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哲權老師,是平湖詩壇的一員老將。近日,要開趙老師的作品研討會,我一直在思考為趙老師的作品研討會寫點什么。靜下心來,想想趙老師,思緒一下就回到了四十年前那個夏天的乍浦海邊。
初識趙老師
我認識趙哲權老師快四十年了。記得第一次見面,是在一九八五年的平湖“八月詩會”,地點是乍浦環衛招待所。我清晰地記得,招待所的門口,正對著老滬杭線,房間窗后是一片菜地和隱約可辨的乍浦城墻殘壁。那次,伊甸老師作為嘉賓,為我們講授詩歌創作心得,讓我激動得好幾天都沒睡好。那時的伊甸老師年輕帥氣,戴一副金絲邊眼鏡,意氣風發,渾身散發著詩歌的光芒,是我心目中如徐志摩一般的偶像。我很崇拜伊甸老師,這份崇拜一直延續至今。感謝伊甸老師,激發了我對詩歌的熱愛之情。
就在那次的“八月詩會”,我有幸認識了詩友趙哲權老師。了解到趙老師是全塘農村一所學校的英語老師,熱愛詩歌創作,常在廣播、報刊上發表作品。這讓初出茅廬的我激動不已,更是對趙老師高看了幾分……
那年九月,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我從嘉善坐火車到省城,去杭州大學報到。在杭大,我懷著對文學和詩歌的熱愛,加入了學校舉辦的《樹人》文學社、《晨鐘》詩社、“校學生會記者團”。那會兒,我正青春飛揚,激揚文字……也算是一個狂熱的文學青年。其間寫了不少詩行,寫信寄給趙老師求教。趙老師總是一絲不茍地幫我修改,并叮囑我:你應以學業為重,掌握好規劃建設專業知識,回來把平湖建設好,這才是你最美麗的詩作!
我謹記老師的諄諄教誨,沉下心來,不再好高騖遠,潛心做個規劃師,將來踏踏實實地把詩歌寫在大地上。
我珍惜和感恩一九八五年的詩會,有幸初識趙哲權老師,他教給我做事作詩的道理:作詩先做人。
相識相知
每次大學假期回平湖,我總想方設法去見見趙老師。和趙老師真正的交往,是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我大學畢業被分配到建設局工作之后。那時,正值趙老師從全塘的農村學校,調到城里的“教工之家”工作。那會兒我剛參加工作,業余生活就兩件事,要么約女朋友去看電影,要么去朝陽路趙老師的宿舍,看老師發表的詩歌或聽老師談論詩歌創作。慢慢地,倆人變得熱絡起來,非常投緣。我常毫無保留地向趙老師敞開心扉,暢談工作生活中的喜悅和煩惱,趙老師也總是以過來人的身份,循循善誘,為我化解謎團,指明前行的方向。趙老師,就是我人生奮斗的一個路標。
記得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大家的日子過得并不寬裕。趙老師上有老下有小,家庭負擔也很重。那時,社會上開始流行做點小生意。趙老師有朋友在出版社工作,需要推銷一批掛歷。我自告奮勇,在春節臨近之際,與趙老師騎著自行車,馱著一大摞掛歷,奔走于平湖的鄉間巷陌。一兩個月下來,也賺到一些“外快”,樂得我倆喜上眉梢。在艱辛的生活中,我深切地體悟到:生活,并不全是詩歌這般美好,必須面對柴米油鹽醬醋茶。
趙老師為生活忙碌的那份辛苦,時刻感動并激勵著我。
有一件事,我埋在心底已有三十多年,一直沒敢跟老師提起。在我的收藏品中,我珍藏了兩張趙老師謄抄的精美卡片。一九九〇年初,我的岳父在民政局任副局長,兼任縣地名辦副主任,負責主編《平湖地名志》。晚上回家他常加班審稿,餐桌上常擺滿抄有地名條目的小卡片。我驚訝于這些清秀雋麗的小楷字,如印刷一般工整。在我的追問下,岳父慢條斯理地告訴我:這是“教師之家”趙哲權老師抄寫的,抄一張勞務費五分錢。我唏噓不已,一雙會寫詩的手,竟為了生計去做個抄寫工。現在我理解了,因為這兩個月來,我晚上也一直忙于《嘉興景區景點導游詞》一書的編輯工作。不是為了錢,而是別人對你工作的認可,也可以讓你在平淡的日子里,去專注做一件事,沉浸于一個新的世界。
后來,我和趙老師的交往愈發頻繁。他為學生、朋友、親戚在城區買房、擺攤、找工作的事,常找我商量,能不能幫幫忙……我后來發現,有時麻煩他人也是友情的催化劑,說明關系很親密。能打擾別人,其實是友情已上升到一定的高度。從這些瑣碎的交往中,我慢慢認識了趙老師的為人品行:他低調保守,認真執著,熱心友善,勤勞好學,睿智詼諧,當然也有點固執,講話愛嘮叨,有時批評人也不留情面。
成為忘年交
我和趙哲權老師的緣分,也來自和老師家人的交往——師母,還有老師兩個優秀的兒子趙矛和趙盾。
我來自鐘埭農村,到城里工作后,朋友也不多,結婚后有事沒事就喜歡往趙老師園丁新村的家里跑。二十世紀九十年代,趙老師兩個兒子相繼上了大學,后來大兒子結了婚。只要老師家一有喜事,我總樂意搭把手,是否能幫上忙我不在乎,我是想用行動報答對趙老師的知遇之恩。后來我有了兒子,等兒子會走路了,我也常帶兒子去趙老師家玩。師母特別喜歡我虎頭虎腦的兒子,使勁兒逗我兒子說話。我兒子也是少年老成,五歲那年,突然對師母講:“做人,還是要靠自己。”冷不丁的一句“人小鬼大”的話,愣是讓我們大家笑出了不少眼淚。一晃兒快三十年了,如今這小子也算學業有成。去年春節,兒子從法國科學院博士畢業,已進入中國科學院青藏高原研究所博士后工作站,專注于他的氣候環境研究。趙老師每每碰到我,總會關心我兒子的學業,兒子的成長時時牽動著老師和師母的心。二〇二三年六月,兒子在上海出席第七屆地球系統科學大會,作完報告回平湖探親,我問起他小時候去趙老師家玩耍的情景,他竟說不記得講了什么,但印象深刻的是趙老師家堆得滿桌滿地的書刊報紙。是的,趙老師就是這樣一個嗜書如命,不拘小節的老學究。
和趙老師交往多了,就變得更加親近,我們不久便成了“忘年交”,儼然已是自家人。
二〇〇〇年以后,由于趙老師的大兒子在嘉興工作,小兒子在杭州工作,為照顧小孩,他就搬去了嘉興居住,有時又去杭州,所以很少回平湖了。
趙老師很保守,記得那時,他很少用手機,聯系他要打住宅電話,很是不便。他為幫襯兩個小孩,照顧孫輩學習,很少與我們聯系。我們作協有活動,相互問起趙老師行蹤,大家都搖搖頭,露出無奈的表情:趙老師失聯了。直到二〇一二年以后,趙老師才用上了手機,我們的聯系才恢復常態。尤其是四年前,趙老師趕時髦般開通了微信,我們的聯系變得愈發頻繁。每當太陽升起,我出去晨練時,總不忘在微信上給老師問個早安。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在我們平湖作協主席詹政偉老師的鼓勵和幫助下,我于二〇〇七年出版了第一本散文集《旅歐漫記》;二〇一五年又出版了上下兩冊的散文集《琦思妙悟》。這三本近二十萬字的散文小冊子能夠結集出版,其中的艱辛和不易,趙老師是深知的。初稿出來,我請趙老師一遍遍地幫助修改、校對、潤色,他為我書籍的出版付出了大量的心血。
在《旅歐漫記》成書過程中,趙老師了解我的行文風格,不時鼓勵我在敘事中來幾句順口溜,放一點“插科打諢的調料”,以增強游記的可讀性、趣味性和故事性。
記得在寫作《琦思妙悟》的那段艱難時光,我把一篇篇初稿打印出來,在與趙老師取得聯系后,我們像地下情報人員,常常到嘉興與平湖的交界處——新豐的雀墓橋公交車站接頭,交接書稿。因為趙老師不會開車,他來平湖開會辦事,經常坐公交車。只要在平湖碰上趙老師,我總是樂意開車送他回嘉興。我很享受并珍惜在車上倆人近一個小時的交流互動時間。在車上,我倆無話不談,從工作生活到文學創作,從身邊的趣聞軼事到人生態度,既投機又盡興。老師是一個不愿多麻煩別人的人,所以我的送行一直是“半途而廢”,到雀墓橋車站為止,這成了一條不成文的“鐵律”。
自一九八五年結識趙哲權,叫上第一聲“趙老師”開始,至今已近四十年。趙哲權老師早已成為我人生的導師。我一直默念著老師對我的好,對我每一步成長所傾注的心血。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如果讓我說說對趙老師為人處世的印象,我腦海中自然而然地流淌出這樣一句話: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趙老師在詩歌及兒童文學上的創作成就,于平湖作家群乃至浙江省內是有口皆碑的,他的兒童詩和朗誦詩,在省內外也是頗有名聲。在嘉興文壇,是老前輩了。趙老師的詩歌清麗雋永,充盈智慧,讀來朗朗上口,耐人尋味,富含哲理,一直激勵著平湖詩壇的一代代文學新秀。趙老師做人做事謙卑低調,有時讓我為之抱不平,而他總是輕描淡寫地說:“詩歌,不過是個人的涂鴉而已,不可當真,也不可當飯吃。”
趙老師《假如沒有風》的詩歌結集研討會,要不是在其學生(也是我的同學)張典先生幾番軟磨硬泡下,恐怕還得再延期。張典同學幾次來電,要我為趙老師的詩歌研討會發個言。我向來嘴拙,怕說不好,便認認真真地梳理一番,寫下這些文字。為了能趕上研討會,我也放棄了本應去浦江大學參加同學聚會的活動。我知道,我的到來雖無足輕重,但于我心里,我必須慎重行事。這是我對恩師趙哲權的認可和敬重。
現在每次看到趙老師,見他精神抖擻,匆匆忙忙的樣子,我感到尤為欣慰。我常常情不自禁地發出感嘆:人的生命不僅袒露在歲月和年齡上,有時也刻畫在對另外一個生命的影響,在他人心目中的位置和回響上。
趙老師,你是我心中的好老師。
作者簡介:倪琦根,浙江省作家協會會員,平湖市作協副主席,已出版《旅歐漫記》《琦思妙悟》《蔡兵畫集》等多部散文集。
(責任編輯 "徐文)