需承擔法律責任,這凸顯了《刑法》在虛假廣告治理中的嚴肅性。該案例反映出虛假廣告罪的重要意義:不僅在于保護消費者的知情權和選擇權,也在于維護市場秩序,防止不當競爭行為的擴散。同時,此類案件也揭示了平臺在廣告監管方面的責任缺失。
(二)侮辱罪、誹謗罪
《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條規定了侮辱罪和誹謗罪,針對以暴力或其他方式公然侮辱他人或捏造事實誹謗他人,若情節嚴重,可追究刑事責任。該條文適用于網絡環境中的侮辱和誹謗行為,尤其是在自媒體平臺上,侮辱和誹謗信息的傳播容易引發關注,給受害人帶來廣泛的負面影響。此條文允許法院在行為對社會秩序或國家利益構成威脅時跳過“告訴才處理”程序,直接追責。
在“凈網2024”行動江蘇無錫誹謗案中,浦某某在網上編造“江浙滬獨生女被騙1.33億元”的不實事件,并將該事件與本地一名女高管關聯。浦某某散布該高管的簡歷和照片,導致她遭到網民謾罵攻擊,嚴重損害其名譽。后來,公安機關依法對浦某某進行了行政拘留處理。
此案顯示了網絡侮辱和誹謗行為的嚴重后果,也反映出平臺在管理這類內容中的責任:自媒體平臺應加強監控,對涉嫌侮辱和誹謗的信息采取及時刪除和屏蔽措施,防止網絡暴力的泛濫,營造健康、文明的網絡環境。
(三)煽動分裂國家罪
《刑法》第一百零三條第二款規定,煽動分裂國家罪適用于通過網絡或其他方式發布煽動分裂國家、破壞國家統一的言論,視情節輕重予以刑事處罰。此規定旨在防止利用網絡等平臺傳播煽動性信息,從而激化民族矛盾或引發社會動蕩,危害國家安全。法律不僅直接對發布煽動性言論者予以打擊,還要求自媒體平臺在管理涉及國家安全的敏感信息時承擔嚴格的審查責任。
2024年8月,浙江省溫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理了楊智淵分裂國家案。法院查明,楊智淵自2008年起通過組織宣揚“臺獨”主張,策劃“臺獨”行動。法院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分裂國家法》和《刑法》相關條款,判處其有期徒刑9年,并剝奪政治權利3年。該案彰顯了法律對分裂國家行為的嚴懲態度,也警示自媒體平臺須加強內容審核,對煽動分裂的言論進行及時管理,防止擴散。
三、法規針對自媒體治理不足的表現
首先,自媒體平臺責任的落實不到位。一些自媒體平臺對用戶發布的內容審查不嚴格,尤其在虛假廣告、誹謗信息和煽動性言論的監管上較為松散,導致虛假信息頻繁出現并迅速傳播。
其次,跨境治理難度較大。虛假信息通過互聯網跨越國界傳播,這使得信息的源頭難以追蹤,法律的執行難以有效展開。一些虛假信息源于境外服務器,涉及不同國家的管轄問題,國內司法機構在追責和取證過程中會遇到諸多阻礙。
最后,《刑法》對網絡信息傳播的法律規定較為籠統,缺乏對平臺責任的詳細規定。《刑法》的相關條文更多關注直接發布者的責任,對于平臺作為信息傳播載體的角色未做出明確界定,導致在實際治理中難以要求自媒體平臺承擔相應的管理義務。
四、平臺治理虛假信息的完善建議
(一)明確平臺責任
在虛假信息治理中,明確平臺責任是有效遏制虛假信息傳播的關鍵。自媒體平臺作為信息傳播的主要載體,具有不可推卸的內容監管義務。平臺應對用戶發布的內容承擔更嚴格的審核責任,尤其是對虛假廣告、誹謗、煽動性言論等敏感內容,必須采取及時屏蔽、刪除等措施。
為此,平臺應當設立內容審核機制,對存在潛在風險的內容進行標識或限制。例如,齊魯晚報·齊魯壹點在自研傳媒大模型的驅動下,通過NLP、OCR、人臉識別等技術自主打造的壹點天眼多模態內容風控系統,智能審核平臺發布的信息。同時,建立透明的審核流程和申訴機制,確保內容審查的公正性與有效性。平臺應加大對涉嫌違法信息的過濾力度,嚴格監控高風險領域的內容,如涉及公共安全、個人隱私、國家安全等方面的信息傳播。
此外,平臺還需在治理違規行為方面承擔更多法律責任。如,根據《網絡信息內容生態治理規定》第七章法律責任的規定,網絡信息內容服務平臺對虛假信息監管不到位需要承擔罰款、停業整頓等法律責任。通過明確平臺的內容審核責任,可以有效提升平臺自我監管的積極性,形成對虛假信息的第一道防線。
(二)完善法律條文
《刑法》在虛假信息治理中的適用條款相對籠統,對自媒體平臺的法律責任缺乏具體規定。因此,筆者認為,有必要在《刑法》的基礎上,增加針對網絡平臺的共犯條款。這類條款的增加可以有效提高平臺的守法意識,督促其對信息內容進行嚴格審查,避免因放任虛假信息而產生的負面社會影響。
此類條款還應區分不同情節和嚴重程度,針對輕微疏忽行為可給予行政處罰或經濟制裁,對于因重大疏忽或故意引起的情節嚴重、影響廣泛的虛假信息案件,平臺放任傳播者或推送虛假內容的行為可視為共犯,依法追究其刑事責任。通過完善法律條文,不僅可以增強平臺的法律責任意識,在治理虛假信息傳播時形成更有效的法律威懾力,還能順應互聯網發展的時代潮流,填補我國《刑法》規定的空白。
(三)信息溯源與實名制
提升信息溯源和推行實名制是防止虛假信息傳播的重要手段。平臺應建立實名注冊制度,確保每一名用戶的信息真實、可查。2023年,國家網信辦發布《關于加強“自媒體”管理的通知》,強調要加強對自媒體的管理,要求自媒體發布信息不得匿名。該措施不僅有助于遏制虛假信息的傳播,還能夠增強用戶的責任感,使其在發布內容時更為謹慎。同時,平臺應配合執法機關,確保在涉及虛假信息案件時能夠迅速提供相關信息,幫助追查和取證,以幫助創建更健康、安全的網絡環境。
(四)國際司法合作
虛假信息的跨境傳播已成為全球性難題,特別是當虛假信息源自境外時,國內執法部門難以有效控制。因此,通過與其他國家的司法機構建立協作機制,可以形成信息共享、數據交換的網絡,確保在追查跨境虛假信息發布者時擁有有效的手段。各國之間可建立虛假信息數據庫,便于相互識別和追蹤跨境傳播的源頭,并對惡意傳播的組織或個人進行聯合打擊。國際司法合作還應包括引渡、證據共享、執法協助等具體措施,使違法信息即使在境外發布也能得到有效治理。
此外,針對信息跨境流動的特殊性,各國應推動共同立法,制定適用于跨境虛假信息治理的國際標準,增強法律的普適性和適用性。實踐中,各國還可以通過舉辦聯合行動,集中打擊跨境虛假信息的傳播網絡,從根本上遏制國際范圍內的虛假信息流通。例如,2024年,國際刑警組織開展的“協同行動Ⅱ”期間,摧毀取締了22000多個與網絡犯罪相關的惡意IP地址或服務器,有效的打擊了網絡犯罪。
結 語
自媒體時代的網絡虛假信息傳播對社會秩序和公眾安全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挑戰。盡管《刑法》對媒體行為行為作出了法律規定,但在實踐中,自媒體平臺的內容審核責任、跨境信息追溯以及法律的適用性等方面依然存在不足。為有效遏制虛假信息傳播,需要進一步明確平臺的監管責任,強化信息溯源和實名制機制,使每一名用戶發布的信息都可追溯。同時,筆者建議通過國際司法合作,共同打擊虛假信息的跨境傳播,保護全球網絡空間安全。只有在法律與平臺共同努力下,才能為公眾構建更健康、安全的網絡環境。
(作者單位:西北政法大學新聞傳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