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創新驅動下的非遺技藝重構與可持續發展

摘 要：國風熱潮推動傳統非遺技藝回歸公眾視野，傳統點翠工藝除技術傳承困境外，更面臨生態保護問題。本研究聚焦材料創新探索非遺技藝轉型路徑，在傳承工藝精髓基礎上，通過推動新材料融合與產業化實踐，提升非遺產品的市場生命力。

關鍵詞：點翠；非遺活化；材料創新；可持續發展

中圖分類號：J52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7357（2025）02-0-03

一、傳統點翠工藝概述

（一）傳統點翠的工藝特征

傳統點翠使用堅硬璀璨的金屬與輕柔艷麗的羽毛通過特殊工藝使其融洽地結合，是中國傳統金銀細工與羽毛鑲嵌技藝結合的典范，材料選擇、工序規范與美學表現正是點翠工藝的核心特征。

1．傳統點翠材料的選擇與采集

翠羽作為點翠工藝的核心材料，取自翠鳥科鳥類。據清代檔案記載，其采集與加工程序有嚴格規范。匠人必須依賴天然翠羽呈現金屬光澤與漸變藍綠色彩，而活體翠鳥的翅羽（硬翠）與腹羽（軟翠）方能達到理想色澤。若捕殺病鳥或死鳥，羽毛則暗淡無光，故需活體拔羽——這也是該工藝備受倫理爭議的核心原因。

翠羽篩選需按寶藍、翠藍、湖色三檔分級，尤以胸羽“翠藍”為極品。僅根部柔軟細膩、色澤均勻的羽毛適合加工，但單件鳳冠常需消耗數百只翠鳥。宮廷設有專職部門實施“集翠”工序，對采集的羽毛進行色彩、光澤及質地的精細分類，再由有經驗的工匠將同色系翠羽拼接黏合。

除了羽毛材質的挑選，還會采用魚膠或樹脂這類天然材料進行黏合，保證既能牢固附著底胎又不損傷羽色。底胎材質以金銀為主，其堅固特性使多數傳世精品為金屬胎制品，但重量大、造價高。至清末逐漸出現紙質底胎工藝，得以降低材料成本和減輕飾品重量。

整個羽毛采集和加工環節嚴謹且耗時耗力，對自然材料的極致運用與人工技藝的精妙結合，成就了點翠飾品獨特的視覺魅力。

2．傳統點翠的制作方法與流程

傳統點翠的制作包含采集、制胎和輯翠三大部分。采集，前面已介紹，這里不做贅述。“制胎”即將黃金或白銀錘揲并切割成物件所需造型，邊緣用金屬花絲包裹。金屬底胎的平整度決定了翠羽黏貼的穩固度，使用花絲鑲嵌工藝制作的邊框在底胎上起著約束翠羽的作用，最后把各個部件焊接在一起組成整體造型，即“攢活”。

“輯翠”則是采用特制的毛刷將羽片理平，再在羽毛上涂抹糨糊作為黏合劑，增強羽毛間的韌性和黏合度，提升其光澤，還能保證裁剪時不會散落。等處理后的翠羽晾干定型，根據底胎的形態排列羽毛色彩和走向，或圍繞中點進行放射狀排列，或選擇規律工整的同相排列，再按照所需造型進行裁剪，用鹿膠與蜂蜜水按比例混合，制成黏合劑，涂抹在排列好的羽毛上，干燥的過程用刮刀調整形態，最后用紙張覆蓋羽毛，把突出的部分搟壓平整，處理后的羽毛可以確保其服帖度。“刮青”作為“輯翠”的最后一步，要求以瑪瑙刀保持傾角力量勻速施壓劃動，將原本不穩定的色澤轉化為穩定的靛藍光澤，據記載，操作得當可以使得翠羽色澤永久保存[1]。

在整個點翠工藝的過程中，每一步都要求工匠精、細、穩，手法稍不熟練都會影響點翠的完整和保存。

（二）傳統點翠工藝的運用

明清時期，宮廷與貴族階層盛行點翠飾品，一般以花鳥走獸紋樣進行設計，通過諧音、紋樣、形象方面構成吉祥寓意。因其工藝復雜，原料稀少，很多點翠飾品還會在其中鑲嵌珠玉寶石，如翡翠、瑪瑙、珊瑚等，漸漸地成為身份和財富地位的象征。

點翠制品大致分為兩類，最常見的為首飾，包括鳳冠、簪釵，在滿族婚嫁中有“福澤綿長”的寓意，在京津地區甚至延續至民國。這些頭面有大部分藏于國家博物館和故宮博物院中，其中明孝端、孝靖皇后陵出土的鳳冠最具代表性。

除飾品，點翠還可以制作屏風、擺件。早在戰國，翠羽就被用于器物點綴和裝飾，《韓非子·外儲說》中就有描述“楚人有賣其珠于鄭者，為木蘭之柜……綴以珠玉，飾以玫瑰，輯以羽翠”。

（三）點翠工藝歷史文化價值與研究現狀

點翠工藝起源于春秋，發展于唐宋，盛行于明清，直至民國才逐漸衰退。其文化價值根植于中國傳統造物思想與禮制體系。藍綠色調被清代《考工記》注疏闡釋為“天玄地黃”的中間色，象征“天人交感”；《清史稿·輿服志》記載皇后朝冠需飾東珠與點翠金鳳，妃嬪僅可用銀胎點翠，形成“以翠辨尊卑”的視覺符號；在民間滿族婚俗中，新婦會佩戴點翠鈿子，如現存在故宮的“點翠珊瑚囍字頭面”。

學界對點翠的研究呈現“技藝復原”與“倫理批判”雙軌并進的態勢。技藝復原方面，故宮博物院通過系統復原輯翠技法，確立了羽毛剪切精度、排列密度等一系列技術標準。

從倫理層面來說，“活體取羽”違背生命倫理被人議論，主張通過替代材料實現技藝存續。但也有學者則認為，清代存在“取羽不殺鳥”的記載，體現了“惜物盡用”的智慧。工藝傳承方面，技藝面臨斷代風險。但近年來，大眾在影視劇和博物館中了解到各式各樣的傳統技藝，讓許多的非遺技藝得以“復活”，點翠也逐漸回到人們的視野中[2]。

二、點翠工藝的替代材料與實踐效果

（一）點翠工藝材料創新的必要性

近二十年，我國鳥類保護通過政策強化與生態修復雙重推進，2006年基于鳥類對水質與棲息地的高度敏感特性建立大量候鳥棲息地，2021年《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名錄》明確藍耳翠鳥、鸛嘴翠鳥為國家二級保護動物。活體取羽被明令禁止，傳統點翠的原材料來源合法性徹底喪失。

當代可見傳統點翠多為清代、民國遺存，導致傳統點翠工藝作品分為兩種，一種是在舊胎底上填補其他鳥類羽毛制成的“新翠”，另一種是在保留舊點翠基礎上結合現代設計創新。由此可見，材料創新對于維系非遺傳承顯得更為重要，需推動可持續發展又平衡技藝傳承與生態責任。

（二）翠羽部分的材料創新

近年來，傳統文化浪潮讓相關行業復蘇，大批手藝人把非遺技藝重新帶回到人們的視野中，除了點翠還有纏花、絨花、花絲鑲嵌、通草花等。通過對材料、工具進行創新和改進，重新定義點翠傳承精髓在于“點”的動作，而非“翠”的材質。

1．天然動物羽毛

當前，羽毛替代材料主要包含鵝毛、鸚鵡毛、孔雀毛及錦雞毛，同時選擇自然脫落的羽毛，既符合動物保護理念又滿足生產需求。鵝毛量大經濟易得，故宮就曾采用染色鵝毛還原點翠文物，現在廣泛用于新手練習及普通飾品制作，但手工染色缺點體現在批次色差大、質感粗糙、光澤過硬等，有手工藝人嘗試采用珠光涂料改良，仍無法達到翠羽特有的色彩飽和度[3]。

為追求自然色澤轉向嘗試鸚鵡羽毛，虎皮鸚鵡羽毛細膩，藍綠漸變，其微觀結構與翠羽高度相似，在制作精細紋樣時呈現出獨特優勢。目前，該材料已形成穩定的原料供應，主要局限在于光澤折射較弱。在光澤還原度方面，孔雀羽毛展現出更接近翠羽的特性。藍孔雀頸部羽毛兼具幻彩光澤與纖維細密的優勢，逐漸成為首選材料。但其缺點是羽毛比小型鳥類更松散，上漿過程更加煩瑣，并且毛色不一導致前期羽毛篩選工作量較大。

錦雞羽毛的創新應用也值得關注，雖然錦雞屬于二級保護動物，但成熟的規范養殖使其掉落的羽毛可通過合法渠道獲取。這種材料突破傳統藍色系限制，豐富色彩為當代點翠藝術提供更廣闊的創作維度。

2．現代織物

織物在非羽類替代材料中展現出獨特潛力，通過將緞帶、真絲等具有光澤的織物經上漿加固后抽除其中的緯紗，讓織物形成定向排列的絲排，其規整的絲紋排布可以模擬點翠的美學呈現方式[4]。

此類材料的工藝挑戰在于材料加工環節不僅耗時長，還容易因為操作不當纖維斷裂散落，需精確抽絲力度與漿液濃度。視覺呈現上，光澤感織物的絲線一般尤為細膩，缺少羽毛的厚度和肌理感，失去了天然羽絲的粗細變化，導致表面肌理層次單一，在高端復原領域應用受限，但在標準化生產場景中仍具開發價值。

3．有機材料

基于可持續設計理念和文化傳承的結合，探索出有機材料在非遺工藝的開發應用。其中，玉蘭樹葉通過葉肉組織分解技術可以獲取完整葉脈結構，天然纖維具備優良著色性能，又具有超過傳統材料的使用壽命，具有成本優勢與環境友好的特點。

玉米皮也被嘗試作為環保材料，通過將玉米皮晾干、平整、上色來還原羽毛的肌理色彩，再利用金屬絲固定形狀，由此創造出具有重量輕、肌理感強的翠羽替代材料。

除了嘗試還原傳統點翠美感，還有傳統漆藝材料螺鈿在應用中展現出創新潛力。雖其表面肌理特征與羽毛材料存在本質差異，但貝類特有的珠貝光芒與金屬光澤為點翠首飾設計提供了全新的視覺語言。

（三）底胚部分的材料創新

市面上的仿點翠飾品底胎部分大都采用黃銅替代黃金，也有使用合金材質的量產底胚，通過工廠開模加工進行同類型部件的批量化生產，不僅精度高、效率高且耐磨損成本低。

手藝人還嘗試使用紡織面料與硬紙板進行復合處理對傳統紙胎材質進行進一步探索與創新，使其保持輕便易于加工的優點，同時提高牢固度。這種底胚雖然成本低，但不利于存放和高頻使用，容易損壞與變形[5]。

（四）黏合劑的改變

使用傳統黏合劑進行漿毛、點毛等工序可以讓羽毛色澤經久不衰、不留印記，但需要準確把握各項原料的調和比例，并且不可長期存放，晾干時間短，對工匠的熟練度和手法有嚴格要求。

而現代羽毛專用黏合劑晾干成膜后具備良好的透明度與色彩穩定性，成為很多創作者的首選。但是，其在使用過程中十分容易產生微氣泡，影響其中的黏合強度，導致成品羽毛容易脫落。而常用的白乳膠，雖然容易購買且價格低廉，但需經過精準的濃度調控，否則容易導致表面殘留印記。

三、點翠工藝的傳承發展和產業化路徑

（一）兼容并包的跨界貫通

當代國際珠寶設計領域也十分青睞與中國傳統工藝結合，Lady Arpels系列腕表以翠鳥、蜂鳥等自然意象為創作母題，通過綠松石鑲嵌與羽毛紋飾在小小的表盤上構建出精致華麗的畫面。國際鐘表品牌伯爵在Secrets of Venice系列中則突破點翠色彩的運用，以黑白色羽片重構“時光之輪”圖案，特別通過羽毛的旋轉排列形成視錯覺，以此來表達時空的流動。點翠技藝通過與現代鐘表設計對話構建出創意獨特的腕表藝術，這種創造性轉化不僅為奢侈品設計開辟了新維度，更幫助了文化遺產與時尚產業的融合[6]。

值得關注的還有漢服復興帶來的文化勢能，許多個人非遺工作室以現代審美設計點翠飾品，包括手鏈、戒指、耳飾、發卡、胸針等，十分適用于日常服飾的搭配。仿點翠飾品通過材質結合、與不同非遺技藝融合既延續了傳統造物的精致，又構建起傳統工藝與現代配飾的共生范式。

除了大膽的創新融合，還需要考量大眾對改良的接受程度，過于大刀闊斧的創新有技藝特色喪失的風險，當手工參與度過低時，大眾對技藝“原真性”的認同將會下降。工藝革新不僅需要衍生出符合當代審美和現代用途的產品設計，還需要延續傳統造物的技藝嚴謹。

（二）點翠工藝的傳承和產業化路徑

面對鳥類保護與工藝傳承的雙重命題，通過材料革新與表達形式創新，構建起可持續發展的工藝范式。現代仿點翠技術突破性地采用多元替代材料創新，在保留傳統裝飾語匯的同時，降低生態損耗，這種轉型思路不僅契合全球可持續設計趨勢，更催生出跨文化市場的新消費形態。

此外，在設計創新層面也呈現出三大突破方向。首先，應用場域從儀式性佩飾轉向日常穿戴，衍生出發箍、胸針等生活化產品類別；其次，在國風浪潮下建立起的“新中式”視覺體系在延續傳統紋樣構成美學基礎上，引入大膽前衛配色等現代設計語言；最后，依托新型復合材料重構胎體和羽毛工藝，使造型復雜度提升的同時降低制作能耗，嘗試實現從文化遺產到時尚單品的價值轉化[7]。

四、結束語

通過對點翠工藝的革新材料研究，揭示出傳統文化當代轉譯的核心路徑——通過材料融合、穿戴場景、視覺符號三方面的創新，傳統技藝既保持特色，又發展出現代時尚藝術生命力。這種設計策略也為其他非遺項目的活化提供了可參照的范式，展現出設計驅動型文化傳承的實踐價值，為延續非遺文化生命力提供靈感與希望。

參考文獻：

[1]許曉東，童宇.中國古代點翠工藝[J].故宮博物院院刊，2018，（01）：65-72+160.

[2]呂明星.點翠工藝在現代首飾中的繼承和發展[D].中國地質大學（北京），2010.

[3]葛雪.清代點翠工藝在現代首飾設計中的應用研究[D].沈陽大學，2016.

[4]汪曉玥，嚴褒.淺談中國點翠首飾工藝及其發展[J].美與時代（中），2012，（05）：58-59.

[5]韓澄.民間傳統技藝傳承的美學視角——以點翠工藝為例[J].內蒙古大學藝術學院學報，2012，9（03）：58-63.

[6]姚云鶴，張若男，方束元馳，等.點翠工藝材料替換及其在皮革配飾領域的應用探索[J].皮革科學與工程，2024，34（05）：92-98.

[7]展菲，孔艷菊，劉瀚文，等.“紫檀木邊點翠金質山水圖圍屏”屏心的研究與修復[J].文物保護與考古科學，2024，36（03）：109-118.

作者簡介：鄭絡津（1999-），女，廣東中山人，碩士研究生，從事藝術設計研究；王智杰（1999-），男，廣東湛江人，碩士研究生，從事藝術設計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